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9.16 【温剑/任剑】[限] 一寸灰（全文+番外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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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ku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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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30樓發表於: 2023-03-30 1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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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

任飘渺走后他又花了好多时间去想，才逐渐厘清一切。

这个人，自己是一定要杀的。

那荒唐的悬红杀令，现在倒是他真真切切的不共戴天，不用任何挟令，他也自会与这个人不死不休。想到宫本总司，他心头发痛，握着剑柄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冲动。他是要报仇，但不是送死，现在他和任飘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想到最后，他仍是挂记温皇。

他发觉了自己的关心则乱，只闻到释迦之华的味道，又听他说‘神蛊温皇’四个字，就丢了方寸，贸然和他交易了。现在冷静想来，应再与他要些温皇无碍的证明才是。

他重重叹一口气，拂了拂自己带着伤口的手指，再环视一圈周围，依然视野不过身周几米开外一围，也不再胡乱去探索，只拉了拉衣领御寒，剩下的且等任飘渺如何安排了。

他在洞窟中一派天昏地暗，几乎不知外面是什么时辰。任飘渺来的时候，他已经醒来很久，背靠着石壁坐着，分不清时间方向。

任飘渺扔给他一壶水，一块点心。

这感觉微妙极了。

他在那一瞬几乎认为任飘渺将他当作自己养的狗，只不过还在挣扎着不向他摇尾乞怜。但他还是接下了食物，他已比昨天冷静很多，他知道要报仇，要救温皇，就要先活着，要活着就要吃饭，要睡觉，要冷静。

要杀他，就要先忍他。

剑无极一口一口吃着意外精致的点心，但入了口都变作了无味，只垂眼看着自己脚尖，一言不发。

“你不怕我给你下毒？”

任飘渺站定在他身前，看着他比昨日淡定多了，他身上那股蛮横难以克制的冲动鲁莽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头绪沉定后的安然若素，甚至有些，魂不守舍的黯然。

剑无极没有停下，直到吃完了手上的点心，再灌下好几口水，才抬眼起来对任飘渺那逆着光的身形道：“你昨天还不想让我死，又何必今天来给我下毒。”

任飘渺不言语，他又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续道：“再说了，我这一身上下什么都缺，就是伤不缺毒不缺，你若真有这样好兴致，我也无所谓。只是不知道有多大荣幸，能同时享受这么多种死法，不如你要动手，就趁现在了？”

他满口的调侃消遣，语气却不带一点揶揄，的确像是个真正意识到自己走在送死路上的人。

任飘渺定定看着他，脸色愈冷。剑无极也用淡漠的眼回看回去，却在眼神交汇的一瞬被他伸手两指点上，眨眼不及之间，身上几处大穴已被切住，顿时行运的气力猛然停滞，周身都泛起堵塞冲击的疼痛，甚至呼吸也短暂卡住，张着嘴巴顺不出一口气来。

不等他艰难吐字，任飘渺已经转身，幽然放下雪山巅上的声音于他脑海。

“你的生关死穴，气海脉门已被我封尽。你的武功现在开始只余招式，你的心。”任飘渺停顿脚步，回眸凝他一眼，剑无极仍没有舒展身体，面容拧得一派痛苦难言。

“从今天开始，便只能留给飘渺剑法。”

其实心法并不难。

剑无极很快便背熟了，但任飘渺要的不仅是背熟。

全身的大穴都被锁了，他其实每一刻也觉得难受，浑身上下没一处对劲的地方，现在自己这力气也使不出多少的样子，他真不知道任飘渺要他练这剑法做什么。

似乎看出他的疑虑，任飘渺暂时不管他的剑招已经歪到对面山上，只沉沉地道：“这十日，先着重心法，解了千海月，再练剑式。”

“既然只练心法就能解蛊，那为什么还要练剑式？”

“因为，你必须用飘渺剑法过情冢。”

否则一切便没有意义。

虽然这个意义剑无极现在并不明了，或者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屑于一顾。

“你说他现在暂且无恙，有什么证据？”

他在乎的，是别的意义。

任飘渺不耐地皱眉，语气毫不胜烦，“我需要给你什么证据？你大可以不必信我，不必去管他即可。”

剑无极不讲话了，垂了垂眼眉，又一言不发地顺着心法口诀挥起剑来。

“剑无极。”任飘渺漠然打断他，片刻道：“你对他，是何种在意？”

剑无极唇抿得更紧，停顿的手再迟钝地练习起来，不作回答。

“你可知道进入情冢，你需领受什么？”

他一边手上走着剑，一边摇一下头，自始至终不看任飘渺一眼。

“三件事。一则以身入术，二则以身试阵。”说到此处，他便停下。

剑无极终于收了手，看向了他，“三是什么？”

任飘渺收回目光，着一眼他顿滞的身形和挂着伤口的手，淡漠阖眼。

“你能活过前两件再说吧。”

剑无极点头，也不甚有兴趣的样子，入术也好，试阵也罢，他既无可想象，也并无多少放在心上。

比之他的淡定，玉无香就远没有这样放心了。

她近来的话实在太多了些，也已经句句走在边缘，若不是想拉住的人本身就在崖底，她本也不必将自身置于如此危险绝地。

任飘渺在她对面淡然落座。她执杯为他斟酒，还没倒满，就被打断。

“你该少喝些酒了。”任飘渺眼中光华掠在她面上，“倒茶吧。”

玉无香换了茶盏，倒满一杯，递去他面前，“你生气了。”

任飘渺抿一口，再放下，语气平淡，“不算。”

玉无香以为自己近来越发放恣，定是惹他不悦了，但他现在这句‘不算’倒反而让她摸不着头脑。难道那些话，也没激到他半分？

“你...你不恼我么...”她声音已柔了下来，带着几许无奈。

“哦？难道不是你在恼我？”

玉无香低了头，轻咬嘴唇内壁，犹豫该不该继续开口。纵已经如此了解了，任飘渺的情绪，她仍是一时判定不清。

“玉无香不敢。”

“我看倒也没几个你不敢的事了。没想到你对他真是如此诚心。”

玉无香心里叹气，大抵知道他终究还是不爽快的，但如同他的路已经开设，自己的决定也不该犹疑，没有半途折返的余地了。

“他值得诚心相待。”玉无香扇动长长眼睫，字句全是真诚，“而且我已经说过，我大多，还是为你。”

为他，便是为你。

这样简单的道理，你为何就是不懂？玉无香恨不能直接向他这么诘问，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任飘渺再次沉默，这次沉默，更久，更浓。

玉无香真也放下酒杯，喝了一口茶，又苦出一下蹙眉。

“你已和宫本总司分了胜负，这一局，可尽了么？”她声音语气都放得极轻极柔，却还是没避过这话像针尖扎在彼此眼中。

“一开始你着眼于他，是为逼宫本总司。现在局已成，胜负已定，若对他还有执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真要如此试探，如此验算，才能安心么......”

她放下留下一叶茶梗的杯盏，原来茶真比酒苦多了。

任飘渺看着她的指尖握进手心，捏成隐忍的拳，像被包不住的石头只能生硬地置在这桌上，昔日的圆滑玲珑全变作了无言以对。

“也许，这局并未完。”

任飘渺起身，推门而出的时候再回落一眼，静静道：“替我准备笔墨。”

剑无极要证据，他也可给他证据。只不过他本人都不知道罢了。

纯洁的绢上，浸了油再上了封层，这样方可不晕不染，持色不褪。这样一方绸帕，光是这入画不透水墨，行字不浸松烟的工艺，也要数月才能成。若是随便在上面潦草几笔，反而污了它白净不染。

现在这一方上的丹青手笔，自然不是潦草。

剑身侧，蓝蝶轻绕。蝶翼影绰，似有流影落于剑柄之上。

似就停留在那剑柄之上。

剑无极拿到这方绢帕的时候心跳也慢了数拍。

这上面的画，确是神蛊温皇曾说过的。他怔怔地凝看了好久，摊在掌心，舍不得收起。

“你说，这是他画的？”他视线一刻也不移开，就那么傻看着头也不抬地问道。

任飘渺心底几分厌烦，语气也更冷淡，“这画上的内容还有别人知道？”

剑无极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别人，蝶舞长剑，相依成伴这八个字，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看着他眷恋出神的模样，任飘渺眉头却不知不觉起了结，一点微妙纠结令他不甚快意，剑无极越是这般痴痴的，他就越添一分烦乱。

“现在你可以安心了？”

剑无极点头，小心翼翼细致之极地将绢帕折起，放进最里层的里衣，紧紧贴着他的心跳。抬眼起来，他的眉宇已经舒展，甚至带着一丝释然，一直绷紧的嘴角终于有了些轻松，对任飘渺道：

“请你转告他，我也还好。”

还好，你真正好吗？

任飘渺忽地很想将他拎起来让他好生知道一下自己的处境，剑无极这副将眼前的危险和困顿不屑一顾，毫无自觉的样子，真的令他起了几分怒意。

他压下了。

银月般的眼光打在剑无极脸上，他忽然觉得，也许自己还不够了解这个人。

片刻，他只沉沉地道：“可以。”

还不等剑无极嘴角再提起一点笑，他的声音又降下。

“还有两日，你的蛊便清了，你做好准备，先做第一件事。”

剑无极问：“什么准备？”

他的指尖微微动了动，然后嘴角才跟着动了，“心理准备。”

“你最好不要在第一件事就疯了。”

以身入术。
身自然是剑无极的身，术......
东瀛也有不少术式，他也曾多少见识过的。那些威力不凡或是用处奇特的术法，往往条件苛刻，极难成就。有的复杂深奥，有的残忍之极，剑无极不知道任飘渺要他入的这个术，会是哪一般的艰难险阻，但他并不开口问，只默默跟他走着。

剑无极随他往洞窟深处走了好长一程，越来越暗的视线里，耳中渐渐能听到些岩壁上滴水的声音，再走一段，终于见到些光亮。
他眯起忽然被晃得有些刺痛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看清周围的情况。
原来这洞窟之中，别有洞天。
一个环形的石壁将这里几乎包围周全，只有一扇仅容一人侧身进入的开口，到了里面，是一幕开阔之地，地面平整，环形洞中央有一方圆台，上面空无一物。
再往上看，从顶上垂着不少盘根错节，复杂缠绕的藤蔓，顿时升起一股诡异感觉。
剑无极有一些紧张，细细打量着这里的地貌形势，任飘渺却径直走入那圆台之上，寻到一处阵眼，袖中摸出一片银匙轻巧置入。顿时一阵轰隆响声，圆台立时缓慢移位，引得周围墙壁簌簌掉下一阵灰尘。

剑无极侧目过去，见他已转身下台，朝自己而来。
“上去吧。”任飘渺简短果决。
剑无极咽了咽口水，终于忍不住问道：“我要做什么？”
“你不用做什么，”任飘渺从怀里摸出一枚药丸，递在他面前，“只用服下这颗药，然后站上那台中即可。”
“这是什么？”
“彼岸虫。”
“虫...”剑无极默念了一遍这个字，伸手慢慢接下，“这是作什么用的？”
任飘渺双手负起，无意再为他解惑，“你只需要吃，不需要问。”
剑无极眼上心底都忍不住给出一个白眼，一口吞了药丸道：“行，你说了算。”
他听话地走上那圆台，刚站上去，任飘渺就转身往外走去，银色身影一挥手，连那狭窄的门缝也被一面石壁移出来挡住封死了。

剑无极心跳不自觉加快，身体不敢动，只转了转眼珠，这洞里的气氛当真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他还绷着身体消化未知的恐惧时，头顶的藤蔓接连动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直至攀上他的身体，转瞬将他四肢缠住，扯起来吊在半空。
腰侧的逆刃掉落在地上，他甚至来不及伸手去抓住，到双脚完全离地，整个人被稳稳绑在圆台上空，像个被吊锁的囚犯，他才反应过来。
自己一身，从上到下，从内到外，从穴道到筋脉再到身体，都被完全控制锁尽了。
自己的内劲有多弱，他从自己与那藤蔓毫无反抗能力这一点上已经清晰得知。本能地挣扎少许，他也索性放弃了，本来就是答应要入这术的，那又何必反抗。

剑无极闭起眼睛，将一切交由外界外物。
就在他冷静下来后不过两刻时间，一阵忽然席卷的困倦将他包裹，他顿时从强打的沉定沉着中坠入真正的疲乏、安静。闭起的眼睛再无力睁开，他的眼皮现在重如千钧，将他所有思考剥夺，沉沉压在梦境之中。

有风声。
剑无极看着眼前的环境，一派迷惑。这里像是宽广到无边无垠的平原，只是没有一望无际草地和潇洒狂奔的鲜衣怒马，虽然他也不知为何自己总觉得这里原本应该是这样。
但眼前确实只剩无限荒凉萧索，地面也全是黯淡的尘土，半分鲜明的颜色也没有。只有他和猛烈呼啸的风声，在宛如戈壁的平原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了不知多久，他才见到前方地面上有什么东西立在那里，看样子像是一块界碑，他提着步子快跑上去，想快些找到一点头绪。

的确是碑，不过是墓碑。
剑无极定住，慢慢蹲下身去，伸手抚那碑上的字，「宫本总司之墓」。
奔流的怒火和恨意在此刻，被巨大的空洞和恍然包围，成了发泄不出，甚至再找不到一点由头的沉闷病灶。
他静默无语，只一个字一个字仔仔细细地用手指感受着，那碑上的冷。

死亡是冷的。
人死，意识消散，躯体变冷。然后，溃烂，消失。再然后，时间流逝，星辰轮转。
终于无涯岁月的某年某日，存活轨迹，存在证明，都无一留存得住。于风霜刻印中腐化、腐朽，于他人记忆中遗忘、抹消。
冷，就像他从这碑面上体会不到一个人曾真实存在过的温度，就像刀锋剑刃般的劲风将他衣摆头发狂乱吹起，像一只绕着这墓碑凌乱飞舞，找不到方向的鹰。
他拾起一把地上的土，沙沙的手感过于松散，带着些微微刺痛从指尖流掉了。

站起身来，一回身，刚才还空无一物只有漫天风沙的平原上，不知何时立满了碑。
剑无极机械般地一个一个走上去查看，得到一个一个熟悉的名字。
有从小带他到大的乳母，有给他讲之乎者也的师者，有从不把他当少爷看，一起做尽了大大小小讨骂挨打坏事的书童，有总是为他善后背锅的山田......
有许久没见的小弟。
有许久没见的爹亲。
数也数不清的「风间」两个字，带着后面不同的名字，令他痴傻站立着，陡然涌上一阵反胃。
双膝失力跪下，他伏在地上，无声地呕吐。吐不出任何东西，甚至胃酸胃液，也像被囚困尽了，呕不出一滴。从他身体里洪潮倾吐，一点不留的，只有他碎成渣滓的灵魂，和断裂不成线的理智。

上一次见到爹亲，他还和自己说师尊没有来，希望不需要他来。
而现在，他们都在这里，齐齐整整地只漏下他一个人。
他想撕心裂肺地怒吼，想拔剑狂杀，想哭，甚至想死。他不知道为什么独独遗漏了自己，甚至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变成了孑然一个人。

他最不知道的是，到底是怎样的残酷，这样无差无别地降临在自己所爱的每个人身上，将他们从自己生命中夺走，将他们通通变成了尸体，变成了这荒野平原中的一座座石碑。
最被恨的，是自己才对。
他渐渐明白一切。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过程，但这结果让他明白，只剩下了自己，只放过了自己，是因为。
一切要他承受。

这里所有的悲剧，所有的死亡，此刻无尽的冲击和恨，此后无尽的孤独和伤，终将长长久久、永生永世地只折磨着他一个人。
他从干呕到发痛的腹部，摸到自己连痛也分辨不出的心口，重重按住，然后再起身。
天地苍茫，他孤立在这一片坟冢之中，默然看向远方。

如果流泪的话，冷风打在面上，不会将眼泪吹干，只会划出更痛的伤口。
所以他不哭。

他用尽力气，迈步向前，跨出短短的一步，然后再提起另一只脚，踏出下一步。嘴唇紧闭，眼睛盯着自己脚下，浑身写满绷紧在断弦边缘的压抑，一步一步，走出一条血泪流进心里的路。
艰难行了一段，他没有方向，不知要去找寻什么答案，只往这片坟冢的前方而去。走出这里，四周回归了无声无物的空寂，漫长的绝望拖在他身后，拉出一道孤独颓败的影子。

再次有声音传来，是一点极轻的环佩碰撞的声响。
他失神地抬头，在这荒凉旷野中找到一点颜色。

神蛊温皇站在他数十步开外，正面向着他看不清表情，只有被风吹起的衣袂发带，缠绕着佩玉鸣鸾在风中引起阵阵玎珰。
剑无极愣愣地看着，停下了脚步。

那抹唯一的蓝，最后剩下的蓝，慢慢向他走来。带着一身绝尘的明净，没有血腥能浸染，没有黄沙能污染，只有这一点，他最后拥有的，一点蓝色。

神蛊温皇无声无言走到他面前，一把拥他入怀。
宽厚的手掌扣在他头上，将他埋进自己胸膛，用全身的温柔温度救赎着他。

剑无极死灰般的脸上终于动了，紧蹙的眉扯出他压抑好久的表情，眼眶的酸痛再也强忍不住，额心抵在神蛊温皇身上，他双手紧紧、死死地环抱上他，恨不能将自己和他挤压成这萧索之地上的同一块砂石，最后一面墓碑。

温皇下巴轻轻抵在他头顶，任他拥着，良久，好像这个拥抱把他最后的力气也耗尽，身上的手渐渐失了力度，连抱也抱不紧。

温皇握紧他的手，垂首去怜恤他湿润的眼角。那淹没整颗心脏的痛苦，终于不是被自己全部吞尽忍受，终于有一个缺口，漫溢进另一张唇中，细细密密地将他不敢流不愿流的眼泪舔吻殆尽。
很久，很久，久到太阳从远远的地平线落下，黑暗一点一点升起，令他更眷恋这唯一的光。
温皇轻轻放开他的身体，他就慌乱地一把揪扯上去，将眉心抵得更紧。

“别离开我。”

颤抖着，乞求着的四个字，将他的脆弱赤裸暴露在这幽暗夜里，赤裸暴露于神蛊温皇面前。
温皇再抚他发间，安抚他的惊惧恐慌，声音混着丝丝冷风，轻声道：

“别怕。我带你回去。”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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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31樓發表於: 2023-03-30 1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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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救。
他还有救。
冰冷麻木的手被握在那只手中，终于从绝望死地找回一点人间的温度，找到一点救溺自己于无边沉沦的希望。
他的影子牵着他的影子，往回家的路走。如果还有能回去的地方，现在，只在这个人身上了。
夜越走越沉，剑无极愈感疲乏，他轻轻拉了拉温皇的袖子，脚步已经慢了下来。
“休息一会儿吧。”温皇格外温柔，找了个石堆坐下，让剑无极侧靠在他肩上。
他太累了。
但刚一阖上眼，就回到那处遍布墓碑的地方，甚至他的手上、脸上都幻觉般地沾满了墓中人的血。血太多，将他整个染红，他拼命在衣衫上擦，却越擦越红，只闭眼的顷刻间他的眼底脑海已经被那红色刺得剧痛。
他猛然睁开眼，右手已不知觉攥紧了神蛊温皇的衣袖。
温皇覆上他的手，另一手揽上他的肩，柔声道：“没事，没事。”
剑无极眉心还紧紧拧着，嘴唇微抖开合，吐出几个慌乱无措的字，“血，到处都是血......我，我...”
他往上去看神蛊温皇的脸，只看到他垂下的长长尾羽般的眼睫。
“我什么都没有了...”
肩上的手揽得更紧，清晰感知着他身体的每一分颤动。
“你还有我。”他的声音像从颅顶传进脑海，直接流进每处知觉，“此后，有我。”
剑无极终于敢深深闭起双眼，暂时逃离那鲜红梦魇。

他需要他。
他想见他。
所以温皇就在这里。

他终于安定一些，呼吸渐渐调整平顺，在他肩上沉沉靠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忽地觉到一阵寒意，覆在自己手上的手掌不似先前温暖，不知是不是在这夜风中坐得久了，他也受寒了。
剑无极捏捏他的手指，他却全无反应。他不禁蹙眉，轻轻睁开眼，在一切还未看清之前，他先感到一股又暖又凉的湿润感觉，从不知哪里顺着流到自己脸边。
他伸手去摸，从自己脸上摸到一手血迹。
惊骇起身，他猛然看向神蛊温皇，却见他眉眼紧闭，白皙的脖颈上一道清晰伤口，从侧颈一直划过咽喉，那血迹便是从这里一直流下，浸湿了自己的脸。
他惊得连声音也发不出，眼眶也睁得发痛，颤抖的手不敢摸上那伤口，眼前的人......已一点气息都没有。

他顿觉喘不上气。

心脏一阵一阵抽痛，每一下都愈发剧烈，他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喘气，却吞吐不好一个完整呼吸。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眼前一切如重锤一下下重击着心口，肌肉、神经、气息，全不受控制，只任那剜心裂肺的痛苦将他拖进死亡深渊。
“温...”他于痛彻心扉中伸出颤抖的手指，还未触上，就见到那伤口的背后，隐匿于黑夜之中，凛然站着一道身形。
抬起眼泪横流，凌乱无措的脸，他看见，那个人，那柄剑，向他走近。
无双的剑锋上还在往下滴着血，任飘渺一脸冷酷，他眼中的寒光，是这夜里唯一的光。
这光却夺走了他的所有。

剑无极埋下头，双手狠狠地捏紧。半晌。
“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的狂嗥，是怒吼，也是哀鸣。
再抬头，眼角憎裂，沾血的额发贴在脸边，将他的眼眶也染红，血泪在他脸上流出混乱痕迹，他眼里没有一丝理智，他已浑然不像个人，只像个悲极怒极的野兽，顾不得身侧连武器也没有，吼叫着向任飘渺冲去。
他已近疯魔。

浑身的冲动狠厉不敌他轻轻一招手，任飘渺覆手翻云间，他颈边被重重一击，直打得趴落地上。他不甘，咬着牙再爬起，脸上全是混着血和泪的尘土，将他的脸污染得更加狰狞可怖。
仍是还未近身，就又被打飞得跌出两丈。他浑身筋骨生疼，只强耐着又爬起，又被痛击倒地。数合下来，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血也越流越浓。
任飘渺冷峻眉头微不可耐地一皱，似终于失了耐性，“无趣。”
这两个字后，他转手收剑，不再去管剑无极，而是一掌击上了神蛊温皇的背后灵台穴。

“不要！！！！！！”

剑无极从地上跌跌撞撞站起，刚爬起来又扑倒下去，他再无力起身，双手用着最后气力在地上扯着野草，磨着沙土，一步一步向前爬着，手膝全磨得裂开。
任飘渺掌力一催，内力从灵台向上往神道、大椎，向下汇中枢、命门，顿时气劲暴涨，光华显现，刹那间神蛊温皇的躯体咔咔作响，听得剑无极头皮发麻。
他心中惊惧万分，满眼恐慌乞求，颤抖的唇不住求着他，“不要，不要，不要...”
下一秒，温皇的身体迸出数道沛然内力，从里面将他分崩离析，毁成了支离破碎的残片，轻烟。
剑无极怔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顷刻间消散在那掌下，刚刚还倚靠着，紧贴着的人......
现已消失不见。
他发出一声不知是哭是笑的声音，想闭眼也无力，想去寻也无处。片刻后，他终于砰然倒地，被彻底的绝望压垮。
任飘渺走到他面前，两指探上他的颈脉。

数不清的藤蔓将他缚得无法动弹，每一根都像在吸取他的气力，又往他体内输送着诡谲妖异幻觉，既让他彻底入梦，又要他没有疯魔自尽的可能。在这完全掌控下，他再痛，也使不出挣扎的动作。
探到他脉息渐弱，似真的在梦中受了巨大伤害，任飘渺指尖微动，扯起眉心一拧。

“剑无极。”他唤一声。
剑无极表情痛苦不堪，身体却始终没有动。
“剑无极。”他再唤。
仍没反应。

任飘渺心底缠动，思忖数秒，一抬手割断了剑无极身上的藤蔓，那空中悬吊着的身体登时失了牵引，直直坠入他怀中。
一刹失重，又跌入熟悉胸怀，剑无极的眼皮才微微动了动。
释迦之华盈入脑海，他从地狱噩梦中回了一二分感官，仍闭着眼，凭这唯一的知觉去摸索着身前的人。
是他的味道，他没死，他还在。

剑无极紧闭的眼热泪盈眶，一滴一滴落在任飘渺衣襟上。
他喃喃开口，声音极弱，“你没事...你没事......”每说一个字，身体都颤抖一分，夹杂着无比心痛，敲击在此刻紧贴的胸膛。
见他如此，任飘渺一时错神，手掌不禁伸去抚在他背上，得到这一点回应，一点安慰，剑无极缓缓睁开眼睛。
嗅觉，触觉，听觉，视觉。他渐渐恢复神智，渐渐看清眼前的人。
任飘渺的分神还未持续一秒，就被他的惊惶打断。剑无极猛地推开他的怀抱，将自己推得往后一倒，跌坐在地上，他惶然看看四周，然后往逆刃掉落的地方踉跄而去。
任飘渺的脸恢复冷峭无情，一步步向他逼近。
剑无极捡起刀剑，却都握不紧，他一点实感也无，不知自己是醒了，还是没有，不知刚才一切，现在一切，到底是梦是幻，是真是假。
痛和恨都很真实，那个人消逝眼前的巨大悲怆更令他头脑不清，现在向他一步一步走近的人，铺面的压迫感剥夺了他所有情绪。
只剩下，恐惧。

“别过来，你别过来...”他挥了挥手中的剑，却拿不稳剑柄，再次掉在地上。他仓惶向后退，却始终拉不开与他的距离。
任飘渺知他已经心神不定，再这样下去，或真会疯癫，从袖中拿出一枚药丸，两指捏住俯身去递进剑无极嘴边。
剑无极拼命扭开头，避开他的逼迫，任飘渺一手捏了他下颌，强迫他张嘴，将药丸塞进他嘴里。
可剑无极死也不吞咽。
他喉舌抵上上壁，将自己喉咙阻隔得死死，任飘渺将他颌骨捏得发痛，他也只张着嘴任由那颗药丸在舌根停留，无论如何不服下。
任飘渺怒意渐起，耐着最后的性子道，“是解药。”
剑无极不听，他已经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死命和他对峙着，拉锯着，疲惫的眼不放弃最后的倔强，负隅顽抗，绝不低头。

唾液从他嘴边流下，他整个下颌已经酸痛到底。任飘渺定定看了数秒，忽然一手扣上他后脑，扯住他的头发将他脑袋扯得往后一仰，捏住颌骨的手并未放开，只稍微松了些许的劲，给了一点点喘息。
随后是覆面贴上的一吻。

任飘渺两手几乎将他控死，冰凉的唇吻上他微张的嘴，舌尖游进他口腔，强横专制地阻绝他的呼吸。
剑无极拼命挣扎，却在他手下，在他吻下，进退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眼离自己如此贴近，似乎眨眼间睫毛也会熨帖在一起。而那嘴唇既凶狠又浓烈，带着满腔不知是何的情感，将他窥探至一览无余，掠夺到一干二净。
他双手死命推拒，在那肩膀胸膛上无能为力地发泄着，却只被攫取得更彻底，任飘渺像凶猛的海，终将他溺毙其中。
窒息的边缘，他终于松开舌根，酸痛至极的舌被吻得湿软无力，被迫妥协的瞬间，被两人唾液几乎化了一半的药丸吞咽入喉。
任飘渺慢慢松了他脑后和下巴上的手，再慢慢，慢慢从他口中，唇上抽离。
还未离远，剑无极忽地追上狠狠在他下唇上一咬，用了十成的力气。虽然他此刻的十成，也显然已虚弱颓软。
不轻不重的一下，在任飘渺唇上咬出一个带着血的印。
这点力气用完，他又再向后倒去。任飘渺面无表情伸手捞住他的身体，伸出舌尖舔了舔被他咬出的伤口。

云洞雾谷。
现在且算他从这云洞中出来了罢，任飘渺心中晦暗难明，不知是得了结果，还是失了什么。
托着他软绵的身体，他垂眼斜去一道复杂目光，又收回，一步一步往洞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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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ku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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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32樓發表於: 2023-03-30 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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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他梦了什么？”

“不知。”

玉无香忍不住一下站起，“那你还何必！”

“只要他见了他的梦，我知不知并无差别。”任飘渺指尖在杯沿拂过，满盏的清茶未起一丝涟漪。

“你不就是为了知道，他对你是否真的...”

话还未完，冰寒的眼光刺来，生生将她打断。

玉无香苦笑着点头，“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便不存在，便没发生过，可以如此吗？”

她也伸手碰上杯沿，杯中荡起一圈波纹。

“若只要我不说，就可以一切重来，将他的痛苦全抹了，那我也愿意现在即刻受那拔舌之刑也无妨。”

她心痛了，怒极了，不想再退让。

他梦了什么的确不重要，但有的东西，其实任飘渺或许已经知道。

但他又不想知道，不敢知道，害怕知道。

所以这折磨仍远远未完。

他站起身来，拂袖而去。将要踏出门之际，玉无香的声音从身后幽幽响起。

“若真已无可挽回，那现在停止，你至少可以...”

她顿了顿，目光追去他的衣摆。

他停，她也停。沉默片刻，她似转了话，又似原想说的就是这一句。

“放他走吧。”

冷漠的背影跨出，不知到底折磨了谁，只知道事已至此，已无容赦。

昏睡两天的剑无极一醒来便是惊叫着‘温皇’，又怒吼着‘任飘渺’，看得玉无香一阵心疼，坐上床榻去将他抱进怀中。

在她怀中，他仍不住挣扎，她使劲将他按下，一边安抚，一边开口唤他。

“没事，没事了，剑无极，我在这里。”

听见久违的声音，剑无极渐渐安静，慌乱的手停下，望起脸看见玉无香的面容。

“是你...”他从惊魂未定中寻回些神智，“你怎么在这，是他擒你们来的？”

他惊慌又起，一连发问，“你没事吧？十一呢？他把你们怎样了？”

玉无香轻抚他发顶，不住释出抚慰，“没事，我们都没事。”

“那温皇呢？”剑无极扯住她的袖子，“他呢？他怎么样？”

“他...他也没事。”玉无香面色凝滞，为了诓慰他，努力作出一点笑来。

“那就好...那就好...”他松了手，也松了气，靠回玉无香怀里，像走失的孩童回到母亲怀抱一般终于放下心来，长长呼吸。

安稳片刻，他向着好不容易找到的信赖和安慰，向着这个温暖怀抱声音干涩地道：“我见到...师尊的坟墓。爹亲，小弟...所有人...都死了...连温皇也...我，我......”

“他在我面前，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他紧紧抵在玉无香肩上，声音越发哽咽，“我好怕......”

玉无香心头更痛，紧紧按着他的头，轻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不怕，不怕了，都是假的。”

无声的哽咽，无言的安抚，不知过了多久，剑无极的呼吸终于平和。玉无香替他撩开额发，怜爱地揉揉他的眉角，道：“起来吃些东西吧，我给你熬了粥。”

剑无极问：“他现在，在哪里？”

玉无香愣了愣，不愿撒的谎在嘴边一再停顿，最后还是不得不说，“他还好，只是不能来见你。”

原本设想好的说辞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潦草敷衍，幸好剑无极好像也早有些心理准备，料想任飘渺也不会轻易让神蛊温皇见他的，也没有多问，只闷闷地点了头，起身吃了些食物。

他想，他将他们都擒来，都困在这里，不过是为了折磨自己。可自己到底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也想不明白。师尊死在他的剑下，自己是要找他报仇，可怎么样也不至于是害怕自己报复所以做到这样地步，自己和他修为权谋皆是云泥之别，他现在不费吹灰之力也将自己玩弄操控股掌之中，又有什么忌惮的道理？

难道只为了过那情冢？

他自己为何不去？又为何偏偏选中了我？他说只能用飘渺剑法去过，又是什么缘由？

剑无极冷静下来，便开始沉闷思考心底无数解不开的结，连玉无香也冷置在一边，无暇多顾。

思考无用，他能做的，其实只有等待这一切发生。

玉无香起身打断他的思绪，“我不能在这久留，你...”她再看看剑无极身上隐约的伤口，轻叹道：“你好生保重。我得了允许再来看你。”

剑无极木木点头，道：“你们多加小心。”

他还想说些什么，玉无香却突然开口转了话道：“剑无极，你想离开这里吗？”

他一下错愕，凝着眉不解道：“他可能准我离开？”

自然是不可能。

玉无香也知道自己在触犯禁忌的边缘，这一问或也会让她大祸临头。她摇摇头又道：“我只是随便问问。看你好像...倒已经接受现实的样子。”

剑无极苦笑一声，“不然呢，能怎么办？打也打不过，不知道那个变态怎么会这么厉害，也只有先这样了。不过他倒是说，只要过了那个鬼情冢，就会放了温皇。”他长长出一口气才想起来还有自己的命运忘了批注，“还说也会放我离开，现在只能希望他不是无耻到底，出尔反尔的小人了。”

玉无香越发心酸。

“情冢，只怕不易过。”

剑无极也知道，莫不说任飘渺那句「能活过前两件事再说吧」，就刚走完的这第一遭，也让他深刻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乱碧阁中的那一日。

「这世上，有比死更痛苦的事。」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又或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这样的事岂不是很多？」

「那便希望你不会应我的验罢」

温语闲情，言犹在耳。

剑无极心里泛起千般苦涩，脸上凝滞一个黯然的笑。

他说的话，可有不应验的么？

剑无极定了定心，反去安慰她道：“不要紧，总有办法，这不是已经过了一关了吗，你好歹对我有点信心。”

玉无香压住将他表情全然看穿的眼神，避了避目光道：“他真值得，你如此为他？”

没有听到剑无极的回答，片刻她再抬起眼来，却看到他那几分失意几分酸涩的苦笑已经不见，挂在那俊朗脸上的，只有一个洒脱的，真真的，带着化尽世间冰雪暖意的笑。

她看着这个笑，不禁怔住。一时，眼眶发酸，几乎忍不住想落泪。

剑无极明亮的眸子像星辰坠地，直直望进她眼中，然后那星辰开口说话，抚去她的伤感。

“回去吧。我会没事。也一定，会把他带回来。”

越是耀眼，越是干净，就越是伤人，越是刺痛。

玉无香觉得自己几乎是仓皇逃走了，从那她再看一眼，再听一句也会忍不住失态的无解困境中，从那天底下最蠢的蠢货面前。

关关难过关关过，倒是句不错的自我安慰。

再看到任飘渺那张欠揍的脸时，剑无极先在心里将他暗骂一通，再庆幸了一下幸好那些自己无论如何承受不起的折磨只是幻象，最后，便是这句自我安慰。

这一通心理活动下来，他的表情态度倒是沉稳多了。

“接下来又要干嘛？”

他没个好气，任飘渺也无动于衷，只将他的剑还给他。

“准备试阵。”

剑无极心里有些微妙，接了剑看他一脸淡漠无事的样子，撇了下嘴道：“我先说好，你要试阵就试阵，不要再搞别的花样。”

“什么花样？”任飘渺向他侧目，看得他心里一跳。

难道这个变态自己不记得了？他有点尴尬，更多气愤，手指跟随内心想法下意识在自己唇上一抹，“反正你不要再碰我，没事最好离我远点。”

任飘渺彻底转过头看着他，凌厉的眼微微眯起，“你是在命令我？”

这眼神给他活生生看出几分胆怯来，明明不想输他气势，却怎么也强撑不出多少硬气了，一时语塞，只好咽了下唾沫提剑往外先走。

“真是有病，反正你不要再做奇怪的事，我就是要死也不用你救。”

自己并没有讲条件的资格，他好像还没认清这一点。

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他今日才发觉对这里一点也不了解。原来这里竟这么大，腹地还有大片烟雾缭绕的峡谷，他不禁停了脚步发出一点感叹。

“云洞雾谷。”任飘渺突然开口吓了他一跳，“先前你进的是云洞，这里是雾谷。”

剑无极环视一周，这里雾气浓重，烟云弥漫，果然衬合这个名字。又在心里不禁腹诽，这里地形地势都各种模糊迷惑，朦胧障目，倒真像这个主人一样故作神秘，让人看不懂猜不透。

“这里面的阵是什么阵？”

停留在雾谷入口，里面被白色雾气全然笼罩，仿佛烟云截断，即使离得再近，也看不清一点内中境况了。

“剑阵。”

剑无极一下惊诧，“剑阵？！”

望向任飘渺，他只落了一下眼睫，仿佛已经表示肯定了。

“既是剑阵，你剑法那么好，你自己干嘛不去？而且飘渺剑法，不本来就是你的剑法吗？”

一时间，他好像感觉到听到任飘渺深深吸了一口气，辨不清他的态度，他也不敢再说话。

“我曾与一个人有约。”

还以为又不会有回答，或是又被两三字打发，剑无极本已做好了永远搞不清楚这些原因的准备，却没想任飘渺竟然意外地向自己作了解释。

“他不愿与我比剑，便约定互相留下剑阵，以此为生死之决。我的剑阵他破了，而他的剑阵。”

他望向雾谷深处，眸色沉沉，“所以你要用飘渺剑法去破。”

剑无极心中惊愕不止，一时都不知从哪里问起，虽然恨他但也的确知道他的能为，顿时不觉开口道：“不会吧？还有人能破你的剑阵，而你却过不了他的？那你岂不是...”

输了。

这两个字没有出口，倒也不是想给任飘渺留什么情面，但就是莫名地吞了回去。瞄一眼任飘渺的神色，未有多大变化，他稳了稳语气道：“你都过不了，还让我去，你想我死就直接说好吧。”

“不一样。”任飘渺的眼睛仍匿于那深谷之中，“我输他的并不是剑，所以，我并未输。”

剑无极有些听得糊涂了，心想莫不是你输了就想找点借口挽点面子吧，又道：“有什么不一样，过不了就是过不了，你过不了的换我去只会死得更快。再说了，你自己的比试，逼人家替你去，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

他越说越僭越，全没注意到任飘渺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眼光也回向了他，语气极冷。

“你可知道，这里为何叫情冢？”

情冢，是为了惩罚无情之人，也折磨有情之人。

到最后，有情无情，都逃不过被锁困其中，不得翻身罢了。

这里为何叫情冢，剑无极不知道。但他大约知道了自己为何会被任飘渺选中。他好像懵懵懂懂地想到了，什么是他没有，自己有的。

也想到了，他与自己的差别，究竟在哪里。

那个问题任飘渺也没有解释下去，他看着剑无极有些了然的表情，便停了话。然后果然听到剑无极再问。

“既然你过不了，为什么不去想能过的方法，而要找人代替？”

他还是没有想通，又或者是不愿意明白。

这世上怎么会有真正无情之人？

难道他......真被这名为比剑，实则证情的阵法困了这么久？

“我与他比的是剑，你用飘渺剑法去破阵，便不算代替。”

“怎么不算，到底不是你自己过的，而且我也不一定能过好吧。”

“所以你必须过。”任飘渺放下指令，再无转圜。

剑无极生出一股气来，铁了心要顶嘴到底，“你逼我也没用，你拿自己都没办法，就更不要指望我了。”

任飘渺忽然神色一动，向他投下一道凌厉目光，含混着几缕杀意。

这句‘你拿自己都没办法’着实令他莫名一乱。

而剑无极不解其意，退了半步提了音调道：“安怎？说不过就生气哦？我说的是事实，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任飘渺不说话，却是他又接着道：“无情剑过不了，你就练有情剑不就完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这么久想不通，白浪费这么多时间，还折腾得我够呛，真是头壳有问题。”

“剑如何有情？”

这问题突然郑重，剑无极也一下愣了，沉吟片刻，也收了脸上的不屑嘲讽，回道：“用剑的人有情，剑不就有情了？”

“剑乃死物，只不过操控于手，再达极意，也是死物。死物如何有情？”

死物如何有情？

剑无极认真思考这一句，抬起头凝视任飘渺的眼睛，他很想问，那这句话是不是说明你把自己也当作了死物？但不知怎么，他并不愿，甚至有几分逃避去得到肯定的答案。

晦气。

凝看半晌，他心里不耐地暗骂一声，收回了目光。

“我和你说不通，反正现在就是你死也过不了的阵，要让我去死就对了。”

任飘渺似一刹从他闪躲的眼中读到什么，也侧开了眼眉，忽然道：“你不想知道这是谁留下的剑阵？”

“谁？”这个问题剑无极还是可以好奇一下的。

雾气好像越来越浓，升腾到半空，又重重停滞，看得人也不觉心头沉闷。

任飘渺恢复了冷漠淡然，掠他一眼再看进雾谷深处，“就算不用我逼，你师尊的剑阵，你也该亲自一试。”

剑无极骇然震惊！忍不住跨出步子，双拳都已攥紧，“你说，是我师尊留的剑阵？”

“不错。这阵确是宫本总司亲手所留。”

“你还有脸提他的名字。”剑无极怒意极盛，原本好似和他稍微冰释的关系瞬间跌落谷底，“所以，你是过不了他的剑阵，输了又不想承认，所以就杀人灭口？任飘渺，你不仅是变态，而且还真是卑鄙无耻，下作小人。”

他怒火攻心，什么也说得出，也不在乎什么后果了，但任飘渺却并未生气。

“若我真的输了，那他又怎么会死？”

一句话浇灭一切。

剑无极与他再无话可说。师尊死了，这个事实他用了很久去面对，去接受，他自认为已经足够冷静，足够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在这番话后意识到，自己与他，真正是没有他路，只有死劫。

“好。”他坚决刚烈地赌上一个倔强眼神，“我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输，是不是就是死？

这个问题很多时候的答案都是：是的。

但这一次剑无极有自信，自己不会死，也不会输。他也相信师尊不会输给这样的人，甚至在心里对任飘渺产生了一丝讥讽的怜悯。太可怜了，这个家伙。

既输了剑，也输了情。

既不懂剑，也不懂情。

自己会被他选中，只怕既因为是宫本总司的徒弟，可与他相胁一场全无必要的对决。更是因为自己在他看来，是天下间最愚蠢最悲哀的，所谓重情之人。现在再想起他以温皇对自己的威胁，不禁好笑。自己一腔情意，死也甘愿，于他眼中，不过可笑至极，无聊透顶。

任飘渺，无论我是生是死，你都早已输了。他心中尘埃落定，面上也愈发坚毅，取下逆刃握在手中，头也不回地走近雾谷阵眼之中。

他真真不觉得这里有什么特别。

一身警戒着行了好久，感觉已走至这阵眼的中心，却仍什么也没有发生。既无机关，也无剑阵。剑无极心里起了几分疑惑，提剑一挽背在手后，仍不敢掉以轻心。

师尊还会布剑，他是从未听过的。每天听他说起茧子的是那‘剑之极意，剑行有情’云云。

但现在自己偏偏就战战兢兢走在这生死极意之间，有情无情之差。

任飘渺也过不了的剑阵，一定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一步不敢放松，额上已沁出了细微的汗，一点风吹草动也能引他立时出鞘。

仍没有，他几乎已经在这里走上一整圈，偌大的谷底，走得他小腿都有些发酸，仍没有发现任何机巧。从外面被浓雾隔绝，里面倒是清清楚楚，只是随着时间过去天色已在逐渐暗沉。

地面上找不到，他开始抬望起来去四面山壁上寻。这谷少说千丈，他心想自己若这样找下去岂不是累死了，便拔出了剑，抖出几道剑气往四周去撞。凌厉如风的剑气还不触上墙壁就似散了劲，中途化消了。剑无极一时奇怪，再划几道，仍是莫名消失在空中。

难道因为没有用飘渺剑法？莫不是真这么神吧，他心念转了转，真舞了一招破空飞灭。

这剑招他用着得心应手，竟比他从小练起的无极剑法还顺手顺意，就像他天生就是要学这套剑的。尽管他不愿意也不屑学，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点。

就在飘渺绝式前四招飞出的瞬间，一道剑气向他回来，于半暗半明的视野中划出一道幽幽闪光。剑无极大惊，不想这阵真是要以飘渺剑法才能催动，再回身快速避开，但那剑光却似将他死死定上了位，无论他怎样腾挪闪躲，都会再掉过头精准追着他而来。

逼于无奈，他被追得无路可退，只能反手一剑和那未明的剑气击上。只一刹的碰撞，他心里忽然收缩翻涌。

这道剑气是，无极剑法！

果然是师尊，他刚稍微揣测，却又有些奇怪，这剑招不同无极剑法的任何一式，比之一剑无极更慢，比之一剑无声更钝，比之一剑无尽更柔。这样力、速、意均无优势的剑招，师尊怎会独独将它留在此处？

话是这么说，但那看似平平无奇的剑却仍没有放过他，短暂相撞后，剑无极退了几步，那剑光无人驱使自然也不受创，不过一秒就又迎着他面门而来。

剑无极不愿和这剑光比试，身形一退再退，心中总有些对师尊不敬的感觉。可不去破解，又怎么能出去？他心下犹疑，回避更慢，顿时被划出一道长长伤口，在左臂上涌出一道血痕。

若是温皇，他会怎么做？

剑无极不禁去想，那个心中完美无缺的人。

任飘渺那么多次，又是怎么做的？他又用的是哪一招，输在哪一步？

温皇的面容后面是接着闪过的任飘渺的脸，最爱和最恨的两个人，也都是天下无双的人物，浓烈矛盾的感情蓦地给他极大勇气。

剑无极不再拖沓犹豫，伤口虽然滴着血，但心思却更专注，手上的剑随着心中剑意自在幻化着，破、空、飞、灭、虚、绝、真、玄。

每道剑出，都在那古朴到几乎毫无变化的剑光上错身而过，无论怎样变幻，都始终再也碰不到它分毫。剑无极凝了凝神手式再起，轻喝了一声：“剑九，轮回。”

转手插刀入地，激起千重剑影，破地飞出。那剑光却不闪不避，迎着这无数道化光剑刃，一意孤行地冲自己而来。

眼看剑已临于面前，剑无极惊地收了剑，后退一脚蹬上山壁，借着力腾上半空，于半空中单手持着剑柄，另一手两指从剑尾一抹到底，“剑十，天葬。”

数十道剑刃环形排布，绕着他的周身发散，他自认为算是应变得洽了，甚至现在这样子看上去，自己使出的倒更像是剑阵，而对面那柄孤零零，单一到无聊的剑反而显得几分可怜。

然而单一即是归一，无聊即是无敌。

那剑无论对上任何剑招也绝无退让，剑无极虚耗一身内力气劲，也奈它不得。只要一收剑，一落地，它就必会再稳准追来。

本来他的大穴，也才解开不过一天。浑身的气息都并不十分顺畅，只是逞着强不愿向任飘渺示弱，也不愿在这里多留一天，不愿......多一天确认不到温皇境况。

他惯会勉强自己的，连生病受伤也总是强压强耐，更不必说这等绝不想输的事情。现在他能使的招已使尽了，内力也耗得差不多，呼吸变快，身法变慢，眼看再躲不过十招开外，便定会被那执着剑光洞穿。

难道，命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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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j4143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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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

33樓發表於: 2023-03-31 04:1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故事內容很棒，讓人一看再看；只希望大大後面不要太虐劍無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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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ku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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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34樓發表於: 2023-04-01 2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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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33樓(jj4143tw) 的帖子

谢谢喜欢~
hhhhh勇敢剑剑不怕困难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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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ku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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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35樓發表於: 2023-04-01 2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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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真要死在这里？

身疲力竭中，他不甘地想到。

一死也没什么可怕，但是，实在还有太多事等着自己去做，还有太多事，不得不去做。

自己一死，师尊的仇便再不能报。自己一死，温皇就会......

他被汗水沾湿微微发痛的眼角又再强撑出凛冽眼光，努力去跟上那剑光的速度和方向。虽然勉强，但到底定了心下来，又再躲过好几道本该逼命的杀招。

绝不放弃。

他想。

情与无情，于这阵中，到底有何区别？

身上的伤口已经渐多，他大口喘着气，艰险错身之间，分出心去思考。

他无心，也无力去察觉，山谷之上，浓雾之外，那双狭长的眼一直静静观视着自己。

任飘渺冷眼看着。

他拙劣的剑招，不济的内力，混乱的应对，和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

他的眼神愈冷，心底愈沉。

他开始有些后悔将期望寄在这个人身上，他早该知道，自己做不到的事，他这种白痴绝对撑不过几时。

或许不是寄期望于他，只是将一切强压在他身上。只是逼迫，只是利用，只是可以舍得。任飘渺转念的心绪浮动，在那张冷心冷脸上再添寒意。

无论如何，他后悔了。

剑无极的情况确实值得被捏上一把汗。

他会累，会伤，那剑光却不会。到现在仍是速度气势丝毫不减，几乎是剑剑在他身上又添伤口罢了。

「你说无极剑法的最后一式是什么？都已经无尽了还能有别的吗？」

「你也说是无尽，既然无尽，自然无尽。」

「反正你说话我是听不懂的，老实说师尊啊，你就不觉得自己说话太烧人脑壳了吗？」

「等你见到的那天自然会有所领略。无极之处无声，无声之时无尽，无尽之地无悔。」

回想中的声音带着仁慈轻笑，说着大段大段他听不明白的话，他从来不知道那些话和练剑到底有什么关系，但在这一瞬间他仿佛突然想到。

一剑无悔。

这剑是叫一剑无悔。

他猛然回身，再挡一剑，手腕和虎口有些震得发麻，他却顾不上身体的迟钝，只管着心里一夕千念地翻涌。

一剑无悔，无悔之后又是什么？

他甚至闭起本就疲乏之极的眼睛，只凭听觉去辨别临身的剑气，然后一边想起许多平时不甚在意的，宫本总司曾说过的话。

「以魔入心，以神出招，忘情忘仇，亦神亦魔，神魔非我。」

这是神魔一念。

「无心无我，人无我，法无我，自无我，他无我，一切成空。」

这是神魔非我。

「不思量，不分别，不执着，不求胜败，不惧生死。」

这......这又是什么？

剑无极心中一瞬空明。他是悟不出这些道理的，只是他的心正好可以对上。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一切无情，皆是佛心。

那一切有情，又是什么？

他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知道，他不想师尊死，不想温皇死，他为了这些人强撑，为了他们而挥剑，为此而领悟。

已一切足够。

无悔之后，是无明。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名色六入生，触受爱取有。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自第一缘起，至十二缘终，缘起时念起，情终时意终。

剑无极长长吐息，闭起的眼索性不再睁开，低低地沉吟道：“无形，无相，无常，无定，无用，无穷，无极限，是谓摩诃无量。”

“无用即无穷。”

他那无用的天资终于找到无穷的力量，将他引领至一切虚无。

再出剑，剑意从心流露，至指尖，至剑尖。于万籁俱静中，于空无一物中，青锋照霜，长剑摇雪，一剑触上。

“飘渺。”他收剑入鞘，定身不动，“无定。”

那剑光受下这一剑，当真停顿，下一秒便以骇人的迅猛速度往后飞去，重重打在山谷后面一整面壁上。

见着一切终于平息，剑无极仍定了一刻，以防有变。他本想多撑几刻，确认无事再松懈下来，可是他的身体精力都已不再允许。

甚至连一刻也没有撑到，他脱力倒下的瞬间隐约听到什么声音遥远传来，伴随着一点轻微晃动，更添他的晕眩，然而他已无力去分辨。

他几乎失了知觉，带着满身伤口满身疲惫昏倒在地。

外面的任飘渺眼见着这一切，眼见着昏迷过去的剑无极，心中漂浮不定，阴晴难明，一时也不动作。

他真的过了。

他最后那一招，既不是飘渺绝式，也非是无极剑法。更像两者糅合，相交相融，又或者完全相反，矛盾至极的一剑。

但偏偏就是这一剑，将自己这么多年来未能破的剑阵破了。

就是这一剑，指明了自己与他的区别。

他不知道剑无极在悟出这一剑的时候想了什么，这或是一切的关键，但也只有等他醒来再问了。

他将想转身离开，任他自己苏醒，却突然停住脚步，倏然回头。

一剑无悔的剑光气势迅猛之极，带着破坏一切，毁灭一切的力量击在峡谷之上，或许，便真的是想毁去这里的所有吧。

阵已破，情已悟，一切已无留存意义。

然而，昏迷不醒的剑无极还在这里，丝毫不清楚周遭的变动，就那么动也不动地躺在谷底中间。而周围逐渐崩毁，摇摇欲坠的山壁，随着地势塌陷迸裂，已在快速崩塌。

毁灭总是来得极快且凶猛。你构筑一切也许要花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光阴，而毁掉一切只需要短短一瞬。

现在剑无极就即将葬身在这场毁灭之中，成为这场比试唯一的殉葬者，唯一的输家。

将死之人，其念必真。

他若还有意识，定会想起久违的家人，他的师尊，他的朋友，想起玉无香，想起十一，想起凌烟，和还珠楼、神蛊峰、这个江湖里的所有。

想起神蛊温皇。

不知他如何，不见他安好，自己就是闭眼也不会心安。至少，再见一面......

这是如果。

而他现在不省人事，浑然不觉，也就没有如果。

天地行将坠落，一同坠落的，还有任飘渺的心。

连自己也不爱惜的人，可以去爱别人吗？狂乱的心神，狂动的心跳在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眼中所见的，心中所想的，即将失去的。

他并非不知。

自己心里的动静，又怎会真正全然不知？

只是这条命运的线已经一错在先，一错再错，不知还能从何挽回了。

寒冰融化，是剑无极以焚尽自身为代价换取的变数。可惜纵有相遇的缘份，却无相守的运命。

任飘渺无言。

他感到不悦，感到混乱，无法沉静。

若这一切是由自己开始，那‘不得善终’这个结局，是否该由自己亲手书写？

如果他一定会恨我，那也必是我亲手造就。

他的心念既动，无论是非偏颇，但那山岩巨石总之是不会再落在剑无极身上了。

毫无力气的剑无极被他揽起，携进怀中。摇晃的触感令他迷离睁眼，恍惚看见一张一直想见的脸，再细细用所剩无几的神智去辨别，又变成一张不想看见的脸。

奇怪的重合让他一时晃神，更无多少力气说话。

四周不断掉落的岩石砸起一阵阵烟尘和巨响，任飘渺将他揽紧，剑指一出划出剑气开道，旋身将欲掠起。

然而崩塌越来越快，几乎整个山谷肉眼可见地下沉，四面的山壁一齐向内坍塌，登时要将两人深埋其中。

任飘渺不禁皱眉，低头看一眼虚弱无力的剑无极，右手扶上他的背脊，往他体内输送内力。感到身后暖意，体内脉络逐渐回力的剑无极稍稍睁眼，疲乏看一眼任飘渺凝重的脸，衰弱开口道：“你怎么进来了？你不是...入不了这剑阵吗...”

任飘渺心头一凛。

剑无极也不知道自己无神无智的一问为何会让他震荡如此，只有任飘渺知道，这问题的重量。

这阵，自己本该过不了。

这冢，自己本该进不来。

自己本该，是被拒绝的。

自己本该......

不应在此。

他收尽心底惊涛骇浪，也收尽面上所有神色，只用深沉到底的声音对剑无极道：“抱紧我。”

剑无极微微眨动两下眼睛，随着任飘渺还在躲避击飞乱石的动作而紧贴着他摇晃，“你说什么？”

“不想死，就抱紧我。”

剑无极无动于衷，迷迷蒙蒙地不听他指令。他眸色再暗，低出了一口气道：“还想见神蛊温皇，就抱紧我。”

为他输送的内力，为他渡上的知觉，只是要用在这里，只是让他想起不该是自己的另一个人。

剑无极终于伸手环住他的肩颈，趁着最后的气力，抱紧在他身上。

轰隆巨响和飞舞乱石一再逼近，任飘渺心情微妙，既乱既定，瞬阖眼眸之间，由着剑无极与自己深深拥紧，随后凝起剑招。

“十一，涅槃。”

涅槃，即死亡，即寂灭，即重生。

怀中的人呼吸沉沉。

最后是生是灭他也不知，现在他所知的，只有......

如果你还有理智，就让我将其吞噬。如果你还不抱我，就让你沉入名为我的深渊。要你除了抱我，动弹不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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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睿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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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0)

36樓發表於: 2023-04-06 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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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香惹，不过感觉任sir掉马剑剑要破防了。。

劍無極cp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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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ku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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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樓發表於: 2023-04-13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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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36樓(睿睿睿) 的帖子

_(:з」∠)_确实捏...... 一些冲击max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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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ku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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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38樓發表於: 2023-04-13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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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剑是为谁而悟？
这是否便是一切的关隘？
情冢里面，剑阵之中，是否一切铺设，一切安排，其实只为证这一问？

任飘渺的身上沾了他伤口上的血，斑斑血迹让他更加心烦。怀中的人受他内力相持，内息情况暂且安定，只是太疲太累，眼看圈着他的手也要松了。
他于乱石烟尘中轻身飞纵，侧一眼去看剑无极的脸。他一身都染了血，脸上却莫名白净，长长的睫毛安静地闭着，唇角眉角都微微紧着，给他的昏沉也添上一层忧虑。
轻轻落在坍塌之外，任飘渺瞥一眼脚下废墟泥泞，收了剑分出一手将剑无极将要从自己颈上垂下的手握住，将他软绵绵仰倒的身体拉回怀中。

剑无极恍惚、迷蒙、头脑不清。
他总觉得闻到温皇的味道，感受到他的气息，看到他的脸。可是他又不靠近，总是离着一层光，或是一层黑暗，和自己隔绝开来。
从谷中出来的瞬间，他感觉到刺目光感，连带着脑中的画面也明亮了。

他仿佛真的见到他。
从很远很远，逃离一切崩坏的半空上，寻着自己而来。
渐渐接近，渐渐清晰。张开怀抱去接，却是另一个人。
银色清光下，任飘渺如翩然降临的月中仙，衣袍飞舞，掠起阵阵夜风，从遥远天际落在他眼前，一把拥他入怀。
剑无极带着几分梦醒的惊诧忽地睁开眼睛，没想到，真的见到和梦里一样的画面。
一样的脸，一样的拥着自己。

他恼自己心眼意乱，看朱成碧。下意识就伸手去推，却并无几分力气。推不动，但他明显不满，不愿，不喜欢，任飘渺从他表情上动作上都看出了，但仍不放手。

“你抱够了没有......”剑无极声音也发不出多大，显得软弱无力。

任飘渺听着他的声音，想的却是别的事。
自己为何进那情冢之中？
那本是针对自己而设的剑阵，剑无极能过，自己却不能，最后若非他力竭疲敝，也不需自己去救。即使阵破了，自己也未必能如他一般不受影响，全身而退。
正如剑无极所问，既然如此，那自己为什么还要进去？
阵破了，目的达到，就算也不至于眼见着他白白送死，难道就能不顾自己生死去护他？

“你的剑是为谁而悟？”

他压抑着，强耐着，因混乱，因心动，因得不出答案而失控的冲动。

这问题对他果真如此重要，现在又该如何回答......难道要将那一刻自己脑子想起的所有人都向他袒露？自己又有什么必须向他诚实至此的必要？

“反正为谁都不是为你，你快放开我。”剑无极莫名地逃避。
任飘渺不放。

“你的剑，是为谁而悟？”他问了第二遍。

剑无极怔了一怔，看他深沉容色，觉出话里无尽深意，一时不再推拒，定定和他看了半刻，止不住地心慌。

“为家人，为朋友，为师尊，为我自己。”他一个字一个字答道。
任飘渺眼神微动，仍不满意一般看着他，等他继续。
“为......我爱的所有人。”
终究是要回到这里，他早已料到。

“神蛊温皇呢，他也在其中？”他忽地问起温皇，令剑无极一瞬惊愕，又掩住。
“你到底想怎么样？”
“回答我的问题，他是不是也在其中？”
“是又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真的爱他？”
任飘渺从心冷到眼，冷到每一个字，将剑无极冻出一阵寒栗。他咽咽紧张分泌的唾沫，眼中渗出些未解的惊惶，不开口回答。
“你真愿意为他而悟，为他而死？为他做什么都值得？”
任飘渺忽然的纠缠不休令他烦躁，剑无极不明白他在执着什么，本来现在是自己比他更应该问起温皇才对，却被他不容反抗的迫问压制得莫名其妙。
他退了无知无解的恐惧和回避，这问题他不需要退缩。他有答案，而且非常清楚，非常坚定，没有一丝一毫见不得人。
“是。”他用干涩的声音毫无动摇地答，“千件万件我也愿为他去做...”

等不到收尾，控制不了力度的手就扼上他的咽喉。
任飘渺全身散着不明就里，火一样燃烧的怒意，将他像蝼蚁一般制于掌下。
剑无极被他揽在怀中扼喉，这感觉奇怪到无法形容，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又到底想做什么，不由分说漫上来的痛苦之下思考停滞。

任飘渺动了真怒。
为什么。自己在做什么。这到底是什么。
自己会救他，是否因为怜悯？
爱若是怜悯，那就的确非常可怜。
爱是什么？
是幻觉，是危险，是警告，是无尽深渊。
爱的反面，就是不爱吗？
又或者，是破坏，是毁灭，是玉石俱焚。

他的真情真意越是得证，一切就越是无可挽救。
而这个结果，他到此时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想接受。他的‘病’在今时今日终于好了，又在治愈之时宣判终结。
「莫说一件事，就是千件万件，我也为你去做的。」
「你不信也好，我总之是会向你证明的。」
「我答应你的事，绝不反悔。」
那双眼明明从一开始就是如此，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对自己说的话，他的一切。
剑无极从没变过。
当初为何不信？事到如今，又何必要信？
无痛的人若痛，则他伤的人更痛。无爱的人若爱，则爱他的人更痛。

剑无极现在正在痛。
那双手不放开他的身体，也不放开他的脖颈，既将他紧紧抱着，也将他狠狠扼住。
在他收紧的掌下呼吸也快断绝的剑无极，嘶哑着喉咙，艰涩吐出断裂的字句来。

“你...你还没告诉我，他在哪里...”他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灼得任飘渺心痛，“你答应过的...只要我做到，他就会无恙......”

剑无极疼痛低吟，英俊五官泛着苍白颜色拧成任飘渺心头一派混乱。

他不知自己是在后悔，还是嫉妒。
后悔非要至此，才想去占有，嫉妒他真心真意，一往情深。
嫉妒被他爱的神蛊温皇。后悔不爱他的任飘渺。
但这一切都将停止，他渐渐松开手，赐予剑无极艰难呼吸，然后静静、决断地将他的痛苦和自己的痛苦收束成同一个悲剧。

他轻轻慢慢将剑无极放在地上，粗糙的碎石，泥烂的沙土迎接这副身体。剑无极刚落了地，背上就立刻被浸湿，传来一阵令他清醒的湿冷。

“你做什么......”他的声音仍然很弱，带着虚脱的低哑。

任飘渺蹲下身来，停在他身旁，衣摆已经沾上了泥。
剑无极一下想不通，他怎么会让自己这样弄脏了？

他没有问，也没力气问。
任飘渺抚上他的脸，手背贴了贴他额头，有些凉得过了。然后下移到他胸口，指尖拨开他的衣襟。
剑无极的眉蹙得更深，心里几分不妙预感。
那手伸进他的胸膛，贴上他有些薄弱的心跳，定定数秒，为他渡进内力。

“不用...”他断续吐字，“我不用你费心，你只要带我去见......”
不想让他把话说完，任飘渺另一手一指点上他的唇，然后俯下身去。心口的汇流渐息，那只手却没有离开，他每个动作都是这样淡定果决，却又极不自然。剑无极不知他的隐忍，他的压抑，只看他甚是奇怪，不同往常。

“剑无极。”他低声唤他。

剑无极把眼睛往上睁了睁，看到他的脸已经离自己十分贴近，再进一寸，鼻尖也要蹭在一起。一刹不安，无言以对，只互相对视着。
任飘渺真的再靠近，鼻尖触上他的鼻尖，甚至往下将侧脸贴在他唇边。剑无极想躲，但无处可躲。

“剑无极。”他认了真。

“爱是什么？”

惊愕眨动的睫毛也熨帖在了一起，在那冷峭面容上刮出一道痒来。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也怀疑现在对方和自己都不清醒，否则怎么会变成，这最不该变成的样子？
任飘渺轻柔在他唇边吻着，边吻边唤他的名字。一只手已经插入他的里衣，顺着动作往外剥开。
眼前的画面，心里的震荡，身体的触感令他五雷轰顶，他不住瑟缩，却被另一具身体压制得退无可退。
他已经决定。

「要你除了抱我，动弹不得。」

任飘渺的唇落得很慢，很轻，却不容拒绝。剑无极想扭头避开，却被他生生吻住，又用手捧住脸颊，仔仔细细固定着亲吻。
一点缝隙中，剑无极怒极却虚弱地骂他：“你这变态，你疯了...快放手...”
伸进里衣触上皮肤的手指还在往下，拂过了腰畔，往更深的禁忌探去。
“我是疯了。”任飘渺伸出了舌，捕捉缠结他的所有，“是你逼的。”
“神经病...我哪有逼过你...”

不被允许。
口腔里更加浓烈的侵占宣告他的抵抗失败。再说下去，再拒绝，都不被允许。
“这就是第三件事，剑无极。”他的手不停，口中也继续给出不容置喙的宣告，“以身侍人。以身侍我。”
明明冰凉却带着情热的手掌深入禁地。剑无极再没有逃脱余地，他能做的只有。

“张开。”

任飘渺手伸进他腿间，从不再克制的情欲中，只允他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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