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5.02 【龙剑】冬鬼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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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ir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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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樓主發表於: 2006-05-03 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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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2 【龙剑】冬鬼 END

【霹靂】——

冬鬼

冬至會遇鬼，所以請早些歸來。

這是龍宿出門前，少女殷切的叮囑，猶在耳畔。

對於華麗無雙的儒門龍首而言，那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句話。

七月半已遠，中元已過，在這樣冰天雪地的季節，即使是鬼也會因畏寒而躲藏起來吧；更何況，所謂的『鬼』是否真正存在——對於這一點，龍宿始終抱持懷疑的態度。

可就在這一天，這個冬至的夜晚，疏樓龍宿——遇見了一隻『鬼』。

那是一隻美麗而蒼白的『鬼』，雪白的長髮、雪白的長衣，還有那平淡冷漠的神情，都令華麗的男人想到另一個人。

那位長相端正嚴肅、個性卻截然不同，總是仙氣飄飄、不染凡塵的好友。

眼前這只『鬼』與那人，有著相似的氣質。

『鬼』嗎——男人的唇畔劃開一抹淺淺的弧度，璨金的細眸閃爍著頗具玩味的光芒，平生第一次遇鬼，更何況是這樣一隻漂亮的鬼——人對美麗的事物總是抱有好感，先天也不例外。

也許這會是一個有趣的夜晚。

再次這樣確信著，龍宿揚起華扇，掃過微笑的唇畔，最後將目光落在了『鬼』的眉間，那裏看似平靜無波，但男人卻還是看出了一絲不尋常。

「汝——是人是鬼。」這一句，他問的平和，聽不出絲毫的疑惑之意，在龍宿的眼中，眼前這抹白影，似乎又與傳聞中的『鬼』有些不同。

『是人？是鬼？』白影微微的笑了，那笑容煞是好看，卻又像這凝寒之夜一般，透露著一股冰冷徹骨的氣息，並無哀怨，只是冰冷。

若是那人也這樣笑，該是怎樣的光景。男人這樣想著，華扇之下的薄唇再度開啟，緩緩問來。

「姑且當汝是鬼吧。為何擋住吾之去路？」

『鬼』並未回話，他收斂起了笑容，長長的眼睫煽動了一下，比夜空更漆黑更深邃的眼眸凝望著龍宿，他不言不語，眼中卻是滿滿的沉思，也許是在觀察，也許是想傳遞某種訊息，但無論怎樣，他的眼神皆令龍宿感到迷惑。

時不時想到那人，想著那人望著自己的眼神，想著那人接下來會說什麼，想著那人的欲蓋彌彰。

想著想著，男人的唇畔再度嶄露一絲笑意，這一回並沒有隱藏在華扇之下，故此引來了『鬼』的好奇。

『你笑了，為何？』

『哎呀，吾只是想到一位友人罷了，多日不見，不知他又飛到哪里雲遊交友去了。總是遺忘吾這深情之人，真是薄情的好友啊！』龍宿淡然冷笑，這樣的冰天雪地，他實在不該與這鬼怪糾纏，只是這鬼的眼神太過深邃，挑起了他滿滿的好奇之心。

『是你喜歡的人？』『鬼』走近他幾步，卻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墨黑深沉的瞳孔映著龍宿俊美的臉孔，以及他眼神深深的笑意。

「非也。吾對他之情感豈可以如此簡單二字說盡。」

『那就是、愛人了？』『鬼』也跟著笑了，他慘白輕盈的身軀又向前挪了挪，更加靠近龍宿了，陰森冰冷的氣息也越覺明顯。

「不過是永遠脫不了生死的糾纏罷了。」

華扇一揮，男人再度拉開與『鬼』的距離。這時他意識到，那人與眼前這『鬼』確是有著極大的詫異，至少那人的氣息是溫熱的，那人的眼眸也非深邃的如此不著邊際，仿若一潭死水，仿若無邊無際的黑暗地府。

這是一雙沒有生氣的眼睛，只是單純的望著，單純的倒映出自己的身影——無關他是人是鬼。這抹白影，沒有心。

聽到男人這樣的一句話，『鬼』似乎陷入了自我的思緒之中，他眼神一轉，望向了一旁，那眼神並沒有目標，只是漫無目的的隨意一瞥，只是意味著他在思考。

「吾這句話，需要思考那麼久嗎？」

龍宿笑著打斷了『鬼』的思緒，他又退一步，『鬼』則緊跟著前行一步，兩人始終保持著這樣一段距離，看似近在咫尺，實則天涯海角。

就像是那人與自己的關係——龍宿這樣想著，終於不再退步，『鬼』也停下了身形。

「脫不了生死的糾纏——很有野心的一句話。」『鬼』淡淡一笑，那神情竟與那白髮道者有些相似，同樣的冷漠，同樣的不以為然，同樣的令人難以捉摸。

「哦？野心，真是奇妙的說法。吾對權利與地位皆無興趣，何來野心之說。」這兩個字再度引起了男人的好奇，『野心』這二字太過廣義，但龍宿卻明白這『鬼』所指的並非如此單純之意。

「是野心。野望的心情，你希望與他同生同死，這不就是野心嗎？」

「哦——汝認為吾做不到？」

迷人的酒窩浮現在男人俊美的臉上，他的眼神充滿自信，他微笑的唇畔亦是信心十足，他的確這樣打算過。在將來的某一日，當古塵與紫龍對決，同歸西境也許是不錯的一招。當然了，前提是如果那人肯與自己共赴黃泉。

『你做的到嗎？』『鬼』飄蕩著身軀，驀地再度靠近男人；倒映在爍金雙瞳中的漂亮臉孔逐漸擴大，那『鬼』越是接近，龍宿便越是感到壓迫感，並非因為那張臉孔太美麗，而是因為那雙無神的黑眸，太過深沉，就好似無底黑洞那般，幾乎要將人拉入無淵地獄中。

「疏樓龍宿想要做的事，還沒有做不到的。」

男人的唇角扯開一抹自負的笑。兩張極其精緻的臉孔之間只有食指長的空隙，兩雙同樣深邃的眼睛相互凝視，溫熱與冰冷的氣息在鼻息間交錯縱橫，他看不到他的靈魂；他找不到他的感情。

『你會輸的。』

『鬼』突然又拉開了距離，飄忽不定的身影懸浮在半空之中，一頭雪白長髮縱使無風亦飄搖，長長的落地拖曳，甚至與長長的白衣糾纏難解。

『你一定會輸給心裏的那個人。』

『鬼』的話令龍宿笑的更為眩目迷人了，他眯起眼，用先前截然不同的眼神再度打量眼前這個即使是先天也無法不動心的美麗之鬼。

「吾從來不曾贏過他，又何妨再輸幾回。」

如此坦然的承認自己『不如』那人一事，對龍宿而言是平生頭一回也是最後一回，正因為對像是『鬼』所以他才如此直言不諱；回想過去的數百年，他總是對那人無可奈何，即使最終被他拖下地府也是心甘情願的吧——勝負就是如此簡單，他鬥爭不過只有順其自然。

『鬼』聽罷，倏忽捧住自己的面孔，用力眨動了幾下眼睛。他的眼神不再深不見底，而是與之孑然相反的清澄；這時龍宿察覺到『鬼』的容貌起了變化，蒼白的肌膚逐漸紅潤，皓白長髮閃出靛青的光彩，唯有額前那一束變化殷紅，那是比鮮血更鮮豔更刺目的顏色。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龍宿顯然有些錯愕，但他的唇畔仍掛染笑意，眼中的深沉轉為幽思，左袖微揚，一陣微風從他的袖口飄出，飛向了墨黑的那一端。

「汝現在，可是人了？」

變化後的『鬼』並未回應他，而是微笑著指了指不遠處的石亭，珍珠色的手指伸向了華麗的男人。

「聽我說個故事，好嗎？」

主人出門辦事，請先生留下稍等片刻，他去去就回。

少女倒上一杯茶，擺上一盤空局，留下一句話，便離開了。

「邀我前來，自己卻外出逍遙。龍宿啊龍宿，莫非這是你在報復我每回的姍姍來遲不成？哈！」

茶很香，害他有些捨不得送入口中，最終只是握著製作精良的茶杯，正可取暖。

棋盤一片空蕩，他擺上四顆棋子，第五顆握在掌心輕輕摩擦著；即使是棋子，也用白玉製成，真是奢侈的工程。

那句話並不特殊意味，最多只是一種藉口，一個理由；西風之主逍遙在外，他則因為「稍等片刻」四字而靜坐西風，等待主人的歸來。

總之一切是合情合理了，只差一人落座，與他對飲，與他下棋，與他談天闊地。

夜風起，吹得半掩的窗戶啪啪作響。

「不安分的主人，便有不安分的窗。這是上樑不正下樑歪的另類表現了？」

輕歎一聲，起身，移位，才想伸手關窗，卻聞屋外一陣呼嘯；皺眉，沉思：疏樓西風何時也變得如何狂風大作？

風中有他熟悉的氣息，風中有些麻煩又忽略不得的訊息。

晚歸，稍等。

「得寸進尺。要不得，要不得。」

也罷，偶爾也讓他占回便宜；反正，總有機會連本帶利討回便是。

說故事的鬼，與聽故事的先天。在這個冬至的夜晚，兩道截然不同的身影在小道旁的石亭內，交錯閃現。

深夜的天空，映入男人眼中的墨色竟顯得意外清澈起來；這裏距離疏樓西風尚有一個山頭，山峰那方的十裏宮燈該是他的歸去之所，華麗的疏樓之內，那人是否耐心等待著自己？

他不做多餘的猜測，只要回到紅燈高掛之處，一切便一幕了然。

「既然不能同生，那便同死也罷。」

溫和的聲音驀地打斷了龍宿的思緒，他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這才意識到青發的鬼，他的故事已近尾聲；而他，從頭至尾都以扇掩笑，同時掩去了璨金眼眸中的深沉。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也是一個很無趣的故事。

追求長生不老的凡人，與捨棄永生的神仙。他要他的命數，而他卻要他的心。凡人追逐著美麗的水月鏡花，神仙放逐自我，只為那永遠觸摸不到的海市蜃樓。

最後究竟是人勝了，還是仙贏了？

鬼並沒有告訴龍宿。他坐在冰冷的石頭上，雪白的長袍蓋住了他周遭的一切，直到衍生到了龍宿的腳邊，才停止繼續蔓延。

龍宿輕笑一聲，綴滿珠花的華麗衣衫因他的移步而發出細碎輕微的聲響，他走出了亭外，來到滿是雜草的山間。當他每走一步，周圍的雜草們便退開一尺，沒有一根願與他為難。

「笑什麼。」

鬼的耳朵似乎異常靈敏，他聽見了龍宿的笑聲，甚至聽清了那笑聲之中的嘲諷。

「吾笑世人愚蠢無知，更笑神仙執迷不悔。」

龍宿轉過身望向青發的鬼，俊美的臉孔，精緻的五官，唇畔微微劃開一個淺薄的弧度，映在青發之鬼眼中的華麗男人，似笑非笑。

「世人皆為名利，卻又不滿足於此，便嚮往蒼穹之高，海底之深。最後落得粉身碎骨、葬身魚腹的下場；神仙長生不老，唯獨心靈空虛，便理所當然的向世人索要，用以自滿——」

儒門龍首這時突然止住了話語，但他臉上的笑意卻更加深刻了，那頭奪目的銀紫長髮在夜空下竟也閃出了光芒，並且隨著他肢體的動作而輕輕擺動。他是儒門天下唯一的掌權者，也是儒教一脈現今最鼎峰的風流人物。

疏樓龍宿，不惹世事、無心庸人的一方霸者。何人留駐心頭，答案從無定數。

「汝認為，故事中的兩人，各自想要的是什麼？」

各自想要的，是什麼——

「難道、不是永恆？」

青發的鬼，垂下的眼眸。

凡人想要的，永恆的生命，與神仙想要的，永恆的情意。

「呵呵。」

龍宿一記輕聲的笑，唇齒翕動間，他說了些什麼，卻被夜晚乍起的狂風掩去了聲音，藏去了心情，即使是神通的鬼，亦無法聽的真切。

夜深，人靜，星空下再也找尋不著一人一鬼的身影。

歸途慢慢長遠，誰人歸心似箭。

十裏宮燈，高掛月樓。

舉頭望星空，回首故人已在彼岸。

先生等的久了，這回可是主人您的不是了。

少女笑著端上了剛泡上的熱茶，再將早已冷卻的茶端走；關門前，她停下了腳步，驀然回身。

冬至，真的會遇鬼嗎？

少女的神情是那般嚴肅，透露著一絲緊張，一絲膽怯。她總覺得晚歸的主人與出門前有些不同了，但又說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同。

該說是他望著身旁之人的眼神略有變化了，爍金眼中淡淡的笑意，就連臉頰左右的兩個淺淺酒窩都充盈曖昧的笑。

她猜不著也不敢猜，只能抿起嘴將心中滿滿的疑惑收入腹中。

面對少女提出的問題，男人笑而不答，反而將它推給了身旁那人。

這個問題，汝該問道家之人才是啊。汝說對不對，好友。

龍宿。

白色的拂塵往臂上一甩，他深沉的眼，寫下了一句無奈，浮上一抹涼笑。

道士遇鬼自然有辦法除之。倘若是書生遇鬼，恐怕只有束手待斃了吧。當然吾很樂意被華麗無雙的儒門龍首出高額請去除鬼。唉唉，豁然之境也存在幾百年了，其中的傢俱擺設也到了該更新換代的時候了。

唔……吾不介意撥款借給汝整修一番，但利息頗高哦～

哎呀！憑我們百年的交情，再談利息就傷感情了——

少女悄悄的退出房間，纖細的手指輕柔的拉上了房門。

凡人所追求的，不過是永不存在的輪回；而神仙所相忘的，恰恰與之相反，只是永不停歇的輪回而已。

【完結】

2005.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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