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01 異度鏢局系列五《冬青》(武俠架空) 九，11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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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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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04-11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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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1 異度鏢局系列五《冬青》(武俠架空) 九，11樓

※武俠架空，異度魔界中心，一般向。
※系列一《莫測》←走此
※系列二《捨生》←走此
※前傳《昔年》←走此
※系列三《無間》←走此
※系列四《天道》←走此
※強烈建議以上五集都閱讀過後再續看本集。
※本集素家三口含量多。

異度鏢局五《冬青》（武俠架空，一般向）

　　　　一、浮生若夢

　　他們兩人的初識實在是非常戲劇性的。

　　當年那個二八年華的江南才女，為解家族困境，不得不被迫配合陰謀家的計畫，委身成為色誘的籌碼。
　　對風華正盛的她而言是何等的屈辱，卻有苦難言。
　　箏曲蕩漾在不夜天含願臺上，孤寂的紅衣身影猶如籠中鳥，悲涼泣訴著，卻沒有知音人。

　　「姊姊不是自願在此的吧？」
　　少年就在這時候出現了。
　　白髮如雪，容貌圓潤俊秀，手中遞來了一方絲帕，拭去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淚水，笑顏溫柔純真且慈悲。

　　「……謝謝。」她羞澀的接下，沒想到能聽出自己曲中心境的竟是這般年少的孩子，卻礙於背後之人的計謀而不好多言。
　　「小兄弟，你怎麼會來這裡？」修萬年要她在此地等候素還真，怎麼會來了個孩子？

　　「歐陽上智讓我來，我就來了。」少年收回的雙手背負在後，悠然自若的觀賞起含願臺周圍景緻，沒有半絲身處陌生之地的徬徨。

　　「你也是歐陽家的義子？」她心中一黯。
　　歐陽世家是當時稱霸江南黑白兩道的商賈世家，家族內特意收養培育眾多義子，利用他們的才能作為進軍中原的棋子，這孩子恐怕將來也會……

　　少年回過身，彬彬有禮的抱拳詢問：「在下素還真，敢問姊姊芳名？」

　　他就是素還真？他就是素還真！
　　絲帕還在臉頰邊沒拿下來的風采鈴卻是心神一震，滿心的悲涼孤寂轟然崩塌，原本準備好犧牲貞潔的腦海中瞬間有如千百頭驢子奔騰而過，驢蹄隆隆揚起萬丈塵煙。
　　這、這不還只是個孩子嗎？……什麼色誘？什麼美人計？修萬年你這老不修！腦袋莫不是進水了吧！

　　「……喚我朱雀雲丹罷。」她還沒緩過神來，喃喃的回答。
　　這戲還能唱下去嗎？

　　「嘿喲。」坐到她身下的長凳另一端，少年晃著腿，稚氣未脫的臉上含著笑：「朱雀雲丹姊姊，你的箏曲真好聽，能再多奏幾曲嗎？」

　　乍看只不過是名年少天真的孩子，怎會有那麼多人想要他的命？

　　「自是可以。」
　　震撼過後，按下無奈而苦澀的心情，她素手輕揚，重新撥起箏弦。

　　他們往來相處的七個月間，交流的盡是琴棋書畫，她自忖才華已是江南首屈一指，但少年的才氣更是讓她贊服，那出眾澄澈的氣質猶如落入塵凡的仙童，就連舞起劍來都無端地靈動好看。
　　她總調笑少年就像那池裡的粉白荷蓮，清素玉立，出淤泥而不染塵。

　　「謝姊姊賜號，那以後我就叫清香白蓮吧。」少年望著池裡那片白荷，抱劍拱手笑道。
　　「也太粉脂氣了。」她被逗得掩嘴而笑，只當是孩子的玩笑話。

　　七個月之後，歐陽上智忽傳暴斃，世家陷入了漫長的內亂，少年也不再出現，而修萬年似乎是忙於在這場混亂中分杯羹，沒那工夫給她其它安排，風采鈴便在不夜天中靜靜的守候著。
　　偶爾出神之際，她撫箏的手指會不自覺地劃過唇瓣，然後雙眼迷離忘情的望著那一池已經凋謝的荷蓮。

　　少年最後一次離開不夜天前，羞紅著臉如若蜻蜓點水般的與她匆匆一吻而別。
　　夜風捲起含願臺上的絹絲幕簾，風鈴清靈響盪，觸動了她的心弦。

　　再見到素還真時，已是整個江南、連同天蝶盟也分崩離析的一片烽火戰亂之際。

　　少年清逸的身姿立在她身前，為她擋下了無妄的殺機，比起成年人細嫩許多的手掌提持著沉重的長劍，襲擊者的鮮血從低垂的劍尖緩緩滴落入土，素白直裾也沾染著斑斑點點猶如絹紙上的紛飛紅梅。
　　然後在她惶然不安之間，少年轉過臉來，逆著光的，依舊是那張從容自若的微笑。

　　「姊姊沒事吧？」

　　自那之後起，風采鈴才逐漸明白，眼前的白髮少年是如何讓人畏懼的存在。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無論是百代世家或門派組織，都在他那輕描淡寫的笑容中盡付灰飛煙滅。

　　──而他自己，卻也將失去所有，孑然一身。

　

※
原來是想寫成四補遺的番外，後來發現可以直接當五了，雖然篇幅比前幾部少，但是交代滿多重要劇情的。
本集比較少吞佛視角，我個人戲稱為家長們的苦惱XD

[ 此帖被洗翼在2023-07-01 16:0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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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2-04-12 2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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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二、白寡婦

　　　　二、白寡婦

　　江南近郊的紫竹林外有座園林，住了一名寡婦，不知家世、不知其名，附近街坊都喚她作白夫人。
　　白夫人彈的箏曲極為動人，樂坊內的樂師聽了都要自慚三分。
　　白夫人寫的字鸞飄鳳泊，引得文人墨客心思惆悵。
　　白夫人畫的蓮池圖清絕素雅，讓山上寺院的住持都險些起了貪嗔之心。
　　白夫人繡的荷包精巧可愛，附近的姑娘們個個愛不釋手、爭相習仿。
　　街坊裡的人都傳說，美麗端莊又才華並茂的白夫人，她的亡夫是軍威赫赫的開國大將軍，為躲朝中勢利爭功，才隱居到這般清幽的地方來。

　　姑且不論事實為何，街坊故事總是引人入勝，讓少年少女們浮想聯翩，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材料。

　　「將軍。」

　　藕玉般纖白的手指按下棋子，然後停頓了一會，才緩慢的收回緞袖之中攏著，面貌端莊嫻雅的女子望著眼前的棋局良久，目光淡然悠遠。
　　而在棋盤對面的那個位置上，卻空無一人，僅有一枚金葉壓在空杯盞下，絲紋未動。

　　月影漸移，夜風徐徐而來，揚起了女子的紅絲髮帶，吹掀了她身畔的那薄薄一本棋譜，棋譜在風中翻滾著落了地，被正走上竹亭的丫鬟拾起，拂了拂，端著走上前去。
　　「夫人，該是就寢的時辰了。」稚氣未脫、玉立亭亭的年少丫鬟佇立於階下喚道。
　　「嗯。」目光從棋局上挪開，女子起身走下亭，越過丫鬟身邊時順手抽走了那本棋譜：「春分，棋局不用收拾了。」
　　丫鬟探頭瞥了眼棋盤後，便轉身碎步跟隨，好奇地問：「為什麼？夫人您不是已經解破這局了？」
　　女子頓了頓腳步，思量片刻，但終究還是搖頭：「就放著罷。」

　　此時夜風吹襲過池間雜沓相疊的荷葉，窸窣細碎輕音響起，宛若情人牽戀不捨地衣袖剌剌交纏。

　　「……在下一本棋譜送到之前。」女子似是莫可奈何的嘆了口氣，回頭又補上一句。
　　「是。」丫鬟俏生生回應，掩嘴竊笑。

　　空杯盞下的金葉在月光照映中爍爍閃耀。

　　偌大的園林裡實際上住了沒幾個人，除了夫人和年少丫鬟之外就只有別院的兩名護衛，空蕩蕩的貌似有些寂寞，夫人卻道這樣清幽挺好，況且不是還有滿池子蓮荷與魚嗎。
　　於是丫鬟與護衛無聊時總是去照看那池蓮荷與魚，久而久之，也覺得那一池子果真熱鬧。

　　算算日子，能採蓮蓬的時節就要到了，這一大池採下的蓮子，夠他們蓮子湯吃到膩，還能研成蓮蓉，待到中秋揉進餅裡，又是另一番滋味。
　　在採蓮蓬之前，她還得先描繪幾幅殘荷圖送到城裡託售，今秋家裡的開銷才能無虞，雖說那人除了寄來棋譜之外也不會讓他們餓著，但除非必要，她向來不動用那些金葉子，只是默默收藏起來。

　　就寢從來無須人服侍，打發丫鬟去歇息後，夫人親手鋪著床被，今晚月色清明，房裡不用點燈也能瞧得分明，便省了這燈油。
　　但從窗外映入的月色終究照不亮所有角落，於是當一雙冰冷的雙手自後方環上夫人的腰腹時，她實打實地倒抽了一口涼氣，差點驚叫出聲──若不是那股蓮香也同時間飄進她鼻尖的話。

　　「你、你來幹什麼？」怒色掩蓋了自己的花容失色，她握著那人的手臂，側過臉去問。
　　那人幽幽嘆了聲：「素某好不容易從陰間回來看看你，娘子你頭一句話就只有這樣？」
　　白夫人冷哼：「人鬼殊途，相公你沒事大老遠跑回陽間，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
　　「采鈴果真冰雪聰明依舊，」苦笑著在黑暗中貼倚上她的背脊，那人聲音漸低：「素某還真有事……」

　　隨著背後身軀的靠近，血腥味也隨之充斥在蓮香之間，白夫人──風采鈴臉色一緊，立時轉過身去懷抱住軟倒的那人：「素還真！」

　　「莫慌……素某死不了，只是氣虛了點。」虛弱的搖搖手，那人低垂著頭靠在她肩窩裡，有氣無力的說：「密道的門怎麼給鏽住了？忒難開……」
　　原來是撞門給累的。
　　見他暫無危險，風采鈴這才算鬆了口氣，攙著他一同側坐到床邊，道：「上個月底的大雨積了水，三五天前才退盡，我這還沒騰出時間去巡，誰曉得你就來了，怎麼受的傷？」
　　「說來話長，風隨行還在後門外頭等著，能勞駕你一趟嗎？」
　　「你不就是專程回來勞煩我的。」

　　「白夫人」的丈夫既沒死，也不是什麼開國大將軍，只是江湖上一名讓人捉摸不透、近似於百曉生那般存在的人物，甚至還小了她幾歲。
　　童年時便鋒芒畢露的少年，與受迫而來誘害他的江南才女相知相惜，兩人譜出意外的戀曲，還有了夫妻之實，歷經一連串慘痛變故與種種艱辛之後最終扳倒了大敵，卻又在現實的考量下只能各分天涯……
　　這就是他們的故事，要拿給說書人能編上個兩三百回的餘音繞樑，但要對當事者而言，只有一聲無語問蒼天的輕嘆。

　　在單衣之外披了件輕袍，她匆匆提著燈來到後門，開啟後，見到的卻是兩個人。

　　「啊、這位就是白夫人吧？果真是沉魚落雁、秀外惠中、落落大方……久仰久仰！」還沒等她開口詢問，單肩扛著白髮劍客的年輕人便爽快的介紹了自己：「我叫雙龍背，這傢伙的師弟，重情重意瀟灑飄撇的男子漢，今年剛滿……」

　　豎指制止了少年郎的嘴碎，白夫人面無表情：「噤聲、安靜的進來。」
　　「……噢。」搔搔頭，見面不足數息就被下了封口令的少年郎，乖乖地扛著自己負傷沉重的師兄跟隨在夫人之後。

　　原來是還多了個人，難怪沒讓他們走密道。提燈走在前方的風采鈴雖然臉色如常，心中卻難免忐忑，素還真從不會輕易讓他人來到這裡，再看風隨行這般傷勢，他們此次恐怕是真遇上了大麻煩，走投無路才不得不避難至此。
　　自己偏居水鄉一隅，對江湖上的事已經沒有過問，卻也在街坊上聽說過六王爺謀亂一事，莫非會與之有關？
　　素還真……你到底又把自己兜進了什麼樣的事端裡？

　　將兩人帶到客房安置後，白夫人又去喚醒了丫鬟春分與兩名護衛前來協助，園林裡寥寥無幾的都是自己親信之人，為得就是防範如同今晚這樣的突發狀況。

　　「刀獸、劍禽，這位少俠是風隨行的師弟，風隨行傷勢不輕，有勞你們先替他處置，待天明我再去請大夫來。」
　　「請大夫的事我們去就行，夫人您別操勞。」半臉黥有獸面的配刀護衛趕忙說。
　　白夫人搖搖頭：「事關重大，我得親自走一趟，你們留下守衛。」

　　「這……」兩人為難的互看一眼，配刀護衛又道：「這樣，至少讓劍禽陪您走一趟吧！夫人，我們也擔心您的安危。」
　　「好吧。」明白他們心意，風采鈴也不再推託，轉身吩咐丫鬟：「春分，你燒鍋水，先端一盆到這裡、再端一盆到我房裡來。」
　　「是。」小丫鬟沒多問，乖巧伶俐的下去忙事了。

　　待一切都安排妥當，白夫人才端著藥回到自己房內，霸占了她床鋪的那男人果然已經歪著脖子沉沉睡去了，連被子都沒拉。

　　多少年了，還是跟個孩子一樣。
　　凝望著久違的那張面容，她淺淺一嘆，手指撩開白髮絲，不客氣地輕拍著那人的臉頰：「還真……素還真，起來！」

　　「唉、讓吾睡會。」那男人握住了她的纖纖玉手，可憐兮兮似地閉著眼，輕吟她的名字：「采鈴……」
　　白夫人一臉冷漠的抽出手，改而捏住那張不僅比尋常男人還要好看、並且也更加厚實好幾分的臉皮：「你還沒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又惹上什麼滔天大禍了？」
　　「遮嘛……」被捏歪臉皮的男人莫可奈何的睜眼，含糊不清地說：「采稜你欣磅手好嗎？」

　　「手感還是那麼好，你可別再瘦，再瘦就硌手了。」白夫人笑吟吟的鬆開。
　　「謹遵娘子旨意，素某會努力吃肥自己的。」男人揉著臉苦笑。

　　「別貧，先起來把藥喝了。」
　　「呃……這麼大碗？」
　　「趕緊喝下，都幾歲的人了還怕藥苦。」

　　看了看面前那一大碗黑濁濁的東西，素還真抬起眼來勉強陪了個笑：「娘子，素某這不是沒什麼……」
　　「沒什麼？」他的好娘子回賞了他一個清朗燦爛的笑容。
　　「沒、沒什麼。」
　　對江湖上幾乎可說是呼風喚雨的素還真而言，此生最大的天敵絕不是所遭遇過的任何對手，而是眼前的這名女人，他唯一的摯愛、他的髮妻……風采鈴。

　　盯著素還真猶如上刑場般地飲盡那碗湯藥後，風采鈴忽爾起身湊了過去，雙手攬住他的後頸便低頭覆上那雙還殘留著藥汁的唇，將口中含了好一會的糖飴渡過去。
　　「……如何？甜嗎？」然後唇分，風采鈴退開來瞧著他那張倏然脹紅的臉笑問。
　　哎，她的小男人就算再怎麼神通廣大，也還是十年如一日的純情，真好。

　　「采……鈴……」捂著嘴，素還真幾乎要把臉埋進袖子裡。
　　天可憐見，他、他又被自己的妻子調戲了！

　　風采鈴心情極好的笑望著他：「現在，你可以說說怎麼回事了。」
　　「你知道我向來不願將江湖風波帶來此地……」
　　「事到如今還說這種話，你不嫌臉紅？」
　　「我那不是沒辦法嘛，風隨行傷成那樣，況且……素某還真有事須得找你商量。」

　　「何事？」美目如蝶翼般眨了眨，她佯裝詫異：「你不會真沒招了吧？」
　　「不，當然不是。」素還真忙晃著雙手，然後臉色難得的顯露出尷尬：「是關於續緣……」

　　那個遠在天涯海角不得相見的……他們唯一的親生兒子。

　

※
說起來我最早開始寫同人就是素鈴向的，當年剛開始接觸網路和同人，被BL嚇得可不輕…（誰能想到呢
要不是後來喜歡上阿吞，大概也還是無法接受腐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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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2-04-13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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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三、焰城

　　　　三、焰城

　　馬車停駐的一陣顛簸讓她從半夢半醒的回憶中醒來，身邊的丫鬟還在迷茫地揉著眼。這裡氣候不比江南，且今年冬日還特別寒冷，她攏了下圍脖，才探手微微掀開窗口的簾子，便見護衛之一正巧趨近回報。

　　「夫人，前面就是城門口了，不過盤查甚嚴、隊伍太長，恐怕還得要候上半日。」
　　「就等吧，你們也趁這時候歇會。」她點了點頭，然後忍不住隔著紛飛白雪舉目眺望那座嶄新而威武的城池。

　　二十年前一度遭焚毀而後重建的──焰城。

　　本以為位處戰事前線的城內會是一片戒慎緊張、風聲鶴唳的氣氛，但進了城門見大街旁三三兩兩替自家酒樓或客棧招攬住客的夥計，白夫人著實感到意外，雖說較戰線以外的大城要生意清淡了許多，可真沒想到焰城內的商家居然還能照常做生意。
　　想來是因為焰城這一帶主導軍隊的是異度鏢局而非地方官府的緣故，不過如此一來，進出的人口複雜、往來自由，異度莫不擔心後院起火？

　　「夫人，要先找間客棧暫時落腳嗎？」
　　「你們看著辦便是。」

　　她真是想急了，這才剛進城，慢慢來吧。
　　自嘲一笑，她對興奮張望著車外風光的丫鬟道：「春分，你想下去走走嗎？」
　　「可以嗎夫人？」少女轉來的目光中明顯壓抑著期待。
　　想這孩子似乎沒走出江南過，現今的焰城儘管蕭條不少，對春分來說應該仍是十分新鮮的，她於是微笑：「讓劍禽陪著你，別走遠了，我們還不清楚城內狀況。」
　　「是！謝謝夫人！」
　　話聲方落，少女已經輕盈如雀鳥般跳出車廂外，歡快地拉著配劍的護衛就往街旁小攤鑽去。

　　在丫鬟下車後，她繼續隔簾觀察這座城內的一景一物，目光卻每每都在偶爾出現的孩童身上逗留，看著看著，心中竟有股仿似於近鄉情怯的觸動。

　　即使在戰爭的前線，焰城中的百姓生活從表面上看來似乎仍算正常無虞，不過在進城之時，盤查的軍兵就有交代城內隨時可能封禁，要他們務必配合，否則輕有牢獄之災、重則有性命之虞，可嗅得幾分煙硝味。

　　「夫人……」不多時，留守駕車的配刀護衛稍稍後仰，低聲道：「有人在暗中盯哨。」
　　「有威脅性嗎？」其實這也不意外，在此等時機她一名婦道人家只帶了寥寥兩名護衛與一名丫鬟來到前線，確實容易啟人疑竇。
　　「暫無。」護衛又往道路兩旁多瞥了幾眼，說：「並未太過掩飾，應該是當地勢力……這城內怕是臥虎藏龍，不少攤家都是眼線。」
　　「嗯，無妨，這也是當然的。」
　　莫怪乎焰城敢讓百姓照常出入維生，看來異度鏢局在此盤踞多年，早已培養了不少勢力，不愧為江湖首屈一指的鏢局，聽說戰爭爆發前不久才交退的老闆還是名奇女子，若有機會，真想見識見識是如何的人物。

　　入城時她應付盤問的理由是尋親，然而守軍相當嚴謹，又細問了尋找的親人樣貌、年歲等，說是能幫忙協尋。
　　幸虧她早有準備，正好她那親愛相公的易容身分多得能自組個門派，隨意挑一位合適的形容一番便成，聲稱是亡夫的胞弟，自幼闖蕩江湖，眼看都到適婚年紀了，她一方面憂其安危、一方面想來勸回家鄉成親繼承家業云云。
　　說得煞有介事，連守門士兵都信以為真的打包票要替她探聽「胞弟」的下落，但即使如此，仍有人盯上他們，可見得是何等謹嚴慎防。

　　她正尋思著是否有什麼地方令人起疑，便聞護衛的聲音又再次傳來。
　　「夫人，似乎不是針對我們。」
　　「怎麼說？」
　　「所有入城的人馬都被監視著。」
　　「哦？」白夫人暗忖，這意味可就不同了……看來異度鏢局已經篤定有敵人正在潛伏進來，但他們居然仍選擇不封城門任憑往來，莫非是有什麼打算？沒有過多掩飾的盯哨，是在等著誰露出馬腳、還是通牒警告呢？
　　無論如何，但願別影響到自己的目的才好。

　　藉口說是尋親，她也的確是來尋親的，只不過早已知道自己要尋的人身在何處，她需要的，僅是設法接近那孩子的方式。

　　想探聽消息、了解城內的概況，酒樓自然是首選，在客棧內安頓好之後，她領著一行人前往附近較大的酒樓，也算是犒勞陪她舟車勞頓千里而來的護衛與丫鬟。
　　「想吃什麼儘管叫，這幾日大家都辛苦了，今日小酌兩杯無妨，別醉酒誤事便行。」
　　「謝夫人！」
　　她這番話讓配刀護衛與小丫鬟都面露喜色，春分更是歡呼著差點要撲上來，被她藏於白紗帷帽下的眼淡淡一橫。
　　「在外頭要有點規矩。」
　　「……是。」小丫鬟吐了吐舌，按耐下浮動的心思坐回去。

　　酒樓裡的人們所談論的話題，不外乎都是前些日子異度鏢局與焰城守軍險勝紫耀大軍之事，不少人還是實際參與過戰鬥的江湖豪傑與鏢師，其中銀鍠朱武這名字最為人所津津樂道，似乎能夠奇蹟戰勝全得歸功於這名神秘現身前線的鏢局大老闆、異度前代戰神。
　　神話人人愛聽，幾杯黃湯下肚後，更是加油添醋說得天花亂墜。

　　卻不知道讓當事人給聽見了是什麼感受。

　　在酒樓的另一隅，一名紅髮華服的文士張開了摺扇掩面，幾乎不敢抬頭，細看之下，雙肩似乎還微微打顫著。
　　而他對座那名全身罩在墨色斗篷裡的銀髮男子，則是沉默不語兀自飲著酒，對同桌友人的狀態顯得漠不關心。

　　深吸了一口氣，脹紅著臉的文士啪地收起摺扇，低聲道：「蕭、蕭兄……你就一定得約在這種地方嗎？」
　　「空谷殘聲。」銀髮男子冷冷的舉著酒杯，看也沒看他一眼。
　　「蕭兄……」
　　「空谷殘聲。」
　　「蕭……」
　　「空谷殘聲。」
　　「……」

　　華服文士終究還是敗下陣來，無奈道：「空谷兄，看我尷尬的窘態，你是不是覺得很有意思？」
　　「嗯。」銀髮男子毫不遲疑的承認。
　　「久未謀面，你還是這麼不留餘地啊！」華服文士哭笑不得。
　　放下自己的酒杯，銀髮男子無聲地又斟了杯酒，擺到了他面前：「這一仗，打得不錯。」

　　深受感動的望著面前的那杯酒，朱聞蒼日卻沒有第一時間端起，而是無奈苦笑：「全都仰賴那些孩子，我不過就是個背鍋的。」
　　空谷殘聲點了點頭：「背得不錯。」
　　「你認真嗎……」
　　扇柄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朱聞蒼日啼笑皆非，然後才執起了那杯酒。
　　「銷聲匿跡那麼長一段時日，你怎麼突然跑來焰城了，傷都好全了？」儘管早先就得知好友尚在人世，但直到人好端端現身眼前，他才總算放下心來。
　　「來見你。」空谷殘聲坦然道。
　　朱聞蒼日簡直大喜過望：「真的？我太感動了！蕭……空谷兄！」見對方冷眼一瞥，他連忙改口，示好的陪笑。

　　沒理會對方的歡欣，杯中酒一飲而盡，空谷殘聲神情嚴肅的開口：「這一仗雖勝，焰城卻仍處於險境。」
　　雖然對話題的走向感到失望，但以蕭兄的為人倒也不出所料，朱聞蒼日聞言苦笑，收斂了心緒，正色道：「……願聞其詳。」
　　空谷殘聲盯著空酒杯，緩緩說到：「紫耀軍在南疆勢如破竹，不出一年半載，恐將踏足東海，率軍逆向包夾，屆時焰城戰線孤木難支。」
　　這些他們又何嘗不知？朱聞蒼日嘆了口氣：「確實是隱憂。」

　　「但有一個人，只要策動他變節就能左右戰局。」拉了一下毛帽沿，空谷殘聲忽然壓低聲音說到。
　　「呃？」這麼重大的事情就在這裡說好嗎？朱聞蒼日一愣，但思緒未及反應過來，對方就已經脫口而出。

　　「寂寞侯。」

　　在瞎說什麼大胡話呢？蕭兄！
　　朱聞蒼日目瞪口呆。

　

※
其實想想老朱和蕭兄當年的相識應該也是滿有趣的吧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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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2-04-14 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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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四、學功

　　　　四、學功

　　撐著油紙傘小心翼翼的踏過積雪的臺階，素續緣在紛紛白雪中穿越庭院進入廊下，熟門熟路的找到了正埋首於卷宗之間的螣邪郎。
　　抖了抖碎雪，收起傘靠在門邊，他舉手敲兩下敞開的門扉。

　　面前的文書似乎讓螣邪郎感到乏味，單手支著臉，沒精打采的抬頭瞄了眼：「嗯？是你小子啊……什麼事？」
　　「我找到願意教我內功的師傅了。」邁步跑了進去，將椅凳推到桌案旁，素續緣爬上去說到，神情振奮而欣喜。

　　玄宗的金針護脈精妙無比，卻須有內功為輔，自從藺無雙道長同意傳授他金針護脈後，素續緣就相當積極的在找尋能教授他內功的武師；本想著在鏢局裡身邊全是武功高強之人，這應該不是難事，豈料詢問了一輪下來，竟無人懂得如何傳授他人修習內功，亦或就是性質不適合素續緣的功骨。
　　當然襲滅天來是被眾人異口同聲首先排除掉的人選，剩下的比如螣邪郎是學得太雜自成一格、魔君與朱武所修需要特殊根骨、赦生和宵根本說不出所以然……諸如此類，甚至還有像吞佛直接言明自己沒學過內功心法。

　　「你沒學過？」這可把他們不靠譜的師尊襲滅天來給驚呆了：「老子帶你的時候，你看起來就有點內功了啊！」
　　「非得學過才會有？」吞佛冷漠的反問。
　　「……」
　　「吾看書自創的。」
　　得，這種人的經歷完全無法當參考。

　　最後魔君建議孩子到鏢局外找尋，畢竟這鏢局內各個鏢師都是江湖八方打滾上來的，沒幾個實扎實打好好練過正統內功心法，就算練過的也不一定能教人，瞧孩子細皮嫩肉乖巧可愛，怎麼也不能隨便給練壞了；反倒外邊可能有些專門授人強身健體的名門武師說不定還更靠譜些，再不然就乾脆找始作俑者的那群玄宗道長負責。

　　但無論結果如何，自然還是要經過他們鑑定認可才行，孩子本身也是這麼認為的，因此這就找他們報告來了。
　　「法佛院的大圓覺方丈說他可以傳我內功。」
　　「居然是禿……咳、和尚啊？」
　　「嗯！他看過我根骨了，說他那裡有適合我的內功心法。」

　　這麼說來，襲滅天來似乎提過，這孩子的根骨也許適合佛門心法。
　　螣邪郎提起筆桿敲了敲額門，心忖這法佛院的大圓覺是什麼來頭？之前似乎沒怎麼聽說過，這麼趕巧他就有能教這孩子的內功心法？
　　「你找吞佛陪你去趟……不、慢著，再叫上鳩槃好了。」
　　讓吞佛去是試探有沒有可疑之處，讓劍雪去是看那佛門心法夠不夠格，嗯！完美組合，本大爺真是睿智。

　　素續緣卻是眨了眨眼，盯著螣邪郎忽然說：「嘴張開。」
　　「啊？」螣邪郎張口一愣。
　　雙手按在桌面上往前湊近瞧了眼，小神醫一把揪住他的手就切脈：「你鼻音好重，不會是染風寒了吧？」
　　螣邪郎眉角一抽，連忙抽手：「笑話！本大爺怎麼可能會染上風寒那種小病……哈、哈嚏！」
　　「果然是風寒！」相處這麼久了，素續緣自是知道他的毛病，聰明伶俐的小腦袋一轉，迅速溜下桌往外跑：「我去告訴赦生哥哥。」
　　「啥？別呀小祖宗！等等……」哪料得到他來這招，螣邪郎大驚失色的起身要追，卻在猛然站起時一陣目眩，不禁趕緊按著桌沿，扶額呻吟：「見鬼了！本大爺身強體健的怎麼可能染上這種小病……」

　　事實證明人不能太鐵齒，風水輪流轉，總有一天風寒也會轉到那個從來不知節制的家伙頭上。
　　打從成年以來除了走跳江湖的那些大小傷之外就沒風邪疫病過，螣邪郎幾乎都忘了那是什麼感覺，當然平日也沒有添衣加被、養身保健的概念，下場就是病來如山倒，被扛到床上接受親愛小弟的冷眼厲色。

　　「不是、我說……小弟，還有很重要的事情得先……」看著小弟那副陰沉的幾乎都掉冰渣子的臉色，螣邪郎覺得頭更疼了。
　　當真不是他找藉口，在先前那場惡戰期間，他們從蒼手中獲知了紫耀軍暗地裡深入後方的管道，這檔事得要儘快處理才行，否則後患無窮。還有紫耀軍的動向也必須關注、翠環山後方出現的那批奇兵如何借力與應對、扳倒寂寞侯的計畫擬定……簡直焦頭爛額，哪有時間讓他躺著養病？
　　「師兄會搞定。」已經徵得吞佛同意的赦生一臉磨刀霍霍：「躺好，或者我打斷你的腿。」
　　「趁我病要我命啊你？」謀害親兄啦！
　　「斷腿和風寒一起休養正好。」
　　「什麼歪理？你這是給襲滅天來教壞的吧！」
　　「閉嘴！」

　　素續緣本來還有點擔心螣邪郎的病情，猶豫著是否要延後前往法佛院的計畫，不過終究是被吞佛勸去了。
　　「只不過是風寒，放著就會好的。」冷血的義弟表示。
　　「不要太掉以輕心，螣邪大哥這次的病況多少也和之前戰事中操勞過度有關，務必要好好調養才行。」秉持醫者的責任感，孩子仍是謹慎叮嚀到。
　　「有赦生在，他沒好全之前別想出房門，放心。」在通往法佛院的階梯前，吞佛正與他一同等候相約的劍雪，淡淡地說到：「汝並非隸屬於異度，想做什麼就去做，無須因異度的利益而遲疑。」
　　素續緣坐在他身旁的石墩上晃著腿，想了想，才仰頭回應：「我沒有思考過什麼利益，只是因為大家都很照顧我，如同親友一般，所以會擔心掛懷也理所當然的。」就像得知他要到法佛院學內功心法後，吞佛明明剛接手了螣邪郎的擔子正在百忙之中，卻還是抽空陪他來走這一趟；或許在吞佛的想法裡，自己只不過是還沒完成任務的鏢貨，但對他來說依然是重要的情念。

　　轉頭與他四目相對，吞佛沉默片刻後，嘴角一勾：「嗯，汝說得是。」
　　「你不會聽我說了才意會到吧？」
　　「汝說得很好。」
　　裹在棉襖裡的孩子眨眨眼，不禁笑出了聲：「原來封禪大哥和螣邪大哥總說你腦子有病都是真的。」
　　吞佛不以為忤的微笑：「是真的。」
　　但這並不妨礙他理解人性。

　　法佛院隱匿且偏僻，但與異度鏢局分部其實相距並不遠，同樣依山勢而建，不過佔地規模相比於異度就猶如滄海一粟了，通過清幽竹林裡的階梯後，幾乎被白雪所覆蓋的不起眼院門就出現在眼前。
　　劍雪在來之前先行打聽過了，法佛院雖然位處焰城內，平日卻沒有在與人化緣或是公開講佛籌募香火，因此低調不為人知。

　　「當然若有信眾參拜他們也歡迎，但此地佛者相當清修。」
　　聽他說罷，吞佛於是低頭問了孩子：「汝怎麼找到這的？」
　　「我在街上打聽的時候，大圓覺方丈就來與我攀談。」素續緣一五一十的回答：「他還帶我去吃了很好吃的素麵。」

　　不化緣、不籌募香火，卻有錢修這麼一座佛院還到城裡吃素麵。吞佛暗自冷笑，好個清修神棍。
　　帷帽下戴著黑底青紋面具的青年似乎也查覺了他的想法，壓著帽沿低聲一句：「……總之先看看情況再說。」

　　頂著一顆特別大腦袋的方丈相貌有些獨特，劍雪扯了好幾下吞佛的衣角也沒能制止他失禮的盯著那顆大光頭，趕緊合掌與大圓覺互道聲佛號，希望他不要見怪。
　　好在大圓覺似乎並不在意，甚至摸了摸自己頭頂弘光，玩笑著說月夜裡可省燈油了，他的和善頗得孩子好感，一老一少很快親近如故。

　　「老衲本是奇怪怎有小孩自個兒出來找內功師父，擔心他是否遇上惡徒需要幫忙。」大圓覺方丈笑容和藹的解釋自己與孩子的相遇：「一問才知原來是個小神醫，替他摸骨後又發現有佛緣，想必是佛祖的安排，阿彌陀佛。」

　　「呵。」吞佛涼涼一笑，並不買帳。
　　推開莫名刻薄的鏢師，劍雪忙道：「原來如此，方丈有心了。」

　　事情的確太過湊巧，但孩子的骨相襲滅天來也看過，適合佛門內功是事實，大圓覺方丈也非假和尚而是有真功夫的，雖說不到高人境界，領孩子入門仍然綽綽有餘。
　　趁著大圓覺帶孩子去參觀院內，劍雪與吞佛商量，認為可以讓素續緣在此學功無妨。

　　「汝認為可以就可以。」吞佛不以為然，也未反對。
　　「你為什麼對佛門敵意如此重？」劍雪好奇的問，平日裡吞佛最起碼也會裝模作樣，怎麼一遇上佛門就特別不對盤？
　　吞佛斜了他一眼，冷笑：「……八字不合。」

　

※
阿吞出場啦～～(≧∇≦)❤
真開心，我還是辣麼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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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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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2-04-15 23:2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冬青》五、行蹤

　　　　五、行蹤

　　從劍雪那邊聽說孩子去法佛院修習內功的事，封禪便很快來找吞佛想了解情況，到了他居住的院落卻不見人影，向人一打聽，才知吞佛因為暫代螣邪郎之職，這幾日都坐鎮在副總鏢頭的議事廳內。
　　顯然是很忙的樣子。
　　在廊邊盯著雪景等候足足快一個時辰，絡繹不絕的人群終於散盡，封禪這才跳下扶欄走了進去。

　　踏入屋內，中央原本擺放沙盤的大桌上現在堆滿了紙張，東一沓西一沓，封禪看得咋舌，紙上密密麻麻的，他甚至一點都不想去偷讀內容寫了些什麼，單是放眼望過就感覺頭大。
　　一旁還豎了塊幾乎比三人張臂要寬的橫板，蓋著不透光的布幕，也不知底下究竟是什麼。
　　因為那塊巨板的緣故，似乎將原先的一些椅案都移除了，找不到地方能歇腳的封禪繼續往內走，才在最深處的書桌後方找到了吞佛，見他仍埋首於事務間，於是四下張望，在靠牆的一張椅榻上落坐。

　　「何事？」吞佛頭也不抬的問他。
　　「你同意續緣去法佛院了？」
　　「腳長在他自己身上。」
　　「話是這麼說沒錯……」環抱雙手，封禪皺起眉頭道：「但你不也認為那和尚很可疑，是故意接近續緣的？」這是劍雪告訴他的。
　　「若有疑慮，汝何不自己前往看顧。」
　　「去了。」封禪說：「但沒感覺那和尚有惡意，所以才想來問你可疑在哪？」
　　吞佛放下手邊紙筆，抬起眼來莫名奇妙的瞧著他：「吾是道可疑，沒說有惡意，汝真是不知所謂。」

　　「你才不知所謂。」沒好氣的回了他一句，心忖既然吞佛都覺得此事無妨，自己還糾結啥？封禪懊惱的別過頭去，打量周遭。
　　早膳的空碗盤還在一旁茶几上未收拾，自己坐著的這張椅榻邊上也整齊的堆著被毯，封禪見了就心下瞭然。
　　「你不會這幾日吃睡都在這吧？朱厭呢？」
　　「跑腿去了。」
　　「紫耀軍不是正在休兵嗎？你們這又是忙些什麼？」
　　本來想著戰事暫歇，他們終於能緩口氣，豈料沒幾天光景螣邪郎就給病倒了，而且看這議事廳裡的情況，簡直是不可理喻，盯久了他都想發瘋。

　　隨意揮了下手，吞佛目光專注於手裡的數張紙籤，似是沒空多談，好一會後才開口：「關上門窗。」
　　得，朱厭不在，就替你動動手腳。封禪聳聳肩，起身去關閉門窗。

　　糊著紙的窗櫺大多都讓那塊巨板給擋著，本就沒有開啟，在他雙手闔起門扉時，身後又傳來吞佛的聲音。
　　「閂上。」
　　雖然不解其意，但封禪還是照辦了，轉過身去，便見吞佛已經站在巨大橫板的那頭，手裡扯著布幕朝他示意：「幫把手。」
　　什麼東西搞得這麼神神秘秘？封禪滿心好奇，拉著布幕的這頭，與他一起掀了開來。

　　布幕一落，乍入眼簾的是無數的針線交織於巨幅地圖上，奇異景象讓封禪目瞪口呆的後退了兩步，才終於看清了些，原來高丈餘的橫板由數片木板所合併，其上繪製的竟是焰城的全城路觀圖。
　　而數以百計的長針釘在板上，細線纏繞交錯，有些還染著朱紅色或墨色，再定睛一看，細線的末端還綁著書有編號的籤條。

　　「這、這是什麼？」
　　「玉蟾宮和她手下姑娘們想出來的點子。」按著手裡的紙對照籤條，吞佛執起硃砂筆，點染其中數絲細線後，才繼續說明：「這些是近日以來入城的外來人氏的行蹤。」
　　封禪難以置信的仰望著：「入城的外來人氏……全部？」
　　也真是夠瘋了！這不是想累死自己人嗎？究竟是在查些什麼？

　　　　◇

　　外來人士之一——白夫人一行在焰城內下榻後的第三日，客棧邊來了一名沿街兜售甜餅的老頭，正在丫鬟春分與兩名護衛伴隨下從湖畔遊覽回來的白夫人見了，便向丫鬟道：「不如買些回客棧。」
　　「好呀好呀！」春分撫掌而笑，首先湊上前去瞧看：「老人家，你這餅都有些什麼餡兒？」
　　「可多咧！有紅豆、蓮子、芝麻、還有冰梅和甜柿，小姑娘想要哪種？」老頭一一朗聲介紹到。
　　「夫人，我們買哪樣好？」小丫鬟興致勃勃的回頭徵詢主子意見。
　　白夫人淡淡瞥了眼，隨意的說：「都來一份吧。」

　　等著老頭替他們打包的時候，白夫人對丫鬟耳語了幾句，春分於是又上前甜甜的笑著問：「老人家，你可知道這附近有什麼清幽的地方好去？我們家夫人想散散心，又不希望給人打擾。」
　　「這正打仗呢！整城裡沒有亂糟糟就算不錯了，哪有什麼好散心的地方？」老頭嘆息著搖了搖頭，然後又像是想起什麼，轉言道：「不如去佛院參拜一下吧！也祈求這戰事早早結束。」
　　「哪邊有佛院呢？」
　　「你們想要清幽點，就去法佛院，那兒平日沒多少人。」老頭說著，起身將包好的餅交給她，順便指引了路線一番。

　　已經在法佛院了嗎？白夫人情不自禁的朝著老頭抬手所指的那個方向眺望，攏在袖筒裡的手緊緊交握，試圖緩解忐忑的情緒。
　　那孩子如今是什麼模樣了？自己該怎麼與他說話呢？聽說他在專研醫術，從這方面聊起，他會比較感興趣嗎？不、那樣似乎又太過刻意了，說不定會嚇著他……

　　「夫人、夫人？」
　　春分的聲音將她喚醒，穩下心思，垂眼輕聲道：「回去罷。」
　　鎮定點，萬萬不能太過急切，別讓人注意到異狀。

　　──「續緣回到中原了？」

　　想當初聽到這個消息時，她腦海中先是一片空白，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騎在了那男人的身上，雙手揪著他的衣襟：「什麼時候？你為什麼沒告訴我……等等，你沒去見他吧！」心慌意亂之下，她的身軀連同聲音都不住顫抖。
　　「當然沒有，素某不是還好端端在此嗎？」素還真苦笑著覆上她的手。
　　「那……他怎麼回來了？」她茫然的問，當初兩人商定要送續緣遠離中原，除了因為父子身中的詭奇毒咒之外，也是希望避免孩子受到江湖上的仇家覬覦，待未來情勢安妥了再將他接回；但現在明明正值六王爺興兵戰禍，何以會這時候讓續緣回來？

　　嘆了口氣，素還真解釋：「天外南海局勢有變，臥江子恐怕短期內無法再照顧續緣周全了，而六王爺也同時蠢蠢欲動，吾等合計之後，認為要接回續緣的唯一時機就是在六王爺正式發難之前。」
　　當然，其中種種牽動局勢的策略、與利用這次接回素續緣的行動而生的計畫，就不好與孩子娘親多談了，否則他恐怕明天走不出這房門。

　　「那他如今人在何處？」風采鈴心亂如麻也沒有多想，只是焦急的追問。說在六王爺發難前接回來的，那豈不是早在中原好一段時日了？
　　「異度鏢局，焰城分部。」
　　這讓風采鈴又提起了一顆心：「焰城！你讓他留在戰禍前線？」
　　衣襟都要給扯裂的素還真趕忙解釋：「莫要心急，素某自有安排保他平安無虞。」
　　「可是，前線那種地方……」
　　「以當今情勢，讓續緣留在那裡恐怕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就算不論紫耀軍，整個江湖上對他素還真虎視眈眈的組織門派不知幾何，而勢力與威能龐大到足以保護續緣的也就只有異度鏢局了，況且異度鏢局有錢就好辦事，加上雙方現在暫時算是同一陣線，利益符合下，續緣留滯在異度安然無虞。

　　也是，如今焰城那種地方，尋常的江湖門派也難以輕舉妄動。
　　聽了他說明，風采鈴才算是稍微放下心，卻無一絲喜色可言，垂目黯然；作為親生爹娘，他們竟無法守護伴隨在孩子的身邊，甚至連見上一面都難……

　　神情柔和的撫上了髮妻臉頰，素還真輕聲道：「還記得素某說過，此番前來，是有要事須與你商量。」
　　「何事？」哀愁的雙眼與他相視。
　　「事關續緣，素某希望……」素還真正色對她說到：「采鈴你能到他身邊去。」
　　「啊？」風采鈴愕然，立刻急道：「續緣、續緣沒事吧？」
　　「他沒事，是素某有事。」素還真苦笑，滿面無辜：「果然在為娘心中，當爹的總是不如子。」
　　「說清楚！」瞪了他一眼，風采鈴捏住他撫在自己頰上的手背，催促道。
　　「嘶……別別！」連忙用另一手安撫她拯救自己的手背肉，素還真很快說到：「紫耀軍在其它地域的戰果逐漸分曉後，針對焰城戰線的態勢將越發緊張，素某到時可能需要親入焰城，甚至喬裝易容與異度接觸……」
　　風采鈴一聽便通曉了，鬆開了手指：「要我去確保續緣的所在位置嗎？」
　　「采鈴真是蕙質蘭心。」
　　「少貧。」
　　毒咒纏身，他們父子絕不能相見，唯有清楚一切詳情的自己前往續緣身邊隨時掌握行蹤，才能避免任何可能的意外。

　　幽幽嘆口氣，風采鈴掩不住憂愁：「你們這毒咒……究竟何時才能解？」
　　這個答案，足智多謀的他也一時難解，沉默了許久，才道：「……黑派翳流再現，該會引出一些人物，或許其中能有眉目。」
　　「……嗯。」

　

※
這本依然有許多之前的線索和伏筆，雖然距離上一本隔了比較久，還是希望大家可以翻翻找找看來從中獲得樂趣（會嗎？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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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2-04-16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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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六、尋親

　　　　六、尋親

　　法佛院的日子相當清靜，甚至讓素續緣覺得有點不安，打從棲身在異度鏢局之後，身邊的江湖武者們大小傷病都是家常便飯，雖然鏢局原本就有聘雇的大夫醫者，他只不過協助了部分，但還是每天從早忙到晚，過得十分充實，很久未像這般清閒了。
　　大圓覺方丈說明修練內功不可操之過急，須循序漸進，因此只讓他每天早晚各練一個時辰，其餘時間就教他少許拳腳功夫鍛鍊身子骨、或是任由他自己安排。
　　沒兩三日，素續緣就閒不住的開始在院裡掃起雪來。

　　要不要抽點時間回鏢局看診？或者替附近居民義診……啊、這不行，吞佛大哥叮嚀過他不能太引人注意。
　　看著被自己掃成楓葉形狀的雪堆，素續緣不禁想起了秋山谷裡的生活，臥江子和銀狐大俠最近不知如何了？這裡距離天外南海千里之遠，就算不提戰爭，想要送信也是幾乎難如登天；雖然臥江子曾說他們還會再見，但那到底是多久以後呢？戰爭結束以後他又該何去何從？吞佛會將他依照鏢單送往翠環山嗎？

　　這可不成，一閒下來就胡思亂想。
　　將掃帚靠在肩上，他空出雙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打起精神，然後聽見了身後傳來大圓覺的呼喚。
　　「小緣，你在這兒呀！」禿頂又大又圓亮的方丈正從拐角處走來，還領著一名頭戴白紗帷帽的婦人與丫鬟。

　　「阿彌陀佛，白施主，這位就是老納說的小神醫了。」走到他面前後，大圓覺雙手合十，為婦人介紹道。
　　「神醫之名不敢當！」素續緣連忙紅著臉搖搖手，然後朝婦人有模有樣的拱手揖禮：「你好，白夫人，在下續緣。」
　　吞佛曾交代過他就算是在焰城內，也不可隨意向他人透露姓氏，他對大圓覺同樣也只報了名字。

　　作揖後，卻不聞婦人有絲毫反應，素續緣奇怪的稍稍抬頭一看，白紗下的婦人似乎正凝視著他茫然失神。
　　「夫人。」直到丫鬟低聲扯扯衣角提醒。
　　「啊、抱歉……」婦人這才回過神來，含笑道：「沒想到你年紀小小，就以醫術見長，真了不起。」
　　「續緣還有很多需要磨練之處。」素續緣謙虛的說。
　　隨後大圓覺藉口自己還需做法課，讓他陪伴白夫人在院裡四處走走、散散心。

　　白夫人來自江南，素續緣曾聽臥江子提起自己幼時也在江南生活過，但幾乎已經不復記憶了，因此當白夫人述說江南當地的人文風光，他便試圖從中遙想著自己可能經歷的過往。
　　他問白夫人為何會在戰亂中來到焰城，白夫人只道是來尋親的，並已經得知親人下落，見人暫且安好無恙，便不急於相認。

　　都不遠千里來到焰城了，為什麼找到人卻不相認呢？
　　素續緣想不明白，然而在異度鏢局的這段日子裡拓廣了他的閱歷，知道人人背後必有一段只屬於他們自己的故事，每個人所選擇的方向都有其想法與意義，那不一定是旁人能夠理解的。
　　白夫人說起此事時的笑容滿是溫柔，這樣應該就足矣。

　　自那日起，白夫人便時常來到法佛院，有時陪著孩子練功、掃雪，有時會帶些精緻的吃食共享，有時僅僅是坐著與他閒話家常，靜看白雪紛紛。

　　偶爾封禪大哥也會來探望他，不過每次恰好白夫人都不在，因此素續緣苦無機會為他們介紹彼此。
　　「江南來尋親的？」封禪聽聞後，嘴裡咕噥著：「外來人氏，吞佛那邊會有記錄吧？」
　　「封禪大哥？」素續緣沒聽清，好奇的歪了下頭。
　　「啊、沒事，別在意。」封禪擺擺手，對他說到：「你在這裡可還好？有什麼需要沒有？」
　　「一切都好。」素續緣無奈的笑一笑：「就是偶爾閒得發慌，想回去鏢局行醫診治，可是怕給吞佛大哥他們添麻煩。」
　　封禪笑到：「他現在都忙到昏天暗地了，你再怎樣也不會有他手頭的事麻煩，想回去看看就回去，吞佛不也要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嗎？」
　　素續緣轉念一想也是，吞佛應該不樂見自己裹足不前，於是點了點頭，心中豁然開朗：「那好，有空我就回去。」
　　「這才對了。」

　　於是素續緣找了個時機向再度來訪的白夫人提起此事，以免白夫人若當日又來會尋不見他。
　　「你是異度鏢局的孩子？」帶了甜餅來與他分食的白夫人含笑問到。
　　「不，我是鏢貨。」素續緣說完，自己笑了出來，又怕白夫人有所誤會，趕緊接著解釋：「雖然只是暫時棲身在鏢局，但大家都待我很好，也有磨練醫術的機會。」
　　「這樣挺好的。」白夫人並未多問，只是和藹的望著他。
　　白夫人為何對他那麼好呢？素續緣是有過疑惑，但他自己找了答案，心忖可能是白夫人喪夫得早，膝下無子，所以把自己當成孩子一樣疼愛了。
　　如果這樣能給白夫人帶來點慰藉，那他當然十分樂意。

　　　　◇

　　為了不讓孩子感到不安或隔閡，白夫人原本希望兩名護衛與丫鬟春分留在客棧，但他們不放心，堅持要在法佛院大殿外守候，白夫人明瞭他們心意，於是不再堅持。
　　這天，兩名護衛同樣對坐在院門旁的亭子裡走棋對弈，春分則在一旁繡著女紅打發時間。
　　只是三人渾然不知，有一名偶然發現了從鏢局高處能一眼望見法佛院後牆，並且慣於破壞常規的紅髮鏢師，就在不久之前已經抄捷徑從後山翻牆進了院內。

　　素續緣未料到還沒等他回異度鏢局一趟，吞佛就先自己找來了。
　　聲稱是略感不適，擔心會被螣邪郎傳染了風寒，出於慎重而私下來找素續緣看看。
　　孩子替他診了診脈，沒什麼大問題，於是疑惑地皺皺小眉頭，又觀察一下他的神色，無奈的問：「吞佛大哥，你上次入睡是什麼時候了？」
　　吞佛開口欲言，素續緣又立刻打斷他：「一刻鐘兩刻鐘那可不算！」
　　「……」紅髮青年閉上嘴，微微深沉的目光顯然正考慮著適當的答案。
　　果然如此，孩子沒等他回答，搖頭告誡道：「這樣不行，你一天最起碼也要睡滿三個時辰。」吞佛並非特例，這幾乎是武者們的通病，仗著體格好能調整內息，加之時刻提防警戒慣了，常以短寐取代睡眠，但時間一長，就算身體撐得住、精神也會吃不消的；且聽封禪說過他近日相當繁忙，素續緣猜想必定是太過耗神又沒能充分休眠的緣故。
　　吞佛既然會親自來一趟法佛院，應該有提前打點好鏢局裡的事了，素續緣索性拉起他的手往寺院裡走，不容分說的決定：「我住的禪房借你先睡會，兩個時辰後我再叫你……太久？一個時辰，不能更短了！」

　　等孩子拉著青年離開之後，白夫人才從隔牆後方走了出來，白紗下的眼神凝望著孩子從她視線範圍內消失的那個方向。

　　那名青年就是異度鏢局的紅蓮戰神？
　　她聽過一些關於這位紅蓮戰神在江湖上的名聲，心機深沉、冷酷無情，專走見血的紅鏢，為完成任務無所不用其極；得知孩子是由吞佛所承接護送時，她非但沒有安心，反倒是感到擔憂，深怕孩子在這樣的人物身邊會造成什麼不良影響、受到傷害或是被捲入事端之中。
　　可如今一見，似乎情況並沒有她所想的那麼糟，青年確實心思深沉，臨走前還朝她藏身的方向默默瞥了眼，但舉止優雅得體，乍看很難想像是如傳聞中那般肅殺殘酷之人。

　　或許是自己多慮了，孩子就和那個人同樣天縱奇才，小小年紀不僅醫術絕倫，待人接物也有模有樣，生活起居獨立自主一概不用旁人擔心操煩，讓她既是欣慰又感到心疼。
　　才華橫溢是好事，但如若可以，她多希望孩子能過上平凡安穩的日子就好，慶幸的是當初選擇了送他遠離中原武林，至少免去許多江湖紛擾，在秋山谷那樣的世外之地平靜純真的長成了如今模樣。

　　回想起來，那個人與自己初遇之時，也差不多只比這孩子現在的年紀稍長幾歲的樣子……
　　這可真是……罪孽啊！
　　幸好有白紗掩飾了她兩頰浮起的紅雲，定了定神，她才重新邁開步，緩慢沿著孩子在薄薄積雪上踩出的足印走去。

　

※
還是再提一下～
由於本來是要當番外的規劃，這本寫完大約只有五萬字不到，而且以素一家為主線，也可以說是用不同角度去描繪異度鏢局的大家，所以跟之前幾本有很大的差異，希望諸位不會覺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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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翼

異度鏢局6進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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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2-04-17 19:2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冬青》七、突襲

　　　　七、突襲

　　從禪房裡走出來不久，素續緣就在廊前遇見了提著竹籃正在等待他的白夫人。
　　「夫人。」他滿心歡喜的迎上前去，很有禮貌的一揖。
　　白夫人微微頷首回應他，輕聲問：「剛剛那個人是？」
　　「帶我來到焰城的鏢師。」素續緣老實的回答，不過還是小心的略去了鏢師的名字，並非是對白夫人有所防備，只是不想讓她擔心，吞佛在江湖上的響亮名聲畢竟屬於會讓人聞之色變的那種。
　　這一點他的猜測倒是分毫不差。

　　心底早知那人身分，白夫人並未多問，白紗後的目光往禪房的方向望了一眼：「他對你似乎很是信賴？」
　　信賴嗎？素續緣歪了下小腦袋，思忖須臾後，說：「我想應該不是。」
　　相處了一段不短的時光，他明白能讓吞佛真正託付信任的對象屈指可數，而自己應該不在那稀罕的行列裡。
　　將想法在腦海裡組織成語言後，素續緣點了點頭：「他所信賴的，應該是他自己。」吞佛真正信任的是自己的判斷，而不是他這個孩子。

　　白夫人聞言，默默地低頭凝視著他，半晌恍惚。
　　異樣的沉默讓素續緣不由得仰起頭來：「夫人，怎麼了嗎？」是他說得話太奇怪了？
　　抬起手來似乎想要撫摸他的頭頂，但最終仍是停在半空後收回，白夫人淡雅的一笑：「……你真是聰慧又伶俐。」這樣的聰慧，彷彿傳承那人般，但好在還保留著這個年歲的天真無邪，當年的決定看來是正確的。

　　目睹白夫人放下了接近自己的掌心，素續緣忽然感到些許失落，但那種感覺來得莫名、去得也倏然，就像湖邊低垂的柳葉從水面上劃過，盪出了淡淡的漣漪，他甚至來不及去理解，擴散的波紋就消逝在心湖中。

　　白夫人接下來的話語很快轉移了他的心思：「我借了客棧的灶房做幾道家鄉菜式，你可要嚐嚐？」
　　「當然！」素續緣臉上露出率真的喜色。
　　孩子期待的容顏讓白夫人也露出了欣慰微笑，揭開竹籃與他介紹起來。

　　日日來到法佛院，不僅僅是因為心中想多少彌補彼此失落的那段相處時光，白夫人也未曾忘卻自己之所以來到焰城，是為了確保這孩子與那個人之間的安全距離。
　　樹下的石墩為桌椅，兩人用過小食，取出絲帕替孩子擦了擦嘴角邊的細屑，她像是隨意的問到：「你說要回鏢局一趟是哪日？」
　　「明日或後日。」白夫人這麼一提，才讓孩子想起，自言自語琢磨著：「差點忘了，我該向他告知一聲。」

　　「他」該是指吞佛。白夫人心忖，盤算了一下要何時通知那個人，然後開口正欲再言，卻忽聞一陣高聲驚叫從廊牆之外傳來。
　　心頭一懍，她聽出了聲音是自己的丫鬟春分。
　　春分是自己一手教養出來，雖仍是天真活潑的少女，但處事沉著穩重，會這般驚呼，定是出什麼要緊事了。

　　方要起身探查，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隨之從牆後奔出的便是一臉花容失色的丫鬟。
　　「夫人！夫人小心……哇啊！」
　　正嚷嚷著的春分足下一絆，在驚呼聲跌趴向地，卻這麼正巧的幸運躲過了背後蒙面人橫砍的一刀。

　　「春分！」
　　白夫人見狀，立即執起了身旁石桌上的竹籃，施以巧勁奮力拋了過去！

　　竹籃在空中翻滾了半圈，提把準確兜住了蒙面人手持的長刀，溜溜轉進蒙面人的手腕處，忽來如此詭異偏門的「暗器」，竟讓那人一時擺脫不得。
　　趁此時機，白夫人與孩子扶起連滾帶爬的丫鬟，三人匆忙往寺內撤逃。
　　敵人從何而來、為何而來？刀獸劍禽兩名護衛可還安然？白夫人心中雖然掛懷著種種疑問，然眼下並無餘力能讓她去細思這些，只能將心神專注於保護好身邊的孩子與丫鬟。

　　「往這邊！」用不著白夫人開口詢問，素續緣已經知道該往哪裡跑──自然是眼下寺內最強的戰力，也就是那位紅髮鏢師的所在地。

　　甩開幾乎切碎的竹籃，異常沉默的蒙面人又多了兩名追趕過來，以他們婦孺的腳程怕是跑不過的，白夫人顫抖的手兜入袖內，握住了絕不該輕易示人的暗兵。
　　若有必要，為了保護孩子，她會毫不遲疑的動用。
　　但動用的後果，恐怕不是她一人所能承擔的……該如何是好？

　　所幸，在亮晃晃的長刀幾乎就要觸及他們身後之時，白衣紅髮的身影自拐角處疾閃而出，瞬間便與他們錯身迎敵，手中提著非槍非劍的紅艷兵刃掃向後方追來的蒙面人等。

　　「吞佛大哥！」喘息不止的素續緣面露喜色，顯然對鏢師的身手有充足的信心。

　　然而白夫人並未感到慶幸，因為那名鏢師照理應該是入睡方醒，衣衫髮鬢卻不見一絲紊亂，提握著兵器迎上敵人時，臉面上甚至帶著一抹獰笑。
　　……彷彿一切早已盡在掌握。

　　一手握著丫鬟春分、一手緊緊牽著孩子，她心底發寒。
　　敵人是紅髮鏢師安排的？還是被引誘過來的？從紅艷兵刃的狠絕俐落來看更像是後者，如此說來，孩子或她是被當成了誘餌？
　　她又想起了此人在江湖上的惡劣風評——「心機深沉、冷酷無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果然並非空穴來風。
　　將孩子留在這樣的人物身邊，真的好嗎？還真，你又是怎麼想的？

　　「夫人。」
　　細嫩的聲音將白夫人喚回了神，垂首望去，孩子抬起頭來，臉色鎮定地對她微笑說到：「沒事了，不用擔心。」

　　前方就是血雨紛飛的殺戮，她注意到孩子的另一手緊握成拳按在胸口，顯然是強作鎮靜，卻未表現出絲毫畏懼。
　　白夫人忽然意識到，在沉穩又純真的外表下，江湖的血雨腥風這孩子其實已然見過不少了；但幸好仍保有著關心他人的溫柔……她只一昧想保護孩子，卻沒察覺到，孩子早已穩穩踏在成長的路上。
　　——就在雙親不在他身邊之時。

　　啊……這份心境，實際上，是寂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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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運的春分小姑娘ｗｗｗｗｗ

有要預訂的鏢局系列的請盡快填單噢～今年大概就這刷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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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2-05-06 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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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八、風險

　　　　八、風險

　　紅髮鏢師確實很強，手段卻也相當冷酷。
　　解決那三名蒙面人後，立刻挑去手腳筋脈、卸了下顎以防止他們自戕，吞佛下手十分精確，明顯早有盤算，甚至也沒打算隱瞞，因為就在不久後，打倒了外邊其餘敵人的幾名鏢師便陪同著刀獸劍禽以及大圓覺匆匆趕來。
　　見兩名護衛皆安然無恙，白夫人這才鬆了口氣。

　　「捉了兩個，死了四個，一個瀕死。」鏢師中領頭的是一名臉上有著駭人傷疤的清秀少年，幽幽向吞佛走來，他言簡意賅的說明。
　　吞佛瞥了眼身旁地上，冷笑道：「三個加兩個，活逮一半，尚可接受。」

　　在吞佛的指揮吩咐下，鏢師們將俘獲的蒙面人與屍體一一帶走，望著如此場面，素續緣自然也明白過來了，吞佛哪裡是來找他看病，根本是先摸進來守株待兔的獵人。
　　「我們是誘餌嗎？」
　　當吞佛走到他面前時，孩子仰頭睜大了眼問到。

　　吞佛抬掌摸了摸小腦袋瓜誇讚：「越來越聰明了。」
　　素續緣卻是一把揮開他的手，氣呼呼的橫起眉：「我知道你說過會利用我，所以我沒關係，但你怎麼可以把白夫人她們捲進來？」
　　「……好罷。」
　　頗感玩味地與孩子對望一會，紅髮鏢師順從地高舉雙掌認錯，而後轉至白夫人面前，有模有樣的拱手長揖：「讓夫人受驚了，萬分抱歉。」

　　紅髮鏢師起身時，望著自己的目光中分明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狡詐，顯然早就深諳她們的真實身分，白夫人藏在白紗後的眉心暗蹙。
　　「無妨，捉到賊人就好。」她低聲說到，礙於身分不能曝光，只能無奈配合這齣戲。
　　如此說來，吞佛必然料到她們有自保之力，說不定還是刻意拖延到千鈞一髮才出手，以便探清她們的虛實。
　　真不想讓孩子待在這種人物身邊，唉。
　　……要是被帶壞變得跟他親爹一樣混帳可怎麼辦才好？

　　打從收到蒼的密函後，異度鏢局就在追查著紫耀軍尚未曝光的內應，經過這段時日以來的抽絲剝繭，總算是有了點眉目，就差出手的時機。
　　又正巧白夫人一行入城，在這等隆冬遠從江南奔波至此，還直奔法佛院而來，其真實身分不言而喻，吞佛於是迅速拍板決定利用此事，散佈消息引誘紫耀的暗伏不得不盡快動手。
　　時機點太過緊湊，縱然是早已蟄伏於城內的暗探都不及在短短兩三日內判斷這是否為陷阱，只能趕在消息傳開前先下手為強。
　　也就是此刻異度的事務正由吞佛幾乎全權掌控，才會出如此疾若風火的策略，換了螣邪郎，多半會先找「鏢貨」負責人的吞佛商議過後慎重研擬清楚，而朱武更不可能行如此作為。

　　留了幾名鏢師和習生善後與協助護衛，與孩子交談幾句，同意他若認為有必要，可以帶白夫人一同回鏢局尋求庇護，吞佛才離開法佛院。
　　倒是不擔心還有襲擊，都擺明是陷阱了，沒個把握前不會再有傻鳥栽進來。
　　更何況，他才不相信素還真或那位白夫人會沒準備任何後手。

　　如今水已攪混，先下一城，就看那幫暗伏、以及城中其他混入的勢力作何行動了。

　　　　◇

　　「紫耀軍用以潛入後方的暗伏管道，是一個名為『夜摩市』的東瀛商會。」
　　法佛院那場襲擊後的隔日，異度鏢局名義上的老闆朱武便來到某處宅院裡，這裡是銀鍠家那位老祖宗暫時落腳的地方，不過他並不是來見老祖宗的。
　　曾經佈滿蓮荷枯枝的池水被凍上了一層冰霜，能望見冰池的露臺裡，他向棋盤對面的那人說明道：「表面是經營中原與東瀛的特產買賣，私底下是號稱任何人事物均能交易的黑市，紫耀軍似乎就是在南疆與這幫東瀛人通上的線，藉由黑市管道秘密潛入各地。」

　　「東瀛人、任何人事物均能交易的黑市……嗎？看來東瀛人對中原也深具野心，六王爺這是與虎謀皮啊。」
　　與他相對而坐的那人執起飄散熱氣的香茗，喃喃自語，細長的鳳眼凝視面前棋盤的殘局，正是已經滯留在此許久的玄宗絃首蒼。
　　先前來到焰城的途中他便已查覺紫耀軍潛入戰線後方的管道是某個商會組織，但商會之間往來複雜且隱密，憑他初入世不久，即便再神通廣大也無法深查下去，便將消息透露給了吞佛轉交異度鏢局，同是生意人，異度果然很快揪出了目標對象。

　　「昨天吞佛已經率先逮住了一批人，正有東瀛武者在其中，這事真得多謝你了。」朱武之所以前來，除了探望蒼在此的狀況外，也是為言謝。
　　不過來到這裡一看，蒼的生活可過得真是滋潤，茶水食膳都是最上等，每天早晚撫琴或與老祖宗走棋閒聊，其餘時間都沒人妨著他，任憑這位道長在宅院裡逍遙自在，樣樣要求都有人會供應。
　　若非蒼自己壓根沒想走動的意思，想來他要出去搞不好也沒人會攔，還會備好車馬交代他早點回來。

　　「抓人了？真快。」蒼對此似乎有些意外，放下杯盞，他稍加尋思後便問：「……螣邪郎怎麼了？」
　　行動如此迅速確實很有吞佛的風格，但這麼大的事，莫非現在單由他一人作主？

　　這傢伙也忒神了！
　　朱武簡直瞠目結舌，這位年輕道長還真就像能卜善算似的，他也不作隱瞞：「前些日子染了風寒，你想得沒錯，這些事最近都是吞佛全權操辦的。」
　　倒也不是他不想幫孩子們，只是自認對鏢局目前的事務仍不十分清楚，而且孩子們大概也沒想讓他插手，索性就只專注在關照軍心士氣、穩固江湖勢力這類的事情上。
　　先前與長子解開心結一番深談後，螣邪郎的意思也是如此，不用太多插手鏢局的內務，去包辦自己更擅長的事就好。

　　年輕道長撫唇沉吟片刻，緩緩開口：「就吾看來，吞佛屬於更重視目的結果之人，他與螣邪郎相輔相成是好，倘若單獨掌控大局，怕是會疏忽部分風險。」並非吞佛考慮不夠周嚴，而是他往昔還在江湖行走時專接紅鏢，定位便近似前鋒角色，早已習慣了面對風險，可當下的局勢越加龐大繁複，風險將會逐漸超脫單一人可控的範疇，更何況如今所有擔子全壓在他身上。

　　「比方得罪人？」朱武苦笑，還真給蒼料中了，那小子這次設局逮人就先坑了人家「白夫人」，看來之後他得做為長輩親自上門賠個禮才行。
　　蒼卻彷彿入了定般不再回應，要不是那細長鳳眼裡還看得到冰雪映照出的淡淡流光，朱武幾乎都要以為這位道長是睡著了。
　　尷尬的喝完一杯茶，正想著應該再倒一杯還是準備告辭的時候，才終於見蒼眉頭一動，抬起頭來。

　　「夜摩市任何人事物都能交易，接觸對象自然也不會僅限於紫耀軍。」
　　六絃之首臉色此刻忽然轉為嚴峻，開口催促他：「趕緊回去！那批俘虜中說不定要有變數！」

　　總然此刻身處於戰局前線，但也仍未脫江湖之中，異度鏢局的敵人不僅僅有紫耀軍；恐怕連夜摩市都渾然不知，自己並不只是雙方戰局裡的細作，還是第三者擺佈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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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吞生日照慣例來更一發♪───Ｏ（≧∇≦）Ｏ────♪
本來有要寫一篇小番外，不過來不及了，我決定繼續偷懶。(欸
❤阿吞生辰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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