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4 【吞雪現代】辦公室裏的御花園(1-9), 番外(1-14)，26F|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14 【吞雪現代】辦公室裏的御花園(1-9), 番外(1-14)，26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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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葉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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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4)

10樓發表於: 2014-05-09 01:5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好甜哦哦哦
這篇吞雪文我好喜歡
吞吞超溫柔的阿阿阿
蓮華父控的很厲害XDDD
阿螣和小赦的互動也超有愛
在這也看到充滿母愛的九禍
希望不會是個坑阿><

風戲蓮葉搖生姿
嫣紅含笑蓮美人
懷子在心同成長
花開果成見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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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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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1)

11樓發表於: 2014-05-09 10:3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蓮葉相依安~

看這麼多字辛苦了...^^
趁著有空有心情就來填坑了
吞佛對劍雪好是應該的，但還是不夠
所以封禪的份要一起加上去
吞佛：吾苦心培育海草,被這野人坐享其成了
封禪：(拍肩）同一人就不要計較那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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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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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1)

12樓發表於: 2014-05-09 10:3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六　幻影

離開商店林立的大街，一輛白色奧迪緩緩開進一處商住混合的常見社區。昏濁的夜色下，恨不逢靜靜端詳劍雪；在男人身上，劍雪這張線條柔和的臉龐並不常見，但更少見的是他居然毫無防備在初識的陌生人車裏睡著。

手指試探性滑過。

緊抿的唇還帶些稚氣，不知將他惹怒，溫馴的綿羊會不會吐出令人意外的字眼？不過今晚他實在太快樂了，沒必要玩其它遊戲。

輕輕搖醒劍雪，力道像彈開灰塵。

「劍雪，到家了！」

清澈的綠眸慢慢睜開，一見恨不逢，他坐起身子，語帶歉意說道，「啊，真對不起，我睡著了……」原來恨不逢將前座座椅拉直，變成舒服的躺椅，難怪他這麼輕易入眠。

「是我該說對不起，沒讓你早點回來……請原諒我的私心，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快樂──」

「嗯，那我下車了，路上小心，晚安！」

就像充耳不聞，劍雪對於恨不逢的肺腑真情似乎沒有反應。他只煩惱門後即將爆發的一連串追問。轉動鑰匙前，劍雪停頓一下，好吧，應對之策就是速戰速決──隨即旋上古銅色手把，將恨不逢送他的一大束玫瑰塞給措手不足的一步蓮華。

「叔叔，晚安！」

接過劍雪手上的玫瑰，連他可愛的臉都沒瞧見，人就爬上二樓準備就寢。一步蓮華差點掀門而出，看看自家門口是否多了個旅館招牌。誰多事送什麼玫瑰？後院已有兩座玫瑰花壇，不是嗎？

一會兒，樓上全無動靜，只剩跫音迴盪。一步蓮華踩著貓步登上二樓──熄燈，蓋被，更衣。三件連續動作成了他和劍雪近日每晚的溝通模式，有多久沒好好和劍雪說話了？他不想計算。

壁燈照耀下，劍雪蓬鬆柔軟的髮絲透著清新的檸檬綠，一步蓮華在他耳邊輕哄，「小雪，洗完澡再睡，好不好？」

難得枕頭底下滾來一聲悶響「好……」，但僅此一字，再無回音。是好什麼？還不是一聲變相的晚安！終究心疼勝過逼供，不忍吵醒劍雪，只好放棄質問，轉而為他退去衣衫。

什麼？這什麼味道？貼近劍雪身上一聞，他的臉色一陣鐵青。天啊！是香水──那麼，劍雪今晚沒有加班，他去了什麼鬼地方？誰跟他在一起？花店，不可能，家裏的花花草草比花店還多！酒店？也不對，劍雪滴酒不沾，難不成他去夜店？還是……一步蓮華儘往聲色場所聯想，這股氣味充斥魅惑感官的煽情味，濃烈得令人作嘔，讓他不作它想也難。不行，再想下去他會瘋掉，已經失眠兩夜了，今晚他得一吐為快。拿起話筒，毫不掩飾心底的煩燥，反正也掩飾不了。

「六醜……」

「怎麼了？劍雪又哪裏不對勁嗎？」

「你知道？」吼聲宣洩而出，想到劍雪剛入眠，他又壓低嗓門。「六醜，我實在是……實在是……」

「好好──別激動，你慢慢說，我在聽。」

「坦白說，我這輩子的耐性全用在這兩天了。之前是一串奇怪的鑰匙和男人的襯衫，今天是香水，我已經頭昏腦脹了……」

「呵，你又瞎操心了。相信我，劍雪不會有事，什麼都別想，立刻去睡。至於劍雪，這個星期天我會過去一趟好好看看他。」在六醜看來，將他保護過度的一步蓮華，情況比劍雪更糟。

「星期天？你還要我再等兩天？」不耐和低吼讓他的嗓音透著古怪的沙啞，六醜明白不祭出極招難以解決一步蓮華的失眠問題。

「兩天很快就過去的，相信我，這次開給劍雪的處方保證一帖見效，呵──」

「不能現在給嗎？」儘管六醜拍胸脯保證，話筒這端的人顯然無法輕易接受安撫。

「耶，這樣就不能叫驚喜了！蓮華，兩天一眨眼就過去，去睡去睡，不准再胡思亂想了！再想，就是不信任我的醫術了！」

是啊，這些年，一步蓮華的擔子實在太重了，為了養育劍雪，他幾乎放棄一切，深入簡出，隱遁在這間樸實民宅。過往的榮耀，他不曾留戀，甚至青梅竹馬的戀人他也一併捨下了。現在，也該有人為他分憂解勞了。

　　　　　※　　　　　※　　　　　※

高大挺拔的身影遮去大半光線，透寫台浮現一大塊陰影。一旦進入工作，劍雪總是自動與外界雜音隔絕，包括剛才朝他而來的腳步聲。但色彩與光影就不同了，再細微的變化都能觸動他纖銳敏感的神經。

熟悉的低喚傳來。「劍雪……」但他捨不得停筆，索性側身仰視來人。

短暫的沈默，視線一來一回之間，莫名的困惑籠罩劍雪──為什麼是這麼深沈的憂鬱？吞佛的眼底存在他無法解讀的失落，但他不想明白為什麼，只想逃開。

「劍雪，昨天很晚到家嗎？」

「啊，是有點晚……」不敢正視吞佛，轉而嗅進玫瑰幽香，將花束上的蝴蝶結調正，儘管原本就是正的。

「有點晚是多晚？」吞佛並不想咄咄逼人，但掃向玫瑰花一眼之後，他那張氣色很差的臉色就更差了。

知道吞佛在為他擔心，劍雪起身，原想好好回答問話，但眼前面色凝重的吞佛讓他如臨大敵，一時語塞。

「我……你不舒服嗎？」不擅掩飾的他，卻被誤認為轉移話題。在吞佛眼裏這叫心虛，叫欲蓋彌彰。

「劍雪，跟我來。」

雖然不明究裏，劍雪還是快速關上燈箱，跟在吞佛身後，隨他來到十一樓的辦公室。

輕指一彈，百頁窗迅速回復原狀，看著兩人走遠的身影，螣邪郎露齒一笑，道出信心滿滿的螣氏世紀大預言。「哈！擔心了吧？著急了吧？什麼順其自然，本大爺就不信你不痛不癢！」

「一大早你在幸災樂禍什麼？」突來棒喝一問，螣邪郎猛然回頭。

「原來是你，赦生，拜託一下，進來先敲門好不好──」

「我敲了！是你自己偷窺入神，劍雪呢？怎沒看見他？」

「你沒遇到他嗎？人已經在十一樓啦。」雙手一攤，螣邪郎走回座位，拉近和赦生的距離，好方便和他說話。

「十一樓？」

「剛剛吞佛才把人帶走。我看要是劍雪不從，架走都有可能！」

「吞佛？」赦生端起螣邪郎桌上香氣四溢的花草茶，舔了一口，爆出驚豔一語「哇，好好喝！」當下赦生決定佔為已有，欣然捧回沙發慢慢品嚐。

「好喝嗎？這可是我在八樓上班的福利，劍雪每天都會泡一壺來，可惜以後這個福利要還給冥見老頭了……」

「對了，剛才你怎麼沒攔？」

「怎麼攔？吞佛一副大開殺戒的樣子，誰敢攔？」

「真沒義氣！」

「不用擔心，這裏是辦公室，大不了給吞佛侵犯──」

咳咳──含在喉嚨的一口清香撲進鼻腔，嗆了他好大一口。

「你緊張什麼？」螣邪郎一邊為赦生拍背順氣，一邊解釋，「侵犯隱私權而已啦！吞佛也真霸道，下班是私人時間，他哪有權過問？！真是搞不清狀況的傢伙！

「對了，小雷呢？怎沒跟著你？」

「我讓牠在公園玩，咳──！」轉移話題也不是這麼轉法，好歹也別挑他喝茶的時候。

雷狼獸，只有赦生當牠是尋常寵物，在正常人眼中狼不但是攻擊性極強的猛獸，會放電引雷的狼更是猛獸中的猛獸。這一點，身為主人的赦生相當縱容自己的遲鈍，當牠是阿貓阿狗帶進拎出。

「你又畫圈給小雷對不對？」

「牠不會跑出那個圈圈的。」赦生的語氣充滿溺愛，聽在螣邪郎耳裏只有無可救藥四個字。而且還是頭無可救藥的蠢狼，笨狼，呆狼！

「是啊，小雷一向訓練有素……」最好是啦，最好他聞到爆米花香味不會爆衝，都怪赦生人狼不分，也把零食跟雷狼分享，讓這頭蠢狼一聞到爆米花就像貓看見老鼠。

手肘撐著桌子，看著沈醉花草芳香的赦生，螣邪郎一臉悻然。狼啊，就是死腦筋，光把赦生的話奉為聖旨有個屁用？萬一本大爺沒空，誰來趕走那些如雪片般飛來的無聊告白？沒他這個哥哥批准，誰都別想接近赦生。唉，俗話說長兄如父真是一點不假，像他這麼有責任感的哥哥實在世間少有，赦生上輩子八成燒了什麼好香，哈哈哈，肯定是這樣！

這是他第一次進來吞佛位在十一樓的經理辦公室，明亮寬敞，陽光把帷幕照得發亮，看上去彷彿透明一般，置身於此猶如空中樓閣。劍雪進來時並沒看見吞佛，一轉身，倚牆而立的人影浮現，強而有力的臂膀將他拉向寬厚的胸膛，他還來不及反應，一個反身接著將他整個人移位，鎖在泥牆與人牆之間。他聽見心在狂跳，吞佛的，還有他自己的。

「劍雪，昨晚到底幾點回家？我要正確數字。」泛白的臉龐毫無一絲怒意，完美遮掩不為人知的複雜情緒。

「十一點……」他低頭閃過灼熱的視線。

「這麼晚？我不是要你早點回去？」很好，兩人單獨相處三小時，還遠超過劍雪家的門禁兩小時。

「但是……他是狂華經理的男朋友，他有煩惱……」

「所以他找你做什麼？」

「討論植物……還有，他跟狂華經理吵架，不知怎麼讓她消氣，他真的很煩惱……」

明亮的眸子閃動溫柔碧波，看來他真的很同情這個偽善的傢伙。哼，這個痞子裝什麼可憐！找劍雪當愛情顧問？劍雪也真好騙，吃他這一套。

──吞佛，在發呆嗎？

劍雪不明白吞佛為什麼生氣，又為什麼不發一言看著他。但，劍雪沒猜錯，吞佛是在發呆，真的看呆了。想到昨晚恨不逢也是這樣看著劍雪，心裏就沒來由不是滋味，酸到骨子裏的滋味。雖然近在咫尺，但是要他騰出三小時好好看著劍雪，一起吃頓飯，卻不曾有過。對，一次也不曾有過。

大手按向劍雪雙肩，吞佛終於下達初遇那天就準備昭告全公司的命令，「劍雪，明天起，搬來我的辦公室，以後這裏就是你工作的地方。」

「啊？這間辦公室嗎？」吞佛並沒有再向他逼進，但抵住牆緣的鞋子不住摸索退路。

「沒錯，就是這裏。」細長的手指牽引他看向特助的座位。

「那我不就佔了你助理的……」視線落在不遠處。

「劍雪，這種小事不值你煩惱。對了，不用你親自搬，我會派人過去。看到那片帷幕沒？愛怎麼布置都隨你，這裏採光好，空間大，應該可以滿足你對園藝的愛好。」

他似乎應該好好感謝吞佛，盆栽畢竟麻煩，除了換土換盆，陽光也是一大問題。如此一來，他再也不必趕在休假日前辛辛苦苦把盆栽搬到中庭。可是，他就是彆扭得說不出謝字。

　　　　　※　　　　　※　　　　　※

星期五，螣邪郎代職最後一日，中午一到，急性子的他早已迫不急待奔回十一樓的經理辦公室。他一離開，整個八樓喧騰了起來，幾個樓管還在努力搬走劍雪的”家當”。另外，對於企劃部新人的喬遷，十一樓的同事自顧不暇，只能看在眼裏，同情擺在心裏。

「下週一冥見進來不知會怎樣？」

「能怎樣？都已經這樣，總不會讓劍雪再搬回八樓吧？」

「這叫先下手為強，吞佛經理的絕招！」

「呃……等等，你有看到什麼飛過去嗎？」一大塊陰影快速挪移，兩人的髮梢穿過一陣電流。

「沒啊！」

「我剛才……好像看到……雷達了！」午後的八樓，正在閒聊的兩位男同事，互望一眼。

「邪魅之眼？不會吧？他應該下週一跟冥見一起進來才對啊，難道……」

接著同時望向已然熄燈的經理辦公室，又吃驚的望向彼此。

「燈是亮的……」

「螣邪郎早就離開了，那……冷面笑匠真的回來了！還有雷達……那我們……」兩人極有默契以小跑步迅速歸位，祈禱邪魅之眼啥都沒看見。

但此刻八樓企劃部經理室，並不只有冥見一人，還有一進公司最讓他著急想見的人。

「吞佛，兩個月不見了，還忙得過來嗎？」

「一切如常。怎不多休息一天調整時差？」時間下午兩點，吞佛猜測冥見一下飛機就直奔辦公室。

「那，我的助理──劍雪，可有幫上忙？」

哈，這麼快就進入正題了嗎？「哦，看來你都知道了！」

「吞佛，劍雪是企劃部栽培的新人，不瞞你說，我已經打算培植他為接班人。」此話讓吞佛心頭一驚，想不到冥見出手就是將他一軍，但他只是微笑以對。

「你看重他的程超乎我的預料，但我的決定不會因此改變。劍雪從今天開始搬來十一樓，我的辦公室，我會讓他慢慢進入狀況……」

「吞佛，恕我直言，如果你還不夠了解他，把他擺在市場導向的業務部，他會失去自我……」

「說來說去，你的回答是不，對嗎？」精悍的表情面對拒絕到底的冥見仍沒有讓步之色。

「知道為什麼企劃部位在八樓嗎？八樓位在整棟異度大樓的中間樓層，企劃部不僅就是公司的眼睛，一雙預見未來的眼睛，也是企業的心臟，是一個結合業務與研發的思想性部門。我對劍雪的期望很大，以他的個性和能力，真的十分適合這個職位。」

吞佛見邪魅之眼在一旁猛點頭，沒踹他一腳，歸功他修養近來變得不錯。

「好吧，我懂你的意思，既然人是你找來的，我理當尊重你。不過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你說──」

「讓他暫時在我的辦公室工作，由我親自驗證他屬於企劃部還是業務部。」

「呵，你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啊！好吧，只要他本人同意，我沒意見。但是，我先把話說在前面，不可以把業務部的工作交給他……」

「放心吧，我不會佔用他為企劃部效勞的時間。對了，鬼知也是今天進辦公室嗎？今晚為你們接風吧。」

「耶，自己人，客氣什麼，他明天才到，你的心意我會向他轉達。」

談話結束，吞佛帶著微笑離開。

關上門。邪魅之眼左轉轉右滾滾，忽然一個近距離撲向冥見。

「對了！緩兵之計！一定是！以吞佛的個性不可能輕易退讓──」

「呵呵呵，沒關係，我自有辦法應付他。劍雪那邊就麻煩你了，他不在八樓，我的保護就有限了。」

冥見望向已然清空的座位，劍雪的座位已經什麼都不剩。

「過來。送你一個見面禮──」一踏進十一樓的辦公室，吞佛就對他下達指令，心思全在如何為這些盆栽分配陽光的劍雪，好不容易才將目光轉向身後。

他難為情的走向吞佛，第一次被人用勾手指這種方式叫喚，他覺得很不自在。

「劍雪，想知道為什麼你的人事資料為什麼列入機密檔案嗎？」

「啊？你知道原因了？」吞佛的效率果然名不虛傳。

「和冥見無關，你的事另有其人主導。」

「另有其人？」

「是，這人就在十六樓。」

「十六樓？我聽說十六樓是顧問團所在樓層……」

「劍雪，十六樓是異度大樓的機密要地，但我可以告訴你真相，它其實是異度的地下總司令部，主事者襲滅天來是研發部的幕後策劃人，同時也是我的恩師。」

「我以為研發部是由鬼知教授主導……可是為什麼異度需要地下部門呢？」

「劍雪，有些事，必要時得用非常手段才能排除障礙，如果事事照著政策進行，異度的生技工業很快就會成為夕陽產業。鬼知和襲滅天來，一明一暗，這樣你懂嗎？大原則不變，小原則隨機應變，這就是商場的生存之道。」

「我還是不懂，為什麼我的事和十六樓有關？」

「說來話長，總之，這個情報是以我和冥見的交情換來的。」他還不能告訴劍雪，他不能確定劍雪涉入太深的後果。

冥見和鬼知兩人一直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冥見的決定也就是鬼知的決定。劍雪進入公司不過三個月，接班人這等大事就已內定給一個外人，除了旱魃、九禍和襲滅天來，沒有第四人有此權力。先前，他已肯定旱魃叔叔和九禍阿姨不甚知悉劍雪，加上冥見極力袒護，答案已呼之欲出，劍雪的事絕對和襲滅天來脫不了關係。

「這麼說來，唯一的直接線索只有冥見經理，但你說的襲滅天來對我來說很陌生，不，全然陌生……」傳聞中，這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十六樓又是禁地中的禁地。「吞佛，我想我很難見到這個人……」

「即便如我和他這般熟悉，也未必想見就能見到他。」

傻劍雪！難不成他以為見到襲滅天來，當面問個清楚就有答案了嗎？

嘆息聲傳來，吞佛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劍雪，我說過了，這件事我會幫你，所以你也得幫我……」

「吞佛，我……能為你做什麼？」不知該看向何處，他將視線移向陽光傾灑的葉子。

不知該回答他什麼。他並不想要劍雪特別為他做什麼，就這麼陪著他──現在他想要的只有這樣。

劍雪似乎開始習慣這樣的沈默。未來，他不知如何自處，在這個大到令人迷失的辦公室──他與吞佛共有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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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1)

13樓發表於: 2014-05-09 10:4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七　訪客

門毫無預警大開。

螣邪郎的笑聲呼嘯而來，熒紅身影飛快閃入吞佛的辦公室。一晃眼，人已立在桌前。

不準備搭理他，吞佛抬頭看了時鐘一眼，又繼續手邊工作。

「哈哈哈，我都聽說了，吞佛──」

眼珠轉了室內一圈，螣邪郎眼底盡是佩服之色，「我聽說，『企劃部的倒楣菜鳥』已經淪落到你的魔掌了，不賴嘛，一次解決兩個，不愧是講究效率的你……」知道螣邪郎意指恨不逢和蟠凶，他既不辯解也不否認。

「從實招來，在叢林上班的滋味如何？吞佛──」玩起吞佛桌上的PDA，他說道：「這次你的動作真的很大很招搖，連冥見老頭都不得不讓步。」

看來不理他也不行，吞佛只得暫擱工作。「不是招搖，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我也相信你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死的說成活的，好啦，下次也換我來耍流氓，逼老頭出借邪魅，讓我看看那些接近小赦的蒼蠅都是些什麼人……」

叩──叩──

敲門聲響起。想不到吞佛因此離座，螣邪郎只好把話打住，只見吞佛快步走向門邊，不待確認就將來人扯入門內。

「劍雪，我說過了，以後進來不用再敲門了──還有，你拿錯檔案了，我要的是前年的報表，不是今年……」他敲了劍雪額頭一下，那種口吻和那種親暱，讓螣邪郎不得不瞪大眼睛，眼裏容不下一粒沙的吞佛竟然會容許別人出錯，對事不對人這種話全是騙人的。

「回來！」拉住正要轉身的劍雪，吞佛說道，「等下我自己去拿，你先處理冥見的事。」

「好！啊，螣邪郎，你來了！」

「是呀，我來找”茶”──你親手泡的茶。」

越過吞佛的寬肩，劍雪看見正蹺著腳，坐在他的位子上，喝起他的茶，不住朝他微笑的螣邪郎。

「過來，劍雪──」螣邪郎起身，朝迎他而來的劍雪摸摸頭，拉拉手，攬攬腰，「不錯嘛，你都沒變！」說得像久別重逢似的，甚至，大手搭上劍雪雙肩，在吞佛面前將他擁入懷中。

「啊，劍雪，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啊！」見吞佛一副『演夠了沒』的表情，他樂得回給吞佛一記得逞微笑。

「你是要他變什麼？你們才半天功夫不見！」那種強烈顯示不滿、不爽的眼神，看在存心找”茶”的螣邪郎眼裏實在與鼓勵無異啊。

「吞佛，你沒聽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算一算，我和劍雪足足有一年半沒見了！」耳語輕繞劍雪打轉。「別理他，吞佛那個人就是這麼沒情調，沒情趣。還習慣這裏嗎？如果不習慣，我那邊多的是位子喔！」一臉賊笑望向吞佛，他實在覺得冥見得好好感謝他才是。

「不勞你費心，他很習慣也過得很愉快。螣邪郎，麻煩你，下次進來記得敲門。」

「怪了！以前不是都不用嗎？再怎麼看，這裏都像辦公室，不是兩人世界……」

砰！另一個不敲門的也來了，而且接腔接得其順無比。「什麼兩人世界？誰在辦公室進行什麼合法掩護非法的事嗎？」

只要赦生一進吞佛辦公室，小雷總是乖乖在門邊趴下。其實赦生從未如此訓練雷狼，或許是本能驅使，天生敏銳的雷狼知道工作中的吞佛不比家裏，不能招惹的。

「哪來的法？赦生，吞佛這傢伙以為他就是法啦！」

拔開纏住劍雪的兩隻手，赦生將人護送回座，低沈的嗓音多了一分讓人無法拒絕的要求。「劍雪，等下我有禮物送你，不過，我有一個要求，我想喝你親手煮的茶，就是之前你天天泡給螣邪郎的茶，你願意嗎？」

「赦生，謝謝你，我很樂意，但是，你不用送我東西，只要你喜歡，明天開始我都會送到你桌上……」

「別客氣，這筆錢是我老哥樂捐的。還有，別送來給我，我喜歡來你這裏，有你在的地方，空氣特別好，什麼烏煙瘴氣都會被抹得一乾二淨──」吞佛當然明白所謂的烏煙瘴氣是指他，看來兄弟倆對劍雪搬來十一樓的反彈比冥見還大。

手機響起，只見赦生興奮地下達指示，「嗯，我是……對，直接送來十一樓。」

好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兄弟倆玩什麼花樣，他都奉陪到底。

「劍雪，以後這兩人，你就當做跟外星人對話，不用管他們。」其實赦生是白操心了，他還不知劍雪一旦進入工作狀態，專注得有多忘我。

見兩人談笑風生，螣邪郎悄悄走到赦生身後，雙臂一伸，如螳螂攫住獵物，緊緊將人扣在胸前，問罪的口吻溫柔得令人不寒而慄。

「親愛的小弟，我很好奇，如果你老哥是外星人，你認為你是什麼呢？」

不加思索，赦生答得乾淨俐落，「蠢外星人的弟弟──」

「你──答得真好啊，不考慮一下嗎？一下下就好──」預料螣邪郎必然使用蠻力逼他屈服，赦生趕忙揮開魔掌。

但是再快，也快不過中樞神經的反射動作超乎常人的螣邪郎。拉回赦生衣角，下一步便是全速反撲，又一次壓倒性的勝利！料不到螣邪郎在吞佛辦公室也敢玩起相撲，赦生這下動彈不得了。

「怎樣？要不要修正一下你剛才的回答？」

「要──我錯了，你不是外星人，是外星野獸！」

扯開領帶，螣邪郎將其綁住赦生雙手，以口打結。

「小赦，長幼有序跟職場倫理，你連犯兩條，沒把你教好，身為你的兄長我真是慚愧萬分──」

樂見兄弟內鬨的吞佛，當然不會阻止，誰教他們倆竟然聯手捉弄他。

「小雷，過來幫我！」赦生現在能呼救的對象只有心愛的寵物，他可不想在這裏被施以搔癢大刑！除了九禍，雷狼是赦生第二個求救順位。

聽見赦生的叫喚，雷狼緩緩睜開眼睛，慢吞吞的直起身子，打了呵欠，伸了懶腰，朝兩人搖搖擺擺走去。

只見牠把鼻子湊進螣邪郎，聞了兩下，接著舔一舔透不過氣的赦生，安慰完畢，便一躍坐上沙發，把頭埋進柔軟的坐墊，充耳不聞繼續牠的午睡。

「哈，小雷真乖！你就乖乖領罰吧，赦生。」

「叛徒──！」可惜這兩個字雷狼聽不懂。

門又開了！今天，他的辦公室真像菜市場。

「啊──來了！」

吞佛嘆了口氣，看著眼前的箱形大物。「這是什麼？」

螣邪郎拉起赦生，一邊為他解開縛手的領帶，一邊答道：「魚缸呀！沒養過魚，總該見過魚缸吧！」

「我知道是魚缸，送來這裏做什麼？」

「哈哈哈，這還用問？當然是放在你跟劍雪中間啊！嘖嘖嘖，真可惜，水草長得還不夠高！」

「難得你們兩人合作無間，我代劍雪向兩位說聲謝謝──」很好，一個出點子，一個贊助經費，好個合作無間的共犯結構。這兩人以為小小魚缸能奈他如何？不過，這魚缸可真不小……倒是魚缸兩字讓埋首文件的劍雪抬起頭來，眼裏閃過一絲興奮──那，好吧，隨他們高興好了。

好不容易水族箱妥善安置完成，鬧夠打夠的兄弟倆也甘願回到各自工作崗位，誰知門又開了。

這次，劍雪有了反應，不但以小跑步奔向門口，還抱走狂華手中一大疊樣品和文件夾。

「謝謝你啊，劍雪。」狂華報以嫵媚一笑。如第一次見面所料，劍雪果真是有教養的好孩子。

「狂華你來得正好，聽說妳請假三天，怎麼……有事嗎？」

「沒事，只是想出國透透氣，散散心，一個人靜一靜。所以我才把這些東西抱來給你啊！這三天就麻煩你囉！好了，不打擾你們，我得去拿機票了。」

是因為恨不逢吧！雖然他不是異度的人，但斧底抽薪之計也不是沒有。按下直通元禍天荒的分機號碼，吞佛以精簡的字句下達指令。

「元禍，把你手邊的工作交給蟠凶。狂華請假三天，我也放你三天，你知道狂華無親無故，她一個單身女子出國，我不放心，她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至此，辦公室恢復以往的寧靜，但多半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主戰場並不在這裏，而是隔壁的會議室。

下午開會，幾次中場休息，吞佛第一個動作就是趕回辦公室。明天又逢假日，是他看不到劍雪的日子，想到這裏，他就沒來由煩燥不安，直到──

「劍雪──」

抬頭仰望他的碧藍瞳眸，清澈得令人驚心動魄，那種全神貫注特別令他神迷。就算每天都要這樣心跳加快幾次，感覺也不壞。

喚他一回便起身靠近一回，劍雪回應他的表情每次也都不同──有時錯愕，有時羞怯，吞佛一接近還會無端臉紅。有時也會出現閃躲，不過他能躲哪兒去呢？直到下班前一刻，劍雪因桌上電話響起而表示推拒。

「劍雪，不要接。」

來不及了！劍雪很快便後悔沒聽吞佛的話，更後悔沒使用赦生送他的藍芽耳機。這是他第一次感受不得不分神應付的痛苦──趁他和冥見通話的當下，吞佛不但搶了他的座位，還將他抱在腿上，礙於電話線的長度和環住腰身的手臂，他既無法離開座位，側過頭也閃不掉某人炙熱的視線。

終於忍不住了，他開口央求道，「吞佛，可以請你幫我拿那份紅色卷宗嗎？」

「哦，這個是嗎？」可惜他估計錯誤，吞佛手長腳長，加上椅子下的滾輪配備，不必起身就將東西拿來給他。

掌心按住話筒，他輕聲對吞佛說道，「你可以離──」

「我不會打擾你講電話，我忙我的，你忙你的。」

「不是這樣……如果有人進來……」

呵，有人進來？「劍雪，有水族箱擋著，你放心吧！」

如果讓螣赦兄弟知道他如此反其道而用，兩人臉上不知要冒多少黑線。又一次，他再度驗證以不變應萬變乃是無常人生的金科玉律。

掛上電話，劍雪立即起身，紅著臉對吞佛說道，「就算我們之間已有協定，但是在上班時間，也不能……」

不待他說完，吞佛也起身，質疑的語氣像是告誡。「不能什麼？跟我們的約定有關係嗎？」

看著劍雪硬是嚥下到口的抗議，他真覺得上班愈來愈有樂趣。

「就……像剛才那樣……」

呵，他真想繼續逼供下去，但還是先放劍雪一馬好了。「以後只要我這麼做你就當下班時間好了，這樣可以嗎？」

他想搖頭，無奈吞佛突然起身封住他的唇。困在吞佛和辦公桌之間，他只能以手抵住桌面，支撐重心不穩的身子。

「這是處罰你的失言……」

唇齒倏地相接，吞佛從不給他思考的時間。此刻他的唇紅得發紫發疼，發麻的兩手再也無力支撐，索性環上吞佛，絲毫不知這個舉動引發的後果。只知吞佛回轉隔壁會議室時，劍雪前胸的釦子已掉落三顆，隨後，他也奪門而出。

就在此時，略感不安的冥見經理，正準備收聽邪魅之眼的監視報告。

「邪魅，劍雪現在如何？他在哪裏？下班了嗎？」
「他……他……他……還沒下班……」
「還在忙？」
「他出去買針線，正在忙著縫釦子啦。」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要縫釦子?」
「這……這……這……你自己看，我說不出口啦！」
「好好，你別晃，我自己看。」

真不知他害羞個什麼勁，對一個人工智慧產物而言還有害臊這種機制？

只見邪魅之眼偌大的眼球開始出現辦公室的情景，像放映機般將所錄製的影像投射出來。唯獨這一幕，冥見看了又看，似乎別有感觸──抱著文件，進入吞佛的辦公室前，劍雪的手按在手把遲疑了幾秒，不知該向左還向右，轉錯又轉回。

接著，幾個工人抬著水族箱走進走出，不久出現螣邪郎、赦生還有狂華，劍雪沒再出現，只見吞佛走進走出，那個時段應是下午產銷會報的時間。以往吞佛不曾這樣，這種時候他只有殺氣騰騰，怎會是難掩喜悅、春風得意的臉！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直到下班前一刻，會議尚在進行，劍雪慌慌張張跑進洗手間，儘管他的動作再快，在邪魅的慢速顯示下，劍雪額前若隱若現的火焰標記已無所遁形。某人之粗魯還不止於此，除了額巾掉落，還折損他胸前三顆釦子，這真是──

按下停止鍵，觀察良久，冥見忍不住嘆道。「哎，果然還是老來瞭解自己學生，對了，吞佛的東京之行延到什麼時候？」

「下個月。」

不行，太慢了！得想辦法讓他提早出國，最好就在下週。

「想不到他們進展如此迅速，其實這也不是壞事啦，呵呵呵！」顯然冥見經理並不覺得太意外。

「虧你笑得出來？我都不知怎麼向襲滅報告了！萬一成熟體在疫苗研發成功前出現，看你怎麼對他交待！」邪魅之眼擔心的正是這個。

「沒關係，你就照實報告，就說小倆口如膠似漆，相處融洽。呃，小倆口不要，如膠似漆也不要，省得他殺去十一樓。現在，他還不能分心。」

邪魅眨眨眼表示收到指示，嘴裏忍不住咕噥兩句。「這還叫實話實說嗎？偷工減料成這樣……」

　　　　　※　　　　　※　　　　　※

就在劍雪踏進家門，平常第一個動作就是好好打量他的一步蓮華，卻像沒看到劍雪似的，而是呆呆望著劍雪身後的無邊黑暗。

「不會的……這個氣息……是……是他？！」尋思的表情一變驚詫。

在劍雪關門之前，一步蓮華迅速披上白色斗篷，飛奔出門。

只覺一道白光由身邊劃過，劍雪匆忙追上，卻是追之不及。

夜裏的暗巷，只有風的餘音。冷意襲來，由腳底傳來刺骨冰涼讓他直打哆嗦。糟了，他竟然光著腳丫子跑出來，難怪冷得他五臟六腑都打結了！

一陣低笑聲悠悠飄過，他一回頭，便昏沉沉倒向那人，迷茫視線中，他看到那人穿著黑色斗篷，相貌酷似他的蓮華叔叔，不自覺喊出「叔叔」──

「呵！親愛的小雪，好久不見了，還記得我嗎？想不到，你都長這麼大了！來，把它喝下，它會讓你好好睡上一覺──」失去意識後，他全然不知如何回到房間還有他的床上，醒來後他也不記得這個穿著黑色斗篷的陌生人，一切就像沒發生過。

星期天，酣睡而醒的劍雪，心情一如陽光普照。待在最愛的家中，他就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這裏沒有戰爭，沒有利益衝突，只有深愛他的家人，這是全世界最讓他感到快樂的地方。如果一蓮爺爺和破戒僧叔叔肯下山和他們同住就更完美了！

沒了門，他很容易接收外面動靜。起先是一步蓮華和六醜的交談聲，直到陌生的聲音傳來，他才忍不住下樓一瞧。屋裏果真多了一個人，一張他從未見過的俊秀臉孔。在這個家裏，訪客是罕有的事，除了劍雪的同學，一步蓮華從不輕易讓外人踏進家門。

怎麼看，劍雪都覺那人不像人，而是發光體，一個輕易匯聚人們目光焦點的發光體。

白色襯衫，鵝黃色背心，由於身材修長，顯得格外高佻。他正在閱報，不管是翻頁的舉止，還是專注的眼神，舉止優雅得就像在檢視一件藝術品。

「劍雪，你撞到什麼了？」一步蓮華很快就發現劍雪不正常的唇色。

六醜指了指唇，給了明示。

「啊！沒事，昨天……不小心撞到櫃子。」

「等等，我去拿醫藥箱──」

劍雪趕忙將一步蓮華拉住，「叔叔，沒關係，已經不痛了，真的……」他不能讓一步蓮華深究下去。事實上他真的很痛，但痛覺遠不及殘留的觸感，一種衝擊意識底層的溫柔暴力。想到那人注視他的模樣，他又臉紅了。

此時劍雪完全不察來客逕自起身，走了過來，站在六醜身後，不動聲色看著他，他的眼彷彿在笑。

「好，那快去盥洗，洗完就來吃飯，昨晚你什麼都沒吃就睡了，現在一定餓壞了！」對於劍雪的飲食，一步蓮華從不假他人之手，所幸劍雪也不挑食，有什麼便吃什麼。

走進洗手間。鏡子前，他的手指顫巍巍顫顫撫向瘀青的嘴唇。這是吞佛留下的記號，也是屬於他們的秘密交易。

「你好啊，劍雪小朋友──」倚在門邊的發光體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此。

「啊，是你！你是六醜先生的朋友……」

「呵，我跟他不只是朋友，是好朋友。我叫慕少艾，叫我少艾就好。現在感覺如何呢？還疼嗎？」

「不疼了，一點都不疼。」

「小朋友，說謊是不對的喔！來，讓我看看──」那人出手之準，在劍雪別過頭之際便已預知方向，讓他連逃避的機會都沒有，「哎呀呀，不知該說這人不懂節制，還是怪那個讓他失去自制力的人……」

劍雪看著名喚慕少艾的男人，這人是六醜先生的朋友，他真希望這人不是醫生，那他是想瞞也瞞不了。撞擊和蠻吻造成的瘀傷肯定大不相同。

「不用不好意思，我人不在現場，什麼都沒看見，但沒看見不代表知道，這個吻真的很深、很用力……」

他嘆了口氣。這人不是醫生，是Ｘ光，是不輸邪魅的監視器。

「我就開門見山吧，劍雪，你喜歡他嗎？那個吻你的男人……」

纏繞在心頭的身影鮮明了起來，還有他的殷殷低喚。劍雪心頭一驚，慌忙搖頭又點頭，連他自己都不知在承認什麼，否認什麼。但慕少艾制止了他。

「劍雪，別想了！等你有時間有空間，讓自己喘口氣再想清楚，到那時，再回答我也不遲啊！」

「我非回答不可嗎？」劍雪不知慕少艾究竟想追問什麼。對了，哪有人頭一回見面就盤問這種隱私？

「當然不用。但我會再問你，直到你給我滿意的答案。」

「什麼是滿意的答案？」

「誠實，只是誠實。你看，不難吧！但是現在的你，很難──」

呵，我會等你的，劍雪──等你有足夠的勇氣面對自己。反正，來日方長。此時劍雪尚不知道從這天起，家裏就會多一個成員，直到用餐時。

「小雪，和少艾打過招呼了嗎？」

「嗯。」

「從今天起，少艾會在我們家寄宿三個月。」說是寄宿其實跟陪宿相去無幾，因為慕少艾的床位也在二樓，就在劍雪那張大床旁的沙發床上。他們，就要毗鄰而睡三個月。

「啊？」不可置信眨了眨雙眼，劍雪想不到一步蓮華會破例讓外人借住家中。

六醜看出他的驚異，代一步蓮華解釋道，「劍雪啊，我最近有其它要事纏身，不能好好為你檢查診治，這三個月，少艾會擔負起家庭醫師的責任，他是我的好朋友，醫術不在我之下，你大可放心把自己交給他──」

「檢查？為什麼要檢查？」除了疲憊，他並沒有什麼不適。

「呃，不用擔心，只是例行公事……」

「什麼例行公事？」

真是拿他沒輒，什麼都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一步蓮華無言，六醜語塞，兩人正愁不知如何解釋，所幸慕少艾及時為兩人解圍。

「劍雪，別緊張，就是健康檢查，不過，是專屬成年人的健康檢查喔！呵，需要我在這裏詳細說明的話也是可以……」慕少艾果真不負眾望，不但很快就抓到讓劍雪臉紅的訣竅，還知道怎麼讓他停止發問。

「那……等你檢查時再說就好，我先去花園，你們慢用。」

待劍雪離開，確定他聽不見餐桌上的談話，一步蓮華憂心忡忡望向兩位醫師。

「六醜，不要瞞我，這次會診你們有幾成把握？」

「坦白說，只有五成，剩下五成就看少艾了。」

「我會盡力而為，如果時間不是這麼緊迫，我可以把成功率提高到八成，但現在，我也不敢保證……」

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不會放棄，劍雪──

走到窗邊，一步蓮華看著專心修剪枝葉的劍雪，忽然熱淚盈眶，。

　　　　　※　　　　　※　　　　　※

對赦生而言，一年有兩個可怕的日子，一個是情人節，另一個是相親宴會的災難日。而今天就是他最討厭的情人節。天氣再好，卻是一點都不美好的星期假日。

為什麼螣邪郎和吞佛都會收到數不完的巧克力，只有他，什麼也沒有！偏偏他最愛的就是巧克力，而那兩人只會暴殄天物，不是推來推去，就是故意放在客廳積成一座巧克力塔，最後才故作大方問他要不要。

要個鬼啦！不管他再怎麼喜歡巧克力，他也是有原則的！不食嗟來食，他們懂不懂？他才不稀罕這兩人刻意表現的仁慈。

吞佛忙著公事，一早就去公司；螣邪郎不用說，這個月從一號就邀約不斷，別人是過情人節，他老哥是情人月，家裏只要有女生打來的電話，毫無例外都是找螣邪郎，沒有一次是他，怎樣都不可能是他。

「小赦，沒出門啊？今天天氣很好喔！還是你要留下來陪媽媽作菜呀？」九禍翻著食譜，在旱魃先生愛吃的菜色上勾選記號。

「我等下就要出門，不用準備我的──」為了表示有人邀約，今天不管怎樣他都得出門一趟。

剛好下樓的螣邪郎，一臉不可置信反問：「赦生，剛才你說要去哪？」

「約會，我今天有約。」音調比平常大聲，語氣卻不甚自然。

「唷，你說約會是嗎？小鬼，到底要我講幾次，一個人逛街不叫約會。」

螣邪郎挑眉質疑的模樣，實在太瞧不起他了！還有刺耳的『小鬼』兩字，逼得赦生非賭這一口氣。

「我說是約會就是約會！」

噢喔，小鬼不服輸的倔強模樣還真是有趣啊！

「哈，今天是情人節，你約得到人才怪！」輕蔑是因為胸有成竹，赦生有些什麼朋友他還不清楚嗎？

「我就約給你看！」拿起手機，直撥快速鍵。

呵，打啊！他倒要看看小鬼如何從他滴水不露的嚴密看管下約到人，對，哪個不要命的閒人──

「劍雪，我想逛街，出來陪我！」

噗哧！原來是同病相憐的劍雪，那就去吧，兩個小鬼──

[ 此帖被憂幽子在2014-05-14 19:1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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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4)

14樓發表於: 2014-05-14 13:3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劍雪與封禪父母的故事似乎沒貼完Q_Q

但因為有看過了所以我還是比較關注吞雪這邊

幽幽你說的調教吶別黃牛哦

因感動男男之間堅定的情感
踏入腐海無邊無盡期
攻受絕對不可逆

感情遺憾
倦收天瞉音子
瞉：聽起來尚有很多故事與曲折可惜現在諸事纏身未能細聽
倦：那就來日再聽吾細說吧
瞉：可知吾最高興的事情是什麼嗎?
倦：雙肩輕了
瞉：感謝你的分擔請

天羅子：師父　到生命的盡頭才發現以影相伴的歲月才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　

同道之路不由分說歡迎往來
道不同彼此尊重請勿點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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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1)

15樓發表於: 2014-05-14 19: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寶妹安~

沒貼完是因為邊看邊改,順便回復一下記憶,這文真的有點久了(天音：虧汝記得)
唉,這次不敢黃牛,也不敢再拖了
梅花塢消失之後,這種悵然若失的心情讓我覺得當初早早平坑就好了

雖然我的注意力全放在寫文,沒跟大家交朋友也甚少聊天（極道：像我這樣到處交朋友才是對的）
但喜歡的CP相同,自然會有相通的心情（其實CP不同也挺好的，不同的配對，就可以多看一點同人文）
梅花塢的朋友真的帶給我好多歡樂的回文（現在說這個好像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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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1)

16樓發表於: 2014-05-14 19:2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八　約會

他又犯神經質了嗎？

水槽早已堆滿白色泡沫，不斷湧向溢水孔。一步蓮華沒有忘記他手上的碗碟，但劍雪和赦生說的每字每句，他也沒疏忽，全數納入豎起的耳朵裏。他真想下一道禁足令，長達三個月的禁足令。關於這點，在六醜和慕少艾的大力勸阻下，他勉為其難打消主意。原因無它，慕大醫師自告奮勇主動承辦劍雪的保安大任。

「叔叔，車鑰匙不在玄關桌上？」劍雪往廚房一探，藍眸閃動。

「鑰匙在書桌上……等等小雪，你要開車？」聽到劍雪要開車，一步蓮華面帶難色由廚房走出，正準備對他曉以大義。

聽到一步蓮華的叫喚，劍雪由書房應聲，「等一下，我馬上來。」就在他拿到車鑰時，意外發現吞佛遺失的鑰匙和漿好的襯衫全在書架一角。好吧，回來再想辦法取回這兩樣東西。

『不要讓叔叔擔心好嗎？』他很想，真的很想這麼對劍雪說，可是二十多年費心隱瞞的秘密，就為了讓劍雪過著和一般人相同的生活，他不能在此功虧一簣。

不知道還好，一步蓮華的心事全看在慕少艾眼裏。「噢，好久沒開車了！」逕自取走劍雪手中的鑰匙，在他頭上得意連晃兩下。

唉，好吧！如果有慕少艾在。一步蓮華總算鬆一口氣。

劍雪一伸手，慕少艾像逗小狗一樣舉高手臂，笑得樂不可支。

「怎樣，你想開車呀？劍雪，這一帶我很熟，如果你堅持自己開車也可以，但我怕你現在出發天亮才會到──」

天亮？啊，一定是叔叔告訴慕少艾他路痴這回事！對於鐵證如山的事實劍雪一向不作抗辯，只得臉色鐵青乖乖跟著慕少艾出門。

劍雪上車後，六醜走向駕駛座，拍拍慕少艾肩膀，臉上堆滿嘉獎和欽佩的苦笑，「辛苦你了！慕大醫生──」

「這年頭醫生難為啊！家屬很吵，病人又愛亂跑，你放心，看護費跟保鑣費，我會一併跟你報賬的。」勞心的事，無法以金錢衡量，但多少能補償體力支出。

提早由公司返家的吞佛，進門就看見每年讓他不厭其煩發頓牢騷的場景，「螣邪郎，你每年這麼大費周張，不嫌麻煩嗎？」

「切，你哪懂哥哥愛護弟弟的心情──」靠！怎會不煩？天知道哪來這麼多趕也趕不完的蒼蠅！怪了，這些照片從哪跟拍的？

「獨佔、吃醋、嫉妒，都不是一個兄長該有的心態及行為。」

「哦，是嗎？」不屑吞佛的義正言辭，螣邪郎給予一記回擊，「看，這是什麼？這是給劍雪的──」攤開卡片，他唸了出來，「親愛的劍雪，由衷歡迎你來到十一樓，想到往後可以天天看到你，我實在萬分高興。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來找我。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你務必收下。蟠凶。」

吞佛臉色一變，忙碌的他甚少注意同僚的舉止。難道業務部沒事可做了嗎？內線是裝飾品嗎？寫卡片、訂購巧克力，蟠凶實在太多閒功夫了！

正中下懷，吞佛果然如他所願拿走蟠凶的巧克力。「多餘的東西，垃圾桶才是它最好的去處。」咻一聲，遠距長射安全抵達牆角彼端。

「哈，還說我咧！」望向牆角一眼，螣邪郎幸災樂禍笑了起來。

　　　　　※　　　　　※　　　　　※

「劍雪，你有沒有收到巧克力？」赦生低頭把玩手機，拙劣掩飾他的彆扭。從後視鏡一覽無遺的慕少艾忍不住莞爾──其實劍雪和你旗鼓相當，沒什麼好難為情的。

「啊？巧克力？」回頭看了後座的赦生一眼，劍雪不以為意說道，「沒有，我從來沒收過那種東西。」嚴格說起來不是沒有，是全進了一步蓮華備用的垃圾袋。

「你都不在意嗎？」

「在意？嗯，我不怎麼喜歡甜食。」

「劍雪，情人節的巧克力不是甜食而已，是告白──」

「告白？什麼是告白？」

瞥到赦生把手機電池拔進拔出，駕駛座的慕少艾差點失聲大笑。

「你居然連告白都不知道！情人節的巧克力顧名思義就是送給情人，讓喜歡的人知道你喜歡他。劍雪，你都沒有喜歡的人嗎？」

「有啊，我好喜歡一蓮爺爺、蓮華叔叔跟破戒僧叔叔，還有六醜醫生──」

「不是那種喜歡，是會臉紅心跳的那一種……」後面這句，赦生說得很小聲。他不是擔心慕少艾聽見，而是交換秘密本該掩人耳目。他壓低了聲音，傾身向前，「劍雪，有沒有人讓你見到他就會心跳加速……？」

心跳加速？啊，他毫不遲疑想到吞佛。吞佛的吻，吞佛的霸道，吞佛對他所下達的每道指令，一切都令他無從招架。

慕少艾小心翼翼打量身旁的劍雪，從他的側臉，不只看見緋紅的雙頰，澄藍的雙眸也變得半氤半醉──他極意外劍雪會出現這種表情。

「劍雪……你可別回答是吞佛那傢伙，我知道他常讓你臉紅，但我不是指那種──」赦生老覺得吞佛是為了私心霸佔劍雪，畢竟沒有一個助理受得了業務魔人的壓榨，眼前這位誠屬百年一見。

慕少艾暗暗記下這個名字，直覺告訴他，成熟體的症狀一再出現，和這人必有密切關聯。或許，他該見見小鬼口中的吞佛，親自確認元兇。

手機鈴響。赦生看了來電一眼，十秒後戰戰兢兢按下通話鍵。

「小鬼，你到哪啦？童書店還遊樂場？」

「我跟劍雪正準備去──」

「去遊樂場玩旋轉木馬嗎？哈哈哈，記得抓好扶桿啊！要是從馬背上摔下來，這可是史無前例的奇人異事吶！」

「你──！我不去那種小孩子去的地方！」

「小孩就該去小孩該去的地方。啊，對了，不用買成人票，學生票應該就可以了！」

「螣邪郎，你聽好，我跟劍雪正準備去LT，聽見沒？LT──」

「LT？Liquid Tone？哈──少來，你又不會喝酒，劍雪也只喝花花草草熬出來的湯湯水水，你們倆個去LT只會給人家添麻煩，我就好心提醒你，菜單沒有你最愛的檸檬蘇打，懂嗎？」

見赦生氣沖沖掛上電話，對這兩兄弟的意氣爭執，劍雪只有一頭霧水。「赦生，什麼是LT？我們不是要去看電影？」

赦生臨時改變行程，斬釘截鐵向劍雪說明將去之處，「改了！劍雪，陪我去LT，你知道嗎？螣邪郎跟吞佛都去過，他們老是說那是大人才能去的地方，我已經成年了，還老是把我當孩子看──」擇日不如撞日，乾脆他就在這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最討厭日子討回男子漢的公道，證明他不是小鬼。

「吞佛也去過，是嗎……」這話其實是劍雪自言自語，探索的興致一來，各種怪異的想像也在他的小腦袋裏東奔西跑。

唉──慘了，慘了！一個在生悶氣，另一個不知神遊到哪去。此時若在氣頭和興頭上的兩人澆冷水的話，只會換來掃興的白眼吧。慕少艾盤算一下時間，速去速回的話，還來得及送這兩個小鬼回家吃晚飯，然後他就達成任務，重獲自由了。

進入酒吧，慕少艾不放心劍雪一人前去洗手間，佯稱下午茶喝多了，也跟著過去。趁慕少艾離座，赦生偷偷點了杯名為粉紅情人的烈酒，摀著鼻子囫圇灌了兩口。剎那咽喉一陣灼燒，他覺得連胃都熱起來了。

鈴鈴──鈴鈴──

赦生看了一下來電顯示，又是螣邪郎！接起電話，沒想到自己連珠炮似的愈說愈大聲。

「螣邪郎，我已經成年了──以後不准再叫我……」

「小鬼，你的生日是哪幾個數字我很清楚，你老哥沒有早老性痴呆，不勞費心好嗎？」

「你又叫我小鬼了！都跟你說我已經成年了，要叫等你兒子出世隨你叫，聽到了沒有？你要是再叫我一聲小鬼，我就跟你沒完沒了，我會打到讓你求媽來救你！」

哇塞！小鬼今天吃錯藥啦，敢跟本大爺嗆聲？在那邊說什麼笑死人的大話，他是想討一年份的搔癢懲治嗎？！況且這種口氣不就如假包換小鬼一個嗎？

「小鬼，我就偏要叫你小鬼！你，立刻給我滾回來，有本事在我面前講──喂喂？有沒有在聽啊你？」

哇靠，還掛他電話！這死小鬼──

「糟了，倒了一隻！」回座時，慕少艾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氣，不是對著趴倒的赦生，而是對接下燙手山芋的自己。就算喝醉，他的頭也不曾這麼昏，這麼痛。「劍雪，你在位子上坐好，如果有人請你喝酒，別不好意思拒絕，就說你在等人，知道嗎？」

『請勿餵食』──如果可以，他真想在這兩小子身上掛上牌子。

扶起赦生，他又嘆了口氣，「我今天是來這裏參觀洗手間的嗎？」

冰箱開了又關。吞佛正要轉身上樓，因為這個名字，他耐著性子坐回沙發，等著螣邪郎咆哮完畢。他有理由相信赦生很快就要面臨人生最大危機。

「劍雪呢？剛才聽到你說劍雪，他和赦生在LT，是嗎？」

拿起剛才丟向茶几的手機，螣邪郎收起二郎腿，回頭對吞佛說道，「沒錯，那兩個小鬼結伴裝大人去了，我正要打──」

但是吞佛制止他撥號。「不用打了，你忘了LT的少東是誰嗎？我不放心劍雪，再說，我敢打睹赦生絕對是醉了。」這對兄弟打鬧歸打鬧，赦生壓根兒並不怕螣邪郎，而且打從心底尊敬哥哥，不可能目無尊長，對他叫囂。

一骨碌跳起，螣邪郎抓起外套，似乎還餘怒未消，邊走邊抱怨。「我以為好好的假日可以在家悠悠閒閒躺一天，這時間我正想去健身房，沒想到被這兩個小鬼搞到假日泡湯，叫他們去遊樂場偏不去，去LT又怎樣？就為了考驗咱們兩人危機處理的能力嗎？」

吞佛只能為赦生默哀，如果祈禱有用，他最好趕快開始。

「不要，我要接──」由赦生一連串的不尋常反應，慕少艾明白眼前的大男孩正處情緒兩端，手機響起，高興；手機掛斷，生氣。他用最任性的方式隱藏他的心情，如果對方夠聰明，應該知道赦生在對他撒嬌。

拐一個大彎就為了情人節巧克力在吃飛醋。

沒講幾句，又孩子氣的掛了對方電話。

「赦生，跟女朋友吵架嗎？」

「慕醫師，他不是什麼女朋友，他是我哥哥，我唯一的親哥哥……也是我最喜歡的……不是，他才不是我的情人，我也不是他的情人，他──有很多情人和巧克力，而我在他眼中只是長不大的小鬼……」

摸摸赦生的頭，他也只能這樣安慰雙眼泛光的大男孩。「好啦，別難過，想哭就哭吧！」

獨自坐在位子等候的劍雪，喝著清水，兩隻眼睛跟著桌面下披著斑爛彩衣的游魚轉來轉去。一個悠閒的身影從他身後徐徐走進，禮貌性提出請求，「我可以坐這裏嗎？」

「不好意思，這兩個位子都有人，我朋友馬上就回來──」劍雪回頭，因為逆光，他看不清楚那張面孔。

「那麼，我算不算你的朋友呢？劍雪──」

啊，這聲音的確似曾相識。男子走向慕少艾的座位，當燈光落在他臉上時，劍雪立刻認出這張臉。

「恨不逢，是你──真巧，你怎會……」

「我以為你不會喜歡這種地方，所以沒告訴你，這間店其實登記在我名下，父親前年交給我經營之後，這家酒吧就一直由我全權打理。」他真的很高興在這裏巧遇劍雪，對於別見狂華執意一人出國一事，他著實懊惱好幾天了。

「既然你來到這裏了，那就不可以拒絕，別人你可以說不，但這是我親手調製的──」

恨不逢擎著酒杯，亮晃晃的半透明液體，在他的手心搖曳生波。將酒遞到劍雪眼前，恨不逢極為誠懇邀約劍雪淺酌。

「你放心，這不算是酒，這只是果汁和微量酒精調合出來的普通飲料，我還加了一種香草植物調味，不知你能不能喝得出來？」香草植物？這不是普通的邀請，是名為陷阱的邀請，劍雪的目光已游移到酒杯身上。

只是一口沒關係吧！劍雪伸出小舌，確定不辣才喝下第一口。

「我沒騙你吧，不苦也不辣對嗎？」

「嗯──」

「第一口你應該喝不出來，第二口氣味比較明顯，再一口試試──」這是很高明的勸酒，對不諳世事的劍雪而言。

「那麼你喝出來了嗎？」恨不逢似乎胸有成竹，篤定劍雪會喝下第三口。

但是不只第三，還有第四、五、六……劍雪猛灌好幾口，卻沒在看他，也沒看酒，而是一旁的手機。那種專注，就像全世界都拋在腦後了。

是來電振動，那個號碼──讓劍雪的心臟狂跳，沒頭沒腦灌起酒來。

「劍雪，是你嗎？」店裏播放著音樂，劍雪不自覺將手機貼緊耳朵，用力傾聽吞佛的每一字一句。

「嗯──」
「你在LT嗎？赦生呢？」
「他在洗手間。」
「只有你們倆人嗎？」
「不是，慕醫生陪我們一起來，赦生好像喝醉了，慕醫生陪他去洗手間，我現在和恨不逢──」

手滑了一下，差點踩下煞車。果然，那傢伙很陰魂不散。車子加快速度，油門又催了一次。

吞佛的跑車疾馳而過，螣邪郎踩下油門，追了上去。「吼──吞佛在幹嘛？他以為在開火箭嗎？」

吞佛搖下車窗，朝他使了手勢，示意他靠近。

兩台跑車逐漸靠攏，螣邪郎搖下車窗一臉不悅。「怎麼回事？」

「壞消息，恨不逢真的在LT，而且就在劍雪身邊──」

吞佛刻意不讓劍雪聽見，以防他在恨不逢面前問東問西。「劍雪，你乖乖坐好，哪裏也不要去，我馬上就到了。」

「你要來？」
「嗯，我在路上了。」
「吞佛……今天是情人節，你沒跟情人一起過節嗎？」

腦袋一記悶雷，這不像劍雪會問的問題，太詭異了！「誰告訴你我有情人？」

「赦生說你和螣邪郎每年都會收到很多巧克力，我想你應該有喜歡的人才對……那種讓你臉紅心跳的對象……」轉述赦生的用詞，他的語氣顯得不太自然。

現在，吞佛十分確定劍雪醉了，更確定是他身旁那個花花公子恨不逢讓他喝酒的。

「別胡思亂想。如果有，劍雪，那個人就是你。」既然他醉了，直說也無妨。

「吞佛……我……那我……應該送你巧克力嗎？」

「呵，你真想送我嗎？劍雪──」這種求之不得的好事沒想到劍雪自己開口了。

「可是為什麼不是你送我，而是我送你呢？赦生說情人節就是要送巧克力給喜歡的人，如果只有我喜歡你就太不公平了──」真是可愛的醉話！如果沒有閒雜人等在旁窺伺，他肯定讓劍雪掏出更多秘密。

「那麼，你喜歡我囉？」吞佛故意出這道題，為的是讓恨不逢知難而退。

「我想是……因為不管你做什麼我都無法說不──」

倒吸了口氣──他真恨不得立刻飛到劍雪身旁！沒想到會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下得到劍雪的告白，這種情話應該在他耳邊輕聲細語道出才對。最不對的是為什麼這種時候會是那個天殺的恨不逢在他身邊？

「劍雪，說話，我要聽你的聲音──」對了，不能讓他醉倒。

「吞佛……我好熱……頭好昏……好難受……」

恨不逢到底給劍雪喝了什麼？他最好不要亂來，否則他就準備到地府觀光了。吞佛再次對螣邪郎使了手勢。

「又怎麼了？」

「打給赦生，叫他立刻到劍雪身邊。」吞佛平日埋首公務、一心多用的本領，這時發揮得淋漓盡致。

「劍雪，不准掛，我要聽你的聲音。」這是他唯一能確認劍雪平安的線索。

「我好想……」

「想什麼？」

「我好想……睡覺……」睡覺是小事，但是在那種地方，用這種泫然欲泣的聲音，旁邊還有一位天字號花心大少，這是要急死他嗎？

「乖，再等一下，我馬上就到了。」

另一旁。螣邪郎的手機終於得到回音，聽出那是哭過的聲音，他的怒氣收斂了些。「小赦，你到底在哪裏？為什麼不在劍雪身邊？快去看劍雪，電話不准掛──」

「嗯，知道了……」

很好，小鬼沒有忤逆他。

但是就在慕少艾和赦生回到座位時，桌上只剩劍雪的手機和一只空酒杯。

「我已經回來了……可是……劍雪！劍雪！你在哪裏？螣邪郎，我不說了，我先去找劍雪！」

焦急的赦生不顧慕少艾攔阻，像個無頭蒼蠅在酒吧橫衝直撞，隨後的慕少艾只得跟著後猛陪不是。昏暗的酒吧，不時傳來玻璃碰撞聲，還有衝著赦生而來的喝采聲。

「小美人，過來過來，來這邊，來這邊！」昏暗中似乎有人把他當人女人了，更糟的是這陣騷亂似乎成了酒吧的餘興節目。

一個彪形大漢站了起來，趁亂抓住赦生的手臂，還來不及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攔下赦生，一個拳頭揮了過來，不偏不倚正中鼻樑。

赦生趁隙甩開制肘，卻栽進另一個高大的身軀。當他發現吞佛走進酒吧時，幾乎不敢抬頭正視這個身體的主人，如果沒錯，他不會是別人，他一定是──

「小鬼，玩得很開心嘛，是不是？要不要考慮現在求饒，我可以從輕量刑──」再醉，他也不至於錯認這個聲音，而且，螣邪郎的表情一點都不像開玩笑。

劍雪迷矇的藍眸閃動令人憐惜的光芒，強而有力的臂膀把他包圍得那麼溫暖，那麼安全，他覺得整個人就像置身夢境，因為他不敢相信他最親愛的蓮華叔叔就在眼前。

「叔叔……」

「小雪，我們又見面了！不過暫時還是不能讓你記得我──宵，這是吞佛的備用車鑰，還有這人，餵藥前先幫我送他一拳，剛才，他想對小雪做什麼，你不會同意就這麼放過他吧？」

襲滅天來不說還好，這一提，紫衣男人的雙拳頓時湧起一股憤慨。不過對於毫無知覺的人，他並沒有動手的意願。

倚牆而立的身影，邁開俐落的步伐來到不醒人事的恨不逢身邊。「給他雙份的劑量就夠了！不只今晚，今天對他而言只有空白兩字──」

「呵，你高興就好。劍雪先交給你，我得去會會那位慕大醫生。」

襲滅天來離開後，宵陷入短暫的沈思。

──雪，如果遇見我是不幸的開始，我情願永遠不和你見面！

充滿感情親吻劍雪的手同時，宵聽見心底傳來的聲音。他閉上眼，腦海浮現兩張相同的容顏。他從不曾混淆誰是誰，因為他的愛全給了其中一人，即便他已不在人世。

酒吧的騷動在吞佛的車子發出刺耳的警報聲宣告結束。現場沒有竊賊的蹤影，車子也完好如初待在停車場。吞佛打開車門，震驚了幾秒，隨即進入後座察看劍雪的情況。

螣邪郎扛著醉倒的赦生走近，對於劍雪自動跑上吞佛的車，他也只能歸諸神蹟。「沒事就好，你就當成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收著吧！」

這個情人節過得真夠驚險、夠熱鬧了！兩人的默契達到空前的共識──以最快速度驅車離開是非之地，其餘疑問就等劍雪清醒再說。

夜晚的公路上，原有的寧靜被一輛蛇行的跑車嚇得一掃而空。所有車子都盡可能和螣邪郎保持距離。沒人敢冒險接近，以免加入酒駕肇事的受害者行列。

「螣邪郎，要修理赦生不急於一時，回家之後你有的是時間──」吞佛按下通話鍵，他的心情已經恢復，這回輪到他幸災樂禍了。

「我哪有在修理他，是他在整我！這小醉鬼根本還沒斷奶，抱這麼緊是要我怎麼開車？」

螣邪郎是真的動彈不得，不是因為倒膝不起的赦生，而是赦生低喃的醉話。

──哥哥……跟我過情人節……

這六個字，小鬼只用六個字，就讓他以為要開到天堂了。被小鬼搞得這麼狼狽，他居然還這麼開心，他搞不懂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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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1)

17樓發表於: 2014-05-14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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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告白

路燈發暈似的照亮他所戀慕的臉孔。差一點，他也不能好好開車了。真不可思議，光是那句「那個人就是你」就耗盡他的力氣送到嘴邊。

『那麼，你喜歡我囉？』

『我想是……因為不管你做什麼我都無法說不──』

一切都很值得，劍雪的回答讓他的心情直上雲霄。這種感覺比簽下任何合約更有成就感，更快樂。

手機響起，看一眼來電顯示，這麼陰魂不散真當他是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嗎？「螣邪郎，不用等我，你先帶赦生回去。」

「吞佛，跟我客氣什麼？難得你日行一善，當起護花使者，不全程目睹就太可惜了！」

這是存心找碴吧？但也拿他沒轍，就算路是他開的，這傢伙也不是說攔就攔得住的。「跟監就跟監，拐這麼多彎──」

「對，跟監又怎樣？本大爺就是擔心你監守自盜！」打從吞佛六歲起就住進這個家，同他們一起生活，學校還沒畢業兩人一起工作，一起從工讀生爬到經理這個位置，他什麼時候對女人多看一眼？沒有，一次也沒有！直到劍雪出現，螣邪郎多次從他身上見識到罕見的殷勤──例如，雙手奉送一個小小的便當盒到劍雪府上？鬼才相信！

「燈是關著的，會不會沒人在？」絕不能讓他們孤男寡女……這時候不管男女都一樣，就是不能讓吞佛跟劍雪獨處，太危險了！

「沒人在也不要緊，劍雪身上總該有鑰匙，我找找看，先掛了──」

螣邪郎暗自慶幸跟來是對的。他的車子就停在吞佛後面。赦生睡得很熟，像個孩子似的毫無防備。輕輕扶向他的肩，為他調整一個舒服的睡姿，臉頰不住在小巧的鼻梢流連，感受這股令人心房震盪的氣息。如果，如果他們不是兄弟，該多好──切！他在胡思亂想什麼？對了，吞佛在幹什麼？找個鑰匙要這麼久？

連敲幾下車窗，吞佛才打開車門。

「怎麼？你以為我抱不動他嗎？」吞佛坐直身子，手仍搭在劍雪身上。

「我不是說這個，是你的手在幹嘛？」

「不會看嗎？」

他不是沒看見，也不是沒看懂，吞佛在幫劍雪扣釦子，奇怪的是，鎖骨下方有一塊不明紫色瘀痕。

「你找鑰匙找到那邊去──？」冽出一聲冷笑，劍雪又不是小學生，他會把鑰匙掛在胸前？

「所以才要找囉。解幾顆鈕釦不礙我開車，不用替我擔心，至少我還能握好方向盤，臉也沒你紅得這麼厲害──」

臉紅？有嗎？吞佛看出什麼了嗎？他轉過頭，口氣仍是一派自若。「我也喝醉了，不行嗎？」

「可以，可以，你愛怎麼醉我都沒意見，你就在這裏等著，我先送劍雪進去。」

「麻煩你快去快回。」

「呵，你到底在擔心什麼？螣邪郎──」打開另一扇車門，吞佛抱出劍雪，「你再不採取行動，是忘了我們的賭約嗎？我可不想這麼輕鬆贏得勝利哦！」

他在說什麼賭約？腦中一閃，啊──好像真有是有那麼一回事……

記憶拉回十八歲那年，同年的兩人做了一個無聊的約定，兩個年少輕狂的大男孩約定誰先找到另一半，成為真正的男人，輸的那人就得出資包辦另一人的蜜月之旅。

悶悶地坐回車裏，悶悶地撫摸赦生柔軟的褐髮。吞佛的表情儼然勝利者之姿，這是嘲笑他的懦弱嗎？

「赦生……我是你哥哥，只能愛你護你，不能像情人那樣抱你，懂嗎──？」對，他們是兄弟，親兄弟……

黑暗中，他捧起赦生的臉，閉上眼，十指肆意撩起棕色髮浪，在理智回來前，深深印上甜蜜又放縱的一吻。

吞佛一步一步登上階梯，看著迥異之前的陳設，他忍不住嗤笑一聲，好像除了不能更動的結構樑柱，二樓已經脫胎換骨，徹底改造了。牆給拆了，門也撤了，這會不會太小題大作？虧他對一步蓮華別有一種似曾相識的好感，或許是這個男人和他的天來叔叔長得頗為相似吧。

奇怪的是，這樣的過度保護，除了門禁跟便當兩件事，劍雪跟其他人並沒有什麼不同。呵，對了，還有方向感，劍雪哭著跑出休息室那次，聽說最後是元禍天荒帶他回去八樓的。

「我的劍雪，把你一個人丟在家裏，我真是不放心，要我留下陪你嗎？」

俯身輕咬微張的唇瓣，忽然，簾幔掀動如浪，一個側身而立的人影赫然躍下。

「不用，你現在就可以回去了。」立燈幽幽亮起，身影逐漸清晰，四目相接時，那人沒有表情的朝他微笑。

「宵，果然是你──天來叔叔呢？今晚的事，不，有關劍雪的事，你們兩人是哪一個要先說明？」

逕自掏出懷錶，宵並不理會他的質問。「慕少艾十分鐘趕到，一步蓮華二十分鐘，你最好立刻離開。」

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與宵對話。襲滅天來對於宵的描述僅止於『朋友』兩個字。他知道宵不是常人，除了神秘兮兮，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最可怕的是他就和十年前一模一樣，一直停留在二十歲的容貌。他不常看見宵，難得和他面對面談話，沒想到宵一開口就是這麼冷峻的態度。

「劍雪很在意你，我希望你別用這種方式對他──」

這不是命令，他很驚異宵的語氣帶著請求，他不會聽錯，也不可能認錯，這是為了掩藏不捨。但很不幸，宵的關愛引爆了他的嫉妒。

「你看不出來嗎？這張臉真教人情不自禁啊！」低下頭，他從鎖骨向下舔起，帶著溼濡的口吻說道，「就算他的嘴裏含著劇毒我也會毫不猶豫吻上去──」

宵轉過頭去，這一刻，他感到血液不由自主凝結，他被拉回冰封的暗處，那裏糾結著兩張分不開的容顏，而終結那兩人性命的就是劇毒。

他想起夜重生進行血液採樣前，丟出弔唁般的話語，擲地鏗鏘落在J和X冰冷的身軀上──『只有死亡能留住永遠時，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還是不惜以生命保護它。』

他知道夜重生指的是J。宵默默轉身，這人是他最不願想起的一個人。打從他見到吞佛開始，就是這張紅髮白晳的臉孔，他幾乎忘了吞佛還有另一張臉，另一個名字。他是J的兒子，那個用生命守護雪的男人，這世上唯一教他自嘆不如的男人。

「告訴我，你喜歡他什麼？」宵回復冷靜。

面對宵的質問，吞佛似乎已經等待很久。「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

「我先離開，別吵醒他。」來去如風，紫魅身影轉眼消失在窗口。

吞佛在劍雪耳邊說了幾句情人般的囈語，下樓離開前他禁不住喃喃自語。「劍雪，為什麼宵這麼在意你呢？他竟然問我喜歡你什麼──哈，我不會說的，我才不告訴他為什麼喜歡你──」

是的，我喜歡你，或許是喜歡這成熟身軀裏的天真靈魂，但是真正的原因，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剛才，他的確有一種怪異的錯覺，宵幾乎要從他手中奪走劍雪的錯覺。無所謂，下一步他會行動得更快，沒有人能阻擋他即將展開的秘密計劃。

不像前次，襲滅天來用了相當輕微的劑量，恨不逢不值得留在劍雪的記憶，但他的出現確實不是偶然，並非身為酒店少東這麼單純的理由。至於他自己，還不到時候面對劍雪。

吞佛離開後，劍雪很快就清醒過來。他一直以為身旁有人陪伴。他先是意識自己可能醉了，否則怎會連何時進入家門也不知？還有他的頭，很昏，很洎沉──

「唔──剛剛這裏好像很吵……」聽見樓下傳來開門聲，他慢慢坐直身子，側耳聆聽動靜。

樓下客廳大燈亮起，慕少艾爬上二樓，帶著微笑撫摸劍雪發熱的額頭。「還好，臉這麼燙，還以為你發燒了。先去洗個澡吧，要是讓一步蓮華看到你這樣子，再加上你這身酒味──嘖嘖嘖，我們兩個今晚恐怕不用睡了。」

劍雪飛也似的衝進浴室，完全沒注意自己半敞的衣衫，直到清洗身體時，他才發現胸前多了一個紅色印子──被蟲咬了？這蟲子肯定不小，而且餓很久了，由咬痕大小來看……

「別像個糟老頭，邊看電視邊打瞌睡──」九禍關掉電視，抱著一堆公文坐進柔軟的沙發。她的音量不大，但足以吵醒小睡片刻的旱魃先生。

「你也看這節目？」對著螢幕裏頭跑來跑去的一窩大狼小狼，她彷彿看見赦生就坐在電視機前。

「赦生要我幫他錄這節目……呃，幾點了？妳剛回來？」九禍點頭，望見她手裏攬著一疊公文，旱魃先生又問，「展覽準備得如何？」

「大致差不多了！」她將公文放在膝上，自在地伸了個懶腰，再將企劃書遞給旱魃先生，停頓幾秒後她決定略過那則耽誤進度的小小八卦。「就缺赦生廣告部那邊的進度報告，最慢下週，我只能再等他三天。」她知道這是臨時狀況，聽說這次擔任代言的名模傾君憐捲入三角戀情的緋聞糾紛，這場感情風波雖然跟赦生沒有直接關聯，其實要是有關她也不介意啦，總之，將八卦的影響減到最低，這是赦生份內的工作，她拭目以待赦生如何應變。

「妳對他還是這麼嚴厲啊！」旱魃先生莞爾一笑，這是讚許的表情。

「有嗎？不是三個都一樣？」她自覺嚴厲得頗為公平。

「今晚真是安靜……小鬼們都還沒回來。」

「哎，都不小了他們──難不成你希望他們情人節還窩在家裏？」

九禍才說完，門就開了，眼前出現她最不想看到的畫面──螣邪郎抱著一身酒氣的赦生進門，吞佛跟在後頭，不發一語關門。通常只要這三人同進同出，背後必有古怪。

「等等！你們三個……一起出門的嗎？」九禍挑眉喚住準備上樓的三人。

「媽，我們累了，明天再讓妳問，走吧，吞佛──」

難得螣邪郎會主動掩護吞佛，她手上的公文差點滑落。等這三人各自回房，九禍開始繞著茶几踱步，思索這個家『三人行必有文章』的不移真理。

「旱魃，你看，你看到沒？連赦生都喝醉了，天！他一定是心情不好──」

「妳想太多了，他哪裏會心情不好？」

「沒有不好，是──不對！今天是情人節，三個男人一起出門幹嘛？乾脆在家開單身派對就好啦！」

「哈哈！對呀，那我也可以湊個熱鬧──」遭到九禍不明白眼，旱魃先生立刻識相打住話題，再說下去恐怕耳膜要轟隆一整晚，但是好像來不及了。

「哎，他們三個實在叫我傷透腦筋！吞佛的腦袋除了工作還是工作，螣邪郎一有空就往健身房裏鑽，小赦有樣學樣，兩人滾地板的時間愈來愈長，這實在是──實在是──你知道嗎？只要一點點，一點點就好，吞佛肯挪出一點點時間陪人家看看電影，吃吃飯，憑他的條件，怎會沒有女朋友？」

「女朋友──？唔，他不是跟他的助理……」

「哎哎，就是因為這樣，我也只好隨他了。我對吞佛已經不抱指望，只要他能喜歡上一個人，我都隨便了，連找個情人也是工作上的伙伴，而且還是個男人？對於吞佛，我還能說什麼……」她揮舞著公文，表情充滿無奈。「真不知道這小子在想什麼，難道女性的溫柔，女性的嫻淑，我都沒教他嗎？」

妳現在去照照鏡子就會知道答案了。此時旱魃先生很想明指玄關所在的鏡子，但在家一條蟲的他，也只敢以眼神稍加暗示自家表姊『鏡子在那邊』。九禍啊，妳教他的是女性的強悍、女性的城府、女性的獨立吧？不可否認，吞佛這三點確實青出於藍。

「我相信吞佛會報妳的恩的，妳就別操心他了。」這麼多年旱魃先生自己也未曾娶妻生子，還不是過得好好的？唉，但也就是家室懸空惹的禍，由於宅邸過大，當九禍拎著大小行李和兩個男孩說需要他這個表弟做為精神依靠時，他著實找不出適當理由拒絕。這一住，從當初的兩、三年無限期延長至今，一個點頭，他就莫名其妙有了家，有了女主人，和活蹦亂跳的侄兒們。

「好吧，我也擔心吞佛壓力過大，話都說出去了，今年就准他不參加相親，但是螣邪和赦生，無論如何不能再讓他們倆個整天滾地板，都這麼大了，還跟小孩子一樣！」

「我想，感情這事還是得順其自然，今年的相親不如就──」就、就取消吧！可惜他的勇氣只到這裏，對那兩個小鬼他算仁至義盡了。

九禍沒有回答，她的眼神很銳利，像無數把小刀，把他釘到不敢妄動、不敢吭聲──「不要用那種今年取消的表情看我，你想說這個？門都沒有！」

「好吧，妳高興就好，要辦就辦吧。」在這個家，他的地位大概只比雷狼高一點點，儘管如此，既然開口了，他忍不住再吐實言。「我說九禍，他們兄弟倆感情這麼好，難道妳不覺得──高興？」

腳跟磨娑三個月前才完工不久的防震地板，九禍以百感交集的口氣，感慨說道，「坦白說，我很欣慰，但是，大多時候我更想掐死他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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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1)

18樓發表於: 2014-05-14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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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　屋頂上的情歌

Dr.K始終站在門口，不發一語。是不想打斷診療？還是無法跨足眼前的世界？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場走不開的守候，他沒有對手，只能以沉默與命運角力。

觸不到又放不開的滋味，到底煎熬他多久？瘋了才去計算，他想。

診療完畢，談無慾帶著笑意凝視雪，手心貼上微熱的臉頰，眼底是驚嘆也是不捨。「你恢復得很好，但是……雪，什麼事讓你心情這麼好，可以告訴我嗎？」

「你是說我嗎？」雪小聲反問，「真的這麼明顯嗎？」

「嗯，我不知道你遇上了誰，發生什麼事，你現在的表情就跟你母親開心的時候一模一樣──」特別是熱戀的時候。

「熱戀……？」雪睜大了眼，隨即移開視線。

昧於世事的拙劣演技讓談無慾笑開了。「對，就是熱戀，還想瞞我嗎？你老是這樣，一害羞就變傻了！喜歡一個人是好事，知道嗎？」

Dr.K倚著門柱，眼前有說有笑的兩人，似乎離他好遠。

就在談無慾思索該不該直接帶雪回家，Dr.K端了杯水過來，示意雪喝下。「乖，你先睡一會兒，我送談醫師回去，馬上就回來。」當雪喝光清澈的透明液體時，Dr.K送上低喃，將雪安置在柔軟的被褥之中，確認雪在自己的堡壘進入夢鄉。

沒多久，雪已睜不開沉重的眼皮。

「你給他喝了什麼？」由雪的反應，談無慾不得不猜測那杯水不只是水而已。

「沒什麼，只是暫時降低他體內乙醯膽鹼的數量，還有血清素的濃度而已。」

「鎮靜劑？你給他喝鎮靜劑，有這必要嗎？」這回他是真的生氣了，打從雪的母親過世後，Dr.K對這個聚少離多的外甥不僅過份關注，現在連工作也將他安排在自己身邊，這絕對非比尋常。

「談醫師，儘管你不認同我的方式，但是請相信我，我是為他好，你等著看，我會讓雪好起來，我不在乎跟死神或者倫理協會那些人博鬥，只要能讓雪好起來──」說到這裏，他沒有一絲激動，只有眼底燃燒著希望。

談無慾站了起來，穿上風衣，看了Dr.K一眼，「雪需要的是關懷，不是同情。事情會演變到今天這個地步，就是因為你們只想到讓自己好過，忽略雪的心情，那樁婚事我一開始就不贊成──」

一聲苦笑，Dr.K試圖辯解他的無奈。「醫生，說要結婚的人不是我，是雪和麗莎，你的口氣好像我教唆麗莎這麼做。」

「你是沒有，但你可以阻止，不是嗎？這太荒唐了！」幸好雪已入睡，聽不見這些。
　　　　　　　　　　　　　　　　　　　　　　　　　　　　　　　　　　　　　　　　　　　　　「對了，聽說前些日子你到醫學中心的婦科跟刀，怎麼回事？」

談無慾這一問，Dr.K望向沈睡的雪一眼。「想不到流言傳這麼快，快得讓我受寵若驚。那是……償還一份人情債而已。」不自覺多說一個『人』字，小小的自欺讓他略感心虛。

「打從你姊姊過世，你滿腦子就只想著醫好雪的病，或許其它人對你已不再重要，但是，你還是得收斂一些，別惹上什麼麻煩。畢竟，你現在是雪最親近的人，保重一下自己。」

關上燈，結束交談，兩人一前一後朝屋外走去。

如果不是二抵一，襲滅天來和一步蓮華誰也攔不住Ｊ衝進房內。直到Dr.K和談無慾離開，兩人才敢鬆手。

「那個自私、可悲的傢伙，居然這樣對你！」憤怒的氣息，讓風鈴搖擺的空間悶熱起來。他真的很悶，又悶又不快。他不能再等了，一刻也不能等。

看著Ｊ抱起雪，襲滅天來快一步堵在門口。

「你做什麼？」

「不要攔我──」

收到一步蓮華同意的暗示，襲滅天來側身讓路，Ｊ就這麼抱起雪一路氣沖沖走回宿舍。

「沒辦法，就由他吧。」

「是啦，不能攔就別攔了，省得浪費力氣。」襲滅天來回道。「你也不放心雪留在這裏，對不對？」

若非擔心，強行攔阻也不是不可能。一步蓮華不得不承認，Dr.K對雪的感情絕非止於叔姪關係。那個男人在想什麼，襲滅天來和他已經看得夠清楚了。

正想踹門而入，一個嬌小的身影從廊前一躍而起。「老爹，你回來了！」

那個叫苿莉的女孩，似乎真把Ｊ當成自己親爹了。Ｊ沒有回答，搖頭示意要她讓路，忽地抬腳一踩，狠狠踹開門板。鑰匙這東西就留給有時間、有心情探索門與牆板之間做何連繫的人去玩味。

免費觀賞電影中常見的警探招牌動作，苿莉連連拍手叫好，只差沒吹響哨。事實上她有點小忙，圍著Ｊ打圈子，忙著審視Ｊ懷裏之人。

「老爹，這個睡美人你從哪拐來的？」

拐……？襲滅天來和一步蓮華不禁相視而笑──這個字用得真貼切。

「不是拐，我是用男人的魅力征服他。」Ｊ倒是回得大言不慚。

「我看是蠻力吧！怎麼看都像蠻力呀！」事實擺在眼前，門都癱瘓了，怎麼不是蠻力？當她瞎子呀！

又一句實話。這次連Ｊ也同意了。「是是是，我野蠻，我粗魯，妳就行行好，別在這裏跳來跳去，摸來摸去，萬一把他吵醒怎麼辦？」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好奇他是男是女，看他的打扮和身材明明就是男人，但是他跟你房裏的充氣娃娃又一模一樣，難道真是女人？」這位叫苿莉的小姑娘今晚可真拆足Ｊ的台。

「哈哈哈，問得好。」襲滅天來終於忍不住加入拆台陣營，「我說你呀，再欲求不滿想破門而入的話，要我傳授你開鎖絕學就三跪九叩快點拜師，我會破例收你為徒的──」

不理會噪音充塞耳間，Ｊ快步進入寢室，將雪置於床塌，回身便將三人推至門外。「好了，苿莉妳可以去隔壁睡覺。」指著雪的房間，再轉向襲滅天來和一步蓮華，「感謝兩位仗義相助，晚安！」

房門迅速掩上，三人同時為雪默哀幾秒鐘便互道晚安，留下微笑與祈福各自回房。

夜裏，黑雲掩蔽下的星暉釋出微光。今晚，笛聲在屋頂唱起情歌，歌頌不成眠的夜晚。Ｊ，單純的以音樂宣洩不快，還有調適突來的幸福。流動的空氣漸漸盈滿他的快樂，和鬥志昂揚的激盪──他會保護雪，用他這雙手。

　　　　　※　　　　　　　※　　　　　　　※

帶走雪，Ｊ正式向Dr.K宣戰。看到Ｊ留下的字條，Dr.K只是會心一笑，這笑，表示他接受宣戰。

一早，金曦在明淨的落地窗投下長長光束。雪如常工作，沒問起為何在Ｊ房裏醒來。四人之間持續一股謎樣默契。但情況並非勢均力敵，顯然Ｊ略佔上風，原因來自同儕相助。

這股助力迫使Dr.K把注意力移轉到襲滅天來身上。說是巧合，也不可能命中率百分之百。雪已拿走進出RC實驗室的識別證。Dr.K現在只能在每週一次的會報上見到雪，一個眾目睽睽、連喊他名字都不允許的場合。真可笑！當初為防止四人過度親密所設的防範，居然防到自己頭上。

按照進程，會報一結束，RC小組得留下向他報告進度，五人會先在研究所設備最齊全的實驗室集合。但只要他想接近雪，襲滅天來總有辦法推著活動隔間走來走去。

這傢伙不是天才，是鬼才！他的心思彷彿都握在襲滅天來手裏。Dr.K並不驚慌，只有打從心底佩服的驚異。但他只能任其發展，礙於情勢他必須安於弱勢。四人已連成一氣，這是各自為政的天才們難以形成的夢幻團隊，實驗成敗全繫於此，他在乎的只有這個。

「唉，我說──」襲滅天來欲言又止，心事重重望向一步蓮華。

兩人對桌坐談。「你想說什麼？有這麼難啟齒嗎？」

「再多的聰明才智都不及高高在上的權力。四對一，我真心覺得丟臉啊！」

沉默一會兒，一步蓮華聽出話中隱喻，起身走向襲滅天來，拍著他的肩說道，「值得一賭，不是嗎？」

握住停在肩上的手，襲滅天來回道。「那也不能輸得太難看呀！這樣吧──我們兩個先”賭”為快，如果裏面那對準情人沒因為談情說愛把進度放一邊，說不定最近就會有成果，到時Dr.K一定會強迫雪作出抉擇，所以，你賭雪站哪一邊？」

一步蓮華已懂他的意思，微笑中含著堅定，「這個賭注很大，雪不會拿生命開玩笑──」

「不，這不是拿生命開玩笑，這是真正的人道主義。你以為慕晴雪這個人在乎學術成就或保存遺傳資源嗎？」不久前，他花了點時間拜讀RC組長的科學倫理大作。「不如我們來賭賭看－－」他已敏銳的感受到──命運已將五人鞭策至非得攤牌的地步，他亢奮得等待背水一戰的時刻來臨。

「天來，他的論文我看過了，可是你似乎比我知道更多。先告訴我，你選擇哪一邊？」

又是那種自信。襲滅天來執起一步蓮華的手，在他的手背親吻道，「你，我只站在你這一邊。有你，就算要賭上性命也沒什麼不可以──」

[ 此帖被憂幽子在2014-05-14 20:0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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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1)

19樓發表於: 2014-05-14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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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七　命運的鎖鍊

擁著陽光曬過的被子，雪將疲憊的身子塞進清新的空氣，暖流由心房陣陣湧過。

「茉莉……謝謝妳，被子，真的好香……」墜入夢鄉前，孩子氣的囈語如睡前感恩的祈禱。學會淡忘悲傷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做得很好，和白天的研究工作相比一點也不遜色。

倒是Ｊ，對於雪和茉莉的互動有點小小的意見──苿莉返家前總會幫雪整理好房間，事實上雪的房間已經很乾淨了，他非常懷疑打掃之名隱藏的是窺伺之實。而雪總是不忘帶回點心塞滿冰箱。兩人還會在冰箱上互留紙條，小小方塊之地成了兩人進入寢室的樂趣來源。

『親愛的雪：今天太陽好大，我把被子拿到花園曬曬。以後垃圾和換洗衣物我都會幫你拿到門前的走廊。不要吝嗇留點事給我做，我很樂意。』

照料小孩的滋味想不到這麼好，雪疲憊的臉龐洋溢微笑。笑得輕輕柔柔，好像那紙是一頁春風。拿起筆，回了簡短兩句。『高興做什麼就做什麼吧，但是不要餓著。』

幾天後，他愈寫愈多，發現自己還挺會管東管西。

『現在是暑假吧？妳什麼時候開學？』或者『今晚還去酒吧嗎？如果沒事就來這裏休息。』事實上，他刪掉了這句──那裏對妳沒好處。

到了暑氣逼人的盛夏，實驗進入最困難的融合階段。

嵌合體好不容易成功了，融合體卻一再失敗，之前送達的一批卵子全告石沈大海。即便有一兩次，被取走細胞核的卵子願意納入新的細胞核，只要過程中有一點點損傷，哪怕再細微，卵子也難以存活下來，或者要不了幾天，這個人工受精卵便黯然失去生命跡象。

晚餐過後，雪和Ｊ暫時回房，休息片刻又極有默契回到實驗室。

一步蓮華和襲滅天來也沒閒著。融合一再失敗，兩人就得不斷製造嵌合體，好提供雪進行下一步實驗。

今晚的星空特別朦朧可愛，或許是週末總教人心情愉快，什麼都因此染上一層桃紅色的光輝。

雪到櫃台領回特別訂購的幾套女裝，直讓Ｊ瞪大了雙眼。

「別對那丫頭太好，小心她賴著不走。」Ｊ開著玩笑，事實上，對這小丫頭他是心懷感激的。若非她如此勤於造訪，雪也不會數次借宿他的小窩，讓他享受到同榻而眠的額外福利。

大約到了星星們熱熱鬧鬧開起夜宴，一窩星子全出籠後，此時要是叩門聲響起──

「怎麼？苿莉來了？」打開房門，見到抱枕前來的雪，Ｊ的內心就有說不出的歡喜，一步之遙果真比一牆之隔美好多了。

照例，雪的身後跟來苿莉的追喊聲，「你不用過去嘛，我可以睡地板，真的──」

兩人漸漸習慣身畔的體溫。偶爾，苿莉提早翻牆來此，也會和兩人一同坐在矮牆上，看著夏夜的星空，說著聊著，全是夢想和無關緊要的瑣事。

「老爹，我真高興認識你──」對苿莉而言，這是第一次有人擔心她餓著，第一次有人牽掛她夜不歸營。好像這裏才是她的家，Ｊ和雪就像她的父母親。

「別這麼肉麻！」這丫頭沒事絕不會良心發現，他明白這話後面還有下文。

苿莉站了起來，輕伏在雪的背上，雙臂擁著雪的頸子，笑得樂不可支。「老爹，因為認識你，我才有機會認識雪呀，不謝你要謝誰？」三人同時笑了。小丫頭總有辦法逗大人開心。

「蓮華，你覺不覺得那邊排排坐的三人就像一家人？」襲滅天來不是開玩笑，他發現這三人狀似朋友的關係，存在著無解的相生相剋與不斷滋長的親暱。

一步蓮華的回答也很微妙。「家人，每個分子都很重要，少了誰就不行，是嗎？」有了茉莉，雪和Ｊ的關係得以在平穩中漸形深厚，直到命運的鎖鍊將三人緊緊糾纏，成為再也無法解開的共同體。

這天，苿莉來得比平時早，她知道雪和Ｊ已有兩個晚上沒回來過。當她一個人百無聊賴坐在矮牆，拿著雪給她的星圖對照滿天星斗的夜空時，一眨眼，她確實看到有個人對她笑。那人站在一處較高的護牆，紫色的風衣像旗幟飄揚。

心頭一驚，這人是天使還魔鬼，不然怎麼會飛？她揉揉眼，人已消失。

正當茉莉放下書本，轉身朝四周張望，那道逆光而立的人影又出現了。他就站在前方樹上，在黑夜和樹影的隱蔽下悄然微笑。茉莉想問他是誰，沒想到對方先她一步開口。

「妳比我幸運，真的。好好珍惜妳短暫的幸福。」

這次她沒有眨眼，屏息看著那人憑空消失。

　　　　　※　　　　　　　※　　　　　　　※

第三天了，兩人至今未曾闔眼。

實驗室裏，燒皿碰撞的的清脆響聲漸漸無聲，一如被強迫進入休眠期的嵌合體，正安穩的睡在液體搖籃──他會不會是累了呢？現在他再也不只是經過合體的胚性幹細胞，而是由卵子包覆著、足以發展成一個生命的完整胚胎。

雪注視著這個活力十足的小生命，好幾次，他以為眼前就要出現幻影，一個成形的胎兒。但是，還未出世，小小的胚胎就已背負再生醫療的使命，頓時，唇邊低語化成深沈的嘆息。

Ｊ也同樣，玩笑中仍對生命致上最高禮讚。「他很難搞定，累死我們倆了！沒見過這麼頑強不屈的小子，對不對？」

小子？「你喜歡男寶寶？」Ｊ的調侃無意觸及雪的疑問。

「哈，這是為人父的直覺吧。不過是男是女都不重要吧，他活不到那時候……」

無言以對。雪在沈默過後，提出意外的請求。「我可以關燈嗎？」

Ｊ不發一語，一個個關上燈源，等到室內全暗下來，雪已挪走幾個桌椅，騰出可以容身的位子。

「不介意的話，我想躺一會兒。」

「留個位置給我──」

黑暗中，兩人小心翼翼探索彼此，凝視對方。

「雪，你在猶豫什麼？」Ｊ說。

雪不作聲，閉上眼，用盡全力抵擋Ｊ下一句盤問。「你──不會想將他送回母體吧？」

雪依然沉默，在黑暗中他凝視著Ｊ，望著與他合作無間的親暱伙伴，他有著莫名虧欠。這是再生醫療的創舉，是值得歡呼的榮耀時刻。他為什麼要難過？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了嗎？萬一成功，這個具備所有新生條件的胚胎，並不需要成長為一個小生命。他的本份，也是這個實驗的目的，就到這裏為止。

看出雪的掙扎，Ｊ的話裏只有寬容和支持。「你是RC的組長，不是因為某人賦予你這個職權，是我認同你。不管你想什麼、做什麼，我都支持你，懂嗎？大不了離開科學界，反正謀生的方法千百種──」這個人是真正的自由之身，雪不由自主埃近Ｊ，顫抖的四肢攀附在他身上，彷彿這樣他就能逆風航行，在暴風雨來臨前夕。

Ｊ回擁他，就像風鳴的那個夜晚，雪只在黑暗中敞開自己。

不同的是，這次雪的每吋肌膚都燙著了他。他停不下來，一遍又一遍聆聽雪的喘息，這是全世界最動人的樂章，只為他一人演奏。擁著雪完美勻稱的身軀，他明白這是他有生以來最安靜的一次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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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