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20 【师策】离于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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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05-20 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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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0 【师策】离于爱者

策马天下第一次听师九如说他的爱的时候，是策马天下最深陷于仇恨泥潭的时候。
彼时他行侠仗义，算得上滔滔江湖中众多不记起名只求意气的小小侠客之一，为了拯救被嗜杀者屠戮的无辜而出面。最后结局却是技不如人，想保护的百姓在自己面前惨亡，自己也被嗜杀者折辱，最后的最后，是他屈服于耻辱和对死亡的恐惧，自断一足求得生路。
那时便是师九如救他，带他回剑墓，尽心地替策马天下治他脚上的伤。
策马天下当时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变得阴沉敏感，师九如第一次给他上药的时候，就被策马天下一下子推开，他看着师九如，只说，我不要你这假惺惺的好意，若是因为愧疚才救我，我宁愿死在嗜杀者的剑下。
师九如带着药又回到塌边，耐心平和的模样却掩不去他自责的语调，他说，人生便只有这一世，又何必为我的冒犯说出这赌咒一般的话，况且我救你，也不仅仅是出于愧疚。
策马天下道，若不是出于愧疚，那是为什么，我不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的人。
师九如道，可之前的你不是这般人吗，你也会为了毫不相识的人出手对上嗜杀者。
策马天下转过头，发出一声冷笑，道，现在我后悔了，我只觉得当时的自己蠢得厉害，若不出手，现在我不知在何处逍遥快活，又岂会落到这个叫什么剑墓的地方看见你这个叫人心烦的人。
师九如叹道，你会救别人，是因为你心中有爱，现在只是被对嗜杀者的恨盖过去而已，而我救你，不是因为对你的愧疚……
他说着，抬起眼认真地去看策马天下，师九如本就生得清秀文雅，周身气度非凡，一看便知是被家里人仔细呵护教养着长大的，是策马天下过去岁月中少见的那一型。如今他目光灼灼望着策马天下，不知怎的竟叫策马天下生出几分怯意来。
师九如说，我救你是因为我心中有爱。

策马天下睁开双眼，见窗外天光熹微，屋中早不见了师九如的影子。他起身收拾好自己，站在窗边，看天幕上还挂着的几颗星子和蓝紫色的夜幕余晖，看初升的光芒尚算温润的太阳，又去看一把把将修补好的剑投入水中逐流而去的师九如。
师九如瘦了，策马天下看着人的背影想，最近为了轩辕不败和嗜杀者一事，已耗费了师九如太多的心力，纵然依师九如修为无需进食，但连日来的劳心劳力还是不免让他露出少见的疲态。
策马天下站在窗边继续注视着师九如，思绪又扯回到梦中那段最初与师九如在剑墓相处的时间。
师九如极有耐心，不论是对他或嗜杀者，最开始相识那段时日，自己不愿让师九如治疗，满心都是自暴自弃的想法，一会儿想着死了算了，一会儿又咬着牙说不报仇死不瞑目，态度转变之快连本人都有些不堪回首。
师九如耐心劝他，最后终于得了策马天下松口让人治疗，却错过了治疗的最好时期，致使如今他也是个跛子。策马天下当时不在意，一股子把这仇怪在嗜杀者头上，师九如却痛心地说，不怪嗜杀者，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策马天下厌恶道，师九如，你是圣人不成，我先前不愿治是我的事，与你何干？我的腿是拜嗜杀者所赐，与你何干，难不成这天下千千万万人的不是，都是你的错不成？
师九如道，那也只怪师九如一人之力，无法感化全天下恶者。
策马天下嗤笑一声，又道，师九如，你人人皆爱，无人不爱，对这世间万物无所偏颇的爱，难不成你和一步莲华一样，是带发修行的高僧，我该念一句阿弥陀佛？
师九如摇了摇头，道，我非佛门中人，但我相信爱能拯救世界，改变众生。纵然师九如一人之力力有未逮，我也愿尽我所能去爱每一个人，包括你，策马天下。
策马天下索性拖着他的坡脚走了，不愿再搭理师九如，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虽变得喜怒无常，师九如到底是救命恩人，纵使他是个男子，天天在他耳边说策马天下我爱你，策马天下却也不想打那张纵使挂着温和笑容的脸。
再后来，几次往返剑墓，随着师九如的话语，爱在他的心中累积，一直到白云隐世生这个契机出现，师九如长久以来的坚持不懈终于得到回报——策马天下放弃了仇恨，重生为最开始时那个行侠仗义的策马天下。
师九如之前同他说，若是我能认识遇见嗜杀者之前的你，说不准我们会成为朋友。
策马天下同师九如说，现在做我的朋友，还为时未晚，师九如，你愿意当我的朋友吗？

策马天下看着师九如投下最后一把剑的时候，终于走出了房门，师九如听到声响，回过头看他，笑道，是我吵醒你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策马天下走到他身边，道，一早便醒了，见你在忙，觉得不便打扰。
师九如望着他，笑意更深，你的事，从来都不是打扰。
策马天下心中却想，不管是谁的事，他的事也好嗜杀者的事也好甚至于是轩辕不败的事，对于师九如而言或许都不算打扰，他就是这样一个好脾气的人，认识这么多年以来，策马天下也只在师九如身上见过悲伤愧疚，却没有哪怕一丝的恼怒。
此时风吹起，将二人发丝吹做一处纠缠不清，师九如道，起风了，进屋去吧。
他们二人并肩而行，距离却比普通朋友又或是挚友还要近上那么几寸，手在走路时轻轻蹭过对方的手背。策马天下垂下眼，悄悄去丈量二人之间暧昧的距离，他是有意的，却不知师九如是否同样有意。
策马天下在恢复之后，开始学会爱，接受爱，最后，是成为师九如。

他们两人之间暧昧不清已有一段时日，策马天下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爱之道同师九如相比出了差错——师九如的爱广博平等，绝对无所偏颇，正应了他灵之子的身份，处事绝对公正不阿；而他的爱，已有了偏颇，偏颇者，正是教他接受爱，学会爱的好老师师九如。
策马天下察觉自己的心意之后，某日玩笑着对师九如说，我已习得你的爱之道九成九，再学一成，这江湖又要再多一个师九如了，你作何感想。
师九如停下补剑的手，认真道，策马天下，做你自己。
策马天下心中一动，似乎是慢慢升起些许的希冀——师九如如此聪慧，感觉得到自己对他的偏爱吗。他继续问，师九如，你不想多一个自己一样的人吗，就像你一样，平等地去爱每一个人。
各人都是不同的。师九如转过身对着策马天下，平和道，策马天下，做你自己，便是爱我了。
可惜……策马天下拉长了语调，恢复之后久违地卖了一个关子，他瞧见师九如疑惑的眼神，心中那点希望的火苗越烧越烫，师九如，我对你有所偏颇，学不来你公正的爱，终究是成不了你的。
他说得认真坦荡，一份心意明明白白摆在师九如面前，端看师九如如何抉择。他不是矫情之辈，同意了便是皆大欢喜，拒绝他也不会死缠烂打，只不过将二人的关系退回朋友便罢。
师九如却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他只是走到策马天下的面前，牵了一下策马天下的手，又转身补剑去了。
策马天下拿捏不准师九如的意思，没办法自信地将师九如的行为归咎为同意，又或是拒绝时给予策马天下怜悯的一点接触——尽管策马天下相信师九如不会做这事，他虽温和，做事却是果决，如今这般给不出一个明确答案还是少见。
策马天下没有勇气选择继续戳摇摇欲坠的窗户纸，他选择退一步，玩笑一般说，其实，我还是不懂什么是爱。
自此之后，二人默契的都没有再提这件事，就好像不曾发生过一般。可即使这样，在往后不长的时间之中，他们分明是朋友，和彼此之间的距离却是越发暧昧起来。

直到师九如和轩辕不败约战的前几天，这份平衡才被打破，策马天下提着几坛子酒，勉强扯出一个笑脸对着师九如，说，我们做了这么久朋友，却没有一起喝过一次酒，若是……只怕再没有机会了，师九如，如何，要不要满足我这个请求。
师九如对他的要求无有不应，欣然同意，策马天下看他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却是越发沉重：师九如前几日已将诛灭轩辕不败的计划全盘同他细说，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他死后的那一魄。
策马天下理解师九如，知道他决定的事再难更改，可几日下来，师九如必死的命运压在他的心头，叫他喘不过气，眼见着约战的日子日日逼近，他终于下定决心寻了个喝酒的由头，一发对师九如的不满。

在他记忆中，不曾见过师九如饮酒，几坛下肚，师九如连上脸都没有，反而是策马天下自己开始头晕，他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重重将手中酒坛往桌上一磕，直将瓦罐磕破在石桌上，酒水洒了一桌，连自己的手都被碎片划破。
他哀道，师九如，我真的当不了你，没有办法无私地爱众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走上必死的道路，师九如，我该怎么办。
师九如叹了一口气，放下酒杯，牵起策马天下的手，运用功力替策马天下止血，他道，策马天下，放过自己。
策马天下觉得自己不争气，眼泪在眼眶中滚了几圈，听了师九如这话，竟直接落了下来，他道，师九如，我放过自己，那谁来放过你？
师九如握紧了策马天下的手，道，策马天下，这是我的天命，你明白的。
策马天下盯着师九如的眼睛，只觉对方的脸在自己眼中模模糊糊好似幻影，一吹便散了，他道，天命天命，你就爱说天命，为何就不能违抗一次天命呢？师九如，你别以为能这样毫无牵挂的离去，下下策也好怎样也好，若你执意去做你当为之事——若你执意去死，那我便恨你。我要你记得这世界上还有人等着你用你的爱之道去拯救，更何况是已经被你拯救过一次的人。
策马天下，何必呢？师九如问，继而伸了一只手在他眼前，掌心中散出淡淡的蓝光，是仙灵地界的术法，在策马天下意识彻底失去之前，他听师九如说，策马天下，或许我很自私，在这计谋之中，面对轩辕不败，你们都极有可能丧命。可纵然如此，我仍旧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

当师九如最后的一魄顺从主人的意志，停滞在策马天下手心之时，策马天下抱着师九如毫无气息的尸体，想，其实他早就明白他阻止不了师九如，他也不会去阻止师九如，可师九如没有教给他的偏颇之爱让他选择对师九如发一通脾气。纵使他知道师九如不会在意，可没能好好道别的疼痛扎得他生不如死。
或许当时他该好好和师九如说一说，不然现下也不至于后悔。
他看着掌心之中的那一魄，忽然想，师九如剩下的这一魄，该是什么。
只是，再也不会有答案了。

是NEyo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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