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12.2 【羽慕】风流医生俏交警（14楼更新至完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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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高至明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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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2)

樓主發表於: 2014-12-22 21:06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2.2 【羽慕】风流医生俏交警（14楼更新至完结番外）

管理提醒︰本帖被妃茗從布布文學移動到本區(2019-10-09)

《霹雳警局生活大爆炸》番外

一、
炎炎夏日，白色的交警服格外刺眼，慕少艾无限哀怨地看着青年取下墨镜，露出一张俊俏的脸孔，刚正不阿地取出笔和工作手册，用嘴咬下白手套，冷冰冰地说，“麻烦出示一下驾照。”
慕少艾杏眼含怨，望着青年交警，“我才开出半里地，这里又没十字路口，不管是超速还是闯红灯都勉强了点吧？”
羽人非獍撇了一眼他典雅文秀的漂亮脸蛋，毫不动容地答道，“压黄线。”
慕少艾伸出头看了看被毒日头烤得空无一人的大马路，两边的车道都没人走，他驾驶得是略微飘忽了一些，但是在这种小细节上纠缠，简直就是公报私仇的典型了！
“交警先生，你都跟着我开了两个月的罚单了，拜托你！换个人盯好吗？我承认，上次体检的事是我不对，不该玩弄你纯洁的前列……”
羽人非獍的眼刀凌厉地扫过来，慕少艾立马安静得跟被霜打了的蝉一样，老老实实地掏出驾照交给对方。
羽人非獍开完罚单，把东西还给慕少艾，公事公办地行了个礼，“希望您下次开车小心，不要违反交通规则。”
慕少艾都没舍得看一眼他那扣得惨不忍睹的分数，叠吧叠吧揣进了怀里，一只手靠在窗沿上，神采奕奕道，“美人哪，老人家这个月的薪水都被你罚得差不多了，看在药师奉献了这么多税金的份上，陪我去喝杯茶如何？”
羽人非獍打量着他吊儿郎当的神态，心想，这人真是不知死活。当即又行了个礼，“党和人民会记住您的贡献的，一路顺风！”
说完，头也不回地骑着摩托走了。

慕少艾恋恋不舍地欣赏了一下青年瘦削精悍的腰线，收回头开始开车，心想，这小美人脾气也忒大了！可惜了这么好一张皮相，还老皱着眉头，凄风苦雨得一目了然啊！不过是好心帮他按个摩，居然生了这么久的气，恩，难道是胸中块垒，郁结不消，导致了血气不通，心火过旺？”
这么思考着，那辆黄色甲壳虫小轿车又摇摇晃晃地压到了双黄线上。
可惜羽人非獍已经回警局交班去了，不然慕少艾驾照上的分数这一天会扣得精光，在剩下半年里都不能自己开车。
羽人非獍在休息室里脱下汗湿的警服和帽子，换上便装，换班的乐波君跟他打了个招呼，“队长，泊寒波刚才过来找了你。”
“哦，”羽人非獍习惯性地皱起眉头，“他一个人来还是有其他人？”
办公室的几位同僚都不是省油的灯，嘻嘻哈哈道，“自然是还有别人咯！”“队长，什么时候吃喜糖啊？”“西风小妹真是越长大越漂亮了。”
羽人非獍觉得自己真是天生体质特殊，就像养父说的，“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是乐天派，唯独你自己闷到会出火，如果说环境会影响一个人，那你也算是破例中的破例了。”除了愁落暗尘、燕归人几个还比较安静，其他的同僚朋友都聒噪到能独立开广播电台。
孤独缺说这话的时候，一边嚼花生米一边摇头，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羽人非獍对这事儿有不同的看法！他觉得自己如同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不幸托生在了喧嚣夏日，周遭长嘶短鸣的欢快跟他格格不入。
“你们慢聊。”羽人非獍拿上车钥匙，从容遁走。

骑上摩托车时，羽人非獍戴上了墨镜。
两个月以来，他的睡眠一直不大好，准确的说，从他被某个无良医生性骚扰后，就没有好过！不管白天黑夜，他一闭上眼，就会想起那人似笑非笑的眼和微微上勾的嘴角。
那次燕归人很实诚地去把人家科室砸了之后，局领导把燕归人叫过去谈了一次心，断雁西风义愤填膺地跟着去了。
燕归人在局领导面前是算是真实还原了的，但是西风小妹属于羽人唯粉体质，一开口就先自动给本命归类为受害者，痛诉对方如何如何斯文败类、无恶不作、辣手摧花天良丧，羽人非獍怎么怎么纯白无辜、不谙世事、一片冰心在玉壶。
本来这传播范围也不算很大，就是宵作为局监察室一员，好死不死也坐在里面。
自从局医务室的姥无艳医生含泪拎着果篮来看望了自己几次后，警局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交通大队的大队长羽人非獍被糟蹋了！
这让他本来就很憋屈的心，更加憋屈了。

大概是自带气压太低，那段时间，局子里都没几个人敢跟他说话，包括一向合得来的愁落暗尘，见了自己，也是猛地一低头，眼神里满满的全是节哀顺变。
这个时候，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把事情推给素还真，素还真就喜气洋洋地走过来跟他出了个主意。
说来也怪，自打天天在岘匿迷谷蹲点以后，羽人非獍的抑郁、食欲不振、血压偏低的种种症状得到了极大的好转。
可惜失眠更严重了！
羽人非獍每天夜里要在床上翻来覆去两百多次才能睡得着，而且睡眠质量不高，多梦浅眠。
醒来的时候，口干舌燥、满身大汗、面红耳赤、连内裤都是湿的。

[ 此帖被至高至明日月在2015-12-03 10:4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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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2)

1樓發表於: 2014-12-22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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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慕少艾从睡梦中醒来，他身边的孩子烫得惊人，慕少艾爬起来换了一块冰枕放到他额头上。
“少艾……少艾……”阿九在梦中叫道，慕少艾歪在儿童房的矮床上，“诶、诶。”地答应了两声，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囫囵觉了。
慕少艾给楼上的住户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连屈世途都不在。
慕少艾只好爬了起来，给自己穿好羽绒大衣，围上厚围巾，戴上手套，武装完后，他为难地看着小床里的孩子，最后，干脆直接连同被子一起揣在了怀里，走出门去。

屋外风雪交加，北风卷着连片的雪花呼啸而来，把慕少艾连人带襁褓刮得退后了几步。
他艰难地顶着风，打开了车库门，黄色的小甲壳虫上积攒了薄薄的一层灰，自从半年前分数被那位严格执法的交警先生扣光后，慕少艾每天都等着朱痕院长亲自接他上班，顺带送孩子。
俊俏的交警先生骑着摩托，围着他们打了几次转，最后郁郁不快的走了。
慕少艾把孩子抱到副驾驶座上，用安全带牢牢捆好，坐进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路面上凝结的冰雪让车轮打滑，不断落下的雪花挂在车窗前，挡住了驾驶员的视线，慕少艾只能凭借记忆，小心翼翼地往医院方向挪动。
阿九含含糊糊地在被子里喊了几声，声音越来越低，让慕少艾心惊胆颤。他开一阵，就要下去观察一下路面，每次打开车门，卷进来的寒风都会让阿九轻微地咳嗽几声。
当慕少艾第十九次下车的时候，前方的路面上，突然出现了微弱的亮光。
慕少艾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他紧走几步，那熟悉的蓝白色车身带来的喜悦充盈了他的整个胸怀。他摘下手套，欢呼着迎上去。
“等一等，我需要帮助！！”

车身稳稳地停了下来，慕少艾扑上去拉开了车门，“警察先生，我的孩子病了，麻烦您帮我把他送到医院去……”
驾驶座上熟悉的面孔让慕少艾急切的话语戛然而止。羽人非獍不敢相信地注视着面前这张漂亮的脸孔，连呼吸都停住了。
“哈、哈哈……”慕少艾干笑了两声，老着脸说，“是你啊，交警先生。”
羽人非獍不自然地侧首，“恩。”
“我……”慕少艾还没把话说完，羽人非獍就打断了他，从车里走出来，“孩子在哪儿？”
这么冷的天，他只穿着警局的制服，风雪交加中的背影显得更加瘦弱。
慕少艾连忙跟在他后面，到了自己车跟前，羽人非獍看着熟悉的黄色车身，愣了愣，低声说了句什么。
慕少艾听不清楚，“啊？”
羽人非獍装作没听到，打开车门，裹了裹阿九身上的被子，用被角盖住了头脸，将人抱了出来。
慕少艾从车里捡了点日常用品，跟在他后面走了。

警用车辆毕竟比民用的强点，羽人非獍还相当有经验的在车轮子上绑了防滑链，开起来比慕少艾那辆破车平稳多了。
慕少艾抱着阿九，坐在副驾驶座上，惴惴不安地操心着孩子的病情，一边还分神偷瞄司机白皙俊俏的侧脸，羽人非獍驾驶的时候目不斜视、全神贯注，蹙起的眉峰挤出一道山丘，薄唇抿得紧紧的，在这狂风大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让慕少艾感到安心极了。
然后，他们就连人带车一起，翻下了山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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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2)

2樓發表於: 2014-12-22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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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羽人非獍狼狈地从天窗里爬了出来，幸好这沟很浅，而且沟底铺满了厚厚的一层雪，三个人都没受到太大的冲击力。
羽人非獍艰难地撑开车门，让慕少艾和阿九两人出来。
整个车横倒在雪地里，无法再前进一步。
这个时候，正是凌晨三点，即使在夏天，都不是什么暖和的时段。狂风卷着鹅毛大雪把三人吹得东倒西歪。
羽人非獍看了一眼前方，那里似乎有个喷不完雪花的黑洞，慕少艾七手八脚地把阿九护在怀里，最终还是不成功，人好像在清醒的时候体重比较轻，昏睡的阿九死沉死沉的，不停地从他胸口前滑下去。
羽人非獍解开了警服上衣的扣子，走过去，把阿九抱着，用皮带在外面捆了一圈，他腰肢纤细，倒也还能系得住。
“我带着他去，你就留在车里。”说着，羽人打开发动机，维持车中的暖气。
“不行！”慕少艾扒住他，“这里离医院太远了，而且你穿得这么少，会冻死在路上的。”
羽人回头望了望漫天风雪，又望了望慕少艾。他说，“还有三里路，我不会死。”他鬓发乌黑，身形挺拔，眼神却像上了年纪的老人，满溢着刻骨苍凉，好像在说，过了这三里路，再死也无所谓的样子。
羽人把他的手从袖子上拂开，放回车窗里，“关上窗户，暖气会跑。”
他纤瘦、蹒跚的背影，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慕少艾的视线，走进茫茫夜色里。
再次见到羽人非獍时，窗外的雪已经停了，青年人独坐在阿九病床前，床上放着医院礼品部里卖的贵得吓死人的毛绒熊。
羽人非獍最后还是没有在暴雪的夜里冻死，但是他在冰雪堆积的路面上摔了无数次，一直勉力用右手手肘着地，护住怀中的孩子。
所以慕少艾看到他的时候，他的右手包着绷带，吊在胸前，依旧穿得单薄，衬衣间露出半片雪白的胸膛。
听到慕少艾进来，羽人非獍一下子转过头，动作快得跟闪电一样，反倒把慕少艾吓了一跳。
慕少艾悻悻把手里准备吓人的玩具手臂放下，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羽人警官，怎么穿得这么少？”两根手指挑起羽人的衣襟，“啧啧，这手是谁给你缝的伤口？这么难看！”
羽人非獍本来打算像个纯情少年一样脸红的，但是他很快发现，慕少艾根本不是在看他的伤，而是在瞄他露出的胸口，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羽人非獍把衣襟扯回来，尽量扣好，隔绝慕少艾的视线。
慕少艾很失望，但是没失望很久，他一手圈住羽人非獍的脖子，半个人压在他身上，“拆线的时候找我，403科室。”他温热的唇贴在羽人耳垂上，呼出的气息让羽人非獍血压不稳，心跳加速，意夺神摇。
“唔恩……”羽人非獍挣扎着想说出道谢的话，就听到慕少艾“呼啦”一声跑出了病房，缠到巡视的朱痕院长身上。“院长、院长，给我们家阿九少爷安排个好房间嘛……”
羽人非獍嘴唇的线条绷直了，把被慕少艾扯到肩膀的领子拉好，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沉睡的阿九发出规律的一呼一吸声，右拳不安分地放在枕头上。

拆线的时候，羽人非獍没有去岘匿迷谷综合医院，直接到警局医务室。
姥无艳医生心疼得不行，唠唠叨叨说了半天羽人非獍不该去巡夜的话。“……这事本来就是当地治安队的活，他们又不是没有专人值守在路口。”
羽人非獍听了半天，才说了一句，“那地方偏。”
慕少艾进警局的一路上都在跟认识的人逗闷子，走得奇慢无比，到了医务室门前，刚好听到这段对话，停了一会，推门进去了。
“哟，羽人警官，今天拆线啊！”他来到伤口前，观察了一会，拿过姥无艳手里的镊子和剪刀，笑眯眯地说，“美女，去休息一下吧，我来处理。”
姥无艳愣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就被羽人夺过话头，“让他拆吧。”
既然病患都发话了，姥无艳就不好说什么，走到一边开始写简历，竖起耳朵听他们谈话。
慕少艾坐到姥无艳刚才的位置，开始给羽人非獍的伤口拆线，当他拿起医疗器械时，就不再嬉皮笑脸了。
羽人非獍还是第一次看到认真严肃的慕少艾，他觉得很好奇。
慕少艾全神贯注工作的时候，好像换了一个人，长长的睫毛几乎不动，侧脸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凝脂，有种雕塑品般的美感。
几缕银发不安分地垂下，落在羽人非獍赤裸的手臂上，随着他的动作，细细颤动，羽人非獍忍不住往后仰了一点。
慕少艾完成了工作，用钳子沿着蜈蚣状的伤口指点道“你看，这个护士的缝针技术不合格，线都走歪了，针脚还这么粗……”他的手指划过臂上开始结疤的伤口末端，“要是我给你缝，绝不会留下这么难看的疤，哦，对了，”他沿着粉红色的新生皮肤长长地舔了一口，“给你消消毒！”
姥无艳忍无可忍地抡起椅子来砸他，“你这个变态！！给我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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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4-12-22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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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整个下午，羽人非獍都捂着一只胳膊坚持执勤，断雁西风跟他巡完四个小时的逻后，跟固守自己桌前的燕归人嘁嘁喳喳了一刻钟，终于走过来发问了。
羽人非獍一只手打着报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淡然道，“没什么，伤口有点痒。”
燕归人急了，“我跟你说，下次他再来你直接打我电话，不信我削不死他！”
断雁西风双手环胸，察言观色道，“羽人，有什么事你得跟咱俩说，都是哥们儿，怕啥！”
燕归人看了西风小妹一眼，接着劝，“就是，大不了我再去砸一次，还治不了他了？”
羽人非獍的手从键盘上滑了下来，异常郁闷地问，“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他就来拆了个线而已。”
燕归人和断雁西风对视了一眼，答道，“队长，你今天一下午就没走过直道！”

下了班，羽人非獍去了一趟超市，站在琳琅满目的儿童专柜前，他从来没有过玩玩具的经验，想挑都无从下手，犹豫了半天，让售货员给他拿了一只最贵的。
羽人非獍拎着遥控飞机，走进了病房。
病房里满满登登都是白大褂，打头的是朱痕院长，拿着病历卡，跟病床上的阿九说话。
羽人非獍原地退了回去，被朱痕染迹喊住了，“诶，别急着走，我们马上就完。”说着，向后面的医生点头。
一个个别着实习名牌的未来大夫接踵摩肩，开始轮番检查猫耳少年，对他进行了一系列的触诊、翻眼睑以及反射神经检查。
阿九认命地仰天躺着，病号服的一只裤腿卷起来，像个玩偶一样任大人们把他翻过来倒过去，浅褐色的大眼睛始终盯着站在床头的羽人非獍。
羽人非獍忍不住问，“你们在对他做什么？”
还没等朱痕说话，阿九响亮地回答道，“SP啦SP！”
“标准化病人，”朱痕把钢笔别进上衣口袋，“反正他病也痊愈了，刚好用来练手。”他拍了拍手，“好，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先去吃饭吧！”说完，朝羽人点点头，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了。
羽人非獍怜悯地摸了摸阿九的头，阿九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手指触到的地方，猫耳歪向了另一个方向。

“哟！”慕少艾夹着饭盒，欢欢喜喜地走进来，“美人恩公你来了？！”
羽人非獍还没来得及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慕少艾就坐到了床头，把饭盒递给阿九，笑眯眯地问，“阿九少爷，今天客多吗？朱痕有没有多算钱给你？”
阿九一边扒饭，一边很不屑地说，“你还指望他？他比你更能虐待儿童！我今儿一下午没歇气儿，活活接了三十五个！”
羽人非獍心里头正腹诽，这都什么对话！！
慕少艾眼尖的瞄到他带来的玩具，一伸手接过来了，“哎呀呀，这是带给九少爷的吗？”他把盒子放在膝盖上，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遮住侧面“适合年龄：13-15岁”的标签，“啧啧，上次九少爷要我都没舍得买，”他贼兮兮地瞅着羽人非獍，“这么大方，恩公你居心何在啊？”
阿九挑起小黄鱼，漫不经心地说，“这还用问！下这么大的本钱，不是想泡我，就是想泡你！”
羽人非獍噎了一下，低着头，撞开椅子，面红耳赤地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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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4-12-22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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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从岘匿迷谷到落下孤灯，是很长的一段路，路两旁的风景，仿佛述说一个繁华演变为荒凉、喧闹归于冷清的故事。
羽人非獍没有开车，独自彳亍在这条路上。他已经习惯了每天步行回家，习惯了这条路，习惯了自己的人生。他心里初初有些绽开的花朵，就在这条路上，继续紧闭了下去。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孤独缺难得没有在家里呼朋引伴筑长城，羽人非獍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桌看相不怎么样的菜肴。
他低下头，脱掉警服，坐在桌边，捧起碗开吃，看也不看坐在正中央抱着手，一脸兴师问罪的养父。
孤独缺果然开口了，“死衰仔，当警察了不起啊！要不是老子养你，早不知道死在哪个垃圾堆了，回家了连声老豆都不叫，就知道吃，吃死你算了！”
羽人非獍躲过他掷来的飞筷，不动如山地叫了一声，“老爸。”
“叫了就算了嘛？这桌饭是谁给你做的，不知感恩！”
“谢老爸。”羽人非獍头也不抬地扒饭。
孤独缺越来越拿这个儿子没辙了，双手趴在桌上，“警官、羽人警官，算我怕了你行不行？你就不能多说两句话啊？”
羽人非獍不胜其烦地放下碗，“要听什么？”
孤独缺的指节敲了敲桌子，“情况啊，进展情况啊！”
羽人非獍叹了口气，“什么情况？”
孤独缺急得上蹿下跳，“你和断雁西风啊！你们俩到底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那姥无艳呢？当医生的不错哟！”
“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那越小枫呢？她跟你学了好久的二胡吧？”
“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屋子里静了下来，只有羽人非獍咯吱咯吱的咀嚼声。

孤独缺双臂颓然从桌面滑下，消沉地低声问道，“老实告诉我，西风小妹是不是移情别恋了？我听风不知讲，她最近跟二组的燕归人走得很近。”
“是。”羽人非獍不感兴趣地夹了一筷子煮的变了颜色的竹叶菜。
孤独缺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完了完了。”他绝望地看看养子，“吃完饭带你去庙里请个符，看能不能改一下你这个总是被朋友夺爱的运势！”
羽人非獍抬起头，皱眉道，“总？”
“是啊！”孤独缺拍案而起，“姥无艳是这样，断雁西风也是这样，还好愁落暗尘已经结了婚，儿子都生了，不然保不住越小枫变他老婆！”
“第一，越小枫未成年，你要是不想我再进去吃牢饭，就少编排我们俩；”羽人非獍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我跟奈落之夜宵根本不熟。”
“诶？”孤独缺天真无邪地问道，“你们不是F4吗？”
羽人非獍放下碗筷，走到家里的棋牌室，掀开自动麻将机的桌盖，把里面的四副麻将均匀地搅合在一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苦境警局即使在半夜三更也是灯火通明的，一队队长素还真带头加班，局里的人纷纷效尤，营造出夙兴夜寐、为民服务的良好氛围。
素还真夹着一根烟，站在莫召奴后面指手画脚，“打四万、四万，不然他就要胡了！”
莫召奴拍出去一张幺鸡，转头跟三哥说，“素哥你别瞎指挥了，东瀛麻将打法不一样。”
神无月把牌一推，“胡了，给钱给钱。”
慕少艾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的牌，“这样也行啊？”
草一色败兴地掏出钱包，“你到底会不会打？”他指着莫召奴，“你还真别说你三哥，刚才要是打四万军神还真胡不了，你赶紧让他上来，把这个瞎喂牌的换下去。”
慕少艾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他本来想喂牌的对象是莫召奴。
素还真笑着拍拍慕少艾的肩，坐到他的位置上，“你歇了吧，四弟在家乡有未婚妻。”
莫召奴朝着慕少艾阴阴一笑。
慕少艾用烟管挠了挠后背，“别瞎说，我纯粹是发自内心地为美人服务，没有任何不轨之心！”
素还真洗着牌，“我信，你这厮天天在医院游手好闲，白拿工资，气得你们院长恨不得剁了你，末了颠颠儿跑到警局来亲自给F4之一拆线，我还能不信你吗？”
“F4？什么F4？”
“啧，”素还真嫌弃地解释道，“愁落暗尘、羽人非獍、燕归人、奈落之夜宵，花样四美男。”
羽人非獍在加班的过程中，意外拾到因为笑得太吵被赶出来的慕少艾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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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4-12-22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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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羽人非獍将煮沸的水倒进茶杯，看着嫩绿色的叶子在开水中上下翻腾，耐心解释道，“是fly 4，他们说我开车快得像飞，燕归人的名字里有个鸟，愁落暗尘口头禅是‘蝉鸣了’，奈落之夜宵养了一只猫头鹰，所以这么叫。”他把茶杯端到慕少艾面前，“并不是素队长解释的那样。”
慕少艾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双手捧过茶，“哦，对了，你叫羽人……羽人……羽人什么来着？”
他递茶杯的手抖了一下，“非獍，羽人非獍。”低下头，走到自己办公桌前，打开文档，机械地将一整天的生活，原封不动敲进工作报告中。
屋子里头静静的，灯光淡黄色的光晕洒在地板上。
慕少艾双手攥着茶杯，坐在沙发上，巴巴地看了那人一会，那人没有理他，专心致志地工作着，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的样子？”慕少艾有些讪讪地开了口。
羽人非獍把文档中的格式调整好，“半年前，病历上不是有我的名字吗？”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儿急。羽人非獍心中一沉，偷偷瞟了被环绕在雪白的办公桌椅之间的人。
那个人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外面又在下雪，不过是非常恬静的雪，像鹅毛一样轻轻飘落到地上，缓慢、优雅。
慕少艾手指在玻璃上写下他的名字，心里想，绝对不是在病历上看到的！

他背对着羽人非獍的时候，青年的胆子放大了一点，直直地盯着他没有什么腰身、松垮垮挂在身上的杏黄色大衣。
羽人非獍心里非常、非常的委屈，除了瞪着慕少艾的背影，他连一点解脱的法子也想不出来。
他非常憎恨自己陷在这种讨人厌的情绪之中，好像心底隐藏的黑色浪潮再起狂风卷起，淹没理性，奏响黑色海面上灯塔中的警钟。
羽人非獍将双手平放在桌面上，头垂得低低地，凝视着他折线分明的白色裤腿。
以前，羽人非獍的衣服总是动不动被自己洗得褪了色，直到换上白色的交通警察制服，但再怎么结实的布料也应付不了他洗衣服的频率，这身穿了八个月的警服，又开始隐隐现出纤维的经络。
就算孤独缺怎么骂他败家子，他也无法改掉这个毛病。这可能是因为世界上有一种天杀的真理，叫每一个孩子都不得不爱自己的母亲。

羽人枭獍，从娆女霏霏那里听来的唯一一句好话，是“哟，没想到你还洗得蛮干净的嘛！”
那个女人转身，将大红色纱裙的背影留给站在洗衣盆前，年仅六岁、激动得不能自抑的小孩子。
就算他在简陋小屋里受到的关爱，远不如一只小鸟的指爪那么多，那也比屋子外面，成年人们恶意的嘲弄、和孩子们嬉笑暴虐的追打来得强。
虽然他挨饿、受冻、睡在他们客厅饭桌下的小窝里，总是挨打，总是不得不像一只仓惶的小兽一样，从屋子的这个角落挪到另一个角落，腾出足够的空间给他的母亲“做生意”。
羽人枭獍，还是没有在儿童法庭上说出这一切，来指证娆女霏霏是个虐待子女的不合格母亲。

慕少艾转回头的时候，桌前的黑发青年还在默默打他的报告，他打字的样子很怪，整个人几乎趴在键盘上，头垂得极低。
慕少艾朝他走过去，从距他三步远的地方，键盘的敲击声就停止了，羽人非獍双肩耸起，一动不动，直到他来到自己身后。
慕少艾扳着他的肩，勉强他将头抬起来，“少年仔，头不要垂得那么低，对视力和心情都不好啦。”
他噙着笑，在羽人椅子边蹲下，“哎呀呀，你怎么连踩到一块香蕉皮都要写，太没有重点了，看你报告的人会累耶！”他按在backspace上，消掉了一大段字。
羽人惊慌失措地发现慕少艾蹲在他的胳膊底下，就像被自己圈在怀里了一样。
慕少艾毫无仪态地将手臂压在他大腿上，“又闲写这么无聊的报告，不如帮老人家打个工如何？”
然后羽人非獍就去帮慕少艾带了三个月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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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4-12-22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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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到春暖花开的时候，羽人非獍已被阿九训练得很好，不管是把麦芽糖偷偷藏在鸡蛋羹碗底下暗度陈仓、还是在打电玩时配合阿九的抢滩攻地，他都已经做得十分熟练。
阿九十分欣慰，从一开始怯生生地站在慕少艾身后喊“羽人叔叔”，进化到背靠沙发，在等卡通剧场的广告的间隙，潇洒地一挥手，“去吧，晚饭我们自己吃。”
慕少艾扒着门板，瞄着客厅里穿着鱼骨头图案睡衣的背影，哀怨地说，“九少爷，长大了就不亲人了，明明以前都跟我依依惜别、恋恋不舍的……”
“好啦好啦，”阿九不耐烦地挥了挥没有抱着毛绒兔子的手，“快过来！”
羽人非獍就看着慕少艾一秒钟内从八字眉笑成三瓣嘴，喜滋滋地跑过去跟阿九击了下掌，“千杯不醉！”“酒运昌隆！”
然后，慕少艾竖着一只手掌，意犹未尽地冲羽人非獍扑过来，“出入平安！”
羽人非獍愣了一下，把菜刀放到砧板上，在围裙上擦干净手，轻轻拍了一下慕少艾的手心。
“诶？”慕少艾满眼星星地望着他。
羽人非獍皱着眉想了半天，“………………………………”
最后，慕少艾垂头丧气地拿起外套，“很晚回来，羽仔你让阿九早点睡。”
“不要叫我羽仔。”
“好的羽仔！再见羽仔！”他又在一秒钟内恢复了好心情，活蹦乱跳地跑出去了。
所以羽人非獍一直都觉得慕少艾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羽人非獍把按照慕少艾的食谱做出来的营养餐，端到茶几上，挨着阿九坐下。
“他又不回来吗？”羽人非獍问，来当免费保姆的日子里，他几乎天天都要问。
“哎呀，说了好多遍了，他很少过来的。”阿九叉了一勺子胡萝卜泥到嘴里，厌恶地扁起嘴。
“哦。”羽人非獍双手摆在膝盖上，心中升起隐秘的喜悦。
“不过今天他是跟慕阿呆一起喝酒了。”阿九填了一口鱼肉作为补偿。
“哦。”羽人非獍的心境灰蒙蒙的，“……不是去加班吗？”
阿九咯吱咯吱嚼着青菜杆子，“之前是，不过已经加完了，今天是去庆祝。”
羽人非獍回想了一下慕少艾跟他聊天的内容，“那个外国人的心脏移植手术做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提到这个，阿九的情绪有些消沉，低低地应了一声，“恩。”
羽人非獍把手放在阿九绒绒的耳朵上，轻挠几下，小心翼翼地问，“那……以后，就是他来照顾你了……”
猫耳少年明亮的浅褐色眼睛受惊般瞅着他，“那你呢，你不来了吗？”
羽人非獍的心，微微动了，“他回来，我就不能来了。”
“为什么呢？”阿九大惑不解，“朱痕会欺负你吗？”
“不是，”手指停住了，羽人不知道如何才能跟这孩子解释清楚，“是因为……”他把茶几上的几个玩具摆在一起，“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位置，来得晚了，就不会有多余的空间。”他把一只白色的塑料飞机拿下去。“而且，还会让别人难做……”白飞机坚硬的翅膀在掌心中拓出痕迹。
“哦。”阿九咬着叉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带着点儿哭腔问，“那我以后想你了怎么办？”
羽人非獍没有说话，揉了揉阿九的头顶。他觉得，这个孩子说话的时候，比平时还要来得像慕少艾。
“以后你还来嘛！”阿九把满桌子的玩具推了下去，扑到青年怀里，“我会想你的，慕阿呆也会想你的，家里这么大，怎么会没有你的位置。”
羽人非獍觉得阿九抵着的胸口处暖得发烫，少年幼小的身躯柔软娇弱，可以感到砰砰的心跳声。
羽人非獍抱紧了孩子，低声答应他，“好。”
于是，他们俩在这种驴唇不对马嘴的聊天里，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

朱痕染迹院长知道自己无辜躺枪，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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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4-12-22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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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羽人非獍在暗夜里坐了很久，才听到慕少艾跌跌撞撞回来的声音。
他在门廊里为慕少艾留的唯一一盏台灯，在几声脆响中化成了碎片后，屋子里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羽人非獍只好摸黑着走了过去，“没事吧？”他坚实的臂膀挽住了慕少艾，想把人搀到客厅里去。
慕少艾听话地靠在了他的肩膀，黑暗中，羽人非獍感到了满怀温香软玉，心如擂鼓。
“没事……我没醉……”慕少艾在醉意中不耐地挥手，含含糊糊地说，“阿九呢？”
“他睡了，”羽人非獍把沙发旁的小灯打开，手忙脚乱地给他收拾出坐的位置，“对不起，我还没来得及整……”
然后他就被慕少艾拖着，一起倒在了沙发上，慕少艾满身酒气，却意外地不讨羽人的厌，酒精的味道，和日常医院的苏打水味儿混合在一起，弥合成一种令人眩晕的芳香。
慕少艾银色的长发和他的黑发纠缠在沙发垫子上，羽人非獍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等到慕少艾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他才开始抬起手臂，尽量将对方平移到沙发上。
结果，慕少艾就在这个时候醒了，羽人非獍才撑起一半身子，刚好对上了医生的双眼，那双形状完美的杏眼，在深夜里，幽幽地望着自己，让他的心跳，漏掉了一个拍子。

“羽人……”慕少艾的唇上沾了一些酒，潋滟着暧昧的诱惑，他似乎真的醉了，但又好像异常的清醒，他完整地叫着青年的名字，“羽人非獍……羽人非獍……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羽人刚要说话，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压在了双唇上，“不许说在医院那次……”黑夜里，他轻轻地笑起来，那种笑声，竟听上去比他平时说话的声音还要正经，“那不是第一次、第一次见到你……”
夜风拂动树枝的沙沙声逐渐清晰了起来，羽人非獍拿过放在自己嘴唇上的食指，“那确实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的声音像掌中沙一样随风飘逝，“如果我早见到过你，我不会忘记……”他的手指几乎要碰到慕少艾的脸颊，又飞快地收了回去，仿佛那人秀丽白皙的面孔，是灼人的火焰。
慕少艾眼中的亮光闪烁了几下，“我对你……真的那么重要？”他的下巴颌搁在羽人胸膛上，似乎要好好讨论一下这个话题，“其实，你到大街上走一圈，比我强的人多的是……”
“不是……”羽人非獍恼火起来，抓住了他的手，“你和别人根本不一样！”
慕少艾又笑了起来，沙哑低沉，简直不是他平时的嗓音，“因为我对你做了那种事吗？其实……这只是简单的生理反射，你找别人，也是一样的，”他直接捂住了羽人急于辩解的嘴，力气大得惊人，“你还是个小孩子呢，以后遇到的人、经历的事多了，就会发现这没什么了不起，我也不过是个老不正经的二流医生罢了，你会后悔的、后悔这段时光，为什么没有去做点其他有意义的事、去陪伴更好的人……”
羽人非獍终于扯开了他的手，受辱般低吼，“不是的、你根本不明白！我、我喜欢你，是因为你那天早上救人……”他哑火了，才意识到自己把真实心意说了出来，这仿佛是把心剖开，摊在日头底下晒一样的难堪。
羽人非獍松了手，默默地缩进柔然得像沼泽一样的沙发。

慕少艾对那天除了调戏到美人交警之外的记忆，已经是一片模糊了。
此时，羽人的一番话，让他依稀记起当天早上，他确实对一个急诊病人实施了急救，那个小病人一看就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全身都是被掐或暴打造成的淤青，已经开始抽搐了。
慕少艾记得，他当时挤进人群，给孩子做CPR的时候，候诊室的帘子拉开，确实围了一群观众来着。当他俯下身，对着孩子的嘴里吹气的时候，他还能隐隐约约地感到人群中有一束视线紧紧盯着自己。
只是，从少年时期起，慕少艾就习惯了人们对自己或惊艳或钦羡的眼光，他循着天然的猎艳本性，向着视线来的大致方向投去了一抹模糊的微笑，又转身做自己的事。
想不到那个人竟是羽人非獍。

慕少艾朝着身下的青年露齿一笑，低下头去。
羽人非獍觉得自己的下唇，没入了一个温暖湿润的窠臼，那个人的手，正顺着他的腰下滑，解开了第一个扣子。
然后，慕少艾就沉沉睡去了。

九、
“朱痕、朱痕，你知道你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你吗？”慕少艾把脸支起来放到朱痕院长的办公桌上，天真无邪地问道。
“因为我是发工资的人？”朱痕头也不抬。
“……”
慕少艾转过去走到朱痕身边，看他在签的文件，“银狐大侠又跟复健科的绝凌笙大夫杠上了？”
“恩，”朱痕一边回答他，一边把卧江子转给了卫清风医生，“这家属尽胡搅蛮缠，一会儿嫌力度太重了病人受不了，一会儿嫌课程太轻了恢复得慢，绝凌笙脾气又坏，这俩搁一块儿，卧江子还没站起来呢，先得给他们吵聋了。”他把文件夹子合上，放在一旁。“你刚才说对那只鸟人做了什么？”
慕少艾把手指抵在下巴上思索了一会儿，“我也不大记得了，那天酒喝多了，醒过来的时候，他趴在我下面，眼圈都是黑的。”
朱痕见怪不怪地说，“猫吃鸟，正常。”
“我没吃啊，”慕少艾辩解道，“裤子都没脱呢，对了，”他突然感兴趣地问道，“为什么每次用动物拟人的时候，都默认我是猫。”慕少艾特别不要脸地把双掌贴在双颊上。
朱痕漠然地回答道，“遗传学啊。”
“你看、你看，朱痕，这就是大家都不喜欢你的原因了！”

羽人非獍用力将油门踩到底，同时猛地一打方向盘，白色的赛车在盘旋的公路上陡然转了一个弯，轮胎在极速行驶的状态下非常短暂地腾空，甩开了一辆趁着拐弯空隙贴上来的赛车，落地时的震动传到羽人身上，他估计，此时的引擎一定烫得像火一样。
这已经是连续第三天在午夜驾驶着天泣以极端速度行驶了，羽人非獍听到了行驶时，车身中传来不详的嗡鸣声——以前，即使是在最严峻的比赛中，也不曾发生过这样的状况。
羽人扫了一眼车上的计时器，现在是凌晨两点三十一分，天泣轻快地滑过终点线，他又一次在深夜的黑车比赛中，以压倒性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羽人踩下刹车踏板，将天泣妥善地停在路边，立马蹲下去检查了一下，轮胎中间已经出现了一圈红色。
一直在终点线吊儿郎当立着的两个人走了过来，打头的一个和善地问了句，“贤侄，怎么了？”
羽人非獍站直了，脱下赛车手套，“明天不能比，刹车卡钳需要换。”
恨不逢跟在封千机的后头，阴测测地笑道，“换卡钳？我可没听说过，”他走上前来，强行挽着羽人非獍的脖子，“你不会是跟我们装死、不想比赛吧？”
羽人非獍压抑着掀翻他的冲动，耐心解释道，“四秒内从360千米的时速降到零，刹车系统要承受1000度的高温，就算天泣的机械减速机构比较先进，也扛不住三天连续……”
“少废话！”封千机的拳头已经落到了他腹部，羽人猝不及防地被撞上天泣，下巴被车头上的装饰品磕出了血，滑到地上。
恨不逢慢悠悠地晃到羽人跟前，一脚踩在他手上，剧痛通过神经传到全身，让羽人非獍忍不住抖了一下。
“你知道，如果对我们说谎的话，咱们共同的前女友会是什么下场吧？”恨不逢蹲了下来，把全身的重量压到那只脚上。
黑色的长发垂下来，遮挡了视线，羽人很庆幸自己可以不用直视那张脸，“恩。”
封千机淫邪的声音传来，“听说，她马上要结婚了，”他摸着下巴，津津有味地揣摩，“你说，新郎官看到我跟她的旧日合照，会是什么感觉呢？”
羽人非獍未受践踏的拳头紧握，指甲刺破了掌心。

恨不逢玩儿够了，站起身来，轻声细语地劝告道，“别生气，反正那女人我们也玩儿烂了，由你们这帮警察接收也挺好的，我可不是故意为难你哦。至于这位封大爷，”他回头朝封千机一乐，“刚从罪恶坑出狱，手头有点紧，你就当做好事，拉前任一把。”
羽人颤抖着抹去唇边的血，“他才不是什么前任……”封千机是以强奸的罪名入狱的，“而且，我跟姥无艳也不是那种关系！”
恨不逢轻蔑地嗤笑一声，用脚尖碰了碰羽人的嘴角，“嘴还挺硬。”他丢了一张卡片给地上颓然的身影，“明天晚上八点半，载我去这个地方。”
羽人沾满鲜血的手捡起了那张纸，上面是慕少艾最常去的那家夜总会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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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14-12-22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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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夜幕低垂时，这座城市才开始苏醒。
伴着舞池里强劲的节奏，一片灯红酒绿中，慕少艾坐在小包间的沙发上，头歪向一边，“哎呀呀，怎么约到这里了？这种气氛，分明不适合老人家我嘛。”
断雁西风沌沌沌灌下去半瓶啤酒，把瓶底往玻璃茶几上一砸，“少来！你丫前几天不是让队长给你带孩子，自己跑到这儿来夜夜笙歌？装什么装？”
艸芔茻端着一杯绿色的调味酒，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幸灾乐祸。
“西风小妹，做医生压力很大的，我也就是前段时间工作太累才来一来，本来打算闲了就请他吃大餐作为补偿，绝对没有压榨你们队长的意图，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不来了……”慕少艾语气中颇有些失落。
断雁西风摸着下巴，“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他这几天晚上去哪儿了？”
“哎呀呀，西风小妹你这么关心羽人队长，真是古道热肠、急公好义、团结友爱，不像我们医院这位，”他笑眯眯地上下打量艸芔茻，“居然以请喝酒为借口把我骗出来，啧啧！”
艸芔茻呷了一口酒，心满意足地瞧着他，“听朱痕院长讲，你在养阿九之前可是出了名的风流浪荡，惯会伤人心的呢……”
断雁西风脸色一变，“羽人队长那么清纯，一定把你的甜言蜜语、虚情假意都当了真，他从来都没谈过恋爱，怎么可能轻易走出情瘴，你在继玩弄过他的肉体后，又欺骗了他的心灵，然后你就出于厌倦，抛弃了他，羽人队长一定受了很大的伤害，所以这几天魂不守舍，夜不归家，心力交瘁……”
“我去买单！”慕少艾跳起来，迅速逃离声情并茂的断雁西风，照这个速度演化下去，他的办公室离重新装修又不远了。

他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见到来人，慕少艾和他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羽人！”西风小妹怪叫一声，伸手就攥住了羽人非獍的袖子。“你这几天跑到哪里去了？孤独老爹都找不到你的人，我和燕子都要担心死了，诶，你这手是怎么回事？”她抬起羽人缠着绷带的右手，然后露出了了然的眼神，苦口婆心地劝道，“队长，别做傻事，身体的伤是缓解不了心里的痛苦的，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你要好好爱惜自己啊！”
羽人沉默不语，任她编排了一会儿，“我过来打个招呼。”
慕少艾注意到，羽人非獍没有受伤的手上，端着一只杯子。
羽人非獍用那只杯子，跟艸芔茻的碰了一下，将酒一饮而尽，转身要离开。

慕少艾拉住了他，笑眯眯道，“美人别急着走嘛，陪大爷喝两杯。”他故意把这话说得又响又亮，同时伸出胳膊，环住羽人的脖子，把人带到座位上，他那熟练的花花公子做派和吊儿郎当的姿态，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他的人品。
只是断雁西风此时已经从大哥和艸芔茻口中对他有了一丁点儿了解，有些疑惑不解。
慕少艾偷偷冲她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同时大拇指向吧台方向一划。
恨不逢和封千机两人正人五人六地坐在那里，视线一直没离开过羽人非獍身上。
羽人非獍内心十分不介意被慕少艾搂着，只是他天生身体僵硬、表情惨淡，再怎么趋奉迎合也看着像逼良为娼。
慕少艾换过他的杯子，“来，喝这个。”他捏着羽人非獍的下巴，把杯中的液体灌了进去。
羽人非獍顺良地咽下，喉头一阵清凉，没有出现习惯的灼热感，是水。
慕少艾凑到他耳边，“酒精会促进血液循环，不利于伤口愈合，这你应该知道吧？”他舔过羽人非獍唇边溢出的水珠，送到他口中。
羽人非獍抓着沙发毯子，身体更加僵硬了，吧台处传来一阵大笑。
断雁西风拿起桌上的酒瓶摇摇，做作地强调道，“啊，没酒了，我再去拿些来。”
她抓起四只酒瓶，摇曳生姿地踱到恨不逢和封千机身边，听了两分钟，拿过酒保递来的杯子，转过身，不着痕迹地用脚后跟带过长脚凳，精确地砸在恨不逢的脚背上，施施然回到座位。
身后传来一阵缺乏主语的叫骂。

“羽人，那帮家伙到底是哪儿来的？”还没坐下，断雁西风就咬紧牙关、压低嗓音问道，“你简直不知道他们刚才说得话有多难听！你为什么要听他们的话过来敬酒？这地方本来就不干净，要不是遇到我们，你知道你会被当成什么人吗？”
慕少艾把一条胳膊压在羽人的脖子上，“哎呀呀，西风小妹，难得羽人队长给咱们敬酒，你就赏脸喝了嘛！”羽人非獍果然如他所料，仍旧一言不发。
断雁西风习惯了他这样沉默不语，也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仰头喝了一口啤酒。
艸芔茻突然说了一句，“那个黑白毛的我不认识，不过他旁边那个，不是患剑的儿子吗？”
“患剑的儿子？”慕少艾瞟了恨不逢一眼，“跟刀瘟生的那个？他们离婚后，患剑就没见过这孩子吧？”
艸芔茻点了点头，“是，他们就是因为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合不来，才分的居，分久了，也就事实离婚了。听说刀瘟太宠爱孩子，惯得无法无天，患剑稍微教育一下两人都能吵起来。”
“哦……”慕少艾的拇指在羽人脸上划拉着，让他觉得有点儿痒痒的不适感，但慕少艾一下子猜中了恨不逢的毒计，让他得以摆脱被灌一夜烈酒的困境，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喝着清水，已经十分感激，根本不在意这点儿不适。
羽人非獍注视着慕少艾的侧脸，觉得他又仁慈、又聪慧！

这时，打舞池走过来一个身段苗条、面容姣好、衣着贴身的黑发青年，径直挨到慕少艾身边坐下，娇声道，“唉，慕老板，你来了，怎么也不点我的单？”他斜举着酒杯，好奇地望着慕少艾身边的白衣青年，眼角下的泪痣妖媚惑人。
羽人非獍心中刚搭起的神像，又稀里哗啦地全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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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14-12-22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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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慕少艾搂着羽人非獍的胳膊僵住了，御不凡又往他怀里挤了挤，形成了一个左拥右抱的格局，断雁西风看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艸芔茻拈了几颗开心果，特别开心地磕了起来。
舞台上的金发青年不合时宜地唱起了一首慢歌，慕少艾心里非常清楚，一个像御不凡这么爱好起哄架秧子、扩大事态严重性的青年，在如此轻歌曼舞、引人入歧途的氛围下，是绝壁不会放过他的！
慕少艾抢先一步，抓起羽人的胳膊，“走，陪我去跳舞。”
羽人非獍还没来得及跟他解释自己根本不会跳，就被拖着走了。
等确信羽人非獍听不到这边的对话，断雁西风才放心地问道，“御组长，你怎么跑这儿卧底？扫黄队又来引蛇出洞？”
御不凡从盘子里捞了几颗话梅，“哪儿呀，是素队长的任务，这几天有个迷奸犯，素还真手上的案子，找我们队帮忙，苍说这一带我比较熟悉，他就让我跟这儿蹲着了。”
“所以你就跟慕少艾搭上了？”
“他是素队长给我找的托。”御不凡吐了粒核，“听素还真说，是他的老朋友，人品靠得住，而且特别愿意揽这种活儿！”
艸芔茻忍不住说，“你不觉得最后两句话上下矛盾？”

慕少艾搂着羽人的脖子，尽量使他看着地面挪动的样子显得自然一点，打从第三次踩了他的脚后，白衣青年就再也不肯抬头了。
“哎呀呀，美人队长，不要生气嘛，他是新欢，你是旧爱，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算起来，你在我心里的地位，还要比他高点儿呢！”
羽人非獍一言不发。
金发青年抱着古月琴，轻轻地唱，“纸醉金迷，难以自已，对这个坏世界上瘾……”
慕少艾以退为进道，“你看看，你今天不也是跟着新人来的，还要来怪我……”
“什么新人？”
慕少艾搂着他转了一个圈，让他的视线正好对着吧台边的恨不逢。
羽人非獍受了很大的刺激，抱着慕少艾转回来，“不要胡说！”
“啧啧啧，”慕少艾狡猾地笑了，得寸进尺道，“唉唉唉，新人看着真是又年轻、又时尚，怪不得美人队长要移情别恋。”
羽人非獍看起来就要晕倒了，厉声道，“不许把你和他相提并论，你和他完全相反！我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慕少艾眯起眼睛，逐字逐句地分析道，“我和他完全相反。你恨他入骨。按照这上下句的逻辑……”慕少艾露齿一笑，没有说下去。
羽人非獍难堪地撇过头去。
舞台上的金发青年还在唱着，“……爱人呵，我的心因你而变得无邪，只为爱你而无邪……”

“啧啧，苦境一级方程式赛车年度总冠军、三级方程式赛车第一名、GP2、F3000第一名，鹿王杯拉力赛决赛三界蝉联，”朱痕用圆珠笔敲敲电脑屏幕，“慕姑娘，你的这位小朋友很了不得啊！怪不得被人胁迫去开黑车！”
慕少艾翻着泊寒波提供的资料，“六翼天使？原来他就是传说中街头赛车中那个百米三秒四？”慕少艾算了一下他的年纪，惊讶道，“这么算来，他在街头赛车中崭露头角的时候，还没有成年？”
“也就是说这个成天抓你压黄线的交通警察，刚开车时连驾照都没有？”
慕少艾从桌上跳下来，手伸向朱痕，“车钥匙！”

正如朱痕没有对他英雄救美表达任何赞许激励的意思一样，当在街头赛车的起始点见到羽人非獍的时候，青年也没有面露任何惊喜之色。
这真是让人失落的一件事！
羽人非獍穿着一身雪白、有绿色滚边的赛车服，把他瘦削的腰和修长结实的双腿展现得十分完美，他冷冷地把手套戴上，冲着慕少艾点了点头，“想要第几名？”
“诶？”慕少艾还没有来得及控诉自己的委屈不满，青年又飞快地说，“第一名绝对不行。”
说完，他就坐进了车里，隔着窗丢给他一个耳机，“跟着我开。”

慕少艾的如意算盘是这样的：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拿什么要挟了羽人，但只要让对方挣不到钱、得不到好处，那要挟羽人就没有任何意义，这件难题就这样解决了！！
虽然从来没参与过街头赛车，慕少艾却对自己的驾驶技术却十分自信！他有过不少坐在时速二百六十公里的车上的经历——多半是逃命。在谈无欲或者素还真要从天窗伸出头去发射便携式火箭炮时，慕少艾经常需要把一下方向盘。
所以慕少艾觉得这种小比赛完全不在话下！他还美滋滋地设想了一下事后美人队长对他露出的，感激、羞涩的笑颜。
这一切幻想都在裁判员鸣枪后的五秒钟内碎成了渣渣。

十二、
慕少艾内心如有万头角马狂奔，什么？百米三秒四不是一种修辞手法？
耳机里传来了羽人非獍严厉的声音，“你在干什么？快点跟上！”
天泣白色的尾翼在他眼前一扫而过，如流星彗尾，画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消失在街角。
四周巨大的引擎轰鸣声把朱痕的跑车映衬得楚楚可怜，慕少艾咬紧了牙关，把油门踩到极限，才勉强跟得上天泣的影子。
羽人非獍八成是在等他，始发速度过后，没有继续加速，已经有两位选手超了过去，其中一辆，还恶意地从天泣侧边擦过。
“躲开他们！”羽人非獍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
慕少艾手忙脚乱地换着档，心想，我要是能躲开还用得着你说吗？
接下来，又是一位超车的选手，估计是看出慕少艾经验不足，超过他时故意偏了一下车头，一边后视镜断了。
慕少艾隐约听到了车手隔着玻璃的冷笑声。
他一身冷汗，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涉及到巨大赌资的比赛，绝对不是小孩子玩儿的家家酒，从这不撞死人不罢休的劲头看，法律在这里根本上不了台面。

大概是脱离卧底生涯太久了，远离了血雨腥风、弹雨枪林，面对这种情况，慕少艾心头多少有些发怵。
就在这时候，天泣一个大摆尾甩开了他，以一种极难形容的驾驶方式穿插到了那辆车前头，车尾轻摆，嘲笑般地撞了撞他的车头。
那位车手自然而然地跟天泣较上了劲，紧咬不放、你追我赶。
慕少艾尽量让自己跟上他们的速度。
突然，羽人非獍在耳机中说，“减速，前面有转角。”
他的话音刚落，慕少艾就看到天泣在前面加快了速度，非常不可思议地把后面的车甩下一长段距离。
车手的焦急从车身上都能看出来，他也毫不犹豫地加快了速度，等看到拐角处时，再转向非常困难。
慕少艾几乎能想象得到车手绝望地狂打方向盘，想导回正途，可惜已经太迟了。
他完全没有羽人非獍那神乎其技的驾驶技术和反应力。
慕少艾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辆赛车被巨大的惯性甩了出去，翻倒在路边，从视觉效果上看，这辆车就像是被天泣车尾后的灰尘风浪掀翻了一样。

“Heelandtoe。”羽人非獍的声音，有种金属的质感，“不要在换挡的时候浪费时间。”
慕少艾非常委屈，他觉得打从开始自己就没浪费过一秒钟的时间，“什么意思啊？”
耳机那边的人顿了一顿，“你从来没开过赛车？”
“……”
“左脚离合器，右脚同时踩离合器和油门。换挡。”
慕少艾总算想起羽人非獍这异常熟悉的口吻是从哪儿来的了，他刚学开车时，驾驶教练就是这么跟他说话的。
他悻悻照办，手腕被发动机震得发麻，“唉，一把年纪了，还要被小孩子教训，老人家真是命苦。”
“我没让你来。”羽人话语中毫不容情，和他平时说话的态度完全不同，即使是最初给他开罚单的那位交警，都不会对慕少艾这么不客气。
慕少艾有点怕怕，“我、我好奇嘛……”
“你靠过来，贴着我的车身。”白色的天泣放慢了速度。
慕少艾心惊胆战地绕过天泣棱角分明的车尾，那些白色绽开的尖角，看上去还真像六只翅膀。
“因为这个车尾巴，所以你被叫做六翼天使吗？”慕少艾天真地问。
羽人非獍顿了一会儿，说，“那是扰流板。”

过了好一会儿，慕少艾才怯生生地说，“羽仔，我们这样开，会不会倒数第一啊？”
在他们沉默的当间儿，好几辆跑车开了过去。
羽人非獍没有说话，踩下油门，加速，几个穿插冲到了最前面，压在了路中央。
他身后的三辆车，没有一辆敢从他侧边超过去。
天泣维持三百的时速行驶了一段距离，在离下一个转角大约三公里处，突然提速，飙到三百二。
那三位车手看到了时机，一个接一个地提了速，阵型从三角，排成了一字队。
羽人一个斜挂，拐了个锐角，转过弯道。后面的三只跟屁虫，依次踩下了刹车，缓速转弯。
羽人非獍继续将时速保持在三百以上，好让后面的队伍跟上，他看了一眼后视镜，慕少艾的车，老老实实地跟在第四位，在他提速的时候，十分乖巧地没有跟风。
羽人非獍在心里默默给慕少艾点了个赞，拐过第二道弯。他在这条道上赛过无数次，对路况烂熟于心。
大概到了第七个路口，羽人非獍估摸着他们的刹车油耗费得差不多了，保持后轮平衡，越过了路面上的前倾壁，同时给慕少艾下达指示，“准备。”
第一辆车很快地被陡坡掀翻，撞到了路边的栏杆上，第二辆紧跟其上，羽人非獍对着话筒说，“加速。”
慕少艾毫不迟疑地踩下了油门，第二辆车正从他车顶飞过，翻滚在路边，他前面的这辆，慌乱地打着方向盘，离开路线，为他腾出了位置。
慕少艾不费一点儿劲，就排在了天泣的后面。

“还剩下两辆。”耳机中的声音沉着、冷酷，充满了血腥味儿。
慕少艾大气儿都不喘了，“第、第三名也挺好的……”
羽人非獍没有理他，整条赛道上，只剩下他们四辆车，再没有后顾之忧。
羽人非獍拉下纵杆，将车速提到极限，不费吹灰之力，撵到了第二名之前，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慕少艾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被天泣死死压制，在后轮腾空侧向转弯的时候，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连人带车翻转了好几个跟斗，于火与雾中化为了一堆废铁。
“行、行了吧，你超过他就够了，何必这样……”慕少艾结结巴巴地劝他。
“因为他们很烦！”嗜血的异兽从茫茫夜雾中醒来，疾驰掀起的风浪在耳边呼啸，羽人非獍又感到了久违的快意，鼓动着他的胸口。
慕少艾闷闷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羽仔，你不要再开赛车了，好不好？”

十三、
最终，天泣是以第二名的成绩到达终点的。
守在那里的恨不逢快要气疯了，冲上来就是一个脖儿拐，没想到被羽人非獍拦住了。
羽人非獍攥着他的手臂，使劲儿一推，恨不逢倒退出七八步去，惊恐地望着他，从开始勒索羽人非獍起，他就害怕会有这么一天。
“你……你……你疯了吗？”恨不逢虚张声势地喊道。
羽人非獍不动声色地挡住他的视线，用一贯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不会再开赛车了。”
恨不逢吃了一惊，“你就不怕我们把那女人的丑事宣扬出去？”
羽人非獍墨色的眼睛被暗夜渲染，无机质似的没有温度，他向前半步，十分缓慢地说道，“只有你、我、他知道这件事，有一个很好的办法，可以让我们三个人都开不了口。”
“你威胁我？”恨不逢不屑，“假如你有这个胆量，一开始就不会答应我们任何条件，所以，我根本不信！”
羽人非獍慢条斯理地脱下赛车手套，甩在引擎盖上，“一开始，没有这个必要；现在，我有个很好的理由。”
在羽人非獍锐利的视线下，恨不逢噤声了，他想起了那个久远的传闻。
羽人非獍没有回头，钻进车里，开着他伤痕累累的天泣，回到家中。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路灯投进来的昏黄光线，羽人非獍换了鞋，把车钥匙挂在门后的挂钩上。
孤独缺正靠在窗台，啜着酒，眷恋的视线缠绕在羽人非獍驶过的马路上，叹息道，“老了、老了，连你都开得那么慢……”
“开快车违法。”羽人在毛巾上擦着手，低着头说。
孤独缺冷笑，“你违的法还少吗？”他对羽人说，“要不是开快车，你以为你能当警察？要不是老子教你，你到现在还在蹲感化院，知道吗？”
孤独缺蹒跚着走过羽人非獍，“臭猴囡，有了点儿出息就忘本！”
羽人非獍没有反驳。

小时候，孤独缺常常自称是羽人枭境的“干爹”。
这倒不稀奇，羽人枭境住的那一整条街的男人，都会自称是他“干爹”。相比之下，他还比较喜欢孤独缺这个“爹”。
孤独缺和娆女霏霏做完了生意，有时候会留下来陪他玩儿一会；在娆女霏霏不在家的时候，他还会给羽人枭境投喂点儿食物。
孤独缺是个开黑车的，有时候生意好，一个人忙不过来，他就把羽人枭境放在副驾驶位上，帮他收钱。
羽人枭境在那个位置上呆了俩月，就已经学会基本驾驶操作了。
只是那个时候他太矮，坐在驾驶位上，连刹车都踩不着。

第一次出少年感化院的时候，笏政为他联系了一所住宿学校。
羽人枭境头一次像个正常孩子一样，安安稳稳地上了两个月的学。之后，几位学生家长辗转得知了羽人枭境的经历，联名上书要求开除他。
就这样，羽人枭境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学院生涯结束了，如同断根飘絮、水上浮萍，他又流落到了街头，无家可归。
在此期间，孤独缺捡到了他，正式办理了收养手续，成为了他真正意义上的“父亲”。
羽人枭境开始在街头赛车。

第二天清晨，羽人非獍一到警局，就看到姥无艳匆匆向他跑来，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羽人非獍心中一沉，他最不愿见到的事情发生了。他真希望此刻时光能够倒流，回到昨天晚上，让他干脆利落地解决掉那俩混蛋，永除后患！
“羽人、羽人，你快看，昨天御组长立功了，抓到了笑蓬莱那个迷奸犯，”姥无艳兴奋地挥舞着那张报纸，“你猜猜是谁？！”
报纸社会版头条，印着御不凡的大头照，被他当场逮捕的那位，打了马赛克，羽人非獍还是能一眼认出，那是封千机。
“御不凡抓到他的时候，他正和被害人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饮料中验出了麻古，可能是体液交换的时候他也沾上了，也昏迷不醒呢。”姥无艳喃喃自语道，“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只是可怜了那个被害人，现在家属还在素队长办公室闹呢……”
羽人非獍抓着报纸，看了半天，“这个人是扫黄队的？”
姥无艳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羽人队长，你重点不对啊。”

十四、
姥无艳艰难地跟上羽人非獍急促的脚步，在素还真的办公室门外停下。
迷奸案受害人家属尖利、歇斯底里的叫声从门板里传出，姥无艳对这把声音十分熟悉，惊骇万分，“怎么会是她？！！”这把声音的主人，曾经因为自己和她的儿子谈恋爱，而野蛮地将她推到护城河里。
之后，她又遭遇了对于女性来说，终极的噩梦。
姥无艳捂住了胸口，身体贴着墙慢慢滑下，她开始干呕。
羽人非獍挽住了她，扶着她慢慢地走向监察室。
“恨不逢……受害人是恨不逢……”姥无艳架在羽人非獍的双臂中，虚弱地说，“居然是他们两个……狗东西……果然开始互相咬了吗？”
她发出一阵惊恐万分、似哭似笑的声音，即使那两只恶狗互咬的下场令人痛快，她仍然连多听一秒钟那女人的哀嚎都忍受不了，羽人非獍想着。
监察室的门开了，奈落之夜宵纯白洁净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我听到你哭的声音。”好像羽人非獍根本不存在一般，宵自然而然地把姥无艳接到了怀里。
羽人非獍松开了手，后退了几步。
奈落之夜宵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说，瞪大眼睛，歪着头贴在姥无艳弯曲浓密的黑发，让她把柔软发抖的手指放在肩膀上。比起男人，他更像个孩子。
羽人非獍看着他们抱在一起，想着也许这就是姥无艳选择了宵的最终原因。
他转过身，奔赴岘匿迷谷综合医院。

清晨，岘匿迷谷综合医院异常嘈杂，羽人非獍刚停好车，就感到了气氛不对。
一个穿着粉红色衣服的小护士从他身边匆匆路过，被羽人非獍拦住，“出什么事了吗？”
护士棕色的眼睛警觉地瞥过他雪白的制服，“来得刚好，你老相好被人捅了！”
羽人非獍刚想问，“谁是我老相好？”就被拽着袖子，一路拖到了慕少艾的病房，“医疗纠纷，患者对手术结果不满意，乘检查时捅了他一刀，腹部开放非穿透伤，腹膜完整，腹腔内脏器没有受损，朱痕院长刚为他做了缝合，如果伤口不裂开，观察一周后就可以出院了。”玉倾欢连珠炮般吐出这些羽人非獍听不太懂的医学名词后，又匆匆离开了。

眩晕，是羽人非獍看到床上裹着白纱、鲜血点点的慕少艾的第一反应，他不得不抓住病床上的栏杆，稳住身形。
这个举动惊醒了病人，慕少艾抬起半边眼皮，觑到来访者惨白的脸色，心里有点好笑，他伸出两根指头跟对面人打了个招呼。
羽人非獍几乎摸索着走到他身边，像个盲人或者绝症患者，“你…你……”除了这个字，他就吐不出别的话来。
慕少艾看着青年像棵狂风中的植物那样瑟瑟发抖，眼中流露着他生平见过的最多的脆弱，开始觉得没那么好笑了，他天马行空的想到，这个年轻人，简直就像是他被狗吃剩下的那么点儿良心。
羽人非獍站在床边，一副极度想碰触他又担心遭来一顿暴打的表情。慕少艾琢磨着这表情的来源，一边轻轻碰着他手指边缘的皮肤。
“行了、行了，老人家好得很。”声音里的疲惫有一点儿出卖他，慕少艾温柔的眼睛带着天生的笑意，望着他的黑发青年，引导他坐在床边。
羽人非獍就像自己有十二吨重一样浅浅地坐在床沿上，生涩地吐出几个字，“谁干的？”
慕少艾把手放进被子，饶有乐趣地瞧着他，“谁干的不重要，关键是你现在有个绝妙机会~”
羽人非獍不解地望着他。
慕少艾整了整床垫，缜密地分析道，“羽人队长这么一大早到我们医院来，看来是知道了封千机被捕的消息了？”
羽人非獍点点头，想起他今早的目的，心中的怒火苗苗有点死灰复燃的迹象。
慕少艾接着说，“因为我骗了你，私自解决了恨不逢和封千机那俩杂碎，让你觉得私人空间被侵犯了，所以现在有点儿想对老人家发脾气？”
羽人非獍老实地点了点头。
慕少艾乐呵呵的，“题外话，难道你就不佩服老人家的好点子吗？想出这种报复方法简直就是天才嘛！”
羽人非獍继续老实地摇了摇头，沙哑冷静地说，“这根本不关你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
“唉……”慕少艾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更深地让自己陷进柔软的白色棉被中，“朱痕那个庸医刚才给我吃的药后劲儿有点大，估计整个白天都要睡过去了，所以你要是感激我的话，可以乘现在给我点儿甜头，过来吻吻我；要是你还是很生气，在我昏过去以后，你也能占点儿便宜。”他的眼睛慢慢合上，仿佛下一秒钟就要昏过去。
羽人非獍赶在那前面吻了他。
慕少艾枕着他因失血而变得透明的手臂睡了过去，嘴角挂着浅浅的、阴谋得逞的笑容。

十五、
羽人非獍在慕少艾床前站了一刻钟，心跳恢复到每分钟九十的频率。
他走出门，找了个小护士打听到了捅伤慕少艾的病人家属被关的地方，匆匆去了。
快到地方的时候，羽人非獍蹭蹭蹭三步蹿上了墙，一个回旋飞踢，把顶上悬挂的监视摄像头给踹碎了。如果阿九在场，一定会为羽人叔叔的狂拽酷霸叼鼓掌五分钟。
可惜他不在，羽人非獍孤独且狂拽酷霸屌地拉开了病房门。
门里头只有一个褐发青年，孤单单躺在病床上，身上差着的数根管子，看上去比慕少艾还要虚弱。
狂拽酷霸叼的羽人非獍愣了四秒钟，后脖子就被一把不可抗力拎了起来，横着扔了出去。

朱痕染迹跟在一步莲华后面着急燎火地说，“这是慕少艾的新欢，他不是故意要闯进来的！”
躺在地上的羽人望着眼前白色兜帽、双眼低垂、面如桃花、慈眉善目的男人，吓得连话也说不全乎了：“洗、洗脑……”
提起一步莲华这个名字，在苦境，也许只有少数医科专业的人才如雷贯耳，但他有个更具知名度的外号——洗脑机！提起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跟在后面的，往往还有这么一个回应，“哦——就是那个把吞佛童子给洗格了盘的心理医生啊！”
在异度魔界集团还处于原始积累时期，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为异度魔界社团卖着命的吞佛童子，简直就是广大人民群众心中的噩梦！

按道理说，一个像异度魔界这样人才济济、帅哥如云、美女如星，且有着丰富资源的社会团体，是不应该在黑社会这条康庄大道上一条路走到底的。但是姑且不论他们的上上任老板弃天帝有多么古怪神奇，就是上任老板娘九祸的思维回路，也完全叫人摸不着头脑，身为九祸麾下的重要干将，吞佛童子一度以坑蒙拐骗、欺行霸市、巧取豪夺为人生己任，搅合得原本就不太平的苦境更加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然而，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吞佛童子在某次任务中，一不小心被霹雳警局逮了正着，眼看就要把牢底坐穿，九祸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神通，硬是搞出了一张证明他有双重人格的诊断单，企图摆脱牢狱之灾。正当异度魔界弹冠相庆之际，霹雳警局打出一张“将计就计”的好牌：既然是病，那咱们就治着吧！一辆救护车，直接把人拖到了万圣岩第五军区医院，手把手地将人交给了院里的特级专家医师一步莲华。

当年报纸上刊登的那位笑眯眯、一脸诚恳、温柔如水地论证吞佛童子确实是双重人格的白兜帽医师，被不明真相的群众骂了个狗血淋头，收到的砖块够把万圣岩重新盖一遍都富裕。
几个月后，依旧笑眯眯的一步莲华医生，在电视媒体前牵着死活不认自己是吞佛童子、非要自称“一剑封禅”、说话五个字、五个字往外蹦的男人，向大众解释道，“经过我们医院的著名老专家一莲托生的精心治疗，吞佛童子的人格分离已经彻底完成了！现在的他不仅完全没有之前的记忆，并且连性格也会截然不同，可以说完完全全就是另一个人，甚至还会极端反对另一个自己的存在……不信的话，你可以叫一声看他答应吗？”
台下，对着自己昔日爱将，九祸忍不住要掀个桌来表示愤怒——被阎魔旱魃颤巍巍地压下去了。
一步莲华医生继续和蔼可亲地说：“接下来，我将着手进一步的治疗，希望能将两个人格合二为一，重塑一个崭新的吞佛童子！当然，即使如此，他的个性和行为也将发生巨大的转变，希望到时候病人家属能够体谅与宽容，用温暖的热情来欢迎和接纳他！”一步莲华闪了个身，堪堪躲过九祸丢过来的桌子，“对了，下个月九日，一剑封禅先生将与我院的剑雪无名先生共结连理，届时希望异度魔界的诸位还有我的孪生弟弟袭灭天来能够不吝赏光、拔冗观礼！”
袭灭天来歘地松开了九祸的肩膀，跳上台就要跟他开打，“鬼才是你弟弟！老子也是异度魔界一员！！！”

回忆完这些峥嵘岁月，白衣青年望着玻璃窗后在朱痕院长陪同下，仔细给褐发青年检查身体的一步莲华，满腹疑窦。
确定天草二十六没有任何不妥，一步莲华和朱痕染迹脱下防护服，洗干净手，互相交流着看法意见，走出了无菌病房。
路过羽人非獍时，一步莲华貌似不经意地往他身上一瞥，回头对朱痕说道，“提醒下小慕，等如月和天草彻底恢复了，记得把新男友带来挂个号，典型的自虐型人格。”
朱痕染迹不乐意地哼哼了两声，蹲在地上研究被羽人踢坏的摄像头，“啧啧，这才用了俩月呢……”
听到了两次关键词，羽人非獍吓得在墙角缩成了一团瑟瑟毛球，半天不敢靠近朱痕。
朱痕染迹心疼完了，明确地把这笔开销算在慕少艾的名下，潇洒地给自己点了支烟，回头望向躲在墙后的羽人非獍，“怎么，不跟我去看看慕姑娘的伤势吗？”
羽人非獍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跟在朱痕染迹的后面。
朱痕染迹走了几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一转身堵到羽人跟前，左手撑在墙上，“我说你这个人，平时跟个精神发育迟缓儿童一样畏畏葸葸的也就算了，今天怎么变本加厉的？按说慕姑娘应该没空捉弄你啊？”
羽人非獍看到这般情况，想着，事已至此！破釜沉舟、语不成句地开始解释：“没、没有的事…我、我和他，只、只是普通朋友……他、他没做什么…第一次那是酒醉…我、我也不是故……对不起……没有别的意思……前、前后也就两次……都、都是意外……啊、不，今天我、我……”
说到最后，他自己也失去了辩解的勇气，手垂了下来，低声恳求道：“你怎么打我都行、到警队要求处分我也可以，我只求你不要责怪少艾。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是我控制不住自己，不该来破坏你们的家庭。”
朱痕染迹把手放到下巴上，思考了一下前后逻辑，最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羽人非獍在他的阴影下，如临末日、心惊胆战、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朱痕染迹收回手，深深嘬了口香烟，吐出一个极规则的圆圈，说道，“你是个二百五这件事，慕少艾造吗？”

十六、
慕少艾塞了两个枕头在腰下，就着朱痕的手点燃了烟筒，重重叹了口气。
他穿着白色、单薄的病号服，长发散着，垂在两肩，脸色因为失血而苍白，配上姣好的眉目，显得特别动人。
朱痕给他点着烟，已经觉得很屈就；对方还要不给面子地叹气，就更加显得欠揍。
“慕姑娘，你这相思病犯得也忒快了，人家前脚才迈出门而已。”
慕少艾把烟管在床上磕磕，一脸的清纯无辜，“唉……老人家就是在烦恼这件事……”他长眉不展，愁容满面，倒真像是着了急的样子。
朱痕给自己也点了根香烟，对老友的烦恼十分不以为然，“是吗？慕姑娘你是阔别情场已久，生怕兵马生疏吗？”
慕少艾不做声了，望着窗外，时值初夏，院子里一片桃红柳绿，莺声燕语，衬得他这病房如雪洞一般。
慕少艾自打从翳流回来，便一口一个“老人家”，自以为是经过了大风大浪的人，自可古井无波、六根清净，只是年少时轻狂惯了，时不时要露出些旧日行径，惹人误会。
他牵着朱痕的衣角，低声道，“我只怕我这兵马，如今只会伤人……”他的万古愁绪，如烟雾萦绕，说与外人，还怕他们不信。

羽人非獍笨拙地把东包好，带到天草二十六的病房。
他住的重症监护室在医院深处，进去至少要过三道门，换衣、消毒，复杂极了。
呆在第二层房间里的，是今天领着他找到慕少艾的小护士，据朱痕介绍，她是岘匿迷谷综合医院资格最老的护士长。
早上，羽人非獍来砸过场子后，朱痕院长就把她发配到这里来看护了。
羽人非獍进去的时候，玉倾欢正在给她的男朋友打着电话。羽人非獍侧过身子，容她把话筒夹在左耳朵边，一只手帮着他换上防护服，做好消毒工作。

床上躺着的褐发青年，已经醒了过来，一步莲华把万圣岩医院精神科带来的拘束衣给他套上了，天草二十六完全无法动弹。
羽人走到他身边，才发现，这个年轻人正在默默地流着泪。
病床边的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昭示着一切正常，生理体征平稳，他那颗换来的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维持他年轻璀璨的生命。
羽人非獍悬着一只手，用棉絮替少年把泪水吸干。

天草二十六望着他，把他误作了救了自己的医生，眼中有深不见底的绝望，“为什么要救我……我明明说过不要换心的……”明明是躺着，却像俯视着他，如同俯视燃烧着赤红色岩浆的火山，被整个世界抛弃和背叛了一样。
羽人非獍丢掉浸满了泪水的棉絮，沉默不语地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把矮柜上如月影的信递给他。
早上，慕少艾已经为他念过那封信。
天草二十六挣扎着把信推到地上，又挣扎着去撕自己胸前的绷带，“……他是个骗子…是他说苦境风景好叫我带他来的…我没想到他居然是为了这个目的……他是个……”
羽人非獍把信纸捡起来，叠好放在床头。
天草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梦呓般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一个人年轻就更值得活下去？凭什么认定我的人生才刚开始？这么残酷的人生到底有什么好开始的？”
他的问题，羽人非獍仔细想了想，又联系了一下自己的人生，再琢磨了一下天草的心理状态，很识趣的没有做声。
天草二十六呜咽着，“你们……你们都不是好人……”
对于这个问题，羽人非獍才有了一点把握，“慕少艾很好。”
天草二十六倔强地瞪着他，“你等着吧！等我出了院，就去告你们！！活体器官移植，在苦境是犯法的！”
羽人非獍侧身坐着，“海波浪的归属，至今苦境和东瀛各执一词，你们根本没有国籍，在两边都是黑户，法理上，根本不存在你们两个人。”
“所以你们就能拿我和如月影来做人体试验了吗？慕少艾简直就是个混蛋！！”天草努力在床上翻动了两下，活像一只茧。
“慕少艾是应一月三身如月影的要求。”
天草二十六怒不可遏，冷笑道，“你以为他是好人？那厮根本就是为给他那个养子动手术拿我们练手！”
羽人非獍身形一震，这才理清了来龙去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痕把慕少艾的点滴调慢了点，坐在他的床沿上，道：“给那俩做换心手术的时候，怎么没看你这么踌躇呢？”他想着，要是当初更犹豫一点，依天草二十六那个不堪的身体状况，熬不到二十六岁生日就挂了，何必把如月影的心脏换给他？慕少艾又何必去挨上这么一刀。“今天上午，我一点儿都不想拦着羽人非獍！”
慕少艾歪缠在他身上，埋头曲颈，闷闷道，“不是说好的吗？这件事，由我一力承担。朱痕你不要再问了，好不好？”
朱痕推开他，“你把他从刀山火海里救出来的时候，就是救过他的命了，何苦更强求？他从来也不是你的责任！慕少艾，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他站到窗前。
“你知道我最讨厌谈无欲哪一点吗？”慕少艾慢条斯理地问道。
不用回头，朱痕染迹也知道现在看着他的，是认萍生的眼神——如同鬼一样的眼神。
慕少艾慢慢地说，“他最讨人厌的，就是告诉我，这个孩子反正活不久，不如交出去作为翳流做人体试验的证据。”

羽人非獍把包裹中的小刀取了出来，割开天草二十六的拘束衣，皮革带子在他手底下散落，天草惊讶地看着他。
羽人非獍把小刀递到他手中——那是早上，他乘着慕少艾给他念信时，刺到他腹部的餐刀。
慕少艾并非不能躲开，他只是没有躲。
羽人非獍把刀尖对着自己，半跪在病床前，敞开衣衫，露出赤裸的胸膛，献祭般地对他说，“你想刺他多少刀，全算在我身上。”

门外的玉倾欢全然不知这边的情景，正挽紧了男友的手臂，“这里晚上吓人得狠，所以才叫你来接我。”
啸日猋望着黑洞洞的走廊，很是不解，“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上面的灯呢？”
玉倾欢拇指朝后指了指天草的病房，“早上被慕少艾的男朋友连同监视器一起给踹了。”
“哦！”啸日猋拍拍胸脯，“没事的，欢欢，这几天我都来接你的晚班！”说着，他就打开了刀龙眼，像盏活动探照灯一样，领着女朋友走了。

十七、
天草二十六看了他半天，突然仰天笑道，“不晓得你是哪里来的，但绝不是这里的医生，对吧？”
羽人非獍持着刀，似懂非懂地望着他。
天草二十六擦干眼角的泪水，“但凡是医生，都想不出这样害人害己的办法……”他说道，“你把刀收回去，跟慕医生说，我们两清了，将来要是我熬不过去，就把这颗心留给阿九，反正……反正……我怎样，”他的声音低了下来，“都是要去和他一起去的。”
羽人非獍觉得羞愧，他想着慕少艾，那个人年纪又长、性情又佳，遇到什么，也不会像自己这样笨拙，只会想出些害人害己的法子，所以，大抵也不会和自己想相同的事。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心酸。
他听着天草二十六躺在病床上，断断续续地说了好些他和如月影的故事，最后在药物影响下，昏昏沉沉睡去了。

羽人非獍到保安室，问工勤人员借了螺丝刀和起子，爬到楼上把灯修好了，然后，一步一拖地走在明亮的走道里。
他今天分明是要来兴师问罪的，却做了足足三件傻事，每一件，都衬托得慕少艾越发的停当妥帖，活像个圣人。
羽人非獍猛的抬头，他的圣人果真推着吊水架子，靠在墙壁上看自己。
慕少艾的脸庞在烟雾之中，姣好的杏眼亮晶晶的，他穿着病号服，受着伤，却比羽人非獍看上去精神得多。
假如这是个过路的陌生人，羽人一定要上前去扶他；要是他是某个人的爱侣良伴，羽人也不得不去搀着他，关心他，问候他；只因为这个人是他触手可及的，他开始有了一丁点儿的指望，便被难堪和羞怯钉住，动弹不得。
慕少艾扶着架子，蹒跚着凑了过去，拿一只手放在羽人非獍白净的面上，笑道，“哟，好孩子，你还会修灯哪？朱痕明天一定会很高兴的。”

早些时候，朱痕染迹把羽人非獍的误会当做一桩天大的笑话讲给他听的时候，慕少艾抚着自己的眉毛，笑眯眯地说，“是么？哈哈。”
朱痕染迹吓了一跳，连忙来试他的体温，急道，“你怎么了？伤口疼？还是发烧了？”
慕少艾撇过头，“没啊，一步莲华没把人怎么样吧？”
朱痕染迹后退两步，端详着他，看得他毛骨悚然。
朱痕染迹说，“不是吧？你这厮不是跟我说，从此之后，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再也不会爱了？”
慕少艾怔了怔，移开了目光。

慕少艾吸着烟，看着面前战战兢兢的小伙子，雪白稚嫩，跟刚抽了芽的小树苗似的，那一肚子的愁肠百结、辗转不安、情热躁动，明镜一般映在他的眼底，都不用开口，慕少艾就能猜得出对方想说些什么。
果然，羽人非獍鼓足勇气、结结巴巴、语不成句地说了一些话，表达的意思主要是感谢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今天的鲁莽行径进行了认真剖析和反省，并做了再不犯错的保证，最后，顺便申请慕少艾家的保姆岗位。
他说得那样真挚、恳切，无地自容，又一句不拉地印证了慕少艾的猜测，慕少艾便有些瞧不起他，但是，他又觉得很可怜。
看着这个傻孩子，说了那些陈词滥调的温柔语、贴心话，便更是显得他与旁的人不同，透着那么一股子卑微劲儿，令人心痛。
慕少艾便很想把他揽在怀里，告诉他：既然你是羽人非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都不打紧，我决不会怪你。

羽人非獍等着他的回应，就跟重刑犯等着死刑判决书似的。
慕少艾轻轻笑了，“你早上不是还要来找我算账？怎么现在一副想泡老人家的款？我只怕你要使美人计，骗了老人家的心，再狠狠踩在地上。”说着，他作出西子捧心的样子，轻描淡写地想了解了这场相思债。
羽人非獍人不算机灵，更不善辞令，回应慕少艾的调戏，简直跟对付公务员考试一样艰辛，“我这是、这是……”他低下头去，好歹找了个借口，“想谢谢你，帮我对付恨不逢。”
慕少艾抽了口烟，更加轻佻地笑了，撩起他一边的发，凑在耳朵上说，“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就不该有歹命，老人家不过日行一善罢了。”说完，他含着烟筒，潇潇洒洒地走远。
留下羽人非獍，像个被天雷打了的蛤蟆一样，愣在原地。

十五年前，他独自爬上孤独缺家的天台，伸出两只脚去，坐在栏杆上。
上弦月，冰块似的冷冷浮在半空中。
羽人枭獍刚偷了他人生中的第一辆赃车，交给了养父和他的朋友们。
一路上，后面的警车不停的追，踩着油门的脚，颤抖不止，遇到第一个夹角，羽人非獍急速地甩了个大摆尾，后视镜里，蓝白条纹的车翻到在路边。
羽人枭獍听到耳机中孤独缺喝彩的笑声，他又惊又怕，心脏快得叫人难受。
到了养父说的地点，几个平时见惯的混混过来拍着他的肩，恭喜他首战告捷，顺便还干掉了两个警察。
羽人枭獍没有理他们。
这又惹祸了平时看他不顺眼的那几个人，怪腔怪调地嘲笑着他的懦弱，以及例行的侮辱。
羽人枭獍默默地推开了他们。

孤独缺好像永远知道他在想什么，默默地跟着他上了天台。
孤独缺点了根烟，“臭猴囝，老子养你，不是为给你收尸的；要死，好歹把我这么多年的饭钱还回来再死。”
羽人枭獍背对着他，浑身发着抖，“义父，我不想偷车子……我去给你开黑车、去酒店打工，干什么都行！”
孤独缺劝他，“你想做好人，也要看有没有那么好的命，那么大的官保你，你都上不了学，算了吧。”
瘦弱的少年转过来，幽幽地说，“我、我不想做坏人……”泪水蔓延在他凹下的脸颊，闪闪发亮。
孤独缺叹了口气，拖着衰老残破的躯体，挪到他身边坐下，“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但谁叫你好猴囝有歹命呢？”羽人枭境大大震动了一下，孤独缺拍拍他的背，“认了吧……”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那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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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琅琊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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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2.2 【羽慕】风流医生俏交警（14楼更新至完结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