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5.31 《定風波》（緣醉莫求/符應女）更新下篇夢浮同心，2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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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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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1-02-13 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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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1 《定風波》（緣醉莫求/符應女）更新下篇夢浮同心，21F

管理提醒︰本帖被晏雪從布布文學移動到本區(2011-09-16)

前言
本系列是一些短篇合集。
目前《定風波》更新中，上篇7F，中篇18F，下篇21F

《蕭翩現代》

蕭瑟&焱翩翩

火車靜靜奔馳在崇山峻嶺間，軟臥車廂內混雜著各種詭異的氣味，蕭瑟僵硬地躺在上鋪，睜著眼睛注視著一片黑暗，只是睡不著，這已是深夜了。
茫然聽著滾滾列車發出的巨大噪音和對床大叔酣睡的如雷鼻息，蕭瑟艱難地翻了個身，他的身材高大而壯實，這一米寬不到的狹窄床鋪簡直要被他擠得崩壞。

這一年他大學本科四年級，七月將近，意味著如果再找不到工作他就要收拾包袱滾蛋回老家，學校已經下了最後通牒，七月三十一日應屆宿舍全面清空，所有沒能及時搬走的東西都將被視作廢物處理掉。
很不幸的，蕭瑟就是那三百六十五名尚未簽好單位的倒楣蛋之一。
夢土大海洋化工學院海洋系，大洋環境與生物科學專業……即便是第一名的擊珊瑚，最後也不過進入上海當地的一家小銀行當管理培訓生，蕭瑟的綜合成績一直都在前十名，然而大環境如此，在畢業前找到合心意的好工作已經變成了妄想。事實上這個專業的45名學生裏沒有一個找到了專業對口的工作，那幾個有好著落的，也是靠著家裏關係另謀出路。
其實也並非完全沒有單位要他，比如說某某藥業的醫藥代表，某某日化企業的銷售培訓生，不過蕭瑟總覺得自己做不來，他就是個木訥寡言的人，更不用說做業務和銷售類的工作。偏偏在上海這種地方讀出來的學生都有一個共通的壞毛病，眼光高野心大，寧願像螞蟻一樣在都市里過著卑賤艱辛的日子，也不肯服輸離開這片競爭激烈的土地，年輕人似乎天生就是賤的，比如蕭瑟。
就這樣一直耽誤到了6月初，萬般無奈，只能順著爸媽的意思，拜託親戚在家鄉給找找出路，這一趟便是回去面試的，一家小海洋館的解說員。

那是小城裏唯一的一家海洋館，完全是縣政府做形象工程的產物，實際上規模和品質也就算個小型遊樂園的檔次，平時除了小孩子沒人會去。蕭瑟小的時候就經常去的，因為家中的三叔就在那裏做出納做了大半輩子。兜兜轉轉，在外面壯懷激烈了四年，最後，還是要回到最初的小窩裏，沮喪和失落兩座大山就這麼壓著蕭瑟心頭，說不出又甩不掉。

挨著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天色漸漸亮起來了，八點鐘，乘務員親切和藹的聲音響起，留蝶縣到了。因為是過站車，蕭瑟聽到廣播，猛地從一夜未睡的困頓和迷糊中醒過來，抓起脫下的外套便嗖地跳下了臥鋪，連頭撞到車廂頂部的擋板也來不及喊疼，狂奔著撥開密密麻麻的人流，終於在一分鐘內下了車。
所幸他什麼行李也沒帶，就這麼光著回來的。抬頭望望晴朗的天空，小車站還和兩年前一模一樣，破舊。
自從大二那年暑假回家，被家裏人強迫著和同縣的三個女孩子相親，蕭瑟便再也沒敢回過老家。用他娘的話說，兒子在大城市讀重點大學，以後回老家來的可能性小而又小，外面的女孩子都太浮，她不放心，媳婦還是本地的好，乘早地給兒子訂了親事，也就免得日後帶個不順心的女朋友回來氣她。

沒想到，最後蕭瑟竟然灰溜溜地滾回老家了。

[ 此帖被蕭瑟翩翩在2011-05-31 13:5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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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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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1-02-14 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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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城很小，從東邊步行到西邊都不會超過一個小時。蕭瑟慢悠悠地沿著馬路走著，火車站建在縣城邊上的郊區，和汽車站挨著，馬路邊上是大片大片的田野，這時候放眼望去一片綠油油的作物，天氣晴朗，如果不是趕著去面試，他想他的心情會很好。
整個面試過程非常順利而輕鬆，由於家裏已經提前打過招呼，海洋館的主任笑容可掬地問了蕭瑟幾個簡單的問題，比如在學校裏讀什麼專業，平時喜歡看什麼書，做什麼運動……反正這個解說員的職位薪資低待遇不咋地，能招到重點大學的本科生，主任覺得很滿意。
海洋館是純公益事業，沒有任何業績壓力，蕭瑟是否能幹，本就無所謂，有那個學歷招牌就好。所以從海洋館走出來的時候，蕭瑟知道這件事大概就這麼定了吧。
這樣也好，徹底斷了在外面闖蕩的念想。只是心還是空得要命，此時此刻，夢想搬離了心窩裏的那個地方，所以那個地方突然什麼東西也沒有了。
一個人要從小地方去到大地方並立足，很難。而要從大地方退縮回小地方之後，再出去闖，則是難上加難。這個道理蕭瑟很清楚，正因為如此，他那麼多的朋友和同學才會咬著牙寧死不撤退，就為了心中那一絲對成功的希冀。
人，畢竟是有惰性的，一旦習慣了安逸平凡，就再也打不起心中那股熾熱的火了。蕭瑟沒有那麼堅定，雖然他也有夢想，但本質上說卻並不是事業型的人。

以後好好混日子孝順爹娘吧，他這麼想著，嘴邊泛起自嘲的笑。他只怕被母親逼著到處跟女孩子相親，他不是看不起縣城裏的女孩，只是覺得她們既沒有什麼知識，眼光又短淺，論虛榮的心性，其實也跟城市裏的女人沒有什麼差別，總之，怎麼都談不到一起去。

蕭瑟在大學裏談過極優秀的女朋友。他自身的條件還是不錯的，長得高大健碩，還是學校武術社的種子選手，學習也好，家裏雖然是小地方的，卻還算小康水準，性格沉穩踏實，在大學前兩年裏，女生們背地裏都評價蕭瑟是個可靠的好男人，潛力股什麼的。因此，他第一個女朋友就是校學生會的文娛部長，校花級別，這件事還讓蕭瑟很出了一陣子的風頭，最後麼，自然還是分手結局，大二快結束的時候，女友含著眼淚提出要結束這段一年半的感情，讓蕭瑟很受打擊。
不過蕭瑟並不是太傷心，女友是個很優秀的人，比他閃亮得多，最初對蕭瑟表白的時候，就讓蕭瑟感到很茫然，不知道校花為何會看上平凡的自己。後來分手了，心裏反倒沒那麼多壓力，最大的變化，只是終於不用記著每天臨睡前給女友打電話了吧。
大學裏的事往往如此，在大家還稚氣未脫的時候，自身的硬體條件好，人品好，便容易吸引異性的眼光，但隨著社會的氣息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興許你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篩出了“優秀”的隊伍。蕭瑟就是個明顯的例子，跟許多真正的潛力股比起來，他顯得太過不求上進。
所以校花女友不跟他分手才怪了。她最後選了一個地地道道的潛力股，畢業後順利考上了海關，自己也進了一家大型國企最好的部門。
分手後的日子蕭瑟過得更加平淡，雖然也偶爾還會有不錯的女生對他表示好感，但蕭瑟就像得了戀愛恐懼症似的，但凡有這樣的女生出現他都躲得遠遠的，大有“你究竟喜歡我哪點我改還不成麼”的味道，所以到最後，他身邊雖然不乏異性朋友，但沒一個會對他有半點非分之想。一個女友甚至經常開玩笑說，蕭瑟其實你喜歡男人的吧，一定是！搞得蕭瑟哭笑不得。

一邊回憶著大學裏的點滴，揮別那四年不堪的美好，一邊打量著小城的變化，走了半個小時不到，已經來到了家門前。蕭瑟家在一條巷子裏，獨門獨院的五層小樓，敲門的時候，裏面傳來陌生婦女的笑聲。奇了，明知今天自己要回家，怎麼還會接待陌生的客人。蕭瑟心裏忽然升起股不祥的預感……

母親開了門，驚喜地發現竟是兒子，攥著蕭瑟的手問：“沒有去面試嗎？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面試十分鐘就結束，所以……”蕭瑟一邊跟著母親走進門，一邊往屋子裏看，這一看，卻是如遭電擊，準確地說，是被客廳門口站著的女孩子震住了心神。
蕭瑟後半句話也忘了說，呆看著她，只覺似曾相識，卻想不起是誰。

女孩怯怯地看著蕭瑟，眼睛裏卻像有一股清泉在流動似的，她開口了，喚了他的名：

“蕭瑟大哥……”

“哎呀，還是這麼要好啊，蕭瑟，你長這麼大了。”一個婦女從女孩的身後走出來，笑著拍拍她的頭，又看著蕭瑟笑道。顯見是聽到有人回來的聲音，女孩便迫不及待地奔出來，跑得比誰都快呢。

久遠前的被時光的碎屑深深埋藏的記憶，經這一聲輕喚而蘇醒了，蕭瑟恍然，是翩翩啊，母親的表姐的女兒，算是遠房表妹。十年前，她家搬離了留蝶縣，據說是投奔翩翩那在外經商的父親去了，那時候蕭瑟才十二歲，而翩翩比他小三歲，家族裏只有他們兩個小孩子，所以從小便在一起玩。
這怎麼可能會忘記啊。雖然她已經出落得這般明麗清秀，眉眼間依稀還是從前的小女孩。
蕭瑟心裏輕鬆了許多，他本以為母親又給自己安排了相親，甚至直接把人請到家裏來，現在見是久別的表妹，可是放心了。
“是表姨，我還真沒想到。”蕭瑟訥訥笑道，又與翩翩的眼神不期相撞，兩個人同時臉一紅，其實小時候是多熟識的玩伴，也許太久沒見了吧，彼此早就生疏了。

翩翩，好久沒見了。

恩，我以為你不記得我了呢。

“你表姨夫沒了，她們母女倆只好回到老家過日子。”
飯後，母親給翩翩母女收拾了客房，待她們安歇後，便來到蕭瑟房中，拉著他的手小聲說道。蕭瑟自是訝異，不禁歎息人生無常。母親又道明早要去幫忙她母女整理舊屋子，蕭瑟立刻主動說他也去，反正還有好幾天才去海洋館報到。
“可憐她們現在要錢沒錢，要人沒人，翩翩還是個病秧子，又沒上過學，娘兒倆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喲。”母親臨走時又歎了口氣說道。
蕭瑟愕然。母親話裏的意思，雖然也是為她們擔憂，但蕭瑟再瞭解她不過，雖然母親心地不壞，但對待外人還是自私的，她正在為無可奈何要照顧這母女倆而不悅。

蕭瑟躺在床上，腦海裏不斷浮現舊日一起嬉戲玩鬧的情景，說也奇怪，十年過去了，竟然還這麼清晰地記得每一個細節，該說是蕭瑟念舊，還是他的生活本就太過平淡乏善可陳。

這個落後偏僻小城，果然還是適合接納失意的人。當人們以為可以在外面展開全新的生活時，便都抱著最熱切的心態告別這個地方，不再留戀，而當外面的世界一次次地擺出了殘酷的面孔，最後掐斷了那脆弱不堪的生機，才不約而同都知道該回來了。人生的機遇，幾人得意，便有幾人失意，唯一不變的，是那顆追求光明的心。

蕭瑟翻身起來，看看手錶是下午兩點，翩翩是不是在睡午覺呢？他想出去走走，不妨叫上她一起，蕭瑟想問問她，這麼多年過得好不好，去了哪個城市，又認識了哪些新朋友。

後記
曾經動念的蕭翩現代長篇，後來發現沒動力寫下去了，於是斷在這裡也挺好的不是（踹）
原標題是《至少還有我》，是這篇……短文的主旨。
正劇裡么，焱翩翩，請活下去啊。（蕭瑟T T）

[ 此帖被蕭瑟翩翩在2011-04-26 23:5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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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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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37)

2樓發表於: 2011-04-26 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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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4.27 無愛（短文系列）新增《輕舟》（羅睺/君曼睩）

《輕舟》

羅睺&君曼睩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中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撥弦淺吟，看海上細雨濛濛、煙波千里，渺扁舟一葉，然而琴聲至此忽停，一隻素手從容拂去案上細灰，琴旁小金爐裏，一線甜香還在燃著嫋嫋輕煙，君曼睩低眉凝思。
“無後續？”沉厚的男聲，是武君獨坐在客艙另一邊的舷窗下。木窗半啟，外頭的雨絲不時飄進來，伴著海上清風，微濕了羅睺額前的發，那遼闊而晦澀的海景，他只像看不夠。
君曼睩微微一笑，搖頭，“這兩句，稍許應景，後面的，武君與我們都不需要。”
羅睺不言。
“實在說，這也不算應景好吧，一股晦氣。”不耐煩又隨便的聲音，那是小小客艙內隔出的一間休憩室，裏面的病人顯得有些不快，“不愧是羅睺，難得出行一次，又是逆風又是浪雨，嘔……”說不下去了，那邊廂突然安靜下來。
君曼睩忙站起來，走進休憩室，片刻後又走到外頭問船家要了一小盆熱水，裏裏外外忙了一陣，才出來重新在琴案前坐下，與羅睺相對而視。
“他怎樣。”羅睺有些不屑地問。
“無妨，已吃了藥。”君曼睩說著，忽感一陣想笑，“早知道黃泉會暈船，就不該讓他隨行。”

羅睺往後一靠，闔目，看景久了有些倦怠，海上的景，勝在壯闊大氣，卻失之單調乏味，比之于江上兩岸旁看不盡的青山綠水，野戶人家，那自然是要枯燥多了。
此時黃昏降臨，船家升起爐灶做晚飯，一股煙火味闖進客艙裏，憑空增添了幾分生活氣息，君曼睩沉吟片時，手起琴動，奏起一曲《山農》，那是她很小很小的時候，隨義父到鄉間采風，對農家生活有感而發所譜寫，這曲子別有風韻，雖寧靜中透著一絲憂傷，卻又使人聽了覺得心底裏有一股淡淡的溫暖。
一曲罷。
羅睺依舊閉著眼，卻開口道：“從未聽你彈過這曲。”
“武君喜歡嗎？”
“恩。”
“那武君想聽，曼睩創作此曲的一點靈犀嗎？”
“哦？”
“人生的樂趣，不在於能力的強弱，而往往只是小小的滿足。”曼睩聯想前段日子一系列轟轟烈烈的大事，那些為羅睺而驚心動魄，魂不守舍的日子，不由心有所感。
“樂趣？”羅睺冷冷道，停頓片刻，聲音又壓低了幾分，“並不是每個人都需要。”
曼睩柔聲道：“如果要用曼睩的性命，換武君的宏願，武君願意嗎？”
“曼睩，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與武君的宏願相比，曼睩何足為道？然而武君卻不會這麼做，不是因為曼睩比那些更重要，而是因為武君已經從曼睩的追隨，這小小的滿足中，得到了那些所不能帶來的樂趣。”曼睩說著，忽而雙頰微紅，“有很多時候，人所追求的，並不是真正想要的。”
“哈哈，說得好。”黃泉在里間雖然暈著，卻還是很不安分，冷笑一聲，“一個人的所作所為，往往比言語更能說明內心的想法，偉大的武君，你說呢？”
羅睺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武君，不吃了麼？”君曼睩看羅睺放下碗筷，船家方才送來的飯菜他只吃了幾口而已。
“夠了。”武君又往後靠在船舷上，右手撐住頭，左手拍著彎曲的左膝，頗有些悠然，“吃太多，像裏面那個，豈不丟面。”
“羅睺！”鋒利如刃的一聲低喝傳出，一字一頓，誰跟你說暈船跟吃太多有直接關係？！
君曼睩忍住笑，她知道自己一旦笑出聲來，裏面那個就真要發飆了。黃泉，不知為何，此行堅持要跟來，卻在船上的第一頓飯吃完後就吐了，一個下午也休整不過來，只好平躺在休憩室裏不斷敷熱毛巾止暈。

這幾年來，武君羅睺的作為，已經從一個不世梟雄，搖身一變，成為一個對中原正道熱善好施的好人，先與刀無極聯手，力挫天蚩極業的威風，後來持續數場大戰中，更與素還真等人並肩作戰，終於一舉剷除滅境邪靈，如今四海升平，天下封刀與天都也已達成和平協定，真正是風平浪靜的太平盛世。
什麼叫用行動說明一切？看武君羅睺就知道了。
但是君曼睩和黃泉，卻不能從現在的羅睺面上看出一絲喜悅與輕鬆，他還是那個他，終日悶著一張冰塊臉，無喜亦無悲。這樣的羅睺，讓曼睩有些說不出的心痛，但是黃泉說，別管他了，失去了征戰的所謂目標，武君羅睺已是生無可戀，他已經沒救了。

黃泉，你怎能這樣說？

這是事實，羅睺，他不是一般人，常理推想，對他不適合。

那你呢？難道你是一般人？

跟他比，我當然是正常的男人。

黃泉又笑道：高興的時候，回月族蹭吃蹭喝幾日，不爽的時候，苦境有的是衰蛋可以找茬，人生如此，夫複何求？
曼睩歎，如果武君也能被你影響一點半點，那該有多好。
你在做夢，黃泉毫不留情地總結道，除非……
除非什麼？
……沒什麼，哈。

失去的，再也求不回，追逐的，又已被自己一手推翻。這就是現在的羅睺，君曼睩在心裏輕念這讓她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她試著理解羅睺的感覺，人生最可怕的，不是失去，而是看不到未來。
就像她也常茫然自問，君曼睩的未來，在哪里？
“重新開始，成為一代賢君，改變以往被扭曲的歷史記錄，足夠嗎？武君。”
君曼睩曾大著膽子這樣問羅睺，得到的回答在意料之中。人心從來是最複雜難懂的，這話不只是針對外人，更是針對自己。

雨聲逐漸清晰，入夜氣溫陡降，外頭已不再是和風細雨，雖然這時節已是暮春。風卷浪濤拍打著小舟，一時間晃動得厲害，黃泉又怒又暈，卻是渾身無力只覺天旋地轉，燈光搖曳中，看見君曼睩的影子在身前忙碌。
“我不明白，黃泉你為何一定要隨行？”君曼睩給他換了一塊熱毛巾，口裏自言自語歎道。
這一趟，目的地乃是先祖君鳳卿的故鄉，也是羅睺的故鄉。曼睩這幾年時常會回到那裏拜祭先祖，雖然只是個衣冠塚，卻是唯一的念想，而羅睺卻從未踏上過這回鄉的路途，只是一直默默派人守護該處。
前幾日，曼睩鼓起勇氣請武君陪她一行，說她的二十歲生辰希望與先祖和武君一起度過。原本不抱多大期望，因為曼睩猜想武君不願觸景傷情，未料羅睺竟一口應允。這種事，身為天都第一武將的黃泉是完全不必隨同的，羅睺也不打算帶任何隨從，只不過在得知那位守墓人身份後，黃泉卻一改往日不耐煩出公差的德性，死活非要跟著來。
此時他雖已昏天黑地，還是聽見曼睩的話，只見他忽然睜開眼，直愣愣望著船頂板，也不吐了，也不渾身亂顫了，君曼睩嚇一跳，以為黃泉中邪了。
“那時在天都，她究竟長的什麼樣，我都快忘了，這怎麼行。”黃泉自顧自說著，隨後他閉上眼，不再多說什麼。
我睡著了，別煩我也別管我，你自便。
君曼睩一愣。
她從未見過黃泉如此正經的瞬間，不過，大概也只有這疑似中邪的一刻吧。她有些調侃地想到，然後替黃泉蓋上被子，吹熄板壁上的燈，走出這狹窄幽暗的休憩間。
武君依舊在舷窗下屈膝而坐，一動不動，出神地凝聽著外頭的風雨，曼睩在昏黃的燭光中望去，恍惚間，總覺得即便地動山搖、暴風怒雨席捲而來，那個人也依舊是這般巋然不動的。武君羅睺，是像高山一樣的男人。

“去休息吧。”羅睺說道，其實並未轉頭看她，卻知道曼睩的存在。
這客艙的末端，連著一個小小的房間，是專為方便女客歇息的，聞言，君曼睩搖搖頭，走到羅睺身前坐下，道：“曼睩不想睡，武君可以說說關於故鄉的事嗎？”她是玲瓏剔透的女子，決不會在不適宜的時候提不合適的要求，然而登舟以來，她清晰感受到了羅睺情緒上的輕微波動，對於他，君曼睩始終抱有強烈的好奇心，想瞭解更多，關心更多，不為什麼。
羅睺微啟雙目，凝視君曼睩，她的眉眼之間，滿是一種溫柔平和的神韻，看著她，使他感到說不出地舒服，很久以前羅睺認為，只有鳳卿的後代，才配有這種出塵脫俗的氣質，可是漸漸，他發現這並不全是“君鳳卿子孫”的身份所帶來的，君曼睩本身的修養、品性、志氣，才是她獨一無二的證明。
羅睺說：“你想瞭解哪一方面？”
“只要是武君願意想起的，曼睩都樂意聆聽。”君曼睩微笑道。
“願意想起的……哈。”羅睺低頭沉吟許久，卻什麼也說不出。
“難道……沒有嗎？”聲音裏透著些失望，君曼睩心底卻感到一絲心痛遺憾。
“有，太多了。”
“真的嗎？”她很高興他會這麼說。
“那時候值得一說的，確實，很多。”
君曼睩更加好奇了，她明白，羅睺口中這些值得一說的事，雖不會有多曲折離奇、轟動可聞，卻一定能打動他心底最柔軟的部分。

手心裏的茶盞漸漸涼了，聽故事的人，早已入迷。武君羅睺，曾經，也只是一個平凡人，那有如洪水奔騰逝去不復存在的，是少年般的熱血與輕狂，情義千鈞而不染塵心，唯有關於故鄉的記憶，是大浪淘沙後沉澱不變的溫暖心景。小舟泛海，在風濤裏搖擺無向，夜深的海面，雨重，夜幕更沉，這是一艘滿載著不解愁緒的輕舟，然而失了這份重，或許早就被惡海狂濤所吞沒，沉重，本身正是擁有與存在的證明，誰教人生就是如此荒謬呢，即便雙手所緊握的，也往往並非自願的選擇，而是所謂遭際的必然。
這樣就好……那些東西，一直都在羅睺的心底，只是被歲月的煙塵掩埋得太深、太沉，也該是時候挖出來晾一晾了，所以，即便一切的重負與野望終都煙消雲散，這一葉心舟，也不會因此失去重量。

君曼睩忽然感到很安心，她為羅睺斟上一杯暖茶。

原來，縱使杞人憂天，也可以當得如此樂在其中。

完

後記
羅曼是我很嚮往的一對，但是這篇配對化不太明顯，恩，是故意的。
覺得這樣比較好，點到即止就好了。
下一篇應該會是……

緣醉莫求&符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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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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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1-04-27 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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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4.27 無愛（短文系列）新增《輕舟》（羅睺/君曼睩）,3F

甚喜欢这样子的文风与叙事。
娓娓而道，不蔓不枝。
画面平淡而真实地跃然纸上。非常感动。
短文什么的最美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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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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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1-04-29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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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3樓(公子折雪) 的帖子

【短文什麽的最美了】嚴重點頭！寫短文什麽的最舒服了！
感謝欣賞哦，蕭翩，羅曼，下一個只會更冷，但，我會爭取寫出萌點，因為有腦補的空間，所以才有美感（也因此很少萌官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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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angc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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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1-04-30 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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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4.26 無愛（短文系列）新增《輕舟》（羅睺/君曼睩），2F

淡淡的行文，我很喜歡，但我是被你下一個配對炸出來的，你是怎麼想到啊？

顏控，審美扭曲，數據控，設定黨。萌蘿莉，控禦姐，愛女神。正太大好，叔輩當道，爬牆常有，節操絕無，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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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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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1-05-03 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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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5樓(jiangcheng) 的帖子

單純覺得兩個人性格很速配而已，很早就有這個腦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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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37)

7樓發表於: 2011-05-03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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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4.26 無愛（短文系列）新增《輕舟》（羅睺/君曼睩），2F

《定風波》

緣醉莫求&符應女

大夢癲狂自有憑，浮生泡影醉青燈；江河水月千杯飲，酒海徜徉一劍僧。
——是佛？是俠？是醉？還是罪？
緣醉莫求，醉以罪因。

衣青衫，持玉杖，一身不販古時丹；兆天雲，現符應，當世醫國敢自矜。
——是臣？是醫？是心？還是形？
棘島符應，心為形役。

說起這麼多年來，劍僧和醫女何以結伴同行，那真是一段很長、很遝、很乏，帶著些酸苦辛辣江湖味，還混合著一點酒味、藥味與茶味的故事。

上篇緣罪非醉

午後天空便開始聚集烏雲，這苦境的盛夏季節，到處都彌漫一股黏糊糊的悶熱氣息，山雨欲來，茶棚裏人客寥寥無幾，除了過路人，普通居民都在家中歇午覺，一名身著布衣、手持竹杖的女子，自山路轉角處緩步行來。
山村裏林木繁茂，茶棚便是建在一片綠蔭下，大山裏的樹都是雜生胡長，各種稀奇古怪的樣子都有，布衣女子經過一株不知名的老樹時，聞到一陣濃郁的果香，當中夾雜一絲酒氣，微皺眉，仰頭，果然在枝葉參差的樹冠之中，隱約可見一個人影，倚靠在老樹的斜幹上。
“朋友，這果子吃不得。”善意提醒，那人卻似早就喝得爛醉如泥，迷迷糊糊的，嘴邊溜出一句話來，“天生地養，貧僧肚腹是銅皮鐵障，好果子，下酒最妙。”一面說，一面又是大口啃咬果子發出的不雅聲音。
女子嘴邊泛起一絲看好戲似的笑意，不再管他，邁步走向茶棚，要了一壺粗茶，兩個饅頭，坐下來慢慢吃著。

兩個孩童也走來玩耍，鬧得渴了，就要摘樹上的果子吃，熟能生巧，小猴兒一般，一個站在另一個的肩上，一竿子就打下來五六個野果子，抓起來兜在懷裏，跳著鬧著跑開了。茶棚店家過來結賬，聞到女子身上一股淡淡的草藥味，又見她背著一個小包袱，包袱上插著一面小布幌子，寫的字他是不認得，卻知道這是游方醫生，隨口便問道：“是大夫吧？姑娘家年輕輕走四方，真是少見。”
女子微微一笑，掏出幾個銅板給店家，“抓藥開方，治點小病，混口飯吃而已。”說罷，拿起放在一旁的竹杖，站起來準備離開。“這年頭會醫的就是好，能賺大錢！”店家嘖嘖點頭道，話意似歎似怨，語氣裏卻帶著幾分欣羡，女子不由得好奇問道：“怎麼說？”店家又把她頭頭腳腳打量了一番，才笑道：“到處都在打仗，哪里沒有要命的病！窮人家只能等死，富人家呢，花錢那可是爽快，比如我們青楓城裏害瘟疫，都說是當年天閻魔城發出來的髒東西，可天閻魔城那場仗都是三四年前的事啦！一直鬧到現在，城裏人死的死逃的逃，留守的大戶人家時常發重金征名醫，你看這過路往城裏去的人裏，十有八九都是去應徵的。”
一席話，卻說得女子面色轉黯。店家的本意是給她指明一條財路，沒想到她聽了不吭不聲，還道是她自覺能力有限不敢去，卻聽她低聲自言自語般，道：“天閻魔城……青楓城……三年多了，不知不覺，又走回到這附近來了。”

忽而一陣清風吹來，悶熱的空氣登時一清，女子迎風而立，眯著眼遠望了一會兒，轉頭又對店家道：“要麻煩老丈，那邊樹上的和尚一會兒若是掉下來，你把他放進水桶裏，將這包粉撒進去，泡個三日，到時候我會從青楓城回來。”掏出一小塊碎銀交到店家手中，匆匆走了。
店家滿口應諾，接過銀子和藥包，看了看樹上那個，又看了看走了的那個，道：“這個世道，還有大夫倒貼病人，奇了怪了。”
果不其然，一盞茶不到的工夫，只聽那樹上一陣樹葉響，“撲通”掉下來個人，全身醉得通紅，就像煮熟了的大蝦，人卻不知道是昏過去了還是睡著了，總之，店家按照女大夫的指示給他收拾好了，泡在水桶裏，一連三日過去，人還是迷迷糊糊，倒省去了餵飯喂水。

※

緣醉莫求醒過來的時候，已經離開了那個大水桶，整個人平躺在木板床上，頭昏腦脹，腹內空空，兩眼無神地看著眼前的布衣大夫。
“吃野果也會醉一個不省人事，被孩童比下去，我還不如還俗算了。”他撓撓頭皮，雖依舊動彈不得，聲音和氣色已經很正常。全然不像大病初愈，當然這也是他走運，碰上個當世無倆的好醫生。
“閣下要是單喝酒，想把你放倒也難。可惜，那樹上的果子常人吃得，是你碰不得。”女大夫微笑，一雙素手纖巧伶俐，給緣醉莫求額上換了一條帶著清草藥味的毛巾，“閣下長年浸淫酒海，全身經脈俱已泡壞，全賴雄厚武學根基才得不毀，以後千萬別再亂吃野果，性命可貴啊。”
“嘖嘖，都說好人有好報，終於輪到貧僧一回。咳，多謝姑娘。”
“實話說，若閣下還是這種喝法，哪一天不亂吃野果也可能發作。”
“耶，貧僧法號緣醉莫求，走跳江湖集緣廣善，只求一醉，怎可無酒？”一邊說，一邊摸到腰間探酒葫蘆，這才發現酒葫蘆早被女大夫沒收。
“一日是我的病人，一日聽我的規矩，閣下，大師，明白？”女子依舊笑容可掬，卻是大夫的威嚴凜然不可犯，緣醉莫求只好歎一聲無奈。

這是小小的雜物間，店家臨時收拾出來給緣醉莫求養病的。此時室內彌漫一股濃濃的藥味，藥味裏卻帶著來歷不明的酒氣，緣醉莫求好奇心很重，勉力支撐，微抬頭瞄過去，只見昏暗的燈火映照下，女大夫坐在牆角的小板凳上，手拿一把小蒲扇，小泥爐上一個藥吊子，藥酒味愈發濃烈，酒鬼和尚突然就饞了。
“世間最香，是藥是酒，也是藥酒。”劍僧咂咂嘴，嚮往道。
女大夫的側影轉過來，一雙清水寒星的眸子鎖定在他面上，隔了一會兒，笑說：“以毒攻毒之法，不過這股味道，常人聞之作嘔，大師竟然覺得香？”
劍僧脖子梗得酸了，後背一松，又躺倒回去，呆望著屋頂，道：“治病救人是藥，排憂解難是酒，兩樣都是絕妙好物。”
“那我覺得還可以加上一物，方得十全十美。”醫女對這個話題似乎很有興趣。
“飯。”劍僧毫不猶豫，給出自己的答案，因為此刻他很餓。
“茶。”她也有她的答案，然後她扇了扇爐火，“明心靜氣，人生有此三寶，其樂陶然。”

“喲喲，看不出姑娘也愛酒？”

“愛，只不過我喝酒，從來不過數。”一語畢，她又低眉凝神發了一會兒呆，方道，“只除了偶然幾次，想見我家兄哥的時候，也曾醉得人事不知。”神色雖是依舊淡然，卻已浸上幾分苦澀思念，人生再如何灑脫，總有些事有些情，是會沉澱在心底抹不去的。
緣醉莫求怎會不懂，別的不敢說，要說借酒澆愁這種事，他可比誰都懂，而且早就醉出了另一種境界，醉出了他所謂的道。只聽他接過話茬：“醉好，醉妙！咳咳，不過姑娘家，還是更適合喝茶，有助於氣質提升。”
“哈。”符應女真心覺得緣醉莫求是一個非常好玩的人。在苦境混了這麼幾年，到處都是戰火硝煙，動輒地動山搖，抑或瘟疫橫行，誰叫苦境是一塊王霸者必爭的寶地呢？苦境的人們，是真的苦。在這麼苦的地方混日子，任是她天性豁然，也難有笑容。

“大夫去過青楓城了？”劍僧坐著喝粥，說出口的話，一點不比吃進去的米少。原來藥還在小火上慢熬，病人已多日絕粒，女大夫恐把他腸胃餓穿，便向店家要了一碗白粥給他墊底。
此刻她只是覺得出家人也這麼嘴碎多話，真是少見。
“去了，還賺了個大發。”符應女揚眉笑道，“所以說賺富貴之財，最是心安理得。”
“恩，看來，你是一個有真本事的大夫。”
“這話好像有蹊蹺？”
“沒什麼，這年頭招搖撞騙的庸醫實在太多，雖然大家出來混都不容易，可有時候，貧僧真想見一個揍一個。”
“出家人開口酒肉，閉口拳腳，真讓我長見識。”符應女搖頭，又覺得有趣，緣醉莫求看上去嘻嘻哈哈，觀其言行，卻還頗有得道高僧的氣度。
“沒辦法，貧僧修行不到家，這一輩子恐怕就是俗家弟子的命。”劍僧倒是很豁達。
“所謂佛祖心中留，閣下還不如還俗算了。”
“喂喂，大夫怎知道貧僧的口頭禪？”
“既然是口頭禪，別人知道有什麼奇怪。”
“也對，貧僧真是糊塗。”
“糊塗好，人生似夢，難得糊塗。”
“呀呀，又是貧僧的口頭禪，大夫你真是料事如神。”
“閣下的口頭禪是不是也太多了一點？都被你說完了，還讓我說什麼。”符應女看他瘋瘋癲癲，也跟著不著調起來，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倒是消磨時光的好選擇。最後七扯八扯，不知怎麼，就扯到三年前天閻魔城一戰。
原來他們早就在人群裏見過，按道理推論，是這樣沒錯。雖然彼此完全沒有印象。

那是天閻魔城與妖刀界聯合圍剿殺戮碎島的關鍵一戰，後期縱有苦境正道和雲鼓雷峰加入戰局，殺戮碎島頹勢已難挽回。
一代四魌界傳說就此隕落，戢武王，歿。
至此世上再無殺戮碎島。

緣醉莫求很訝異，面前的女大夫竟是碎島之人，應該說他沒想到當時那般慘烈的戰局下，還會有活口。“貧僧和一眾高手趕到之時，深谷之中遍地屍骸，以魔城和妖後的狠絕作風，你是怎麼逃出來的？連你們那個不可一世的王都……咳咳。”
“要逃，總是有辦法。”
敷衍的回答，聰明如他，自然也不再多問，看醫女因為這個話題而變得沉默憂鬱，緣醉莫求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厚道。
阿彌陀佛，貧僧有罪。

罪，哪怕醉死也洗不掉的罪，這個字是要跟定他一輩子就對了。

※

空谷回聲，一顆石子投入湖心，漾起圈圈漣漪。
站在谷底湖邊，緣醉莫求顯得心事重重，醫女把他的一切情緒變化都看在眼底，她生性善良，而心思細膩入微，註定凡事總會為人多考慮一層。
“貧僧就送你到這裏，那邊狹縫進入，就是她們居住的所在，一切就有勞大夫了。”
“大師真的不去看看？”
“免了免了，我不去還好，去了，只會血濺三尺，不是我的，就是她的，何苦來哉。”
“所以這麼棘手的事情，大師順手一推給你的救命恩人，區區是走江湖混飯吃的小醫生，一分錢撈不到還要賣命，我說倒貼飯也不是這麼吃法。”
“哎呀哎呀，貧僧一貧如洗，就算還俗把自己賣了，這副臭皮囊也賣不到幾文錢，所以一切都是緣分，阿彌陀佛，救了這種病人，大夫就當修下輩子的福吧。”
“哦，修福，承你吉言。不過，如果我順利治好了她們的病，于你也是功德一件，為什麼不給自己一個贖罪的機會？”
“罪不是用來贖的。”劍僧又出驚人之語。
“這話又有意思了。”
“贖罪，改變得了既定的事實嗎？比如人已經死得渣都不剩，贖罪是要贖給誰看，所以罪是用來記的，有罪的人，一輩子也不可忘記自己犯下的錯。”
“所以你覺得沒必要請求她們的寬恕。”
“貧僧不需要寬恕，大夫能到這裏，那是她們的造化，救與不救，端看緣分。”
“好俠風。”醫女贊道。
“耶，貧僧一心向佛。”雙手合十，緣醉莫求一臉嚴肅。
符應女搖搖頭，卻沒說什麼。

走進隱秘的穀中世界，眼前的情景縱然是見多識廣的符應女，也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一種接近於麻風的遺傳病，已經肆虐這個族群將近百年，惡疾逼得他們潛逃深山，自力更生，然而百年過去，早已人丁凋零，當符應女找到他們的時候，整個氏族只有十幾名苟延殘喘者，最怪異的，他們全都是女人。
為首的是一名老婦，也是唯一一個體魄健全的成員，許是多年以來失敗的經驗太多，老婦對符應女的到來並不抱以期待。
“也曾有大夫主動找來此地，像你一樣，可是……”老者陰鷙的眼神，顫抖的怪異聲調，覷得符應女心裏一陣發怵。
能找到這種偏僻無儔的所在，不用想也知道是緣醉莫求所為，看來這麼多年來，他的確一直都沒有放棄尋訪名醫吧。符應女想道，然後她用一種很自信，也很溫暖的態度，對老婦說：“這世上，沒有我治不好的病。”
簡單的一句話，卻帶有一股難以拒絕的力量。符應女明白自己的天命就是治病救人，她從小學醫，只是因為愛學，雖然也曾被可笑的命運放在一個不適合的位置上，但是兜了一圈，還是回到醫女的一畝三分地，最是如魚得水。
老婦盯著這個來歷不明的大夫，看了很久，不信她又能怎樣呢，十幾個掙扎在生命邊沿的女子，再這麼下去也只有等死罷了。老婦早已乾涸的眼裏湧不起淚水，神情卻浸透了悲苦仇怨。
符應女一個人，加上一個老者，照顧十來個脾氣暴躁的病人，幾天下來累得眼皮直打架。
查清楚了病因，她默默寫了一個藥方子，找個機會，交給穀外等待的緣醉莫求，說如果能及時收齊這些藥材，她有信心治好她們。只是這裏面的每一樣藥材，都不是輕易能夠尋得，甚至還要冒著性命危險去求。
接下來等待的半個月裏，符應女漸漸明白，為什麼緣醉莫求不敢現身與她們一見。

夜風寒涼刺骨，雖是盛夏，深谷裏的月光早被霧氣過濾得森然。符應女替最後一名病人擦好身子，老婦端著水盆，兩人走到屋外。
老婦不愛說話，鎮日只是一副出神模樣，好像永遠有想不完的心事似的。
“我想問阿婆，為什麼族中沒有男子？”符應女坐在池水邊洗手洗臉，謹慎地將隨身攜帶的藥粉塗抹於每一寸與病人接觸過的皮膚之上。
“都死光了。”冷冷的一句回答，不帶有一絲溫度，聞之格外滲人。
“因為這病？”
“是被一個人殺光了。”
符應女心頭一涼。

“那時候為了找藥治病，族裏三十三名健康的男人長年在外面闖，我不知道他們在做著什麼樣的事，我只知道那一天……”老婦的眼睛依舊乾涸，眼神卻比深夜裏的月色還要森寒，她低聲在說的，是一件散發著濃濃血腥味的古老故事，“七十年了，我忘不了那一天傍晚，殺人兇手用利劍刺穿了我丈夫的胸口，而我丈夫的手裏，還拿著快流幹的藥水，就是這最後一滴藥，治好了我一個人的病。”
“他為什麼要殺你們？”符應女壓低了自己的聲音，掩飾心頭的不安與震撼。
老婦搖搖頭，茫然道：“我不知道，那個人跑了，我抱著我的丈夫哭，他說，其他的人也永遠回不來了。”
多日的操勞，意外的聽聞，使符應女忽感一陣頭暈，胸悶，捂著心口，緩了好一會兒，才鎮定心神，她想，緣醉莫求竟有這樣一段黑暗不可告人的歷史，當中雖然必定有所誤會，但正如他自己所說，罪人犯下的錯，實實在在是永遠贖不清的。
這一晚符應女沒有喝酒，但是她竟然夢到了兄哥棘島玄覺，還有她曾效忠的那個王。

親自率兵殺上衡島，砍斷玉珠樹，一夜屠盡數十萬衡島子民，從那以後，兄哥雙耳失聰，變得沉默寡言，變得喜歡一個人站在高處聽風聲。他從未為自己辯解過什麼，然而衡島事件的來龍去脈，卻一絲不苟地說給年幼的她聽，好像要她跟著自己一起牢記這件事，學會自己分辨其中的是非，永遠也不要淡忘。

她在夢裏伸出手，拼了命想要觸摸他的衣角，但是她無論如何，也攀不上那座只屬於棘島玄覺的孤崖，她似乎只能和他一起，聽著那片萬年不息的風聲，在一個不遠不近的地方，凝望著兄哥孤寂的背影。

“活下去。”簡短冰冷的三個字，瞬間飄散在震耳欲聾的戰聲裏。
她被戢武王用最後的一點力量送出決戰的深谷，最後的那一眼，沒有執念，沒有仇恨，更看不到任何的情感訊息，就連在夢裏重播，符應女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和她們，離她越來越遠，每一張曾經熟悉的面容，最後都模糊在一片腥紅的血雨中。
為什麼她們決定送走的，是她？

夜夢驚醒，符應女猛地睜開眼，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再也睡不著，乾脆坐起來，斟了一杯透涼的茶，靠在床頭怔怔發呆。
為什麼，到最後總是只剩了她？

※

“喂，你真的不去看看她們？”
一同走在下山的路上，符應女對前面跑得賊快的劍僧喊道。神秘穀中十幾名女子的頑疾已然痊癒，她說過，這世上沒有她治不好的病，不過這份自信裏，當然還有緣醉莫求九死一生找藥的功勞。

“免了免了，想想活蹦亂跳的一群人，同時對貧僧捅刀子，貧僧會死的。”
頭也不回的身影，走得那般瀟灑。符應女心裏揣著一串疑問，心想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到了山腳，是一大片平原，兩個人站在驕陽底下，放眼望去曠野無垠。

“真熱。”
“是啊，再不找個地方討杯水喝，等一下就變人幹。”
“你的酒呢？”
“喂喂喂，好酒不能當白開水糟蹋。”
“我渴了，你別忘記該付的報酬。”
“貧僧一貧如洗，不然只能把自己賣給你怎樣？有酒喝，一切好說。”
“我不愛養寵物。”
“所以說，大夫就當替自己修下輩子的福嘍。”
“今世已經忙不完，遑論下輩子。”

磨著嘴皮子，兩人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個三岔路口，環視一圈，依舊不見半個茶棚的影子。緣醉莫求忽然想到一件事，作出沉思狀，然後他問：“大夫，貧僧在思考一個問題。”
“如何？”
“為什麼我們還走在一起？”

這個問題問得好，問得妙，符應女想了想，也覺得奇怪，劍僧和醫女，本就該各行其是，事情既已了結，還走在一起做什麼。

“看閣下窮成這樣，我只好施恩不望報，那麼，大師再會了。”

“大夫真是個好人。貧僧就此別過。”

緣醉莫求向符應女行了一個佛門禮，轉身離開，符應女看著他走，總覺得哪里不對勁，突然一拍手，喊道：“大師停步，先得回答我幾個問題。”
“大夫想問我，當年為什麼殺人？”
他並沒有回頭，只是停下了步伐，聲音裏有些不自然的故作灑脫。
符應女點頭，道：“是，我的確很好奇。”
“緣醉莫求在入佛門以前，是個小鏢師。”劍僧的回答倒也爽快。
“恩，這份行當，很符合閣下的氣質。”這的確是醫女的肺腑之言。
“阿彌陀佛，貧僧如今一心向佛。”他轉過身來，雙手合十，態度認真嚴肅。
“得道高僧，該懂得言簡意賅，長話短說。”符應女含笑揶揄道，心想，真是個嘴碎的高僧。
“咳咳。在一次出鏢途中，遭遇一夥劫匪殺人掠貨，只有貧僧一人僥倖逃脫。從此機緣巧合，拜在佛門，習得一身武藝，那個時候……貧僧還是爭強好勝的個性，以修行為名，行走江湖，暗中不忘追索當年逞兇的一夥惡匪，直到有一日，終於尋到這夥人的蹤跡，當時他們正在幹一件極其傷天害理的事，他們把遠近有名的大夫聚集到一處，還讓他們都感染上一種可怕的瘟疫病，逼迫他們研究解方，大批醫者就這樣無辜被害，貧僧一怒之下，殺上山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將那夥賊人殺了個乾淨，剩下一名也在逃回那個山谷的時候，被貧僧一劍了斷。”
緣醉莫求將舊事娓娓道來，聲音裏平靜而不起一絲波瀾，好像在陳述一件與他無關的慘案。符應女卻聽得驚心動魄，然而聽罷，細想一番，覺得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眼前這個雲淡風輕的酒劍僧，何嘗還有一分當年雷厲風行的暴躁模樣？

“到最後，你才發現那夥賊匪的背後隱衷，是為了救自己的族人？”
“不錯，他們為自己的利益採取極端，貧僧當年也行得極端，沒有給他們任何解釋與悔改的機會，原本他們已經得到瞭解方，卻因為貧僧的一念之差，讓全族的無辜老弱繼續受頑疾所苦。”
“幾十年過去，上萬條人命都毀於那種病症，雖然現在剩下十幾個活口，卻只是顯得更加慘不忍睹。”
“所以貧僧一再說，這是大夫修的大福，與貧僧無關。”

劍僧總結自己的罪孽，如此斬釘截鐵，醫女卻陷入另一層的深思。烈日當頭曠照，緣醉莫求的布衣上，微微蒸騰起一份混合著草藥味的刺鼻酒氣，只聽符應女歎道：“緣醉莫求，是醉，還是罪？閣下走跳江湖，求的又是什麼呢？”
“耶，緣罪，緣醉，人生如夢，難得糊塗，莫求，莫求啊。”劍僧又恢復了嘻嘻哈哈的模樣，不自覺掏出腰間的酒葫蘆，仰脖便喝了一大口。

符應女淡淡一笑，雖然她一點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笑。

“貧僧敢問大夫姓名？”

“棘島……符應。”

“棘島符應，好名字！”

緣醉莫求咂咂嘴，又喝一口酒，念了幾遍這個名字，覺得大夫的爹媽真會取名，符應符應，果然是個行醫濟世的好兒女。
兩人就此分手，轉身各自離開。

這一年苦境的夏季，悶熱憋屈得讓人受不了。

後記
本文大概分上、中、下三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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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音愛濤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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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53)

8樓發表於: 2011-05-04 01:2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5.03 無愛（短文系列）新增《定風波》（緣醉莫求/符應女），7F

寫得很好
喜歡樓主的文筆
淡淡的情味充斥在全篇中
而緣醉和符應剛好又是我欣賞的角色
想不到樓主如此巧思
能將兩人連繫到一塊
緣醉和符應的對話
描寫得生動傳神
雖說是冷配對卻正好對了我的味
小花敬上期待打後的上、下篇 :)

‎劍玉長篇【鴛鴦譜】不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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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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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37)

9樓發表於: 2011-05-06 22:2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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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的確又是個冷配對，拉郎配，大概會是我看霹靂最後一個萌配對。
根據我最近萌誰死誰的趨勢，真的不自覺為緣醉莫求擔心，索性許他一個未來。
瀟灑的劍僧和淡然的醫女，我想儘量寫得愉快些。
中篇和下篇可能沒那麼快出來，先感謝道友滴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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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5.31 《定風波》（緣醉莫求/符應女）更新下篇夢浮同心，2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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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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