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27 「龙剑」告别娑婆 1F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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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yys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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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12-27 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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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7 「龙剑」告别娑婆 1F完

0.听说娑婆无量苦

2007年，豁青云到威尼斯吊祭剑子仙迹，进了疏楼龙宿的豪宅，却发现他花园中并非争奇斗艳，而是满园枯死的白昙，蕊叶焦黄，气味刺鼻，不禁心生疑惑。疏楼龙宿淡淡地说：“这两天时候不好。”豁青云见他面色灰败，没有多问，从包里拿出文件，说：“这是您和圣龙口转让股份的合同，请过目。”疏楼龙宿扫视完，签了字，便让他去看客厅的骨灰盒。

豁青云被安置在客房。二楼某间卧室的门没有关好，他经过时向内一瞥，留意到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精美的玻璃罐，通体纤长，满注透明液体，一根森白的手骨漂浮其中。豁青云想起多年前剑子仙迹在火并中断臂的传闻，追上前问领路的佣人：“这间房是谁在住？”佣人往后瞟了一眼，没有理他。

当天晚上豁青云梦中转醒，一下子惶恐非常：自己被人缚住手脚，正要丢往窗外。疏楼龙宿的别墅临河，他用力挣扎，反倒更快地滚落下去，砸进了窗下的小船——似乎是提前布好的。河灯幽暗的映照里，豁青云横卧船上，浑身颤抖，直盯着宅邸二楼的一扇窗边，那里的剪影举起左臂，已经抵住额头。

砰然枪响过后，夜风将他的木船远送。一片微黄的花瓣自帘隙中被卷起，打了许多个转，悠悠地从天上落在他的面前。

1.地火水风争胜负

剑子仙迹一大清早被歌声吵醒，探头一看，是疏楼龙宿在他楼下唱卡门选段，睫毛上还挂着露珠。剑子被逗笑了，这是第三天，前两天这人唱的分别是唐璜和尤丽迪茜。时钟指向六点二十，让剑子心叹：好华美的一只鸟儿！他家住在老小区一楼，披上睡袍，倚到窗台，笑眯眯地对外面说：“少爷，换一首吧。”疏楼龙宿收声，问：“你想听什么。”剑子佯装思考，哼了几下，说：“红鬃烈马。”他觉得疏楼龙宿在威尼斯只学电影和歌剧。疏楼龙宿大笑两声，抹出丁字步，一手扶腰，肩膀稍扣，开口唱：“一马离了西凉界，不由人一阵阵泪洒胸怀......”剑子风平浪静地听完了，心中比较震撼，不咸不淡地给他鼓掌，对面楼栋也传来掌声。剑子叹了一口气，问：“早饭吃了吗？”疏楼龙宿抖抖风衣领子，说：“等你请我进去一起吃。”

谈无欲新戏开拍，请疏楼龙宿友情出演，主角是慕少艾和剑子仙迹。疏楼龙宿翻完剧本，问慕少艾的角色能不能给自己。谈无欲告诉他，翳流是最大投资方，不可以。疏楼龙宿很遗憾，若有所思，谈无欲去看他停留甚久的那页纸，正是两位男主角的吻戏，恍然大悟地问：“你看上剑子仙迹了？”疏楼龙宿合上剧本，气定神闲：“我追了他半个月了。”谈无欲很惊讶：“你回国才三个星期。”疏楼龙宿便开始给谈无欲讲他和剑子仙迹相遇的故事，大概是说他刚到机场时，家里派来接他的人路上出了一点事情，他打车去最近的酒吧喝酒，结果不幸碰上了抢劫。

“我被枪指着——”谈无欲心想，一定是你穿得太漂亮了。事实上，在当时色彩斑斓、灯光幽暗的酒吧里，他的确美得扎眼。“——还什么都没干，忽然，那个人手里的枪就飞出去了，再眨了几下眼，他已经被人摁在地上了。”谈无欲叹道：“嗯，剑子仙迹是打星出身。”疏楼龙宿眼睛弯弯：“枪飞到我脚边，我捡起来。他当时跪在别人的背上，怕我不会用，伸手要我给他。我一走过去，就对着那个人的大腿开了一枪。”谈无欲问：“干嘛非要这样，怕别人不知道你是黑社会？”疏楼龙宿说：“他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也想给他留一个。”谈无欲汗颜：“好了不起，那他记住你了吗？”疏楼龙宿说：“虽然进展很慢，但是昨天刚刚一起吃了早餐。”谈无欲拍手，说：“恭喜恭喜。”

剑子饰演的角色是一位杀手，能力出众，然而木讷寡言，在感情方面十分稚拙：每每陷入一段恋情，都渴望与对方天长地久、至死不渝。别人和他分手，他总是难以置信又茫然无错，迫切地想要挽回，甚至于采取极端的手段；慕少艾饰演一位有女装癖的财阀之子，为救母和杀手长期拉扯，于此过程中与其发展出了奇异的浪漫关系；龙宿则饰演一位普通的商人，另一个身份是杀手的前任恋爱对象。

戏里，剑子仙迹对疏楼龙宿情深爱重：与富商分手七十天，每天买最新鲜的玫瑰花送到他家门口，被弃之不顾；半夜从富商家的后院翻进卧室，伏在丝绒被上悄悄注视他的睡颜，遭发现后将人闷晕溜走；绑架对方到汽艇上过了五天的二人世界，被偷袭掉入海里，又孤身漂洋半月。戏外，剑子仙迹对疏楼龙宿谨守分寸：深入探讨角色理解，有其他工作人员在场；休息时间除了对戏练习，就是和慕少艾一起打牌晒太阳；高级餐厅的单独邀约从来不去，剧组聚会倒是欣然应允。很让疏楼龙宿牙痒。

电影拍完某日，慕少艾躺在剑子仙迹家里吃葡萄，门铃忽然响了，剑子仙迹擦干手从厨房里跑出来，开了门，一簇鲜红如火的玫瑰花劈头盖脸。剑子仙迹一接过来，半个身子都被淹没。慕少艾吮了下手指，在他背后赞叹道：“好热情呐！”花束上卡片的笔迹龙飞凤舞，剑子低头读完，说：“今天龙宿过生日。”慕少艾问：“他过生日，跟你示爱做什么。”剑子说：“他生活太西化了，我怎么知道。”心里倒是知道送玫瑰花太俗，本不是那人华丽不群的风格，不过呼应戏中赠出去的几十朵被辜负的美意。

晚上疏楼龙宿大办宴席，请了之前剧组的许多人员。慕少艾要去陪南宫神翳，不得空闲，早早被接走了；剑子仙迹本来准时出门，却遇到了一点波折，跟对方兜了两条街的圈子，赶到饭店时宴会已经过半，众人酒意正酣，疏楼龙宿左手托着一只高脚杯，正站在桌前谢酒。

剑子风尘仆仆迈入包场大厅，就听得一副华美缠绵的嗓子，正唱到：“自从我与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何日里方得免兵戈扰乱，消却了众百姓困苦颠连——”原来是寿星在显摆家学。

剑子仙迹微微一笑，臂弯里挽着大衣，阔步引上：“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虽英勇怎提防十里埋藏。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

龙宿在饭桌前与他遥望一眼，立时跟上：“大王！”

剑子笑接：“此一番连累你多受惊慌。”

霸王迟来，别人揶揄了他几句。剑子一看，只龙宿旁边还剩个空位，施施然走过去坐下。疏楼龙宿朝他放在脚边的大礼品袋看了一眼，饶有兴致地问：“里面装的什么？”剑子仙迹头也不转，边倒饮料边说：“待会儿就知道了。”

饭吃到八点半，大家下楼，疏楼龙宿用几辆车把宾客送到KTV。剑子仙迹要钻进车里的时候胳膊被拉了一把，往后一瞧，疏楼龙宿挥手示意司机先走。

他双手插兜，好整以暇：“有什么东西给我？”

剑子仙迹好笑地打开礼品袋，从里面抱出一个半人高的灰色毛绒熊。

疏楼龙宿挑起眉毛：“送我这个吗？”把毛绒熊从他手上接过来，妥帖地抱在怀里。

剑子仙迹说：“他们都知道你喜欢昙花，但我对园艺不精，分不出品种好坏。又说你喜欢收藏兵器，我想那你必定不缺，还是不要徒增你的煞气。”

疏楼龙宿家中确实列满唐刀收藏，电视机上花瓶旁窗帘下四处可见，合作谈得不高兴的时候，可以随便抽一把出来砍人。下午慕少艾要吃炒河粉，求剑子仙迹去给他买，路上的精品店促销五十块钱一个玩偶。疏楼龙宿不知道，剑子仙迹对着商品柜琳琅满目的小塑料，想龙宿对自己铺张浪费若此，只送毛绒玩具未免敷衍，但当时他又心念电转：都这样了，不敷衍一下那还得了。

疏楼龙宿夹着大型布偶，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动作小心地点着了，问：“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

剑子回答：“个人习惯，见笑了。”

疏楼龙宿说：“刚才下楼的时候，我看见几辆车，之前在你家小区门口也见到过——有人在找你麻烦？”

剑子说：“你再不叫辆车来，别人等寿星等得好苦啊。”

疏楼龙宿轻笑一声，话锋一转，和他说起自己拍电影的打算。这位太子爷回国本是继承家业，然而跟家里人谈条件，要先拍一部独立电影才肯安心接手。他家大业大，不容在外面胡闹太久，定下了一年的期限。

事后谈无欲上门拜访，见疏楼龙宿春风得意，满面红光，一问之下，才得知剑子仙迹答应了做他的男主角，两人还已经确定了关系。

谈无欲问：“你和他表白，他什么反应？”其实疏楼龙宿此前心思昭然，正不正式表白，没有很大的分别。疏楼龙宿说：“他好淡定，我更喜欢他了。”谈无欲说：“他是三金影帝，可能是演的。”疏楼龙宿笑仰在沙发上：“让他演啊。”

2.六贼操刀为伴侣

悬奇是娱乐公司，北嵎是走私集团，两者业务大相径庭，却拥有一位相同的董事。这本来是个秘密，但不巧被剑子仙迹撞破，圣踪于是给这位身世清白的年轻影帝两个选择：要么入股北嵎，要么去死。念在旧情，再附加一个月考虑时间。

悬奇大厦顶层。剑子仙迹坐在办公桌对面，眼珠乱转，远眺落地窗外。

圣踪搅拌咖啡：“听说你去和疏楼龙宿合作了，你能跟他，不能跟我？你以为鸿阳比北嵎干净多少。”

剑子仙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下午还有龙宿的开机宴，时间很赶，和圣踪在这僵持许久，没能谈出什么结果。他双手撑在椅子上，身体前倾，很诚恳地盯着对方说：“老板，你这里也是不方便死人的，把我放走，出了这个楼，之后要杀要剐，再凭本事，好不好？”

圣踪笑得森冷：“剑子仙迹，你要躲的，难道只我一个？”

派对在水上开。晚间剑子仙迹被专人接上游艇，觥筹交错，送往迎来，他只心事重重。疏楼龙宿于是将他拉去跳舞。这位东道主公子哥今日裹在一件深红色大衣里，烟紫波浪及腰，十足的恃美扬威，剑子仙迹看一眼就要被艳死，还给搂着跳了首探戈，简直天旋地转了。人影绰绰里，却忽然瞥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霎时间灵台清明。龙宿问：“怎么？”剑子贴在他耳边说：“你船上不安全。”龙宿皱眉：“圣踪的人？他们上不来。”剑子摇头：“不是圣踪。”龙宿沉默，问：“那你要怎么办。”剑子说：“走。”龙宿说：“现在能走到哪里去？”剑子跟他眨眨眼睛。

疏楼龙宿并未动用家族关系，自己四处拉取投资，艇上豪杰云集。剑子走到舱门前，扬声说，感谢导演欣赏，感谢诸位莅临，我从小在码头生活，给大家表演一个才艺，夜泳！说完奔至甲板，一头扎进乌黑的海域。疏楼龙宿紧接其后，笑笑说，我跟他比赛。脱了风衣甩到地上，转眼间也没入水中，徒留满厅哗然与两圈小小的波纹。

江风湿冷。船行驶不远，两人一爬上港口，就被枪弹围追堵截，在货箱间穿越火线，最终避进了一间废弃的空仓。剑子仙迹被擦伤了腿，看着有些吓人，疏楼龙宿将他按在墙边扯布包扎，脸色很不好。月光下此人面庞遭阴影分割，精美宛如石膏，剑子伸出手摸他的脸，他下手一重，剑子低低叫了一声。

剑子仙迹苦大仇深地问：“你抖什么？”疏楼龙宿把他的结扯松一些，又是冷哼，又是挑眉，揣着手坐下来，一身狼藉，端的是仪态万方。剑子说：“我还以为你就喜欢看我险关难过，然后来求你，你得意死啦。”上回去萧山赛车，疏楼龙宿十几年飞摩冠军，剑子仙迹初学此艺，被他带了两圈，轻松上手，尔后两人进行PK，剑子居然险胜，并摘了头盔对他觍着脸笑。疏楼龙宿默默地、一下一下地将血揩在剑子雪白的袖口上。故事开始的时候，他就已经爱上了剑子仙迹，还曾经被人揶揄：他这么好，是个人都会爱上他，你这个人卓尔不凡一世，终究也落得这么俗套——当然，你也很好，只是要爱上你却很难。

水泥地上，低洼处泛着油腻的彩虹光晕，外头瓦檐忽然滴答不断，原来下起雨了，腥血青苔，适合做电影基调。疏楼龙宿撑着下巴凝望地面，微微入神地想：这么好的氛围，怎么没带摄影机？耳边有轻笑声，他转头去看，那人神情狡黠地说：“大导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疏楼龙宿忍无可忍，抢过去逼他接吻。

吻毕，一个面色如常，一个快要呛死。疏楼龙宿舒舒服服地说：“讲正事，这帮人是哪来的？”剑子仙迹擦嘴：“年轻的时候在码头搬货，认识了一些朋友。”疏楼龙宿感觉这不是个好故事，又板起脸来，要逼他讲得一清二楚。剑子仙迹说：“小时候，收养我的道观被强拆，师父仙去，我下山打工，认识了一些相依为命的朋友。”疏楼龙宿心想，相依为命，这词用得太不吉利，一听就想让人造些杀孽。剑子继续说：“他叫笑封君。后来我被杜一苇挖去拍电影、录专辑，我求老杜把他一起带进公司，做了个保安。”疏楼龙宿给他鼓了两下掌，称赞道：“仗义至极。”剑子仙迹翻个白眼。疏楼龙宿拿手肘捅一下他：“继续说。”

“后来有一次，我被人算好了机会堵住，打不过，他们就把我绑走了，临走前报了价。他急得要死，老杜出远差帮不上忙，我当时名气又不大，他走投无路，东拼西凑也没集齐零头，只好自己一个人上门，想和他们拼了。”

疏楼龙宿听到这里冷笑不已，按他的理要说些刻薄话，倒是给面子地忍住了。此时，外面忽然又有很大响动，盖过了一切的静谧旖旎，听了一阵，安静下来，有人在外面喊道：“剑子仙迹！”疏楼龙宿眉头一皱：“慕少艾？怎么是他先到。”

南宫神翳的金丝雀，居然比他更会英雄救美。剑子仙迹宽慰他道：“这事吧，其实和翳流关系深一些，他们灵通一点是很正常的。”疏楼龙宿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几根废弃铝合金管歪在墙边，他对之拨弄几近阵亡的高档领带，反光面上人像狰狞。

回去之后，剑子仙迹把故事补全了。原来当初笑封君赶到，他却早已让人救走，笑封君孤身落入虎穴，被打了几针，此后就与剑子仙迹分道扬镳。“我那时在船上就是看到了他岳父的人，才知道不对。”疏楼龙宿说：“笑封君的岳父？”剑子仙迹点头：“他离开我之后，头几年境遇很不好，但慢慢地又好了，据说受了很多他现在夫人的帮助。”疏楼龙宿问了夫人名字，一听，是位很有名的毒枭的女儿。

疏楼龙宿沉吟一阵：“那时是谁救的你？”

剑子仙迹说：“圣踪。”

3.张弓架箭痴男女

取景地在中部某名山，云雾缭绕，青柏翠竹。剑子仙迹在这里拍男主角被警察追缉，逃到山里，避身道观，暂时出家的戏份。开机半个月，疏楼龙宿大小电话不断，还总是下山处理事情，进度十分不快，某日开车回转剧组，家里派出来的人跟了他两百公里，现在还跟着绕上了盘山公路。疏楼龙宿大为光火，剑子仙迹的一个电话正巧打进来，来问他什么时候到，他咳嗽着清出几口怨气，松快地说：“在山腰了，马上就上去。”剑子又问了两句，他好生应答后挂了，从后视镜看见那辆车，只觉得面目可憎，于是踩了一个急刹。

该片区被包下一段时间，剧组在山顶搭棚，没有外来车辆。疏楼龙宿甩上门，走过去敲了敲对方的窗户，叫人下车并索要其手机，欲亲自与他们的上级即自己的某些叔叔伯伯沟通。太阳高照，黄土飞扬，疏楼龙宿额头上优雅地挂了两滴汗，看动作趋势，下一秒可能要把人踢到护栏以外。剑拨弩张之时，忽听得一道哞哞的叫声，放目望去，公路拐弯处极荒诞地冒出一弯兽角，定睛细看，原来是一人白袂翩垂，洞箫插领，缓缓地倒骑青牛而来。

剑子仙迹拊掌大笑：“好巧好巧。”

疏楼龙宿眼睛一亮：“剑子？！”

剑子仙迹朝他泰然地作个揖：“如是如是。”

疏楼龙宿顿觉万象凡天，如幻如梦，只要跟这位道长隐遁红尘去就好了，管他什么大千世界、娑婆疾苦。

三个月后，疏楼龙宿赖在剑子仙迹家里，访客一律不见。慕少艾倒是被法外开恩，但上门后大吃一惊：疏楼龙宿状若痴顽，冷漠如自闭症儿童，一米八六的个子贴在剑子仙迹的细腰上，对待旁人置若空气，把剑子仙迹逼到沙发角落团着。慕少艾用沉着的目光将他们上下打量一遍，说：“这是摔到哪里了？”剑子仙迹很坦然地说：“脑子。”说着把垫在茶几上的诊断书拿出来递给他看，慕少艾一抖薄薄的纸页，白底黑字的失忆，咂了几下嘴，又轻轻将纸放下。

剑子仙迹说：“不管他，说你的事。”

慕少艾说：“我准备要走了。”

剑子仙迹有一个起身的姿态，却被疏楼龙宿钳制着不好动弹，皱一皱眉，问：“去哪里？”

慕少艾眼珠向上转溜，往后一靠，双手交叉，并不说话。

剑子仙迹说：“唉，好吧。”

慕少艾感激地对他笑一笑，互道了珍重，便离开了。

客人走后，疏楼龙宿还不撒手，剑子仙迹忍无可忍，伸出一根手指将他推到十厘米以外。这天之骄子而今装脑残装上了瘾，只有两个人也玩得不亦乐乎，但看他神情，确又颇有那么一点可怜的意味，扮也是扮得很好了，于是忍不住碰一碰他的脸颊。手收回之后，疏楼龙宿不悦，又捉住他的手掌重新放到自己脸上。

日前拍从悬崖上跌下去的戏份，武替很蹊跷地爽了约，但剑子仙迹上次在码头受过伤，腿脚没有好全，疏楼龙宿的身量与他最为相近，于是亲自上阵替他吊威亚，吊到一半，绳索忽然断裂了，当即滚落崖底，昏迷不醒，头破血流，一臂骨折。这手脚做得太明显，醒来后疏楼龙宿便打算将计就计，并且此前为解决剑子仙迹的前缘，他挪用了部分势力，与家中起了一些冲突。按兵不动，也可以暂缓内外矛盾。

剑子仙迹本着照顾伤残人士的原则，坚持不与疏楼龙宿同榻，免得夜里翻身踢脚压到他的伤处。病员本人却是很不满，该夜抱着枕头站在他的卧房门口，面色惨白地盯着他，看得人发毛。剑子仙迹心理素质良好，熟视无睹，卷好铺盖就寝，疏楼龙宿便爬到被子外面抱他，剑子仙迹要是胆敢挣脱，他就用那只伤臂将其箍紧，意若威胁。抱了十五分钟，剑子仙迹已经忍不住怕他冻着，含糊地说：“进来睡。”次日醒来，则是剑子仙迹很不满，对镜别扭地瞧自己的后颈，质问疏楼龙宿：“不能咬别的地方？”

疏楼龙宿虽然天纵英才二十余年，但毕竟资历尚浅，总会遇到很多挫折：听说又有人在打听剑子仙迹的事，麻烦是越避越多，只好转换路线，重新回到战场。他去问剑子仙迹怎么认识了一个叫收万劫的，剑子仙迹还需要好生回想一番：年前赴别国拍某巨星云集的大制作电影时见过一面，有几句对手戏台词，此后再无交集，知道他背景比较复杂，影视音多栖，是混血，长得很漂亮。呃，对，没有你漂亮。疏楼龙宿冷哼，想来是一见钟情，那又如何。

认萍生年轻的时候在战地当医生，后来转到公安，被选中做卧底，以野模身份混迹于南宫神翳经常出没的场所，不负众望地成为红颜祸水。此后便是小人得志，贪名逐利，南宫神翳给他约封面、找导演，红极一时，不求登临大雅。现如今该保存传递的东西都保存传递完毕，王朝不日将倾，祸水自该相随。2000年9月，当红歌手、演员、模特慕少艾自翳流国际高楼天台坠亡，初步检定为自杀。

片子拍完，按说要做后期了，疏楼龙宿却心情不佳，只因剑子仙迹不打招呼地人间蒸发，教他怀疑人生、怀疑宇宙。谈恋爱，怎么会是那么难的事情？不会吧，他活二十五年，遇到过什么难事；他认真的事情，又有哪个结果敢不和他认真？去参加慕少艾的葬礼，发现棺材是空的，也不知道几个人看出来，中原人做事都这么不仔细。

疏楼龙宿带着胶卷来到西南某小县城，在一条小巷子里终于见到阔别数月的情人。巷子进去是一所小学，一边是围墙，一边是牌匾卷边柜台起腻的文具烟酒店。剑子仙迹戴墨镜穿素色马褂，在副食铺门口摆一架古筝闲抚广陵散，琴声悠悠荡荡地贯通深巷，一曲终了，站起来活动筋骨，顺便与疏楼龙宿问好。疏楼龙宿垂着眼问他现在在做什么，剑子仙迹朝巷外一瞥，说慕少艾给他在对面小区保安亭谋了个职位，月薪六百元，上四休三，比当影帝高兴不少，只是夜班略多。话音方落，疏楼龙宿猛地把他搡进店里的小隔间，剑子仙迹仰倒在床，双手举于胸前作投降状。疏楼龙宿觉得自己吃了大亏，态度冷漠，没有把胶带甩他脸上已是涵养极佳，要严肃地扒他的裤子。剑子仙迹向来谦下不争，这时也是很客气地说：“这是少艾的床...”疏楼龙宿长眉倒竖：“你们睡一张床？”剑子仙迹答非所问，说：“龙宿呀，你树大招风，要记得低调做人...”

两人把问题说清楚，剑子仙迹避风头尚且没有避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别人找到这里来；疏楼龙宿倘若要留在这做后期，那是异想天开，他亲戚催得很紧，自己家里的事还没有处理成功。临走前，剑子仙迹拿出一袋整个副食铺里最好吃的小零食送给疏楼龙宿，算作哄他回去的助力，疏楼龙宿同时在心中发一些枭雄的宏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然十年是太晚了。他这厢怀着诸如只怕情多累美人的柔肠回头凝睇最后一眼，只见剑子仙迹仍旧卧在小木板床上笑意盈盈，伸脚勾门，啪的一声，把门带上了。

4.英雄尽向何方去

苦境某会议室。

收万劫用高酒杯喝柳橙汁，盯着阳光下杯沿的果粒，淡淡地问：剑子仙迹非死不可？

圣踪成竹在胸，泰然微笑：剑子仙迹非死不可。

笑封君弓起脊梁，很激愤地在膝上砸了一拳：好，那就让他非死不可。

这一年，剑子仙迹在爆炸中失去右手，重症监护室待了二十天，清醒意识以后，发布了息影的声明。

这回轮到疏楼龙宿将剑子仙迹接回家。剑子仙迹精神不好，在朦胧中感受到一点湿意，便睁开眼睛，是疏楼龙宿又在用脸贴他的掌心。你以前为什么不去意大利？你早去了，我就会提前爱上你，那样我就不会回国，我们直接在威尼斯颐养天年，从二十岁到九十岁。剑子仙迹，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好像除了疏楼龙宿的爱与恨，世界上再没有绝对的事情。剑子仙迹闭着眼睛叹气：“我当时想，你一个少爷，玩一玩也就算了，哪知道你和我来真的。”几个人消受得起？这人曾经曰，爱情好似雷击，走在路上，雷突然要劈他，他有什么办法！这人曾经又曰，我为什么不能爱你一辈子？一辈子很短的。剑子仙迹无端联想到一些不合时宜的笑话，比如银行里装着那么多钱，乞丐为什么不去花？这样想着便又笑了出来。疏楼龙宿表情冷漠。好在剑子仙迹做人很有张力，被命运来去拉扯，依旧柔韧如初，丝滑轻盈，此时便丝滑轻盈地给疏楼龙宿送上一个吻。

剑子仙迹在内地等了疏楼龙宿几年后，两人搬去疏楼龙宿在意大利的古宅。但居住环境太多水，好像不利于养伤，疏楼龙宿又数度想迁居，无奈剑子仙迹反对，理由是再不想折腾。他在威尼斯倒是怡然自得了，只是身体一直虚弱。剑子仙迹说，师父曾经给自己算过一卦，算出他年轻时鸿运高照，是借了后半辈子的运数。

剑子仙迹去世是移居第三年的事情。疏楼龙宿不知用什么通天的手段，竟然在当年事故现场找到了他那只手臂的遗骸，之前被剑子骂过恶心，便一直悄悄收着，葬礼过后才又拿出来，整日摆在床头上。公司的事情他很早就不再过问，鸿阳和圣龙口合作之时，听说圣龙口的代表要绕过半个地球亲自把文件带来给他签，使人不明所以，觉得打扰。穆仙凤告诉他，对方曾经受过剑子仙迹的指点，算剑子的半个学生，很希望来悼念，这才勉强答应。某个雨后清晨疏楼龙宿在家中读书，霍乱时期的爱情，门铃响起时马尔克斯正说到：当被人爱着的人死去的时候，真该带上他所有的东西。豁青云踏进门，古宅格局开阔，一眼就能从正门望到后院的光景，满园依稀凋零，一阵福尔马林的气味冲鼻而来，他尤为奇怪。疏楼龙宿重坐回沙发，捧起书脊，低头说：“这两天时候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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