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07【冥迹｜地冥×天迹】曙晨（11.15 3L更至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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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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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9-07 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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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7【冥迹｜地冥×天迹】曙晨（11.15 3L更至第二章）

曙晨（上）
————————

　　“请回吧，天迹。”
　　“冥冥之神有要务在身，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
　　永夜剧场外，与主人风格一般奇诡精致的永夜面具与鬼谛星宿劫在半空浮浮沉沉，第五次将某位造访者拦在了门外。
　　“两位，我像是热衷于叨扰他人的那种家伙吗？”玉逍遥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要耐着性子和地冥家的永夜精灵讨价还价，“你们主人在做什么好事？让智慧过人又热心肠的逍遥哥进去吧，说不定还能给他搭把手。”
　　“冥冥之神吩咐，近日不见任何人。”
　　“尤其是你，天迹神毓逍遥。”

　　“尤其是我？”
　　一只脚踏出永夜剧场的玉逍遥为今日冷硬难嚼的闭门羹忿忿不平。
　　“十七号这是什么话？！都已是第五回了……”
　　本准备多抱怨几句，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玉逍遥一怔，张着的嘴巴没再发出别的声音，却是止住了正欲折返仙脚的脚步。
　　都已经是第五天了——
　　玉逍遥沉默片刻，回头看向身后，即将隐入波涛中的永夜剧场正死寂如沉睡巨兽，可它向来借晦暗的光影掩盖内部涌动的暗潮，一如它心思难测的主人。
　　可总是有人想拨开重重迷雾去一探究竟，高明的魔术师，注定会遇到一心破解迷局的观众。
　　“我倒要看看，这个地冥，究竟在搞什么鬼把戏！”
　　玉逍遥步履轻盈，趁着永夜精灵们一个不备，化作一道白光遁入侧门。
　　
　　永夜剧场的幕后，玉逍遥还是第一回进。
　　地冥曾经的部署多已不复存在，信徒凋零的永夜剧场显得分外寂寥。虽然明知这里除了主人和两个小精灵外再无他人，玉逍遥依然谨慎地打量着眼前——只见一道长廊在幽暗中蜿蜒着不知通往何处，数个房间掩着造型各异的门无序分布在两旁。
　　
　　地冥究竟躲在哪一扇门后呢？　　
　　玉逍遥小心翼翼地推开一处房门，却见里面空无一人，于是又从房间深处的窗中跳出，以为会别有洞天，结果落地又是另一处长廊。
　　玉逍遥沉默了。
　　有钱人的兴趣就是建迷宫吗？！　
　　
　　几番绕来绕去翻墙跳窗的，玉逍遥肚子都饿了，还是一无所获。
　　玉逍遥有点耐不住了，刚准备高喊几声“天迹造访永夜剧场，地冥还不出来一会”来引剧场主人现身，却听到永夜精灵们当啷当啷地从不远处巡游过来。
　　想到小精灵们方才逐客的古板，玉逍遥只好作罢，闪进一根石柱背后，顺手从怀中摸出几块桂花糕，犹豫了一下只掰了半块，啃了两口。想到闯入之后自己要面对第一个的难题竟是迷路，玉逍遥暗下决心，等下找到地冥，一定要向他讨份地图来！
　　
　　躲过小精灵又垫完了肚子，玉逍遥起身再次摸索起道路来。
　　玉逍遥脚步匆匆，沿着走道拐了一个弯，忽被前方走廊尽处的房间吸引了注意力。那扇门虽在暗中静静隐着，存在感却难以忽视——不光在最深处的中央低调地宣着自己与众不同的地位，两边廊壁渐现的明珠也是其他房间不曾有的待遇——它们缀在四周渐渐暗去的墙壁上，像是为指引造访者一路探去，等玉逍遥走近，发现这扇门也比方才那些都宏伟许多，就连门上的装饰都要更精致神秘。
　　高大的门如同隐在黑暗中引诱着来客的巨兽，而玉逍遥上前推了一把，却发现它是锁着的。
　　好奇怪，好似希望被发现，又怕人真的走进来似的。
　　
　　玉逍遥小费了一番功夫，终于从窗中翻了进来。
　　里面竟藏着一个殿堂——
　　未启照明的殿上虽然昏暗，可在不知从何处漏下的一线天光的辅助下勉强能看到殿内几处高台上立着几个高大的影子，玉逍遥定睛一看，俱是一些尚未完工的蜡像。
　　
　　“没想到地冥还挺有闲情逸致的……”
　　穿梭在蜡像之间，玉逍遥打量着这些被衬布半遮掩的作品，总觉得他们身形有些眼熟。这些蜡像皆是半成品，做工手法看得出还比较稚嫩，大不如前几日做了自己人壳的那尊，看来应是作者的早期作品——不知是否也因此才被如此定格在过去的时间里。玉逍遥抬头望向蜡像，未完工的作品面容还是模糊的，但那已成型的衣袂，倒明显能看出是云海仙门的弟子服。
　　玉逍遥沉默片刻，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不由得就想起了五日前自己和地冥重回人间时寄身的那两尊蜡像，它们在两人合力抵挡众天邪王招式时俱已皲裂，虽之后逢机缘有幸在众人的帮助下重归肉身，但那两尊蜡像怕是就此毁掉了。
　　
　　“这副人壳还真是合身……竟做到丝毫不差。”
　　——那日第一次见到它，连自己也忍不住感慨。

　　玉逍遥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惋惜。
　　……也不知道他练了多久才做出与本尊别无二致的蜡像。
　　
　　门外再次传来的金属相撞的当啷声打断了遐思，玉逍遥赶紧躲进墙角静待尽职的小精灵远去，同时屏息琢磨起接下来的行动。
　　说起来毕竟是地冥的永夜剧场，原以为会有机关重重，结果绕过永夜精灵之后，一路上却也没遇到什么关卡。
　　而这个殿中更没有什么异常的样子，玉逍遥方才小心地转了转，只发现蜡像四周落着数十个半人高、异域风格的石柱，上面摆着各种瓶罐或者怪状石块，看起来这只是主人陈列藏品的房间，也不是预想中通往什么机关密室的样子。
　　那一开始自己小心翼翼地跳窗又翻墙……好像有点多此一举了？
　　正这么想着，玉逍遥按在墙壁上的手无意间碰到一处凸起，登时有什么东西好似在身旁墙上砰一声弹出——
　　嚯！还真有机关？！玉逍遥条件反射般地弹向最近的石柱背后，如飞燕般轻巧落地。
　　然后手肘一带，把旁边矮柱上的一块怪石拐下来摔个粉碎。
　　玉逍遥：“……”
　　
　　玉逍遥苦恼地捡着零落的碎块，开始盘算着等下主人赶来时自己要怎么死乞白赖地蹲在地上不走，如果硬要自己赔偿的话，那、那……
　　摸进荷包数了数自己的铜板，玉逍遥感到一阵心虚。
　　
　　拾掇完了碎石，主人和小精灵都没有前来讨债或逐客的迹象。玉逍遥起身，发现刚刚弹出的“机关”并非什么暗器，而是一反向嵌入墙壁的石柜被旋转着推了出来，自己最初以为随意漏下的天光，其实专程照耀着那里。

　　玉逍遥走过去想把石柜归位，却瞥见柜子下方被弹开的石屉里露出的泛黄纸张上有着熟悉的笔迹。
　　“这是……”
　　
　“……玉逍遥欠豪华客栈总共八十七两……”
　　玉逍遥抽出那张纸，发现竟是张欠条，那道天光正巧打在抽屉附近，帮助玉逍遥辨认清楚——落款处的的确确正委屈巴巴签着自己的名字。
　　“这不是、这不是那次我向龙门客栈老板打的欠条？怎么会……”
　　玉逍遥将抽屉整个抽出，又一张折射着七彩光的海报嚣张地闯入在眼中。
　　“是我的镭射海报，原来他收到这里了……难道……”
　　玉逍遥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下面的另一层石屉——
　　草编的蚱蜢、斑斓的小贝壳、精巧的风铃、歪歪扭扭的手作风车、不知被什么方法保存得如今仍旧鲜活的桃花枝……一起静悄悄的躺在石屉中。
　　玉逍遥愣住了，久远的记忆被一一唤起，这些都是……曾经的无明之渊中，自己给末日十七带去的礼物。
　　那时总想带他去看外面的世界，却寻不到机会，于是就携了世界来拜访他。
　　没想到它们同时光被一并藏进了这里。
　　
　　“这……怎么连它都在？”
　　玉逍遥从中捡起一团糖纸，还能摸到里面糖块的形状：“是龙须糖？原来我走了之后十七没有吃吗？早知道他不舍得……那天我就多带一些过来了。”
　　玉逍遥叹了口气把糖果放回，手又碰到藏在石屉最深处的一团纸。
　　捞出纸团，玉逍遥一眼看出它和地冥托付给自己的命运规划书的内页是一样的材质。
　　
　　彼时日月之顶的死别，抱着地冥的尸身坠崖后，自己在失血和悲恸带来的昏沉中仿佛看到远去的地冥，玉逍遥欲追上去，却被他阻了回来，并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往自己怀里一塞——
　　醒来就发现地冥的命运规划书落在怀中，提醒着玉逍遥肩上未尽的责任。
　　他是知道怎么劝自己继续活下去的。
　　
　　命运规划书后来被玉逍遥细细翻过，里面果然记载了不少有关邪神及八部众的调查和针对他们的布局，想必这便是他把这本书托付给自己的原因，玉逍遥一边记下关键信息，一边在心中感慨：果然是地冥，无论什么情况都会留下后手。
　　当然有关邪神的内容只是一部分，比起工作手册，命运规划书其实倒更像主人的日记本。而其中缺损的一页让玉逍遥很是在意，夹缝中残存的纸碎印证着它曾经被人撕去。
　　为什么要撕掉，那一页纪录了什么呢？玉逍遥不得其解。
　　
　　不知是否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今天自己竟然无意间找到了谜底。
　　原来它在这里——
　　
　　玉逍遥小心地展开纸团。
　　里面确实记载了半页东西，这笔迹玉逍遥也再熟悉不过，然而它们却被大块明显是后来刻意覆上的墨迹掩盖了大半。
　　玉逍遥举起残页，在那束天光下努力辨认着残存的句子——
　　
　　“我唤……曙晨……”
　　“……黑暗……光亮……”
　　“……弥留时刻……”
　　“而真正……可说……再也没有……”
　　
　　曙……晨……
　　玉逍遥瞬间感到头皮发麻。
　　明明没有拼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也猜不到地冥究竟想说些什么。
　　但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却像有什么在自己脑海中炸开，沿着骨骼一路火花带闪电烧下去，激得四肢百骸都在发痛。
　　某个谜团的答案呼之欲出，像是挣扎着的蝴蝶就要破茧。
　　
　　玉逍遥怔了一会儿，才把这些秘密藏品一一归还石屉，五日前和地冥与众天邪王一战的事情随之再次浮现在脑海。
　　
　　“他想玉石俱焚！今夜咱们若是挡不下这一劫，身后的无数黎民将深受其害！”
　　“你将自己逼上极限，人壳会支撑不了！不可乱来！”
　　“你快避开！”
　　“不——”
　　
　　玉逍遥闭上眼睛，眼前却浮现出那天一道劈开众天邪王的天雷后如煞神降临般回归的某人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最后在自己欲勉力接下神愆攻击时，对方吼出的那句话此刻正在耳边不断回荡着，玉逍遥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随后把它们压下的是却逐渐攀升的焦虑。
　　——已经是第五天了。
　　今日是和地冥合力战胜众天邪王的第五天。
　　
　　未曾想过自己还有重返人世的一天，就算知道那个人总会留后手，也不曾料到他所制的蜡像竟寄存着部分灵魂，能为自己搏来一线生机。
　　本只有十七天生命力的人壳在重创下过早崩毁，自己竟还能有幸在众人相助之下，顺利恢复了原本的身体。
　　“你是光，别分心照耀不到的地方！”
　　那时力量源源不断从背后的那双手传递过来——本以为二人合力可顺利挡下祸星的邪力，没想到接下神愆之招确实代价巨大，说着不在乎众生的某人彼时却不理会自己要其避让的呼声，硬生生地分担了过半伤害。袭在自己身上的邪力虽仍旧带来了重创，好在最终被人壳承担大半，回归本体后加上众人相助疗伤，自己倒是很快恢复了功体。
　　
　　可地冥呢？
　　
　　“我是影，是你的血元造生……”
　　“这才是双生花最终的意义。现在，我将一切都归还你！”
　　虽之后亦一样回归了本体，但将力量渡给自己的地冥身上的伤绝对只多不少！尤其之后他还拒绝了众人相助，只身返回永夜剧场……这五天自己每日造访，他都闭门不见。
　　玉逍遥眉间愁云萦绕。
　　这个人不会真的已重伤到起不来了吧……
　　
　　玉逍遥不禁一路往下猜去——
　　不见客说不定就是在掩饰自己的伤势？以这个人的自尊心以及逞强的个性，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两个没手没脚的永夜精灵照顾起病号靠谱吗？自己在剧场内摸索了半天，方才还折腾出这么大动静也没见地冥前来逐客，他莫不是真的已经晕倒在里面了吧？
　　玉逍遥越想越焦虑，却奈何自己依然被困在这座迷宫中。
　　
　　地冥，你究竟在哪里！
　　
　　“……这是？”
　　像是终于感应到了玉逍遥此时迫切的心情，一阵琴音忽然从远方流泻而来，正如这间藏室内打破黑暗的那道天光，为仙者指清了剧场主人的所在之处。
　　是他！
　　玉逍遥施展金风绝影，也不再顾虑小精灵们是否会发现自己，跃出窗外，朝着琴声的方向奔去。
　　
　　仙者离开藏室之后，石柜自行隆隆旋转着复位，天光再次落回石壁的某处——在石柜的背面，那由特殊颜料填充的、由剧场主人亲手刻下的某两个字正在它的照耀下浮闪着莹莹微光——
　　“曙晨”。
　　
——tbc——

[ 此帖被零風在2023-11-15 17:1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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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箬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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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3-09-08 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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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冥迹冥迹～可怜的冥迹正剧什么时候相见啊，急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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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瑟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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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09-09 1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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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的曙晨！！他真的好爱，快见面快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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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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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3-11-15 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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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晨（中）
　　“如果我不是末日十七，世界是否会不一样？”
　　
　　默云徽发问的时候，玉逍遥正望着命运规划书最后一页的这句话发呆。
　　“欸？所以其实地冥留给你的……是他的日记本？”
　　默云徽疑惑的声音把玉逍遥的思绪拉了回来。云尊看着他师兄点了点头简单回应了下自己，仍旧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那厚厚的一本，眉头不禁锁了起来——
　　“那大师兄你这样……窥探别人隐私，是不是不太好？”
　　“我哪有窥探？小默云你真会乱用词语！”玉逍遥终于转过身面向默云徽，作无奈状摇头叹息后又补充道：“我这是光明正大的……研究！这叫做研究！”
　　“既然地冥把它留给了我，那就是要我去钻研的，”玉逍遥换了更了不起的词语补充道，“而且，这里面还记录了不少有关邪神和八部众的情报。”
　　“是吗？那你翻完了？都收获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好像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玉逍遥翻开一页，伸手一指，“这个‘曙晨’——”
　　“曙晨？”默云徽闻言凑了上来。
　　“不会是地冥的红颜知己吧！”
　　“……”默云徽感到额角青筋突突跳了起来，“大师兄，你是在这里‘钻研’八卦的吗？！”
　　
　　毕竟是多年同门，默云徽自是知晓玉逍遥此时故作幽默不过是为打消自己的担心。前几日他与地冥死战后被非常君送回来时那副即使奋力掩盖也藏不住的失魂落魄，自己与他相交的那么多年中都鲜有见到。所以默云徽没有揭穿玉逍遥的伪装，在心中叹了口气，顺着他的话发问：
　　“地冥这样的人，也会有红颜知己吗？”
　　
　　玉逍遥歪头想了一下，好像确实很难想象到地冥和“红颜知己”相处的样子。
　　但命运规划书中对于“曙晨”的着墨实在太过缱绻，溢出的珍视感和不经意流露的眷念都昭彰得平添出三分暧昧。尽管这个名字是在各种情报记录间偶有出现，但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却很难让人不去好奇那人的身份。
　　玉逍遥想，对于十七而言，曙晨定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
　　可和自己相遇时的他似乎没有什么朋友，是二人分离后又结识的人吗？
　　应该是的吧？从规划书中看出，几次承受轮回之痛的时候，曙晨都有在好好陪伴他。
　　
　　还好，还好承受那些痛楚的时候，有人陪在他身边。
　　玉逍遥按下心中旧憾略感宽慰地想。
　　至少最黑暗的日子，十七并不是孤单一人。
　　可玉逍遥依旧觉得心中隐隐作痛，沉默地翻阅起地冥关于曙晨的种种落墨——离开之后，十七号到底遭逢了多少折磨？还好在自己一去不回的时光中，他又有了新的朋友，伴他走过了那难熬的岁月。
　　想到这里，一个声音伴随不知是失落还是遗憾的心情不自觉地在玉逍遥心底响起：
　　——如果我也能陪他走过这些痛苦与黑暗就好了。
　　要是没有失去记忆的话，那么自己也能像曙晨那样……
　　不，玉逍遥如梦初醒地用力摇了摇头，企图把这些古怪的想法赶出去。
　　这这这这可不一样！怎么能由自己代替呢？

　　默云徽狐疑地看着玉逍遥忽然泛红的耳朵，对方忽然猛地摇了摇头，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好似慌张地往前胡乱揭了半本。
　　摊开的页面上正好写了几行字——
　　“你说那雪中之蝶，从来不去想自己的生命尽头，依旧奋力飞舞着美丽又脆弱的双翼，即使凛冬将至，仍有最美的曙光之晨。”
　　“原来曙晨是这个意思！”玉逍遥恍然大悟，拍桌叫道：“好一个十七号，用我说过的话形容心上人，也不曾付了我润笔钱！”
　　原来这小子自喻蝴蝶，又把心上人比作故事中蝴蝶的归宿——曙光之晨，倒是挺会借自己杜撰的故事浪漫的。
　　那么“曙晨”应并非对方的本名，怪不得这些年从未听地冥提起，不过她到底是谁？竟能让地冥冠以此名……而如今人又在哪里？他们那时的交往有没有被师尊发现？那……她现在还好吗？
　　“这话是你说的？嘶——”玉逍遥渐起的担忧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了，只见默云徽正牙疼似的抽了一口气，随后质疑道：“如此文艺的说辞……大师兄，我怎么觉得不像你的水平？”
　　“哈？”这才发现小师弟正凑在身后打量着那段话，玉逍遥啪地合上命运规划书，冲着默云徽直摇头，“啧啧，真没想到云尊竟然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
　　“什……？！”没想到只许师兄放火不准师弟点灯，忽遭罪名天降的默云徽气得嚷嚷起来：“大师兄，你不要太过分啦！！！”
　　

　　“真没想到，地冥会把有着不少私人感情记录的规划书给你。”一番斗嘴后二人才终于息鼓偃旗，按着额角的默云徽还是不由得又感慨了一下。
　　玉逍遥一改常态地沉默了。
　
　　确实，地冥这人其实面皮很薄，那次与一页书之战前，给自己留下揭开末日十七过往的信也是阅后即焚。
　　他总是有千百种秘密不肯示人，任何情感都要深埋于心，更覆上各式伪装来掩饰，一时撕开露出一角，也定要在下一刻就不动声色藏起，让与他心门那昙花一现般的相触好似一场幻觉。
　　而今宛如剖开他的心房与伤口的命运规划书却沉甸甸躺在自己手中。
　　玉逍遥叹了一口气。
　　看来，他这次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那时玉逍遥自是不曾想到，能为自己打破无限轮回死去的人，终有一日亦可为他从酆都归来——
　　门后面的琴音正缓缓流淌，玉逍遥一开始就听出来了，奏的正是自己曾送给十七号的留声之耳中的那首曲子。
　　默立门前，玉逍遥从虚掩的门边望向钢琴前奏者的背影，踌躇着要不要推门进去。
　　明明方才还火急火燎地寻他，结果确认到演奏者果真是地冥之后，竟反倒忽然不知道要如何进去了。
　　
　　然而留给玉逍遥犹豫的时间并不多，一曲奏毕，永夜剧场之主的声音从房间中幽幽传来：
　　“天迹躲在门后，竟是为逃票观看永夜剧场的演奏吗？”
　　“谁逃票了？！”这句话让玉逍遥立刻从门后跳了出来，“我只是看你弹得那么认真，不好打断罢了！”
　　“哦？不是逃票吗？——有正门不走，偏要越墙翻窗而来，这就是仙门之礼？”地冥从钢琴前起身，迈着优雅的步伐向玉逍遥走来，“还是说眩者竟然不知，原来天迹在仙门外还曾师从梁上君子？”
　　“我呸！我倒是想走正门！”玉逍遥终于为方才的愤懑找到了讨公道的机会，“是谁让自己手下蹲在大门口，三番五次把我拒之门外的？还说什么——‘尤其是天迹神毓逍遥’，怎么？神毓逍遥莫非是什么妖魔鬼怪，把堂堂地冥都给吓破胆了？”
　　“既已知主人不便，仍执意再三叨扰，仙脚奉行的可真是独特的作客之道，”对于玉逍遥的控诉，地冥也不客气地回击起来，“所以，如此不厌其烦地造访，玉逍遥，你究竟有何贵干？”
　　“我……”
　　玉逍遥还未想好从何说起，地冥却又再次调笑道:
　　“如此大费周章进来，却止步于演奏厅门前，天迹真不是为混进来听永夜剧场的音乐吗？”
　　“胡说！”玉逍遥不禁冲到地冥面前，为自己辩驳道：“我可是好心探望你，自那日你便闭门不出，我还以为你伤势恶化了呢！”
　　“你看！”玉逍遥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打开并露出里面香喷喷的桂花糕，“我可是连慰问病人的礼物都带了！”
　　“呵，眩者在天迹眼中竟如此不堪一击？”地冥眉角一挑，依旧不客气回敬玉逍遥，但语气中方才那份咄咄却不自觉缓和了许多，随后又打量起玉逍遥的包裹：“哦？桂花糕中怎么还有个半块的？是不是有人在柱子后面掰下吃掉了？”
　　“还不是——还不是有的人热爱大兴土木，在自家后院还要建迷宫，把人都给转饿了。我可是挂心着病号，忍着肚子饿也就只吃了一口！”说完肚子好巧不巧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玉逍遥咳了一声，又反应过来另一码事，“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进来了？！那你还躲在里面不出来，任我在你家绕来绕去？地冥如此‘身残志坚’，养伤之余还有一份闲心看人在自家闯关，我的担心竟是多余了。”
　　“不然天迹以为自己凭何躲过永夜剧场的各路机关？”地冥轻笑了一声，走过去自然地拿起桂花糕放进玉逍遥手里，又挥手召出一个摆了香肠和红酒的圆桌，才回答他最关心的问题:“那点小伤，回归本体后第二日就恢复了。”
　　“谁知道是不是又在嘴硬？”玉逍遥叼着桂花糕，借着去拿香肠的动作绕着地冥走了一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身上有无异样，“某些人从来就爱逞强，嘴上说着没事，背后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爬着走了！”
　　“那眩者只能让天迹失望了，”地冥假意叹了口气，任天迹绕着自己走了一遭，“玉逍遥，眩者毫发无损，你现在看到了，可以回去了吧？”
　　“我还有问题要问！”见地冥又开始赶人，天迹急冲冲抢回话头。
　　“哦？”地冥也似乎不得不被膏药一般难甩的客人强讨到一分耐性，转身奉行待客之道倒上一杯红酒递给玉逍遥，又转过身预备再给自己斟上，顺带向后抛出一句话:
　　“你现在便可以问。”
　　自那时日月之顶的生死永诀再到为阻止众天邪王先后复活，二人只匆匆见过一面，虽也有片刻独处的机会，天迹只顾着要告诉这个人“我都想起来了再也不会放手你给我好好活着”，之后却又觉得仍有话未说尽，这么久的别离间攒了太多欲说欲问之事，造访却遭遇了闭门羹，这次终于见他松口肯答，还怕他又反悔，玉逍遥便不假思索直接吐出一个最快跑到嘴边的问题——
　　“那我问了！你命运规划书里提到的，那个‘曙晨’，是我吗？”
　　地冥倒酒的手忽然抖了下，又僵在了半空。
　　
　　“……”
　　玉逍遥敏锐地觉查到了空气中像是被人施了魔法，除了让地冥变成雕像，还弥漫起了少有的窘迫气息，不由得开始思索起这个在自己脑子里抢跑的问题……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
　　而在玉逍遥陷入思考的同时，作为优秀的的魔术师，地冥借着精湛的演技很快完美掩饰了一瞬而逝的不自然，举着斟好的酒杯，向玉逍遥走来。
　　身经百战的冥冥之神优雅从容地抬手，将酒杯凑近嘴唇——然后把大半杯红酒灌进了衣领。
　　玉逍遥刚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看到这一幕差点直接喷出来。
　　方才看到地冥倒酒时手一僵给雪白的桌布溅了几朵红梅，玉逍遥就想笑他几句，但出于忽察觉到气氛莫名焦灼起来，只好假装没看到，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地冥不知是低估了玉逍遥的视力，还是觉得漆黑的衣服能完美掩盖红酒的洇痕，仍摆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悄悄抬眼看了下玉逍遥，斟词酌句了片刻，最后却丢出了一个不像回答的回答:
　　“所以你……知道了？”
　　
　　“呃……我……知道……了？”玉逍遥不知道为何也跟着磕巴起来，同时思绪不由得再次飘回了与众天邪王一战的那天——
　　“你……你不在乎，我在乎啊！！！”
　　“来不及了——地冥，你快躲开……”
　　极招袭来那刻，原以为要承受的痛楚竟没有预料到的那般剧烈，这才发现祸星的攻击竟被身后瞬间爆发的血闇之力抵御一半，同时一声吼叫在玉逍遥身后如惊雷般炸开：
　　“不！曙晨——！！！”
　　
　　玉逍遥感到自己额角的穴位突突跳了起来。
　　岂止是我知道了！那时他吼得那么大声，周围的人甚至众天邪王全都听……！
　　玉逍遥忽然有些后悔那天把自己置身于险境了。
　　那之后，小默云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大师兄，原来你说的那个心上人……竟是你自己？”那日帮玉逍遥恢复肉身后，二人作别之际默云徽终于憋不住开了口。
　　“什么心上人？”玉逍遥被他冷不丁提起了这一茬，应对不及便企图装傻逃过这个话题，“我哪有说过什么心上人，小默云你是梦到了什么奇怪的剧情要安在我身上？”
　　“啧啧，也不知是谁信誓旦旦地分析，”默云徽却没有放过难得看到大师兄窘迫的机会，模仿玉逍遥的语气说道，“说什么‘那个曙晨一定是地冥的红颜知己’之类的？但今日我见——”
　　“咳咳，”玉逍遥赶紧打断师弟欲脱口而出的话，一边腹诽小默云可真是学坏了一边给这事找补：“那……许是他慌乱之际喊错了名字？自从血河战役开始，我便……再没去看望过十七号，命运规划书中记录的陪他渡过那段时光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我？”
　　“是吗？”默云徽一脸狐疑，“可是地冥他……”
　　“地冥他真爱逞强！”玉逍遥以迅雷之势抢走话题，又夸张地重重叹了口气，“刚重归肉身就要回他的永夜剧场，说什么也不肯接受别人相助。我还是方才被你传输真气后才堪堪恢复功体，他那样回去真的没问题吗？”
　　方才地冥说要自己疗伤，玉逍遥自是不同意的，可这人竟不告而别趁众人忙乱之际独自回了去。提起这茬，玉逍遥挂虑复起，略一思索，道：“不然……我现在去趟永夜剧场看下情况？”
　　“大师兄……”
　　默云徽看着他欲言又止，纠结了一会儿开口：
　　“你……注意安全？”
　　玉逍遥:“哈？”
　　
　　
　　“血肉重塑之痛向来蚀骨钻心，每逢轮回重生，眩者都会更加清醒地意识到那残酷的事实——我是被神明抛弃之人。我并不知该向谁祷告，却在此时诚心祈愿——倘若能在此刻真正死去……”
　　“然痛极之时，又见曙晨向我伸出手来。”
　　“曙晨……你也不希望我放弃吗？那么、那么……长骨生肌之痛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眼前的血色已淡了很多，天似乎要亮了？”
　　在赶往永夜剧场的道路上，命运规划书中那些触目惊心的自白不受控制地在玉逍遥脑中浮现。
　　曙晨、曙晨到底是谁……
　　理应不是自己，那些痛苦的时光自己并不能陪他捱过。况倘若真是自己，又为何在那日之前从未曾听他当面唤过？
　　自己已恢复记忆了，他也依然对此名只字未提，只因是他私下取的吗？但那又如何，自己不也有时唤他“永昼”的吗？
　　……
　　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竟已至永夜剧场前，经海边冷风一吹，玉逍遥觉得此时脑海终于清明不少，静心细想这件事确实疑点颇多，“曙晨”大约另有其人。可不知为何，方才经小默云那么一问，一时却只觉得识海混乱一片，口比脑快地都和他瞎说了什么。
　　理智似乎捋清了事实，可与十七有关的记忆却难以控制地在此时一幕幕向外冒出。
　　初见时透过面具缝隙间望向自己的眼睛，向着自己小心伸出又急切缩回的手，三掌断情时唇角落下的血，在自己怀中冷去时眼角划过的泪……这些碎片让玉逍遥的识海依旧糟成一团，一片茫然间似忽然对上一双映照着自己的眸子，然后就听到有人似是心急如焚般开了口：
　　曙晨、曙晨、曙晨……
　　如果，如果“曙晨”真的是自己——玉逍遥用理智努力平复着识海骤涌的波涛，却还是不由自主去想另外一种可能性——如果是自己的话，那可一定要告诉地冥这家伙，以后写日记不要弄这么文艺，怪里怪气的净害自己搞了那一出乌龙！
　　可如果“曙晨”是自己，那轮回之时的陪伴岂不是……
　　命运规划书中所记载的，十七号承受过的那些无望的折磨具象化成血淋淋的影像在玉逍遥脑海翻腾着，让好不容易平静的识海再起波涛。
　　玉逍遥感到心口疼痛翻涌，竟是不能再往下想。
　　
　　可那天玉逍遥没有得到答案，也没有见到地冥。
　　闭门羹一吃便是五日。
　　直到今天——
　　
　　
　　什么我知道了！我该知道什么？
　　——在地冥没头没尾抛出那个问题时，玉逍遥下意识要这么反驳。
　　可他张了张口，没能讲出这句话。
　　
　　藏室的秘密，只与一人有关的石屉，命运规划书被撕掉的那一页，被墨水遮掩得破碎的句子，以及自己在一线光亮下拼出的那两个字——
　　曙晨。
　　
　　如何难以置信，如何不合常理，在拉开石屉的那一瞬间，真正的答案他都该了然于心！
　　并没有什么难题，或许蝴蝶早在那个时刻之前就已破茧而出。
　　
　　“所以我……知道……了？”
　　玉逍遥听到自己这么说。
　　
　　地冥似乎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未执杯的手一瞬间攥得指节发白，又在被察觉之前很快松开。
　　于是便听到他用比往常还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开口：
　　“天迹既然已得到答案了，就请回吧。”
　　言毕拂袖，方才的木桌和红酒都消失不见，门也自行敞开——
　　“送客！”
　　“等……等一下！”玉逍遥眼看要被人赶出去，急忙冲地冥喊道，“喂你突然又怎么……？！我们说的知道了，是同一件事吗？”
　　
　　“你觉得呢？玉逍遥。”
　　地冥直视玉逍遥的眼睛，几乎一字一顿地说：
　　“命运规划书中的‘曙晨’，是你。”
　　
　　“……真的是我？”见气氛有异，玉逍遥小心翼翼撇开目光，故作轻松挠挠头企图打破僵局，找了个话题开口：“你之前怎么从没唤过？搞得我还闹了出乌龙，跟小默云猜那是你的心上人……”
　　
　　地冥打断了玉逍遥的话，那双眼睛依然没有移开丝毫：
　　“你并无猜错。”
　　这次换玉逍遥的手僵在了那里。
　　而玉逍遥的头却不由自主地怔怔抬起，再次对上地冥的眼睛，那里正映着的唯一且分明的——自己的身影。
　　然后他就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说：
　　“‘曙晨’，的确是我的心上人。”

　　时间仿佛忽然停止了。
　　地冥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表情看向玉逍遥，殉道者方才幽暗的眼中此时竟如有火焰突然铺天烧来。
　　他们明明有着一样的紫色眼瞳。
　　可地冥却觉得，玉逍遥眼睛中更藏有一汪银河——它们此时也在璀璨又清澈地映着自己，那万千星辉，在自己方才开口的瞬间，猝不及防地震荡了。
　　玉逍遥来不及做什么反应，这一刻的他看起来迷茫又无辜。
　　而地冥享受着这些。
　　
　　本是不该说的。
　　是太过安静了吗？地冥听着自己的呼吸与心跳的声音如此想到。
　　那一日也不该说的。
　　
　　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地冥缓缓闭上眼，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五日前。
　　
　　从天殛之境归来，映入眼帘的那幕让他几乎停滞呼吸——众天邪王绝杀的一剑正当空劈下，向着自己生命中最珍视的那个人。
　　来不及多想，诛神之雷便从天而降。
　　劈开众天邪王的同时，地冥挡在了玉逍遥身前。
　　
　　身后的人已浑身浴血，一袭碧蓝缀云的仙衣被大片猩红染得不成样子。
　　地冥目眦欲裂地直视众天邪王，同时亦感到一丝后怕，登时为不久前与默云徽那番口是心非的推脱悔得肠子发青。
　　还好、还好赶上了。

　　而已伤成这样的人，却仍坚持用脆弱的术造之身为身后黎民挡下灾祸。
　　他总是这样！
　　地冥咬牙切齿，于是在对方向提议此事之时便一口否决，而玉逍遥亦在预料之中未被动摇一分。
　　自己是第一天认识他吗——
　　“地冥，你快躲开——”
　　祸星蓄力，极招将至，眼前不肯移动分毫的坚毅的背影与方才浴血迎战的身影重叠了，地冥恍惚间看到心尖上的蝴蝶在下一秒破碎在自己眼前，伴随着血闇之力的爆发，以为永远是秘密的情愫终是脱口而出：
　　“不！曙晨——！！！”
　　……
　　
　　地冥此时正感到无比头痛。
　　他承认在玉逍遥那双眼瞳中看到光影震荡的一刻，自己心底升腾出了一种破坏平衡的快感，像是终于撕碎了那朵一直渴望摘下的花，抑或是波涛在冲垮堤坝后终得肆意涌流，可这种快感只是停留了片刻，沸腾起来的感情很快便沉入更深更冷的湖底。
　　或许在他步入藏室时自己就该出面阻止的。
　　抑或危急之际，自己能克制住不喊出那个名字。
　　更或者，早在考虑留给他命运规划书之时，该被撕下的不单单是揭示身份的那一页，关于“曙晨”所有的痕迹都应当被彻底抹去。
　　可自己没有那么做。
　　所以在他问出那个问题之时，自己便再无路可退，只剩下唯一真正的谜底作答。
　　是自己留给他那个谜题，亦是自己任他走入了藏室，打开石屉的。明知他一向聪慧过人——
　　所以是自己要他知晓的。
　　“想要”和“不该”一路撕扯着，终究在关键的一刻占了上风。
　　像曾经天地不容之时，明知往事不可让他忆起，可总也忍不住要借着表演出的疯狂说最真实的心意——欲道明的真相在理智的千般阻拦下终是化作确信那人破解不了的没头没尾的一问：
　　“这世上讨喜的人太多，你又记得谁？”
　　明知不该再争取什么，明知不能有情，可不甘与不愿总是在心底叫嚣，在理智之下一遍遍翻滚煎熬着。
　　总是这样，为那一人行差踏错。
　　
　　不该如此的。
　　悔意早在五日前就曾涌上心头。
　　那时甫一出口他便知已失言，命运规划书中执意留给那人的蛛丝马迹竟亦是恭候自己多时的陷阱——他所怀揣着的那份最隐秘的心思，玉逍遥……怕是知晓了。
　　好在危急的时局来不及给玉逍遥找自己理清这些机会，一日之间变故太多，在意识之境二人短暂的独处时光中，玉逍遥亦未提及此事，只是拉着不放要自己好好活下去。
　　“你是我重要的朋友！我遗失了一段友谊，好不容易才找回来，所以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重要的朋友吗？地冥想。
　　——偏偏在这时……
　　曾经那么渴望获得的这层身份，在终于得到的同时也让地冥怅然若失，宽慰与失落交织得让胸中有些苦涩。
　　他早已经……想要更多了。
　　你真的不明白吗，玉逍遥？
　　还是说这就是你的答复？
　　一颗心终是沉入了湖底。
　　所以风波终得平息之际，在重归肉身之后，地冥逃也似的离开了。
　　
　　可几个时辰之后，那个人又出现在永夜剧场门口。
　　地冥通过特制的晶球望见永夜剧场前的那个身影，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呢？他看不透。
　　方经一战，地冥确实感到无比疲惫，不借他人协助的功体恢复得也缓慢，可身体的伤痛反而不及灵识里吵成一团的声音更让人难以忍受。
　　一向复杂的心思中更交叠着狂魔七相，两种声音正在地冥脑海中疯狂撕扯。
　　不要见他，不要见他，那口中定是要说出你不愿听到的话。
　　让他看吧，让他看吧，你其实一直都想让他知道不是吗？
　　地冥感到头痛欲裂，单手撑着额角，终是冲永夜精灵摆了摆手。
　　“不见。”
　　
　　不料那人竟执着至此，连续五日风雨无阻地对着两个小精灵软磨硬泡。
　　地冥看着他离开又折回，看着他避开精灵们，一路跳窗翻墙潜进了永夜剧场。
　　一阵无力感袭来，地冥叹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玉逍遥，眩者该拿你怎么办呢？
　　拿了强者唯一的弱点与软肋，欲念便在理智片刻的懈怠中趁虚而入。
　　剧场的布局在魔术师的操纵下悄然发生改变。
　　你想知道什么？那我便让你看看吧——

　　可接下来呢？
　　被谜底打懵的似乎是玉逍遥，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失控局面中的，却是永夜的剧作家、命运的规划主。
　　理智迅速夺回了主导权，地冥才惊觉自己正面临着不曾招架过的困局。
　　从未想过真的走到这一步的，这从来不在他任何的剧本与规划之中。

　　千头万绪实则转瞬一念，时间流逝也不过须臾，于玉逍遥看来，就见一个眨眼的功夫，地冥眼中方才的情愫便被另一种情绪覆盖，玉逍遥读不出那是什么，却莫名感知到他平复了下来。
　　
　　地冥终是先一步开口了。
　　“玉逍遥，”嘴角的弧度像经过了精心的调整，一点讥诮爬上眉角，地冥嘴唇轻启，果然说出了符合这副表情的话：“不曾想竟得到了最糟糕的答案是吗？”
　　这副模样自己倒是分外熟悉，玉逍遥却难以道明他究竟在嘲笑谁，只是觉察到地冥眼中方才骤起的火已是熄灭了。
　　黯淡的眸子和他挑起的嘴角与带刺的语调一点都不搭。
　　
　　地冥依然撑着这副自认无懈可击的表情，冷冷问出一句：“其实你在那时就已经知道了吧？”
　　“我……”
　　玉逍遥没有反驳。
　　他确是方才才得以确认，可那确实不是意外的答案。
　　玉逍遥还未想好如何作答，地冥已缓步登上了身后台阶，又回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问道：
　　“如何，天迹觉得恶心吗？”
　　
　　“我没有这种想法！你可不要空口污蔑我！”玉逍遥终于忍不住出声辩驳。
　　“玉逍遥！你究竟明……”　
　　地冥话出一半却抿住了唇，高大灯台正在身后渡着光，令他的面目隐在了阴影之中，可面前的玉逍遥向来被光青睐，被映照的白衣白发的仙人好似在微微发着光，如一轮遥不可及的皎月。
　　地冥感到心底一阵刺痛。
　　“……算了。”
　　言必，他拂袖转身朝里面走去。
　　“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等等！”
　　还未迈开步伐，衣袖就被人匆匆攥住，地冥欲扯开，却听身后之人声音软了下来：“十七，你别走……”

　　与示弱的声音相反，玉逍遥的手却紧紧地拉住那欲逃开的衣袖，一步也不肯让——
　　确实那个谜底并非无迹可寻，玉逍遥承认亲耳听到那张口中说出这样的话给自己带来的冲击力确实不小，可那份讶异只是转瞬即逝。
　　他一向聪慧通透，不料看自身的感情却如隔薄雾。
　　好在仙者心中玲珑一点便透，方才的冲击同时亦带来一线天光冲散了那片迷雾，终将一切都清楚地串联起来了。
　　所以……
　　玉逍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
　　地冥皱着眉回头，却撞见笑眼中将溢出的一片温柔紫。
　　身后之人竟是朝自己平静地笑了，地冥一愣，玉逍遥便在此时机抢先开了口：
　　“我倒是没想到，堂堂地冥，竟然为此事躲起来了。”
　　地冥神色一凛，未及开口，玉逍遥又抬头望向他问道：
　　“可是，十七，你怎么总觉得我会拒绝呢？”
　　　　
　　他在说……什么？
　　宛遇惊雷天降，地冥脑海霎时一片白茫。
　　一瞬间连思考能力都被剥夺了去，方才的话语如雷声般犹在耳边响彻，此时的地冥却无论如何都拼不出它的含义。
　　玉逍遥，在说什么……！
　　
　　一时如同被钉在了原地的地冥忽感到紧攥衣袖的手正缓缓松开，却在下一刻向上来抓自己的手。
　　
　　“十七。”
　　玉逍遥终于捉到了他冰冷的指尖。
　　“当时翻看命运规划书时，我竟不知不觉地想，如果我是曙晨就好了。”
　　
　　地冥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双清亮的眸子，这才发现那紫色的瞳中，竟也燃着星火。
　　他自是不知，方才那眸中星河震荡并非惊诧所致。混乱与迷茫被驱散后，惊异没有在玉逍遥心中徘徊太久，接踵而至的是隐隐的心痛——所以终于捋清真相后，玉逍遥怔住了，原来最黑暗的时候，陪他的真的仅只是诞生于自己的幻影一场。
　　他就是这样度过重生的痛苦吗……
　　
　　玉逍遥从未移开眼睛，在与地冥目光相遇的那刻，他似是宽慰又似难过地笑了。
　　地冥便听到玉逍遥柔声开口：
　　“太好了，原来曙晨真的是我。”
　　
　　“玉……逍遥……”
　　地冥终于听到自己声音沙哑地发问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
　　伴随驱散迷雾的天光的还有一道剑光，斩断了玉逍遥思绪中横生的多余枝桠，那日地冥的不告而别、随后连续五日的拒之门外，以及自己提及此事混乱的思绪、追忆往事总是突起的莫名心痛……他也终于探清了本源。
　　所以玉逍遥执起了他的手。
　　地冥并不知道此刻玉逍遥眼中映出的自己，那眼底湮灭的火焰正一簇簇复生，他只知道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此刻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
　　在璀璨的星海中，他终于听到了那句话——
　　
　　“永昼，我是说，我来赴约了。”

—TBC—

[ 此帖被零風在2023-11-15 21:1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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