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17 無間渡口（雙帽，主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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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

樓主發表於: 2023-12-17 1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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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7 無間渡口（雙帽，主樓完）

十七年。
狀態實在不好，摸個小段子（……
今年的主題是小情侶吵架（什麼
有跳河自殺情節預警。

　　不知是從哪個朔月之日開始，無間河畔會出現一個打撈屍體的人，他會將那些失足落水的孩子、舟楫翻覆的旅人或者自上游漂流至此的殘破屍首整齊排列在岸邊，對於其中財務不取分毫。那些屍體屢經碰撞，或被魚蝦啃咬，許多都難有一具完整的骨骸。瀰漫著腐臭的河畔便聚集起披麻帶孝、神色哀戚的生者，偶有一些表情凶狠卻眼神茫然的人，或為尋找親故，或為討債尋仇。當然還有一些無名屍體，放了幾天都無人聞問，那名打撈屍體的人便在附近的土丘上草草將之埋葬了。

　　附近的村鎮也因之做起了喪葬的生意，從黃口幼兒至耄耋老人都會為他人哭上一哭，屋子裡堆疊著黃紙，一家子圍坐在其中吃飯，就是沒有人知曉那打撈屍體的人從何而來，欲往何處，朔日之外又在何方，做了些什麼。

　　總之上一個朔日剛剛過去，有些生者了卻了遺憾，那些沒有名姓的往生者被身體仍然濕淋淋的襲滅天來埋在土丘中，這座塊野墳地時常有被他人翻動的痕跡。他的雙腳雙手沾上泥巴，回到無間河畔時見著一步蓮華佇立於此，安靜地走上前與之並肩而立。他們在黑暗中聽了一會兒滔滔的水聲，襲滅天來忍不住先開口：「你若想救人，我不阻攔。」

　　一步蓮華的眼睛始終閉著，卻微微偏頭道：「我來此不是為了責難於你。」

　　「你不質問我為何不在那些人落水時便施以援手，而偏要打撈溺斃的屍體？」襲滅天來道，「譬如今日黃昏便有一家三口欲渡彼岸，若他們再晚一些出發，也許便能捱到我下水的時間。」

　　一步蓮華輕聲反問：「你一路跟在他們身後來到無間河，看見了什麼？」

　　襲滅天來皺眉，下到河水中濯洗手腳：「準確地說，我是跟在追殺他們的人身後。」他哼了一聲，「休與我談因果，一步蓮華，換作是你，未必不會出手相救，然後他們將死於製造殺孽的人手中。」

　　「你說得沒錯。」一步蓮華道。

　　襲滅天來一時無話，洗淨了手腳便回到岸邊，逕自疊了個跏趺坐，閉眼運功散去身上水氣。他這一坐便坐了十三天，期間又有若干大小船隻於河中央傾覆，直至聽見一陣踉蹌的腳步聲他才睜開殷紅的雙眼，看見一名瘦得皮包骨的和尚披著滿是塵垢的袈裟，搖搖晃晃、氣喘吁吁地來到無間河畔。那和尚沒有了雙眼，眼皮耷拉著，全靠手中一節竹棍充作盲杖辨路，當竹棍戳進被河水泡得鬆軟的泥沙裡時，他停了下來，扔下可以讓他繼續前行的盲杖，抓著胸口一襟一陣猛咳，咳得一嘴暗紅色的鮮血，然後一步一步走進湍急的河水裡。

　　河岸邊多了一尊雕琢粗糙的菩薩像，由船難中的生還者所立。而一步蓮華也還在無間河畔，他這一站同樣站了十三天，卻彷若未聞這種種。襲滅天來將目光從河水移動到和尚遺留在灘頭的盲杖上，最後凝視了一步蓮華幾秒鐘，再次閉上眼睛。

　　在不到一天之後，來了一名婦人，她身體健壯，有長而濃密的黑髮，與所有往來行旅一樣風塵僕僕，看見枯瘦和尚留下的盲杖時抱著它嚎啕大哭，接著縱身投入河中。襲滅天來看見一步蓮華伸出手，向上一托，那名婦人便浮在水面上掙扎撲騰，仍是嗆了好幾口水，卻又於身體逐漸下沉時緩緩漂至岸邊，昏睡過去。

　　襲滅天來目光低垂，望著腳邊披散著頭髮、衣裳凌亂的婦人：「為何救她？」

　　「這名女子跳河是為殉情。」一步蓮華答。

　　襲滅天來哂笑道：「和尚為證道而死，婦人為愛求死不能。」

　　一步蓮華道：「我無法救那名和尚。」

　　「可你真的救了這名女人嗎，一步蓮華？」襲滅天來冷冷地說。

　　一步蓮華不置可否，兩人不再言語，直至婦人悠悠甦醒。她在河岸的風中發抖，三番五次地跳入河中，卻總在命懸一線時被救起，最後她將立了不到一個月的菩薩像背在身上，佝僂著身體走到河中央。襲滅天來發出一聲輕哂，一步蓮華手指微動，菩薩像在水中化為塵沙與小石頭，與溺水的人一樣，沉入河底。此時滿月升起，照亮粼粼河面。婦人再次浮出水面，她茫然地爬上岸，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一步蓮華邁出腳步，踏上瀲灩的河水，去到無間河的彼岸。忽然風起，濁浪排空，剎那間星月都消失。襲滅天來則於月沉日出之時也橫渡這條河，他彎下腰，在距離岸邊不遠處摸到被推入水中的菩薩像。他將它提起，端詳了一會，又放回河中。他渡河時風平浪靜，嘩嘩的水流聲不曾間斷。一步蓮華佇立在彼岸，頭髮與衣裳濕透，彷彿在熹微的天色中發光。

　　襲滅天來踏上彼岸的土地，從此無間渡口不再有打撈屍體的人，可是岸邊的哭聲與往來船舶也沒有停歇。

　　

END

[ 此帖被brick在2023-12-30 14:2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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