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1.21《非道Ⅰ》楔子~12（完）+番外一、二求不得，16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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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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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6-01-14 08:44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1.21《非道Ⅰ》楔子~12（完）+番外一、二求不得，16F

《非道》第一部

楔子

那天早晨，絕鳴子還是和往常一樣，在非人居的屋子裏。
和在非人居的無數個日子一樣，天空有些昏暗的蒼茫。天地間有一絲灰色在隱隱汎濫。

他坐在那裏，抬頭又看了看頂上那方狹小的天空。在那裏的樹木一排排挺立著，黯色交錯的枝椏一根根向上，仿佛要伸嵌進灰色的天空裏。
脖子上套著繩索，絕鳴子把眼神移了移。略微轉了轉頭，定在右手的劍上。
律音劍。
再次撫上去，從劍柄到劍身，撫過它。也許是因為撫過太多次的關係，劍身依舊是鋼鎧的明亮，古樸的柄，薄而厚實的劍身，劍身上的一縷縷花紋，漸漸向上，絕鳴子閉上眼睛也能熟悉的感覺出來，向上，然後——

然後就斷裂了，就象一個啞了的音符。
然後絕鳴子又再一次，睜睜的，看著那截斷劍。

雨滴下來。
昏暗的天空更加灰暗，豆大的雨水打下來，打在樹的葉子上，打在非人居屋頂的泥土上，滴在絕鳴子的臉上，匯成一處，順著他的臉頰流下去。
大雨鏗鏗錚錚的下著，在他眼前籠成一片。絕鳴子伸出右手，雨滴在劍上，叮叮噹當，清脆的聲音。他揮動了一下，劍在雨水織成的網裏劃起一片水花。
他閉上眼睛。
於滂沱的雨裏，偶爾傳來一聲聲“嗡，嗡”的聲音。

絕鳴子睜開眼睛。
在那片白茫茫的雨中忽的閃亮出一片藍色來。
藍衣白袖，那人撐著一把藍紙傘，迤儷過一地風雨，到了他的面前。
望著他。

“絕鳴子。”

之一
似曾相識的開端
（上）

金子陵覺得自己幹了件蠢事。忘著剛出爐的劍出神，還沒回過神來，已經背著那把劍在前往書劍風月的路上了。還有傘。他出門的時候記得看了一下天氣，可能會下雨。
果然，在半路上雨就開始下起來。他撐開那柄細骨均勻的藍底白紋紙傘，藍色的衣袖在飄揚，幾點雨水潤在上面。撐開之後，繼續於風雨中行走。
快要到書劍風月了，他知道。非人居也在那個方向。
他停了下來。
自從宛轉自裔春秋口裏得知“非人居”後，這個名字一直在他的腦海裏。裔春秋沾沾自喜誇耀的表情和這個名字，都讓他極度不悅。撫了撫背上的劍，他望向白茫茫雨水的深處。
“但願……”

像是自語般，又像是輕輕的歎息。
語聲停止，他繼續向前走去，水藍色的傘在風雨飄搖著。
他聽見，雨裏傳來“嗡，嗡”的聲音。
那是劍的哀鳴。
於是他撥開層層雨水的網。
然後，
他看見了他。

絕鳴子第一次見到金子陵，第一印象以為是個路過的書生公子。
但他又覺得不對勁。優雅尊貴一襲藍衣，確實有公子的派頭，但他卻覺得有不同的東西。
況且，什麼公子會冒這麼大的雨到這裏，裔春秋的書劍風月應該在前面的方向。
是特地來見他的？

呵，是來看他這條落水狗的？他發現那公子書生靜靜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看著他。
他抬頭望瞭望。
漂亮，清澈的眸子，閃爍著一種奇妙，象要把人吸進去。
“你是誰？”
“閣下認為呢？”金子陵撐著傘，那雙漂亮的眸子微眯起來，望進不遠處，那雙蒼勁的眼眸裏。
“與劍有關。”
“好眼力。”金子陵笑著說。
“那柄劍。”絕鳴子說。“雖然衣著考究卻身負長劍，裔春秋門下之人都重視外表。”
“滾吧！”

金子陵有些無辜似的眨了眨眼睛。拿著扇子的手不自主的捂向胸口，再搖了搖頭，說“啊，閣下這句話真是插中我的心槽，”
“非常之痛。”
然後他又微笑看著絕鳴子。“只要是衣著考究的劍者，閣下該不會都歸到裔春秋那類吧？以偏概全，捨本逐末。”他在那裏正色道，“裔春秋雖然我認識，卻沒有直接的聯繫。”
“來意？”
絕鳴子低下頭，繼續看著手中的劍。

金子陵啪的一聲打開扇子，狹長的眉飛揚起來，全身散發著一種英挺之氣，看著他，說：
“來請教閣下，何為劍，何為劍者？”

豆大的雨水落在枯葉上，滴滴當當的聲響，雨，下得更大了。

絕鳴子抬起頭。
“劍，兵器，兩刃而有脊。青萍斷水，鋒芒脊刃，幹將莫邪。 ” 絕鳴子平靜的說。“也只不過是防衛、練身、傷人的兵器而已。”
“至於劍者，你是來說，我手中之劍，已經不再是劍了嗎？”

“為什麼這麼說？”
金子陵收起了扇子，絕鳴子一語說出了他的來意，真是有趣。注視著雨簾中的絕鳴子再度轉過頭，細細撫摸著那柄斷劍，他的眉頭微蹙起來。
絕鳴子……

“你身上帶著特別的劍氣，背後那把劍的鋒芒過於耀眼。”絕鳴子抬起頭，望著眼前之人。
“你是誰？”

金子陵轉過身。背著絕鳴子，他走向了和他相反的方向。
找了一個合適的位置，收起傘，放在上面。啊啊啊，以後來這裏還是不要帶雨傘的好，有些礙事耶。
他轉過身來。“當”的一聲，蒼茫昏暗的天空劃過一道銀白色的閃光，淒淒雨裏一道眩目的光華，純淨的銀白色，在那飄搖的風雨裏，美麗得讓人哭泣。劍身發出一種微微的，“錚—錚”的聲音，象風雨裏滾過的一串淚珠，又像是一首靜謐的，安魂曲。

“很美。”
絕鳴子看著面前這把三尺二寸的劍，說。
劍尖直插入泥土裏。劍身在天地中挺立著，那是一泓不可思議的泠清，明淨卻讓人迷醉。優雅尊貴的顏色，簡單質樸的花紋，劍柄是銀灰色的皮鞘，在風雨裏卓然立著，劍身卻無半點風雨。
“好劍。”絕鳴子說。感覺到那把劍“叮、叮”的聲音傳過來，一聲聲傳進他的心裏。
像是，呼喚著他？
“劍名，補炔。”金子陵看著補炔矗立在那裏，轉過身望著絕鳴子，微微一笑。
“唯將此劍贈于劍曲，願劍曲能早日脫離非人居之苦，再鳴心曲。”

“願能再一次聆聽，翱翔之音。”
“希望此劍，能助你一臂之力，絕鳴子。”
金子陵的眼中參雜了一種微微的，莫可名狀的情感，靜靜的，溫柔的，在那場風雨裏，望著絕鳴子。

絕鳴子抬起頭，看著眼前之人有著點點溫柔，卻帶著一些莫名的眼睛。
“你是鑄劍師？”

雨下的更大了。在那個飄搖的天地裏，雨水沾濕了他的頭髮，落在他的眉他的眼上，那抹藍色的身影靜靜立在那場不斷落下的，呼嘯著的大雨裏，用莫名，複雜，怔怔又溫柔的目光，看著他。

“我的名字，金子陵。”

這便是金子陵和絕鳴子的第一次見面。

似曾相識的開端
（中）

那劍光劃過天地。
金子陵站在那裏，風雨模糊了他的眉目。
他說：“我的名字，金子陵。”

“[名劍鑄手]?”
絕鳴子重複了一遍.

“世人只知名劍鑄手之名，今天絕鳴子能一語道出，真是讓金子陵好不歡暢。”
“不過，比起這個稱號，
我更願意聽見你叫我的名字。"
金子陵輕搖了搖扇子，眼睛溫柔的看向風雨中的影子，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絕鳴子狂笑起來。雨水貼著他雜亂淋濕的頭髮一直流到嘴巴裏，嗆到喉嚨。那笑聲極其淒厲，笑得仿佛四周的風雨都回應振動了起來，一起呼嘯哭泣搖晃著，如晦如咽。
金子陵就在這哭泣震動著的風雨裏看著絕鳴子。看著他大笑。靜靜的看著，目不轉睛，眼裏有猜不出的東西。
他濃濃的睫毛垂下來，閉上眼睛，又睜開。
絕鳴子停止了笑聲。
風雨讓兩人都顯得有些狼狽。絕鳴子撥了撥貼在額前濕漉漉的頭髮，全身上下只有一雙眼睛閃著光
“不知名劍鑄手大駕”絕鳴子說。
“今天是來觀風賞雨，還是來看看自己的傑作，武林新增添的名勝古跡，——非人居？”

金子陵的眼睛直視著絕鳴子，忽爾又笑開了。
“哎哎哎，比起那個稱號，金子陵還願意你直呼我的名字呢。”
然後他搖搖扇子，側過去，像是自言自語又很大聲的，煩惱的說到：“果然和想像的一樣，吃了閉門羹呢~~ 哎，這般的話語，真是插中金子陵的心靈，非常之痛啊” 他邊說還邊搖晃著腦袋，輕歎惋惜。
絕鳴子“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金子陵看著絕鳴子轉過去。看了一會，他輕笑著，開口：
“其實今天的來意，金子陵在之前已闡明，”
“是為贈劍。”

“呵，能得到金子陵的贈劍，在江湖上可傳為不小的榮譽”絕鳴子在那裏繼續不為所動的說，看不清情感。

“哪里哪里~~”
“那絕鳴子是對金子陵的劍滿意了？”

絕鳴子注視著金子陵，旋而像是諷刺似的呵笑了一下。舉起手裏的劍。
“除了這把劍，便沒有劍。” 絕鳴子說。

“但那把劍已經斷了。” 金子陵說。

這時金子陵看到絕鳴子抽搐了一下。他的眼睛也仿若玻璃般有些透明，仿佛透過風雨,看到些什麼。

“絕鳴子，那把劍已經斷了。”金子陵說。
“劍已斷，劍曲停。但劍曲雖停，總有一天會重新鳴起，金子陵相信。”
“為了再鳴新曲，你需要新的劍。”

“這把劍雖算不上唯一之劍，但只要你願意，便會為你而鳴。”

金子陵透過斜斜的風雨，臉上沾染了不知名的淡漠，一雙眼睛沉沉的，清澈的，看著絕鳴子。
“再鳴新曲？”絕鳴子呵笑著說。“劍已斷，還能再奏嗎？”
“只要有新的劍便可以，劍雖然重要，但不必要啊”金子陵“啪”的一聲合上扇子，接道。
“只要心曲還在，就一定可以的。”金子陵說。

“絕鳴子，你的心曲，還未停啊。”

似曾相識的開端
（下）

“絕鳴子，你的心曲，還未停啊。”

“心曲未停？”絕鳴子依舊坐在那裏，冷笑了一下。劍已斷了，沒有停的心曲還有什麼用呢？
“可惜曲已經終了。劍斷，曲終，人散。”
他的目光如利刃，注視著金子陵。

雨漸漸小了，而金子陵只是站在那裏，任點點的雨絲繼續飄在他身上，輕搖著扇子，聽著絕鳴子如是說。
“金子陵。”絕鳴子在那裏，一字一頓，說。
“你不應該來。”

這便是絕鳴子說的最後一句話。說完後，目光便從遠處收回，又靜靜的，觀察起他的劍來。

金子陵聽完他的話，微微一笑，啪的一聲，單手收起了扇子。
“說的好，說的好啊！”金子陵拿著扇子拍了拍。
“其實金子陵也一直非常苦惱……”

“早知道今天的天氣如此糟糕，天氣一糟，人心一躁，煩人的天氣煩人的心情。絕鳴子說的對！金子陵應該挑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再來的。”他笑咪咪的說。
“是金子陵失策。”

“那麼，金子陵便告辭。”
金子陵輕輕的，優優雅雅的鞠了一躬，抬起頭。
“絕鳴子，金子陵知道現在要你接受這把劍，是有些困難。即便是和金子陵的劍無關，希望你能為自己想一想。”

“希望，你能振作。”

這便是金子陵說的最後一句話。他用清澈的，依然溫柔，沉沉的目光望瞭望絕鳴子，然後轉過了身，到不遠處拾起了傘。

撐起那柄藍傘，細雨斜飛。“哈”，金子陵突然放開了手，任藍傘仍出了幾尺之外。
淺淡一笑。
他打開了扇子，微閉了閉眼睛，迎著風雨，迤迤的，走向風雨深處去了。
只剩藍色的衣袖在雨裏飛揚。

“鑄劍一生贈知己，逍遙一身，而忘齡。”

[ 此貼被aliae在2006-01-22 00:0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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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驕逍遙—— www.jinziling.com （金子陵後援會專署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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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6-01-14 08:5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之二
各自的一天

&1. 名劍鑄手的一天

清晨
微微的天光。
寂山仍是一片靜寂。靜廬外花朵上滾落的幾滴露珠，在淡淡的晨霧裏閃著光。
靜廬裏蔓延著微微的茶香。

“清晨第一杯茶。”金子陵執起爐上青瓷茶爐，茶水涓涓順流而下。舉起茶杯，抿了抿，一股茶香花香溢開來，浸到五臟六腑身體的每一處，沁人的，溫暖的味道。
金子陵微眯了雙眼，閉了眼睛，感受茶香繚繞，在四周空氣浮動蔓延著，
頗享受的樣子。
清晨的陽光穿過樹枝，斜斜飛入了朱漆的窗戶，照在牆上飛舞的大字上。
“恩恩，秋季容平，容平日早起，天地清爽，果然是難得的清爽。”金子陵從書案上起身，拿起隨身的藍扇，走上前去，推開門。

於是晨光淡淡的，溫柔的照了下來，灑在金子陵的身上。
藍色的天空。
金子陵啪的一聲打開扇子，微風輕拂，半遮的扇面，他閉起眼睛。

即使閉起眼睛，靜廬上那片藍色的天空依然如此清晰。周圍細小的，露珠墜落的聲音，花叢在微風裏搖曳的聲音，靜廬外森林拂過的風聲，整個寂山山嵐流動的聲音，空氣中芬芳的泥土的味道，都如此遙遠，又如此清晰，如在眉睫。

良久。
金子陵輕輕吐了口氣，周圍似風又似水一樣的氣體流動起來，淡淡的藍光在他身邊旋轉了一圈，又飛也似的散開去。
他睜開了眼睛。整個人站在那裏，是神采飛揚，神清氣爽的樣子。
“恩，恩，清新的早晨，清新的空氣。”金子陵輕搖藍扇，藍扇拂過清風，把扇子放在背後，他清澈的眼裏閃過一絲促狹的靈動，微笑。
“左邊數第六棵第三十三枝樹椏後那位露宿一夜的仁兄，清晨的感覺如何？”

隨聲音循去，不遠處的樹枝發出了沙沙的聲音，一個青年從樹枝後面轉了過來，黑髮玄衣，一身勁裝，頭靠著樹，一雙眼睛卻是精光四射，望著金子陵，不發一語。
金子陵撩起扇子看了看，真高啊。他微微一笑，便轉身進屋去了。經過一陣乒乒乓乓霹靂乓啷的聲音後，他又走出來，左看右看，手裏也沒多出個什麼。
“難得的好天氣，金子陵就出去羅。”金子陵笑咪咪的邁開步。

“等等。”話音剛落，一霎間青年已在眼前。
“我說過，我是來求劍。”
他皺著眉頭，一雙眼睛緊盯著眼前的藍衣人，眼神象要碎裂般。

“記得金子陵昨天說過，寂山靜廬裏只有金子陵，沒有名劍鑄手。至少，現在是如此。”金子陵搖扇看著眼前的青年，平靜的說。

“住在寂山靜廬裏的，一定就是名劍鑄手。”黑髮青年一口咬定的堅定。
“哈……”金子陵失笑。“那閣下哪天看見靜廬裏爬出了一隻蟑螂，也是名劍鑄手？”

“我昨天說過……”青年看著金子陵，有些無奈又堅定的語氣。
“是。”金子陵收起了扇子，竹骨的扇柄輕輕敲在手上，說：“你前天也說過。蕭寒，自幼失怙，父母被仇人所殺後苦練十年，近日終於尋得仇人蹤跡，大仇在報，卻端的缺了一把好劍。”
黑髮青年沈默了。
“所以，”他再度開口，一雙眼睛看著眼前之人，
“我需要一把劍。”

“請，給我一把好劍吧。”

他一字一句的說。

“或者，”
他從胸前取出一個很小的，小巧的包袱，打開來。
刹那間流光浮動，靜廬的牆壁上蔓延開一片粼粼的藍色波光。

“東海明月璫”金子陵淡淡的說，“貴重的東西。”
青年望著金子陵，一雙眼睛煞是急切。

“名劍鑄手只贈劍，不賣劍。”金子陵眸子黯了黯，說。
“可我聽說裔春秋曾在這裏重金買劍……”
金子陵微皺了皺眉頭，啪的一聲將扇子打開來。“所以啊，”
“金子陵才說，名劍鑄手只贈劍，不賣劍。”
“而且，”他輕笑了笑。

“你來，真的是為了求劍嗎？”
“蕭寒，你的眼睛，似乎有些想讓人回答的東西。”
“來求劍，腳步中卻處處猶疑不定，欲言又止，一副心事滿胸的樣子。疑問啊。”
金子陵微微側了側身，打開扇子，輕搖著。

青年的頭低下去，看著清晨陽光投在他腳下，淡淡的影子，苦笑。

金子陵看著他，眼光流動間，頗有意味的，他收起了扇子。
“想一想吧，當你能夠說出答案或願意告知金子陵的時候，再告訴我吧。”他微笑著說。
“子陵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我……”
青年抬起頭的時候，只來的及看見他的背影，消失在清晨微冷的，帶著些霧色的晨光裏。

青年靜靜的站在那裏。隨著日出方向的移動，太陽漸漸升高，陽光變的清晰起來，帶了點灼人的溫度，陽光下青年的影子拉的更長，長長的。
青年站在那裏，在想什麼呢？
他看著手中的明月璫，粼粼的幽幽的，灑了一室的光輝，在陽光下流動著。
明月璫，越是美麗稀世的東西，越是禍害。
他原想把它送出去，送給名劍鑄手或是任何一個人，或是把他仍掉，他伸出手，做了一個投擲的動作。然後明月璫仍在他手裏。

他捨不得。

還是，他一開始就知道，名劍鑄手不會接受呢？
他對著它，很想苦笑一下，可惜苦意蔓延到嘴裏，依舊笑不出來。

明月璫依舊輕輕淺淺的流動著。

日頭漸漸升得更高，陽光也變得耀眼起來。白色的光照耀到每一個地方，雖然寂山依然無聲，但陽光裏透出了山上穿來喧鬧聲音和淡淡的飯菜香味。
金子陵回來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了。
他看見青年依然無限悵惘無可奈何的低頭看著手裏的東西，不禁笑了笑。
“如果是重要的東西，那可要收好啊。”
他走上前去，看著那青年像是如夢初醒般嚇了一跳，抬起頭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他。不禁又笑了。
真是可愛啊。
不過，可惜。
“我……”青年張開口，還是沒有說出來。
“不急，不急。”他笑著眯起眼睛。“金子陵先去處理今天早上的成果，你先醞釀一下也沒關係啊。”
於是他轉過身，進了靜廬後，悠悠然晃到書案旁邊，停下來。

他從衣袖裏取出還帶著些露水的小竹筒，排成兩排，每排各六個。然後轉過身，從一旁的壁櫃裏打開一個小抽屜，取出十二種顏色各一花案雅致的青瓷小瓶來。
抬起手，水滴優雅輕劃過一道道淺淺弧線，落進瓶來，發出一種泠泠的輕脆的聲音。金子陵執扇滿意的笑了笑，他對今天上午的成果很滿意。

他把小瓶和竹簡一併收入壁櫃後，往外面望瞭望，看見青年已經抬起頭來，一雙眼睛灼灼的注視著靜廬。
他歎息了一聲，把扇插在衣領後面，走了出去。
金子陵打開門，看見青年似乎努力保持著一種淡然的姿態，看著他。
而手裏的明月璫已經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如何？”金子陵打開扇子，笑盈盈的，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哎哎，覺得有些餓了呢。

“我需要勇氣。”
正午的陽光凜冽而清澈，白光照耀下的青年，
“我需要把所有的一切，能斬斷一切，把過往的，所有的一切都斬斷的勇氣！”
“就象你的劍一樣！”
即使努力平靜著，青年的也忍不住激動起來。
“所以…… 請給我一把劍吧！”

然後他就沉默了。一雙眼睛靜靜的，注視著金子陵。
金子陵合上了扇子。
一雙極清澈、透明的眼睛。
注視著青年。
“蕭寒，你知道嗎？”
“之前發生了什麼事，金子陵也略有耳聞。你本身劍術卓群，應當得到一把名劍。”
“只是……”
他站在那裏，輕輕一笑。
“第一，劍不過是外物。一切唯心生，只要心意堅定，相信其餘任何一切，也無法動搖，想要得到如劍一般的勇氣，始終，還是要從自己出發啊。”
“第二，劍不是工具。”
“金子陵始終認為，劍有劍心，劍要與劍者匹配，達到人劍合一，便需劍者也要有和劍相同的心意，才能合一，方能不敗。”

“而現在的你，沒有劍心啊。”

“把子陵的劍送於無劍心之人”他輕輕一笑。“子陵實在是捨不得呢。”

蕭寒的影子黯淡了下來。
金子陵注視了他一會兒，用扇子半遮了臉面，輕歎道：
“哎哎哎，用這般無辜的目光看著金子陵，仿佛一切都是我的錯，真是插中了子陵的心槽，非常之痛啊。”
青年恍惚的笑了笑。
“蕭寒，”金子陵把扇子合在手裏，輕輕望著他，全身散發出一種可愛的笑意。
“其實，你已經有了決定，不是嗎？”
青年的身形猛的怔了怔。

“金子陵覺得啊，”“人心本來就是個奇妙的東西。雖然看起來複雜，但本就不必受任何外物的束縛，即使一味的追究，過去的已經過去。何不順從自己的心，把握現在呢？”

他在層層樹影晃動下的陽光裏笑著。
“落花風雨更傷春，”

“不如憐取眼前人。”

此時蕭寒看著金子陵，眼前之人藍衣白袖，別是風流瀟灑，全身卻有著一種水藍色的靈動。輕輕的，像要沉入自己心裏，一種淡淡的甘甜在心裏蔓延開來。他依然靜靜的站在那裏，微微一抱拳，
然後轉過身，一縱，便消失在林間的風裏。

在金子陵眼裏，那跳躍的姿勢仿佛要墜落般。

“可惜了啊。”他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後進了靜廬。
關上門。
靜廬上方飄起了淡淡的，散落的炊煙。

午後。
白色的陽光灑了一地，也灑進了靜廬的花園裏。
微風靜靜的流動著。偶爾撩起他肩上的幾縷發絲，他坐在石凳上，依了石幾，靜靜睡著。一園花香。還有正在煮著茶葉的味道，在空氣裏靜靜流溢著。
微曛的午後，喜歡午睡的他，靜靜睡著。

突然不知從何方飛來一物，“啪”的一聲打了過來，金子陵伸出一隻手，接住。
睜開眼，是一封信。
“哎哎，難得悠閒的下午呢。”他惋惜的說。一面打開信，把“名劍鑄手敬啟”字樣的信封放在一邊。
“名劍大會？”他笑了笑。“是啊，算來也到時候了呢。” 三十年一次，冬春之交在渭水河楓林畔舉行一次的大會，名劍賞評和劍界新人齊聚一堂。鑄劍師希望通過炫耀自己的劍為劍找到買主，劍者也希望通過名劍提升自己的實力和名望。
三十年。
每一個三十年，會有多少人被淹沒在洶湧的浪潮裏，又有多少人，能在湧起的浪花裏露展頭角呢？

“會有期待的新面孔嗎？”他喃喃的，一邊往下看，信的後面密密麻麻列著邀請到會的名劍鑄劍師和名劍者貴賓佳賓的名單，一行字突然躍到他眼裏。
“開幕儀式，已時，特邀劍法名家裔春秋持名劍風雅之狂現場于書法中傳授劍法精髓。”
“呵”金子陵笑了一下，把信那拿到了陽光下，透過陽光看著那麼一大攤的墨蹟，然後再把信放下，扇子輕搖了搖，靠在了石幾上，閉了眼睛。臉上，是莫名的表情。
睜開眼，看著眼前藍天白雲飄過，微風拂過，難得的天氣。

“三天了啊。” 他有些失神，喃喃的說道。

午後的陽光總是短暫。黃昏，太陽象一個大圓盤，金色的，流紅的，不斷的象地面靠近，那墜落的姿勢，仿佛是要親吻大地般。
就這麼墜落下去。
黃昏。
在接近天角的寂山上，金紅色的溫柔蔓延著，靜廬裏傳來嘩啦啦的聲音，接著又是一陣鍋碗瓢盆聲，一陣之後，靜廬裏便飄出一陣美味的味道。

金子陵坐在石幾上，面前擺著他自己動手的幾樣小菜。他拿起一旁白瓷桂花的小瓶，晃了晃，嘗了一下，醇厚的味道。他長長的睫毛舒展開來，仿佛是笑了一下，倒了一杯，拿在手裏，若有若無的淺泯著。
抬起頭，涼風習習。太陽已經到了靜廬背後，那一輪紅色的流光從靜廬後面蔓延流溢開來，金色和紅色光芒溫柔的流動著，在靜廬的輪廓上灑下了一層細細淡淡的，紅色的暈光。
然後他便在那金與紅的暈光中舉杯，淡淡一笑，看著太陽的最後一絲痕跡消融在地平線上。
只剩下，紅色的雲霞繼續在天邊纏繞著，燒盡最後一點的纏綿。

夜。

點亮一盞燈。
一盞，兩盞，燈火在盞裏搖晃著，一室的螢光流曳。
他點亮幾盞燈，從書架中抽出一卷的書，把藍扇放在背後，選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在案幾上靜靜的讀起來。
燈光搖動下的藍色身影。
寂山今夜，
依舊靜謐。

&2.絕鳴子的一天

那天之後，絕鳴子又一次陷入了困境。

首先最頭痛的是那把劍。那個叫金子陵的傢伙不知道是無意還是有意，把那把劍留在了那裏，一天到晚擾亂他刺激他，煩躁。
隨即又還是因為那把劍，劍氣太過外放，總之是太耀眼，惹得路過之人莫不駐足觀看，本來漸漸平靜的生活，又亂了。
路過的人們不僅用好奇驚豔的眼光看著那把劍，還用像是看待珍禽異獸看著他、非人居和絕鳴子身上的繩索。然後紛紛交頭接耳，有的發出“哦~~”“是他啊——”之類的聲音。
絕鳴子冷笑了一下。
並且想當然爾離這裏不遠的裔春秋那裏的學生也驚動了，紛紛一個接一個秘密似的過來觀看，在一群人裏賊頭鼠腦的，等那些人走了之後，有幾個壯著膽子去碰那把劍，又想當然的被彈開。然後那幾個就排成一排，叉著腰站在那裏罵到： “絕鳴子！你這個欺世盜名，你這個沒用的傢伙！這把劍來歷不明，不知道是你用什麼手段弄來的！以為我們會怕你嗎？你等著瞧吧！”一口咬定的語氣，可笑的情景。
不過裔春秋沒有來，絕鳴子是有些意外。以裔春秋的個性，接到消息後，應該會立刻趕來。然後如果他見到這把劍，一定會兩眼放光吧。再挖苦他一番，就該變著法子試探著打聽這把劍的來歷。這樣看來裔春秋真是不巧，錯過了難得的一場好戲，他這麼想。
本來他還接著想像裔春秋如果知道這是金子陵的劍會有什麼臉色，但是，他不想。

他不想再想起裔春秋，或是以前的任何一個人。
過去已經變的依稀而遙遠，從那個秋風落葉的時候，他踏進非人居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再想。
這些年下來，和裔春秋的爭鬥象影子一樣漸漸變淡，瞭解了裔春秋所謂的個性之後，對那些藐視那些詞句已經變的麻木，不再和開始一樣衝動和介意，
已經沒有什麼好介意的了，不是嗎？

從開始住進非人居時的裔春秋三五不時的來嘲弄他，到偶爾，到現在幾乎不再關心他的下落。以前每每有人經過非人居時都會停下來看熱鬧，用好奇嘲弄有些諷刺的憫憐眼光看著他，人影晃動間，到現在偶爾有路過的人會停留。

他，已經漸漸被遺忘了吧。

這樣也好。
清靜的日子裏他偶爾會看看天空，看著那些在秋日裏翱翔的鳥兒，然後閉上眼睛，思緒變的遙遠。
睜開眼，雖然自己必不會甘於非人居，總有一天會再起劍曲，他這樣相信。
但，就先讓他靜一靜吧。就這樣坐在那裏，靜靜的思考，所有做過的經歷的就會沉澱下來，漸漸變得清醒，然後——

那抹藍影闖進了他的平靜裏。
然後一切就亂了。

他睜開眼睛，狠狠的看了一眼那在一旁不停呼喚著他的劍。
那把劍的光芒淒黯了一下。

卻依然是那樣無比優雅美麗的，立在那裏。

絕鳴子的心裏湧上一陣痛苦，他低下頭，再一次深深的，一寸寸撫上手裏的律音劍。撫上每一個地方，向上，向上。
然後就斷裂了。

而後他再一次，睜睜的，看著那把斷劍。

“為什麼，這把劍就不能成為好劍呢？”他的聲音裏有抑制不住的——

那把那麼美麗優雅的劍，和這把斷劍。
看著，那種消失遺忘了許久的感覺又湧了上來，非常，非常的，不甘！

他抬起頭再看著那把劍。
為什麼被斷的，是自己的劍？

因為它確實耀眼，是一把名劍。
他苦笑。
這時他突然覺得有些淒然，
金子陵，你為什麼要來呢？

絕鳴子輕笑了一下，然後慢慢的，慢慢的，平靜下來。
抬起頭，夕陽西下，太陽依然金紅淒豔的燃燒著，在將要落下的時候，陽光殘影間的樹椏直立著，伸展著。其中的一枝，蒼茫的，灰色的努力伸向金紅色的天空，但又象快要負荷不住，終究落下了一樣。

和師尊門前的那棵樹一樣。

“師尊和家，不知道怎麼樣了啊。”在金紅色的餘光灑在非人居的牆壁時候，絕鳴子喃喃的說。陽光斜斜的落下來，映在他的側臉上，象一尊雕像。
黃昏之後，就這麼沉寂下去了。

第二天清晨。
陽光停在了滾動的露珠上。非人居前，發芽的青草混合著泥土的氣息，綠色，清新的早晨。
“早安啊。”
他又聽見了那清脆的，如露珠滾動著的聲音。
然後他又看見了他。

“早安啊。”
金子陵站在那裏，笑眯眯的說。

#####################

後記：
之一
非道系列特別推出之NG大賞^^~~

「住在寂山靜廬的，一定就是名劍鑄手。」黑髮青年一口咬定的堅定。
「哈……」金子陵失笑。「那閣下哪天看見靜廬進了一隻蟑螂，也是名劍鑄手？」
“不，是名劍小強！”

“啊…… ”只見此時金子陵后退三步以扇捂胸，表情哀婉美眸眨啊眨卻止不住笑意。“既然這樣…… 金子陵只有認栽儸~~”（注：小金以上表情請參見兵燹20集與素素對話^^~~)

小艾：泠啊寒，你走題自我發揮了 = =|||

之二：

《非道》準備重開^-^
但因爲以前貼的實在年代太過久遠不可考，再加上比較分散，
因此這次先將修改過的版本集中重貼。

另外，《驚鴻》終于要出書了，請大家多多支持XD~~

天驕逍遙—— www.jinziling.com （金子陵後援會專署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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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籽

待在原地，永遠也不知道世界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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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6-01-14 10:4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小艾~~~~~~~
沒想到可以在這裡看到你的 "非道"
再一次回味"非道"
子陵的神采飛揚、恣意悠然!!
和第一次看感覺一樣
荷籽真的很喜歡小艾的子陵^^

-----追求平凡中的不平凡-----

待在原地，永遠也不知道世界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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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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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6-01-15 08:5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荷籽

好久不見，抱一下*-^
小艾也是呢。每一次的重貼，也是小艾對《非道》又一次的重新審視
然後發現，小艾也真的很喜歡《非道》中的子陵^-^
所以我一定會持續的把非道貼下去的。

看到久見的你在《非道》浮出來，小艾真是很高興*^^*
還有人記得《非道》，還有人戀著子陵，
小艾就感到很滿足了^-^

天驕逍遙—— www.jinziling.com （金子陵後援會專署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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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06-01-15 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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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

現在是什麼情形，絕鳴子有些不清楚。
清晨。透明的陽光，風和日麗的天氣。
金子陵又來了，站在那裏，微微笑著。
絕鳴子看著他站在那裏，向他打過招呼，就大咧咧在非人居旁的石桌石幾旁坐了下來，拿出一個藍色的包袱。
然後打開來。
一整套的茶具，茶壺，茶杯，茶爐，雖非名貴卻清新古雅，茶葉所散發的香氣，是從未見過的。
紅泥焙火，絕鳴子看見金子陵在那裏，像是把非人居周圍當成了自己的家，大大方方煮起茶來。

不一會兒，非人居彌漫開來了一種芬芳，輕雅的，像茶又像是某種草的清香。
金子陵執起茶壺倒了一杯茶，微微聞了聞。剛剛好，滿意的香氣。於是他轉過頭去，看著在一旁用一種奇怪眼光看著他的絕鳴子，在清晨的陽光下，笑著道了一聲，
“早安哪。”他說。
“要來一杯茶嗎？”

他看見絕鳴子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真是…… 他眯起眼睛，眼角可愛的舒展開來。
“剛才見絕鳴子的眼神有些奇怪，是不是對金子陵的茶有些好奇呢？”他站在那裏，笑著說。
“名劍鑄手大名鼎鼎，所喝的茶想必也是不為人知，絕鳴子何德何能，又怎麼會認識呢？”
絕鳴子不帶表情的說。
“哎哎，有這麼誇張嗎？”金子陵輕笑著說：“金子陵只不過是喜歡走遍大江南北，見識品味一些不同新奇的事物。”
“這是剛從西洋帶回來的花果茶，如何，不錯的香氣吧？”他笑咪咪的說。
“是飛燕草哦，要不要來一杯？”

絕鳴子有些頭痛。他看著眼前帶著一副躍躍欲試期待表情的人，又覺得有些好笑。這是，名劍鑄手金子陵？
剛才只不過多說了一句，多看了一眼，因為剛才的那陣香氣確是帶著誘人的奇怪。
看著眼前一副快樂的滿懷希望的期待著魚兒上鉤表情的人，他轉過了頭去。
“不用了，名劍鑄手留著自己享用吧。”
他看見眼前的人露出微微有些失望的表情，隨即卻又淡淡一笑。
“哎呀，名劍鑄手是誰呢？這裏，只有金子陵呢。”
“既然絕鳴子這麼說，金子陵就卻之不恭了呢。”
於是他理所當然的，輕笑著執起茶杯，喝了下去。隨即五臟六腑沁入了一種清香的香氣，滿意的放下茶杯，他望向絕鳴子。

“不錯的味道呢。”
“其實，有些時候試著嘗試一些新的事物，便會有不同的開闊，不同的見地，不是嗎？”
金子陵用依然溫柔的，淡淡的目光，望著絕鳴子。
“其實有時候，只要伸出手，試一試，也許便會有不同的想法和見解啊。“

絕鳴子回過頭來，看著金子陵。
“因為我沒有和你一樣嘗試你所說的事物的自由，也沒有興趣，金子陵。”
“怎麼會？”金子陵輕笑。“只要有心，金子陵相信，其他一切，都不是問題。”
他離開石幾，走到補炔的面前，手輕輕撫上了流暢的劍身，像是安慰般。
“你看，因為你不給她機會，她沮喪得哭泣呢。”
“絕鳴子。”
絕鳴子看著他轉了過來，看著自己。清晨的風有些涼意，吹起他的幾縷長長的頭髮，臉上是莫名的表情。
他再看著他旁邊的那把劍，心微微的痛了起來。

“絕鳴子。”金子陵站在那裏，又喚了一聲，那聲音似乎帶著一種神秘莫測的吸引力，要把他捲進去。
“你應該能聽見吧？因為你是有劍心之人。你忍心見一把劍，為你哭泣嗎？”
絕鳴子握著劍的手緊了緊，慘然的笑了一下。
“劍哭之音，絕鳴子聽的多了。”

他看見金子陵的眸子黯了一下。
“確實……” 金子陵收起了扇子。
“劍哭之音，金子陵也聽過。” 他站在那裏，眸光流轉間，是淡淡無奈，以及，莫名。
“身為鑄劍師，鑄出的每一把劍都是自己的心血。在尋找鑄劍材質時看見散落各地的斷劍殘器，總是不忍直視。更何況，是自己的心血呢？”

“只是，”他抬起頭，一雙極清澈極泠冽的眸，望著絕鳴子。

“只是，絕鳴子，你手中的那把劍，究竟為誰而哭？”

絕鳴子驀的怔了怔。
“哈。”他的聲音有些銦啞。“為誰而哭？”

“他不過是在哀歎被折斷的命運，劍不能成為劍，那就是廢物了，不是嗎？”
“哦，是嗎？你這麼認為？”金子陵收起了扇子，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望著絕鳴子。
“不是嗎？”在那幾近透明卻又灼熱的視線下，絕鳴子抬起頭迎了上去，對視著那雙清亮又透明的眼睛。

“是嗎？” 金子陵說。
“金子陵不敢稱完全瞭解，但身為鑄劍師，對劍的心意也能略知一二。自身被斷固然可歎，但看著自己一心一意所認定的主人、劍客，只知一味消沉、一蹶不振，豈不是更另劍傷心？”
“金子陵，你又怎麼知道！”絕鳴子嗤笑了一下，同時卻奇妙的，覺得心裏的某種東西，被無可避免的觸動了一樣。
“子非劍，何知劍之心意？”

“所以，”清晨的陽光淡淡灑了下來，他站陽光裏，輕柔一笑。

“何不伸出手，握一下眼前之劍，試上一試？”

清晨的風輕快而涼爽，掠過林間的陽光互相撩望著，灑了下來。
微風吹得金子陵衣角微揚，他手上的摺扇也微微搖著。
他站在那裏。
他在等回答。

一時的沉默。

“金子陵，”絕鳴子開口。清晨的微風吹得人心煩擾，他的心，有些亂了。
“你是一個很好的演說家。”
“可惜，絕鳴子對恰好你所說所想，和你有關的一切，通通沒有興趣，也不想有興趣。”
“你再徒費口舌也是枉然。”
“你滾吧！”
最後一句話顯得有些無力，絕鳴子心裏無奈的想。

“口舌？”
“絕鳴子認為，金子陵所說的，只是逞口舌之快而已？”
他看見金子陵眯起了眼睛，一雙眸子泠冽的，望著他。

惱怒了嗎？

金子陵眯起了眼睛。
他用扇子輕掩了臉面，深呼吸。
他沒有生氣。
他確實沒有生氣。
只是，
他在扇子後面淡淡的，無奈一笑。

“哎哎，又是這般的話語，直插中金子陵的心槽，非常之痛。”
然後他又恢復了那般淺笑，半帶戲謔的看著絕鳴子。

“其實，所謂興趣，是可以培養的啊。”
“絕鳴子如果對金子陵沒有興趣，那不妨互相重新認識一下，好啦。”
然後他合起了扇子，輕輕優雅，笑著鞠了一躬。
“在下金子陵，外號名劍鑄手，鑄劍為業，鑄劍為生，平生最好鍛造名劍和尋訪一流的劍客，”
“這樣，”他一雙眼睛晶晶亮的，輕笑著說
“絕鳴子是不是認識了呢？”

而絕鳴子，只能看著眼前的人，一時無語。

金子陵看著絕鳴子氣結，覺得可愛又有趣。
他啪的一聲展開了扇子，搖了搖，望著絕鳴子，淡淡一笑。
“其實，要認識一個人，很簡單，不是嗎？”
“只是，瞭解就不同了。”
“絕鳴子，金子陵知道，對事物的接受總是有一個過程，前事歷歷，若是你現在覺得為難，金子陵也不勉強。”
金子陵站在那裏，一雙眼睛清澈的，沉沉的望著絕鳴子

“金子陵只希望，你能靜靜的思考。”

“究竟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無論之前如何的過往，金子陵只希望，”
“希望…… 你能振作。”
“那麼，”
“補炔就暫時留在這裏，如何？”

絕鳴子抬起頭，清晨的陽光照射下來，透明得有些恍惚。
現在他心裏，是什麼滋味？
他也不知道。
他抬起頭。
“留在這裏？”
他呵笑了一聲。
“繼續讓百人旁觀、萬人景仰，讓所有人都來參觀名劍鑄手的大作，再加上非人居和我這廢人一起被人參觀？”

金子陵的眉頭蹙了起來。
“這，金子陵確是沒有想到。”
“是金子陵考慮不周。”他輕輕的鞠了一躬，水一樣的優雅。
“那麼，這樣如何？”他走了過去，持起補炔，撫上劍上的花紋。
“補炔就暫由金子陵保管，絕鳴子何時需要，隨時可來取回。”
他笑盈盈的看著他。
“對了，忘了說，”看著絕鳴子像是負氣似的轉過頭去，他笑著說。
“金子陵的家在東南三十裏寂山，山頂上1棟1號，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他笑咪咪的說，
“歡迎絕鳴子隨時來玩啊。”

絕鳴子的嘴角微微抽搐，轉過了頭來望著金子陵，感覺，無語，無語問蒼天。
而只見金子陵卻在旁邊悠閒的坐了下來，打開扇子，摺扇流曳間，輕輕的搖了起來，一邊還很舒適的繼續品茶……
這是什麼跟什麼……
“金子陵！”絕鳴子覺得有些忍無可忍。
“哎，在這裏~~”金子陵笑眯眯的答應說，還眨了眨眼睛。

隔了許久。

也不算久，大約只是名劍鑄手金子陵喝了三盞茶的時間，絕鳴子漸漸的終於努力平靜了下來。他撇過頭，哼了一聲。
“不知名劍鑄手還要在這裏耽擱到何時？非人居如此簡陋，可擔不起名劍鑄手的大架。”

“何必這麼急著逐客呢。”金子陵收起扇子，放在桌上，微微一笑。
“絕鳴子不是抱怨說對金子陵沒興趣，在此清風明月時，金子陵就想負起責任，和絕鳴子多多瞭解溝通一下。培養一下彼此的興趣，何樂而為呢？”

絕鳴子轉過頭，灰色的眼珠停留在金子陵的身上，看了一會兒。
“好啊，悉聽尊便。”絕鳴子也悠閒，淡淡的說。

哎，不趕人啦。金子陵有些意外。
“不過，”絕鳴子接下去。
“現在沒有月亮，也已經是中午了。絕鳴子要去料理便飯，恕不奉陪了。”
“已經是中午了嗎？” 金子陵望瞭望樹枝的投影，交錯著變的清晰起來。
“時間過的還真快。劍曲在這裏，是自行料理衣食的嗎？”
“你的意思是，裔春秋還會專門派人從書劍風月送飯過來？”絕鳴子起身，拿著劍，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了樹林裏。
“也許，是吧。” 金子陵看著絕鳴子離開，想著。當初想絕鳴子的處境應該還不至於這麼窘迫，想想裔春秋應該還會表現出一點的仁義，自己也終究，是看錯了。現在……
他搖著扇子，似一種悵然若失。
絕鳴子。
究竟要如何，才能撫平你的傷痛呢？

閉上眼睛。
沉思。
金子陵忽然覺得有股視線在看著他，他睜開眼睛。
絕鳴子站在那裏，手裏提著兩隻野味，淡淡的看著他。
“金子陵失態了呢，”他笑著說。“看來收穫不錯？”

絕鳴子沒有回答，繼續默默的處理兩隻野味，堆起一堆樹枝，升起火來。再用數枝並排的把兩隻野味串起來烤。
“真是香的味道呢。” 他說“哎哎，看來金子陵今天必須離開了呢。”
“出來的匆忙，忘了帶吃的東西。”金子陵打開扇子，像是有些無奈的，笑了起來。
然後他走了過去，看著仍在專心烤著食物的絕鳴子。

“今天金子陵就先告辭。”
“他日前來，希望能與絕鳴子，共謀一醉。”
金子陵再次鞠躬的時候，他的幾縷黑色的發絲，垂了下來。
他的微笑如陽光。
轉過身，打開扇子，在班駁的枝影，正午如酒般醇醉的陽光裏，輕笑著離開了。

絕鳴子便這麼，看著他離開，衣袖在陽光裏反射著，飛舞著，點點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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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06-01-15 09:0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之四
前奏酒意

非人居
中午。

“赫”的飛來一物，絕鳴子伸手一接，
一壺酒。
土瓷的酒壺揭開來，裏面的酒清亮清亮的，飄蕩著絕鳴子的影子，醉人的醇香。
自己有多久沒有碰過酒了？
絕鳴子在微醇的酒香裏失神的想。

抬起頭，不用說，金子陵依舊站在那裏。藍色衣衫如酒裏輕漾的微波，輕輕，飄揚。
他的手裏也有一壺酒。
他看著絕鳴子。他的眼神也如絕鳴子手中的酒，那般清亮，微醇且醉人。
“金子陵是來赴上次之約。”他微抬起手裏的那壺酒，
“上次沒能留下吃飯，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就由金子陵做東，如何？”

風輕輕的，從他衣袖間掠過，吹起他的頭髮，吹向不知名的地方。
金子陵站在那裏，像是賓士而過的風中一點的藍色，鮮亮且深刻。
他笑的一臉自信，眼角微微翹著，攬住了春風，融化在他的眼眸裏。

眼神溫柔。

看著他站在那裏，他的心就掠過一陣抽搐的，緊緊的，奇特莫名的痛楚。
絕鳴子看著金子陵。
他淡淡的哼了一聲，低下頭去。

金子陵，絕鳴子什麼時候又和你有約了？他想。
他低下頭，看著手裏的那壺酒。
“呵，名劍鑄手有什麼樣的自信，認為絕鳴子會喝這壺酒？”
“這嘛……”金子陵在一旁正放下酒壺，拿出一個酒杯，聽絕鳴子如是說，轉過了頭來。
他用扇子敲了敲頭。

“這啊…… 金子陵還不曾想過呢。”他一臉可愛無辜的表情。
“…………”

“不過，金子陵可真想不出來，劍曲為什麼會拒絕呢。”他輕搖著扇子，眼神清亮，望著絕鳴子。
“勸君終日酩酊醉，今日難得有好酒，又有惜酒之人，相信絕鳴子定不會辜負了吧。”

微微一笑。
金子陵忽的舉起了酒壺，一道清亮的酒花飛瀉而下。
“第一杯。”酒滴濺落著，灑到了金子陵的衣袖上，藍色衣袖上的水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絕鳴子看著手裏的酒，搖晃著。
他呵了一聲。
舉起酒壺，獨酌了一口，細碎的，清醇的，微苦卻又醉人的味道。
“味道如何？”抬起頭，金子陵笑著看著他。
絕鳴子沒有說話。
“也對，這種時候，細細品嘗，喝酒即可。”金子陵輕笑著，拿起酒壺，又喝了一口。
風吹樹葉，片片重疊的綠葉發出嘩啦啦的聲響，下午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透了進來，靜靜的，透明的。
兩人在樹下，靜靜品酒。

“玉壺買春，賞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 ”金子陵品著酒，微笑著，
“有古人說，喝酒在此意境最佳，但金子陵覺得，在非人居裏這樣和絕鳴子喝酒，也是不錯的樣子。”

絕鳴子淡淡的喝著酒。

“名劍鑄手好興致，不去為參加名劍大會準備嗎？”

金子陵有些意外。他打開了扇子，微微，覆住了半邊臉龐，可愛的笑了笑。
“看來，非人居的通風也不差。”

絕鳴子繼續喝著酒。
“金子陵是即刻，便要動身前去。不過，不急。絕鳴子在這裏喝酒，也別是一番樂趣啊。況且，”
他笑了笑，
“像這般的大會，便就是要晚些去，才有趣味啊。”

“啊，這是最後一杯酒了。”他舉杯，清亮的酒花。

“那麼，最後這杯，就當是為金子陵餞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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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06-01-16 0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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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名劍大會

之一蝴蝶

急急急！
路兩旁的事物從他眼前一逝而過。他在飛快的奔弛。對方從後面送來一劍，奔跑中他微側腰險險閉過，又自動迎上了斜後方捅過來的一刀，他急忙往後翻身一躍，一個騰空踏在刀上，一點，又借勢飛躍了去。攀上樹枝的時候葉子磨得他的眼睛生痛，他顧不得又向前不停躍去，後面一群人又放出密密麻麻的毒針向他來，他猛的一個翻身，落在草地上。
“哎喲”，一聲。落在草地的時候踏到了什麼東西嗎？
繼續向前便是樹林。忽的有如影子般飄過，他聽見他說，
“不要逃了。”

他停了下來。額上沁出的汗珠，一滴滴，滴下來。
後面的人若有似無的暗香，涼涼的手撫上他的頭髮，鼻息吹在他的頸子上。
“我有這麼可怕嗎？”

這是他聽見他的最後一句話。
聽完之後，他感覺腰眼上一軟，就這麼倒下，倒到他的懷裏去了。

昏迷前最後看見的，是清澈的宛如沒有顏色的藍色天空，淡淡的雲，蝴蝶飛呀飛。

“哎呀呀，一大早就上演這種追逐的遊戲。”剛才在草叢裏被踏到的，不知名的物事發出聲音。
藍衣人微微伸了個懶腰，閑悠悠的坐起來，手裏一把藍色摺扇搖啊搖。
“剛才真是危險。”藍衣人頭微微一偏，向著正在陽光草間飛舞的蝴蝶，笑了笑。
“蝴蝶，你說是不是呢？”

藍衣人用扇半遮了臉面，走了一步。這時吹來一陣輕順的風，吹得他摺扇微搖，他將扇面輕輕一拂，走入了透明陽光下的花叢裏。

“六張機，行行都是耍花兒，花間更有花蝴蝶，聽梭一響，閑窗影裏，獨自看多時。”

摺扇輕搖，那人把扇子放在背後，一步優雅，悠然間，穿過三月間新芽的青草和花叢，遠行去了。

今天是鑄劍大會開幕前的最後一天。
落瑛山莊也不若前幾天熙熙攘攘，名士劍客老少爺們兒陸陸續續來的都差不多了。當然，也有不到最後關頭不現身的。
依小三子的經驗來看，這最後一種來的最晚還要三催四請的，自然越是大模大樣的人物了。當然啦，這也不算什麼。人家大牌人物們成天忙上忙下忙裏忙外忙的事情一大堆，有時候忙打牌都忙不過來，百忙之中要來開會，自然還要看主辦人的面子。小三子打了個呵欠，偷瞄了一眼，幸好沒人看到。
安啦。雖然據說是每三十年舉辦一次，但因為每次的舉辦人不同，大會的層次也每每不同。而這次的大會，因為是在名劍的產劍盛地舉辦，官面上的老爺、本地與劍有關的商賈們無不慷慨出資，再加上一些劍界名人的面上打紮，所以這次來的人物格外多、格外熱鬧，他們接待的任務，也格外重。光是為了發請柬的貴客名士劍客們準備下榻的城裏一等一的酒家兼客棧，就有五家。當然，每家的檔次也有區別，為了接待不同檔次的客人。像他的兄弟小四子，就被分配到最高級的“紫薇”去，據說昨天吃的還是藥膳，羡慕啊~~

接近傍晚時分。空蕩蕩的接待大廳裏，除了他和小五，便再沒有別人。陽光投射空曠的大廳裏，漂浮著些許的灰塵，照著桌子和他的影子，長長的。小三子的肚子…… 很餓。很想就這樣收班去吃飯，但接待工作是從早到晚每天三班倒，接班的人還沒來。小三子無力的趴在桌上，看著金色陽光下桌子和他的影子，長長的。然後他發覺地面上的影子突然多了一個。
“請問有人在嗎？”
他抬起頭。夕陽的金紅色餘光滑動過那人的藍色衣服上，有點落寞的金紅色陽光，點點散落著在他的藍衣。他站在那裏。不知為什麼有一種暖意。
夕陽裏，藍衣人一腳輕踏在朱紅色的門檻上，似笑非笑。
“名劍大會的接待處，是在這裏吧？”

小三子回過神的時候，人已經在眼前了。他連忙擺出花名冊，一氣呵成行雲流水滾瓜爛熟的說了這幾天已經不知重複多少遍的話：
“先生您好！歡迎光臨！先生是來參加名劍大會的嗎？請問您的名字、年齡、住址，請出示請柬，確認後我們會為您獻上竭誠服務！”

“姓金，名子陵。”
金子陵看著眼前忙來忙去忙著查名冊的少年，他坐在那裏，椅子很舒服，微露笑意。
“不急不急，小二哥辛苦了。”
小三子抬起頭，眯起眼睛。“對不起，我的名字是小三子。師傅徒弟裏排行第三，還有，我是劍徒，不是店小二。”

這算是抗議嗎？金子陵摺扇輕搖，忍不住笑意。
“那真是失禮了。這次的名劍大會接待是由劍徒負責的嗎？真是特別呢。”
“因為這次名劍大會規模大，接待人員人數有限，一來也是因為劍徒對劍比較熟悉，接待起來會貼切些好些，”小三子手上不停，嘴裏也不停。
“先生對不起，名冊上沒有您的名字。”小三子合上冊子，看眼前人一臉沒有不知狀況的表情，歎了口氣，大概這次又是……
“您一定是走錯客棧了吧？”
“這次大會每位有請柬的客人都有固定的客棧下榻，要到指定下榻的客棧才能完成註冊工作。您一定是走錯客棧了，我讓人幫您查查。”
於是他熟練的打開一旁的籠蓋，裏中卻是一隻白鴿。把名稱的字條綁在鴿子腿上，一放，白鴿便撲扇著翅膀飛上樓去。
“啊，真是奇特的通訊方式呢。”金子陵把扇子輕舉覆面，做了個眺望的動作。
“不過，這麼短的距離，用信鴿有必要嗎？”
“還不是主辦方想出來的花招。”
小三子於是抬眼看著這位“金子陵”來。這位藍衣公子不像是位劍客，不知為何卻有一股讓人安心的氣質，想讓人與他攀交。於是小三子開始天南地北。
“哦哦哦，原來如此~~”
“不過，看你如此熟練，還是會累吧。”
“哎哎哎，熟能生巧，生米煮成熟飯，多幹幾次就會啦！”
“接待和聯絡員這種工作，雖然累，但也能得到不少知識呢。”
小三子在底下想。其實，因為這次來的都是一流的名士劍客，和他一起接待的其他許多人啊，都想乘聯絡的時候，乘機攀龍附鳳吧。雖然在他看來是不可能的事。

於是那只白鴿飛下來的時候，就看見金子陵的摺扇開合，兩人的影子在扇子底下搖晃著。
“啊，下來了。”小三子眼明手快抓住白鴿，扯下上面的紙條來。
“沒有，怎麼回事？”
紙條上四個字，查無此人。
“也就是說，從貴客、佳賓、普通客人之中都沒您的名字。”小三子又開始熱心解釋，一面搖頭，奇怪啊，請柬上也有寫著，也不像是位假冒的啊。
“哦，那，金子陵能看看名單嗎？”金子陵一臉可愛無辜的表情。

耶，事情好象變的有趣了的樣子。

接過遞上的名冊，細細翻閱了下，這次大會比預料中的大些，人還真多呢。
上、中、下，三個等級，裔春秋倒是排在頭幾排，左邊是泠離，而自己，
他覺得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

頭排醒目的位置，“名劍鑄手”。
只有名號，卻沒有名字。

哎哎，自己的名字就這麼不起眼嗎？

金子陵遞上名冊。“哎，”他搖著頭，“看現在天色也不早了，可否在客棧上先住上一宿？”
小三子無奈的攤了攤手。因為這次實際來的人比名冊上的人還要多，所有指定的客棧人數都爆滿了。
他又補上一句，“不過，您可以到其他客棧逛逛，不過聽說這幾天其他客棧人也很多的樣子。”
“金子陵就先告辭。”他合上扇子，微微起身。
“哎哎，日落西山，還是先解決肚子問題比較實在。”
“那，小三子，再會了。”
輕拂了一下扇子，於是小三子便看見他的身影沒入紅色的夕陽裏，隱隱的，便不見了。
真是個有趣的人，小三子想。隨即翻開一旁的名冊，“名字……”他邊這樣想，還是先記下來吧。

之二莊生

他坐在客棧裏。

吃飯。

靠窗邊的位置，望過去，已接近入夜。窗外一片熙熙攘攘，商家紛紛掛起紅色的燈籠。一串、兩串，無數人影從燈籠前晃過，一晃，又隱沒進朦朧紅色的光裏。
客棧裏也是人聲嘈雜，此起彼伏的，吵鬧的聲音不斷從耳邊晃過，他拿起桌上的酒杯，晃了晃，有些苦澀的味道。“上好的竹葉青？”大概摻的是不知名的劣酒吧。
“看來人太多，也確是一個問題。”
離開了客棧，走進鬧市。避開不知幾次靠過來的偷兒，在擠擠攘攘甚至連摺扇也展不開的街市裏，他有些無奈的笑。
“既然這樣，只好……”
人群裏忽的起了一陣風，極輕極淡，隨即又恢復了喧鬧，在燈影朦朧間彼此推擠前進著。
馭風而行，固然有淩風飛揚之感，但現在在屋簷上，也別有風趣。
他在朱漆的屋簷上行走著，輕輕一點，躍過一家。下面依舊人聲鼎沸，從上往下，不知是下面太過熱鬧，這樣自上而下看起來，卻有一種浮華和冷清。
抬起頭。
“但是，偶爾這樣在屋簷上走走，也別是一番風趣呢。”
他把扇子插在背後，在朱簷上漂浮著，足尖輕輕一點，又上了另一座的屋簷。腳下的瓦片發出“咯嚓”，輕微的響聲，和下面的喧鬧比起來，屋簷上一絲輕微的觸動也如此清晰。
他找了個舒服的好位置，坐了下來。清風吹過發梢，夜晚的風吹的舒暢。從上往下看下去，燈籠裏的影子依然無數的晃著，裏面的火苗閃啊閃，融融的，金黃色的光暈和紅的紗交織在一起，加上嘈雜的聲音，在上面看起來，卻仿佛有著一種暖意。
難道是因為遠離，站在不同的地方，看另一處的關係？
或許。或許總是在彼此瞭望間，心系著另一處。
那，身在嘈雜之中，為何感覺到的，卻只有擁擠呢？
抬起頭。
不是圓月。但半圓的月光依然清清冷冷的灑了下來，照在朱紅色彎彎又高翹起的簷角上，灑在他的藍衣上。

月光下，藍衣如水。

他打開那柄藍色的摺扇，坐在那裏，有下沒下的扇著，在風和月光裏休息。
過了一會兒，張開眼睛，忽的笑了。
“哎哎，金子陵真是沒想到，在這裏也能遇見和自己一樣好興致的人呢。”
他打開摺扇，望向隔了兩座不遠處的屋簷上端了一壺酒，一襲青衣垂發的男子。“那位喝酒的兄台，不介意金子陵到這邊坐坐？”
說完，金子陵也不等對方同意，便又輕輕一躍，到了對方那邊。
“我是沒說不許。”對方從醉意朦朧的眼睛裏望過去，“不過，你幹嘛坐在屋角上？”
“咦咦，坐在這裏，不是更舒服嗎？”微風舒展起他藍色的衣袖，“既然應了主人的邀請，自然是要找個舒服的位置坐了。”
“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青衣。”
“下面這麼熱鬧，青衣怎麼一個人在這裏喝酒呢？”
“我—喜——歡”青衣人大聲的說。“你管的著嗎？”“那下面這麼熱鬧你幹什麼上來？”
“好回答。”金子陵眼睛彎彎的，象月牙兒似的笑著翹起來。“金子陵也因為喜歡啊。”

“再者，因為下面太過熱鬧，熱情到金子陵承受不住，所以只好做這樑上君子了。”
“你是君子嗎？”青衣人喝了口酒，再看了看，“象個油頭粉面不知世事的公子哥，不過你的眼睛很好看。”他覺得自己的舌頭有些打結說。
“謝謝稱讚呢。”金子陵再次展開自己人畜無害魅力無敵的可愛笑容，“這可是我的絕招之一呢。”
“自古至今，可只有一次失利呢。”

“那青衣呢？”“哎哎，”他搖著頭說，“會在屋頂上喝悶酒的，不是情場失意、就是人生波折……”
“誰說我是情場失意！”青衣像是被觸動了似的跳起來：“我喝酒是為了壯膽！”
“哦？”
“今天晚上我要去偷一件東西。”
“一件我心愛的東西。”
“是什麼東西呢？”金子陵的眼角翹起來，笑咪咪的問。
“是……”青衣在朦朧間像是省了過來，眯著眼睛狐疑的問：“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因為你想說，不是嗎？”金子陵坐在那裏，藍衣在夜裏輕揚著，，一雙眼睛清亮，像月光，又像是他手裏的酒，有些迷惑。
他定定的看了看，低頭歎了口氣，橫起脖子罐了口酒
“人，為什麼總是只看到表像呢？”
“也許吧。”

金子陵輕搖摺扇，月光灑在他的藍扇上，在其間穿梭投影著，映得他臉上白皙溫潤間，有月光和影的浮動。

“人第一眼見到的，本來就是表像。”
“表像雖不是內心，也是內心的反應之一，不是嗎？”
他在那裏垂眸，淡淡輕笑著說。
“啐。” 青衣憤憤的啐了一口，又仰起脖子，讓酒從頭上灑下來。
金子陵看著。他的眉淡淡的展開來，飛揚的眉和淡淡的若有似無的笑，像是想到了什麼，或是嘲笑著什麼。
在那一地的月光裏，藍衣輕揚，正如一朵迎著夜和風，悄悄綻開的藍色芙蕖。
“青衣，你是劍客，對吧？”藍色月光的疏影裏，金子陵在那裏笑著說。
“今天金子陵還有事，他日，必再會。”金子陵揚開扇子，微微側身，優雅的鞠了一躬，再看了看月明夜色，吹過他衣衫的風，淡淡，一笑，藍衣輕飄，飄走了。
青衣人打了個嗝，抬頭看見月光涼涼的灑在自己身上，伸手抓了抓，撲了個空，就這麼一路，從屋簷上滾到下面去了。

清風長長的河堤，月光下河堤旁柳樹的影子，紛紛擾擾，風吹起他的衣裾，金子陵就在著河堤，清風，月光和柳樹的影子裏站著。河面平靜無波，金子陵舉起了扇子，莫名意義的微笑。
“後面那位夫人，現在月明風高，四下無人，不用再跟著在下這麼辛苦，”
“可以出來了吧。”

紅色。
灰色的紅。灰沉的，深暗的，與她灰暗卻帶著血色的目光，那麼一縷，一飄，就從柳樹的影子裏現了出來，整個人，像是和她身上的紅色成了一體。
現出後，才發現，她的臉是年輕而清豔的。
帶著點青春的氣息，卻有著血的味道，漂浮著灰暗的顏色，那雙眼睛，那種深深沉沉的顏色，和她清豔的臉龐在一起，卻更帶了一種吸引力。
她站在那裏，鳳眼微挑著，打量著眼前的藍衣人。
高高的紅色束腰，顯的她的身形更修長美麗，紅色，灰色，金色，寬大的窄袖垂下來，讓她整個人有一種飄揚感，束在束腰上的金繩和臉上一小朵金色的描花，乍眼一看像是一位美麗的舞姬。
“你就是金子陵？”
這麼說的時候，她額前的短髮微微有些下垂，遮住她的眼角，長長，黑色柔順的頭髮在後面束起來，小巧金色的發飾上有一顆明珠，把後面的長髮束起一縷，又垂下去。垂地的長髮和飄揚的紅色衣裾，以及在其中清豔美麗的臉龐，整個人的感覺是慵懶的，清媚的，而她的眼睛，卻飄散著渴的，血的味道。

“原來是夫人。”金子陵打開摺扇輕搖，一派悠然的風流瀟灑。“夫人單身一人，跟了金子陵這麼久，”
“害金子陵一開始還以為，又是哪家姑娘，對金子陵芳心暗許，相思成災，真是罪過呢。” 他微笑著說。
“我不可以嗎？”她垂下了長長的睫毛
“不過，”她的聲音象一條美妙的蛇。
“說我是夫人，名劍鑄手認識我嗎？”
“不認識。”

“不過，”金子陵說。

“夫人頭上別的那只明月鐺，金子陵到是見過。”

而她於是抬眼，一笑，媚了匆匆流過藍色的月光，醉了那一湖萬種的風情，卻更顯出了一種徹骨的冷清的浮豔。
“名劍鑄手，”她說，

“我的名字是泠紅。”

之三迷

鳥，天空，手指。
翅膀撲閃著飛起來，遮掩了天空。

“泠寒，你在那裏嗎？”
他並沒有回過頭來，依然是看著天空。
“明天有新的任務。”
坐了下來，肩並著肩，觸碰，他的手。
在她的回憶裏，冰冷的手是單薄有力的。

“他呢？”旁邊的人問。
“城主有事，我來傳達也是一樣。”
有什麼落地的聲音，她看見他突然站起來，衣服上的綠色的草屑紛落下來。
落在手背上，有些癢癢的，淡淡的。

“叫他自己來。”
“為什麼？”那時她只覺得有些奇怪。
“說，我想見他。”

那時候她看見他轉過了頭來，清晨的陽光從他的頸項灑下來，逆光裏他的笑，
依然是，蒼白，冰冷的，
永遠吸引著她。

泠紅睜開了眼睛。湖岸的對面紅色的燈火，朦朧著。
“我只是想知道，名劍鑄手那天，究竟對他說了什麼話呢？”她的眼睛帶著優雅的壓力，望向眼前始終若有似無微笑著的男人。
這種男人，她最討厭。
“哎呀，這個問題，”金子陵溫雅和潤的臉上是淡淡的微笑。
“這個問題，有這麼重要嗎？”

一瞬間空氣凝固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泠紅掩起了長長的袖擺，甜蜜的笑意在空氣中飄蕩著。
“你說呢？美麗又風流的名劍鑄手先生，”她的聲音依然輕柔，她的眼角依然帶著媚意，卻是一種殺一般的媚意！
“泠紅不過是想知道，”她一攤手，一臉有些委屈的表情。
“先生那天到底是說了什麼，讓一個好端端的人，突然變成了瘋子，自尋死路呢？”
“哎，金子陵那天說了什麼……”金子陵密密的睫毛忽然睜開，清亮優雅的眼睛和面孔突然多了一種銳利。
只是感覺。那樣清亮的眼神象要直把她穿透似的，象一把未發的劍，劍鋒銀亮犀利，映著她，讓她心慌，而他只是靜靜立在那裏，依然優雅若無的笑著，卻像是有一種不懷好意的笑容。
他摺扇輕搖，忽而又笑開了。
“金子陵那天說了什麼話，夫人不是一清二楚嗎？”
“那天造訪金子陵居處的人，除了泠凝，也有夫人的探子，不是嗎？” 那微笑著說，字句是美妙的，輕慢的語調，卻是字字頂擊到她的心上似的。

他在笑，卻偏偏讓她感到一種淡淡的冷意和漠意，以及犀利。

“難道是夫人的手下不爭氣，沒有一五一十的轉告？那金子陵還真為那位擔心呢？”
“哦？” （她的手下，他擔什麼心？）
“在夫人手下辦事不利，那可就自求多福了。”
“呵呵……”她如一串灰色風鈴似的笑起來。“謝謝名劍鑄手的稱讚呢。”
“古人不是有句話說麼，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女人都是小心眼的動物。”她輕卷起了那一縷黑色細長的頭髮，帶著一點靈巧的嫵媚，“這句話，泠紅一直很喜歡呢。”
“所以，風流又倜儻的名劍鑄手先生，不告訴我那天你的話的意思麼？”
“啊，這嘛，”金子陵站在那裏，一雙細長的眼睛微微可愛的翹了起來，讓人想到點水的蜻蜓，似的。
“其實……”
“金子陵也不知道。” 他一臉無辜的表情。
“什麼意思？”泠紅佩帶上的金繩搖擺了起來，卷了一地風和葉，帶著搖搖欲墜的怒氣。
她灰色的眼睛像是壓抑著什麼的停了停。忽爾又輕笑起來，笑得流蘇的嫵媚，風情萬種。
“名劍鑄手先生，喜歡開玩笑嗎？”
“哎哎，”金子陵藍色的摺扇在月下風裏輕擺，微笑著，“為什麼金子陵開玩笑的時候，總會有人當真呢？”

“不過，那句話，金子陵確是真的不知道呢？”他微笑著接續著說。
“那天金子陵純粹只是好意，看見泠寒不快，安慰了幾句，”他淡淡的合上扇子。“如是而已。”
“順便在說說闡釋一下自己的心意，罷了。”
他啪的一聲打開扇子，在那一輪月下，似是沾染了月的無情，額前的藍晶和清澈深深，似永遠琢磨不透的眼神，藍衣在風露下飄渺著，湖與明月，引人瑕思。
“夫人又是為何，一再追問呢？”那飄渺的藍衣象泠紅覆了過來，像是覆在她的心上，引起她的痛楚。

“也就是說，他的願望，是死？”泠紅灰色的眼睛掠過一陣急速的紅色，這紅色明瞭的悲哀讓她忽然在那裏，怔怔的。

“或許。”金子陵垂眸，睫毛下的靜影，摺扇在月下靜靜的搖擺。
“生，不是種幸運，死，也不是種痛苦，不是嗎？”

“不可能！”泠紅全身氾濫起了一陣紅色的劍氣，尖銳的劍氣讓她的聲音也尖銳起來。
不可能。

金子陵看著，微微歎了口氣，合著月，風和露水，那是一種極清澈溫柔的聲音。

“夫人，你是在騙自己。”

“是嗎？”
“不是嗎？”

“夫人不是泠寒，又何知泠寒心意呢？”金子陵說。

“但我和他最親密！”泠紅說。“我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意的……”
說完這句話，泠紅卻突然停了下來。

一瞬的沉默，
卻可以很長。
泠紅再度開口的時候，是灰色無奈的笑。
“金子陵，名劍鑄手先生，您知道嗎？”她的紅色長裙輕輕搖動著。

“您很可愛，又很可恨。”

“能讓夫人又愛又恨，是金子陵的榮幸呢。”金子陵微笑著，輕輕的鞠了一躬。

於是，
紅衣女就這麼一笑，又消失在樹木的影子裏，只剩下柳樹的影子紛紛擾擾，在地上晃動著。
樹影瀝瀝。
一輪明月。

之四名劍大會

裔春秋今天起了個大早。
今天是鑄劍大會的開幕式，自己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
現在他站在鏡子裏，整理頭髮。花了三個半小時，衣服和造型卻還沒有達到滿意的程度，自己是個一代宗師，儒雅風流兼具不凡氣質，為什麼衣服和造型卻那麼難呢？他抬頭再看了看掛鐘，還有一個時辰，哎，為什麼這麼長呢？
“撲”的一聲，有東西從窗口飛過來，一隻白鴿。
信鴿。
裔春秋有些不悅。他不想在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裏竟然還有人打擾。不過他還是走了過去，抓住各自，扯下腳上的信條。
“是他？”
裔春秋細細看了看。他沉思了一會兒，旋即提起筆，寫了回復，再把鴿子放了出去。
之後他急忙又再回到鏡子前，檢查自己的頭髮和衣服是否平整。
在這種時候，發生這件事情，是有什麼聯繫嗎？
還是…… 他？
裔春秋再抬頭看看，還有半個時辰！
他連忙再一次最後一次在鏡子前打理了無數次的頭髮衣服，接著出門去了。
重要的日子，不能遲到。

天空萬里無雲，無邊晴朗，是難得的好日子。
據說為了確定開會的日期和天氣，主辦單位還特地聘請了兩位有名的占卜家和天象家觀測天象和氣候，據說後來占卜家和天象家在夜裏看著看著還發生了一段曖昧關係，成為大會的花邊新聞之一。
花邊新聞之二。聽說大會出全力，聘請到了在劍界中極傳說極富神秘氣氛，據說生做十分英俊瀟灑，風流又有才情的名劍鑄手，引得無數少女劍俠，少婦女俠，沈浸在英雄夢幻主義粉紅色泡泡裏少女們的芳心和瑕思。結果到了開幕前最後一天，根據大會之特別細作密探之探察結果，名劍鑄手仍未出現，引起不勝唏噓。

已時。二十四個少女在大會場地中央手持秋水劍，以劍起舞，繚繚渺渺，揭開了大會的開幕。

裔春秋正端坐在貴賓席裏。但他仍是忍不住左顧右盼，他，不來了嗎？
開幕辭完畢，大會主會場突然闖進一個人來。
藍衣白袖，眼眸淡淡的，掃過在場來人，摺扇輕搖飄灑。
“抱歉，來晚了呢。”他說。
“啊啊，你是？”據說和天外南海的神梟神似的致辭人戴起了花邊眼鏡。

他把摺扇一合。
“名劍鑄手，金子陵。”
右手優雅的拂過清風，扇面合在背上，落花處，金子陵一人，獨立在那裏。
藍衣白袖，卓越飄渺。

場上自然是一片轟動和交頭接耳了。
金子陵輕輕象主辦方致意，在主會場尋找了下，便走向自己的位置，裔春秋在他旁邊。
“金子陵，你來遲了。”裔春秋有些不滿的說。對自己非常重要的日子，金子陵竟然遲到。
“耶，有些時候遲到一些，反而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呢。”金子陵找到了位置。
“再說，”他打開摺扇，
“金子陵不是來了嗎？”

“名劍鑄手也會出席，真是希奇。”一個聲音說。
金子陵微微側了側頭，一旁的男人。
不知為何有種敵意。
“承蒙，承蒙，”他不帶表情的微笑
“啊，是泠城主。”裔春秋看清來人，熱絡的湊過去。“今天也和夫人一起來了呢。”
“賤內在那邊。”泠離的眼神轉了轉。紅衣夫人，泠紅，亦是極有名的劍客，但因為不是貴賓，坐在稍後排的佳賓席上，一襲紅衣朱釵。
“哎哎，聽說城主不久前被養子泠寒刺殺，真是意想不到的事呢。”裔春秋的語氣帶了點嘲弄，自以為戳中了痛處。
“哪里，是我教導無方。”泠離的聲音是泠泠的，他輕敲著面前的茶杯，發出清脆的聲音，輕笑。

“裔春秋，該你上場了啊。”金子陵說。
“去吧，”金子陵擺弄著摺扇，輕笑，“是你好好演出的機會啊。”

觸中心中心思，裔春秋自是十分高興，也就不再糾纏，雄赳赳的上場去了。

金子陵在喝茶，把扇子放在背後，單手持杯，茶香渺渺騰騰，輕抿了一口，不愧是貴賓席，茶還不錯。只是…… 他的眉心輕蹙。他有些無奈又好笑的看著場內裔春秋的表演，飛瀉銀河落九天，怎麼那麼象…… 鴨子拍翅膀？還有那衣服、樣式、色彩都太複雜又稍花哨，看起來極端不搭調，毫無品味，衣領高高的，看起來就象駝背……

場外掌聲雷動。
金子陵輕笑著，舉杯，向著旁邊不動如山的泠離。“演出完畢了。泠城主有何感想呢？”
旁邊人左手的手指動了動，一雙眼睛仍是泠然無波。泠離也眯起了眼睛。“非常好，”他說，“傳聞裔春秋曾向名劍鑄手重金買劍，傳為美談，裔春秋負劍表演，名劍鑄手不鼓勵一下麼？”
“咦，”金子陵說，“既然城主知道金子陵和裔春秋關係密切，在眾目睽睽之下為傳聞與自己密切之人鼓掌，金子陵會不好意思呢。”他合起扇子，淡淡不動的微笑。
“到是，泠寒一事，金子陵也深表惋惜呢。”
“哪里。”泠寒聞言回過頭來，看了一下，灰色的眼睛裏偶爾劃過一絲漣漪
“哪里，還有事向名劍鑄手討教呢。”

“啊，是什麼呢？”金子陵打開摺扇，輕笑輕搖。

“突然有事相擾，名劍鑄手不覺得奇怪麼？”

“剛才初見面時城主望著金子陵，不是別有用心嗎？”

“是……”

“諸位在談什麼呢？”
只見裔春秋意氣風發，一副熱血男兒運動員表情，在雷動的掌聲下回到位子，還不時頻頻舉手示意。
“在跟城主談論你的劍術呢。”金子陵不緊不慢的搖著扇子。
“裔春秋，你的劍術真是越來越好了，”金子陵輕輕搖晃著腦袋，“恩恩，真是……”“惟妙惟肖啊。”

“哪里，哪里，”裔春秋自以為得到稱讚，喜不自禁。

中午，用飯。
既然連客棧都分了等級，吃飯也就在不同的地方。只是等級雖似是不變的，人卻可以四處流走。
金子陵自然被“請”到了貴客一桌。
一進門，清幽雅致，諾大的餐廳，餐廳外是一大片的草坪，環境不錯。只可惜幾十張桌子坐了黑壓壓的一大片，擠滿了人等開飯。
金子陵也自然被請到和裔春秋一桌，一面走，一面不停的頷首示意，大多是生面孔，坐下還不忘被介紹，這位是張家某位大人，隔壁是李家的先賢。
“失禮，失禮。”
“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
金子陵保持著一貫的淺笑，輕輕的，頷首，頷首，再頷首。

好不容易堅持到開飯。
各地的菜色組合，著實花了些心思，茶點尤其可口。處在席間，賓客們也不忘左鄰右舍的拉扯閒話。
“這裏的劍界人士，好象少了些呢。”席間有個人說。
“滿腦商場算計的官場名士們，真正的劍客，又怎麼會到這種地方來。”泠離舉起酒杯，嗤笑了一下。
裔春秋聽了有些不自在。他說：“哈，城主此言差矣。城主不正是頗負盛名的劍客之一嗎？”
泠離淺色的眼珠轉動了下。“哪里，徒負虛名而已。”他輕笑著說。
這時他看向了金子陵，發現他正把摺扇拿在手裏，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唇間微露笑意，像是，想到了什麼。
“名劍鑄手因何而笑呢？”他問。

“啊。”金子陵這才回過神來。他打開扇子，輕遮了臉面，只露出帶著笑意，密密睫毛微動，睫毛下若星的眸子。 “即是……”
“會心而笑了。”

“名劍鑄手，最近是否有新劍呢？”有人試探著問。
“有，當然有。”金子陵閑悠悠的扇著扇子。
“不知想是要贈與何人呢？”裔春秋似乎有些感興趣的問。

金子陵啪的合上了扇子，眉目若星，淡淡表情下似露出一絲淺淺笑意。

“自然是，有緣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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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06-01-16 09: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番外之一城主的心事

泠落城主是位有氣度，有涵養之人。旁人是這麼認為的。
而泠離總是不這麼認為，他覺得自己是有些無情的。

譬如說，在二十年前收被滅門的仇人之子為養子，細心調養，無微不至。
在旁人眼中是大度的表現。
只是想看看那孩子長大知道後會是什麼表情，一時的興趣。
也許是自己太無聊了些，他想。
之後泠寒一如他所想慢慢長大，泠然，無情，卻忠實於他。
然後在一次不經意間發現了自己的身世。
而那次不經意也是他不經意的謀劃，透露出去的。
之後他發現泠寒依然忠實於他，只是在他偶爾轉過頭的時候，望著他的眼神有一絲動搖，象有一種灰色的火焰在慢慢的煎熬燃燒著。

他很滿意。

之後他派去監視泠寒的人傳回報告說他去尋找名劍鑄手求劍，
失敗而回。
而後泠寒便來尋他。

泠寒，你會怎麼做呢？

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刺殺。
既然沒有名劍鑄手的名劍，泠寒當然不是他的對手。因為他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結果，顯而易見。他覺得有些無趣。
於是就在他拔劍刺向泠寒的時候，泠寒反而迎了上來。
劍刺入筋肉時的觸感，血是紅的，溫暖的。
然後他看見泠寒做了個奇怪的動作。

他笑了。在那一刹，是泠寒以前從未有過的，舒展的，溫柔的，笑了。

那夜的燭光搖晃著，泠離突然覺得有些冷。

之後泠寒就倒了下來。但那個笑，卻一直印在他腦海裏，
象一隻奇怪的手，魘食著他，揮之不去。

所以他才會參加鑄劍大會，去問名劍鑄手。

只是，泠離想，或許，結果，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之五鳴

絕鳴子看著眼前的兩個人。
還真是風塵僕僕。
走路還不忘揚起些灰塵，只可惜剛下過雨，灰塵滲在泥巴上，所以揚起的許多灰塵泥巴沾在了褲腳上。
看模樣就知道是裔春秋那裏的學生，連衣服都是一個樣式。一紅一綠，就象朵紅花綠葉似的，以前似乎跟裔春秋來過？
“哼！”前面那個從鼻孔裏哼了聲。
只可惜中氣不足，聲音不大。
絕鳴子回過頭來，兩眼射出銳利的光。“滾吧！”

以前的傢伙，在這一聲後大多都乖乖溜走了。前面那個穿紅衣的傢伙在這一聲後發抖的怔了一下，但還是站在那裏。後面青衣的那個，看著他，沒有動作。
“哈！”前面的人開口。
“絕鳴子，你還真是神氣啊！”
“看來是得了失心瘋，還是骨頭抽筋，你還真是神氣啊！”
前面那個繼續滔滔不絕的開口，罵來罵去的話和以前那些也差不多。絕鳴子低下頭，繼續看手中的劍。
“對了，”前面那個人說，“聽說非人居最近出現了一把無主的怪劍，是怎麼回事？”
“不會是你偷來的吧，對了，那把劍呢？”
又是劍。絕鳴子不悅的皺了皺眉頭。前天走了，又來了今天，眼前的人繼續像是半試探半詰問的語氣，要責問自己。可笑。自己還有什麼嗎？

紅衣人說了半天口幹舌糙，卻看見絕鳴子毫無反應。想要再上前責問，卻迫于對方的氣勢。半天呆在那裏，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好跺了跺腳，一甩袖子憤憤的離去了。
青衣人卻依然在那裏。絕鳴子抬頭：“不跟上去嗎？“
“不敢。“青衣人鞠了一躬，開口道：”只是走之前有句話想說。”
“什麼？”

“絕鳴子，離了裔春秋先生，你也只不過是條夾著尾巴的喪家之犬而已。要是沒有先生大量，你連非人居也不配住。”

“哦？”絕鳴子回過頭來，打量著眼前之人。
“你和剛才之人不同。”
“呵。”青年面露微笑，自以為得意。

“原來會咬人的狗都不會叫。”

青年的臉青一陣白一陣。
“哼！”他甩了甩袖子，轉身離去，突然又象想到什麼的轉了回來，帶著惡意的表情。
“對了，忘了說，只要沒有先生的恩典，你就只能在這非人居，永遠只能是一條狗，哈哈！哈哈！”
說完之後，他就揚長而去了。

絕鳴子依然坐在那裏，坐在非人居裏。
落下了幾滴雨，滴在地上。又開始下雨了。
看著眼前沉默的，淅淅瀝瀝的雨，他的眼睛裏有灰色的焰火，一閃而過，就消逝了。
雨下的有些孤零。
絕鳴子又在雨裏揮舞著劍，一下、兩下、三下，抖落出無數的水花。
他奮力的揮著，像是要把什麼揮斷似的，在零落的，不斷落下的，大雨裏。
突然間他又停了下來，看著把柄斷劍。

他嗚咽似的笑了。
斷劍。
斷劍如何能成曲？

斷劍如何能成曲？

“只要有心。”
只要有心？
他揮了揮劍。
嗚咽似的笑了起來。

依然只不過是柄斷劍而已。

已經斷了的東西，能夠回原嗎？
也只不過，是一把廢了的劍而已。
永遠不能恢復原來的樣子。

一切以往的，執著的，不過虛妄。

斷劍，又如何能成曲？

之六曉夢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
那個下午，梔子花香瘋狂的流竄著。

金子陵離了會場。中午的時候下了些雨，現在空氣還很清新，除了泥土的香味，道路兩旁高大的洋槐花的樹影，地上落了一地白色的洋槐花。
小小的，白色的小花，輕香的香味在那個下午迷離著。他看見泠離站在那裏，依然是走上了前去。

“為什麼要說那些話呢？”

他輕笑了一下。
“一天之間遇上兩次這樣的問題，”他說。
“叫金子陵如何回答呢？”

“叫金子陵如何回答呢？”
泠離仿佛沒有聽到似的，依然站在那裏，定定的注視著他。
金子陵卷了摺扇，輕拂過淡淡的表情。
“城主，希望金子陵如何回答呢？”

“其實，金子陵對他人之事，一向沒有興趣。”他輕笑著說。
“不過，既然城主這麼問，”地上是散落的洋槐花，他站在那裏，眉目若星，是一種淡淡的情韻。

“自然是說出自己或他人心中所想了。”

“即使知道結果，又如何？”風撩起淡白色的衣襟。

“因為這麼想，就這麼做。”

“又何必在意所謂註定的結果呢？” 他站在那裏，把扇子放在背後，清雅的笑著，說。

泠離淡淡的，的閉上了眼睛。
是這樣嗎？

泠寒，是這樣的嗎？
也許。
只是，塵歸塵，土歸土，只是。
泠寒的笑依然會留在他的腦海裏吧。

結果，難道是冷寒贏了嗎？

“告辭。”他輕輕的鞠了一躬。
轉過身，一陣風似的，消失在飄揚花香的小徑上。

金子陵看著他的身影消失，轉過身，淡淡無謂的笑了笑，繼續向前走去了。

他走了一段，停下來。看著四周滿地白色的小花。
“或許，即使知道結果。”

“又如何能不去做呢。”

他低頭，眼裏掠過一絲淡淡的，不知名，似煙霧般一閃而逝，消失的東西。
輕輕一笑，他一轉身，一陣風後，消失在午後漂浮的陽光裏。

只剩下帶著花香的小徑，長長的，向四周延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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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要囘老家一趟，暫停更新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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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06-01-18 22:1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六、

1.

金子陵輕快的踏上了歸程。
不是向寂山的方向。
遊山玩水是他的興趣，難得有機會，一路走走停停，連綿的青山和山澗中的一朵小花，搖擺著，拂過他的足跡。
不過，他的目的是在等一個人。
“哎呀，漂泊四海為家的人，還真難遇上呢。”金子陵輕輕用扇撫頭，說。“要如金子陵一般，固定的居所和住處，才不怕人找不到啊。”

他現在在亭子裏，小憩。
拿出隨身而帶的山澗泉水喝了幾口，周圍是一大片的花田。一陣風吹過，金黃色的油菜花在三月的陽光下搖擺著，紛紛，閃著一望無際，平靜的金色亮光。
依著欄杆，金子陵看著這風和花田，不禁笑了。

這時花田裏起了一陣騷動，花田裏聳動了一陣打罵聲、尖叫聲，躁動聲，“有個怪物在花田！”
然後，“啥怪物！這是本天師坐下的小鬼！也呆！在這樣偷吃下去小心得花粉症！”

金子陵笑著搖了搖頭。“嗓門還是這般洪亮呢。”
輕的一聲響，亭中已不見人影。
刑天師轉過頭的時候，正好看見金子陵在眼前看著他。
背後是搖動著一望無際的金色油菜花，金子陵站在那裏笑著，眉采飛揚。
“豐魁刑天師，好久不見。”

“老不死的，你怎麼會在這？”
這是刑天師和金子陵老友見面的第一句話。嗓門還是震耳欲聾的大。
“這句話應該是金子陵說才對呢。”金子陵仍是笑嘻嘻的，搖了搖頭，看著刑天師的頭髮上沾了許多花屑。
“豐魁刑天師，怎麼會在這菜花田中，還一臉象偷吃了菜花的樣子。”
“啊，金子陵好象還聽到有追喊的聲音。”
“收聲，收聲！”刑天師連忙去把金子陵的嘴捂起來，“有什麼事一邊談啦。”

還是在亭子裏。
“天師看來近況不錯呢。”金子陵一邊說話，一邊摩挲搔著綠色小鬼也呆的耳朵和絨毛，也呆被搔的哈哈笑，想跑路卻又被金子陵抓了回來。
“不錯個屁！”刑天師一邊整理自己雞窩似的頭髮，一邊說到。
“走個路都會跌到被人追，真是夭壽啊。”
“哎哎，金子陵正是看刑天師被人追卻依然如此神采奕奕，忍不住為天師充實的生活讚歎呢。”金子陵摺扇輕搖，掩扇笑著說。
“對了，你不是去參加最近的一個什麼劍大會去了嗎，怎麼會跑到這裏來？”刑天師理完頭髮，一把抓過掙扎的也呆，放在他腿上。笨也呆！叫他就好了嘛！
“來和天師相遇啊。”金子陵笑著說。
刑天師打了個冷戰。“雞皮疙瘩都起了了了~~”刑天師開始重複金子陵剛才對也呆的動作，不過更加粗暴。可憐的也呆。“有什麼事直接講。”

“好。”金子陵啪的合上了扇子，眼睛裏閃過一道光。

“金子陵想招鬼。”

2．

絕鳴子注視著非人居十尺以外的一朵小花。

有些無聊的注視。白色的花，細的枝，細的葉，仿佛一碰就會斷了似的。非人居周圍大多都是樹木，但小花還是有一些，簡單的開放著。
絕鳴子收回了視線。但也沒有繼續看著手裏的劍。他的劍不是一天又一天的總是在揮，他也不是成天坐著或是思考，
他也有無聊的時候。
他現在就有些無聊。而關於無聊的原因，他也不願或是不想深究。
他抬起頭，繼續看著那朵小花。
在高大，蒼鬱入天的樹木裏，小小的一朵花在風裏飄搖著，讓周圍的空氣和顏色，似乎都變得溫柔起來。
他閉上眼睛。似乎又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
錯覺吧。不想聽卻依然聽到的腳步聲，他這樣想。腳步聲卻還是一步步接近了。
他睜開眼睛，抬起頭。

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又朦朧，白色的光反射淹沒著，逆光的中心是一襲藍衣，溫柔淹沒折射著白色朦朧的午後的陽光。
金子陵就站在那裏。

“午安，絕鳴子。”

金子陵站在那裏，笑著。

“金子陵回來了啊。”

3．
“金子陵有帶手信呢。”金子陵提了提，右手的一大串大包小包。
然後他溫柔，透明的目光望向絕鳴子。
“一段時日不見，劍曲最近如何呢？”
然後他發現，絕鳴子又用一種複雜的，似恍惚又似閃爍著不知名的奇怪目光看著他。

“啊，金子陵臉上有什麼嗎？”
“還是，”他輕笑著說，“對於金子陵的信物，絕鳴子覺得驚奇、疑惑、還是不解？”

“為什麼還要來？”

“來探訪絕鳴子這個朋友啊。”

“絕鳴子不要你帶的任何東西。”

“啊，金子陵知道絕鳴子總是以為金子陵是別有所圖，”金子陵持扇輕輕搖著。“金子陵是把絕鳴子當成友人，才會帶禮物的，不過絕鳴子如果因為這禮物而想起存放在子陵家的劍，金子陵也不反對。”

這時金子陵忽然看見絕鳴子露出了一個笑意。

雖然有些諷刺，有些淒然和蒼涼，但絕鳴子還是輕輕的，笑了。

陽光透明的朦朧了起來，四周靜寂無聲，金子陵站在那裏，看著絕鳴子露出難得的笑意，他的思緒似乎也被那笑容帶到了遠方，飄著遼遠，雙眼似乎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一片寧靜。

“把那壇酒拿過來吧。”絕鳴子打破了沉默。
“啊，好。”金子陵回過神來，也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他把大包小包放下，走過去，想要把酒遞給絕鳴子。

“停下。”絕鳴子說。“扔過來就可以了。”

金子陵停在了離絕鳴子堪堪三尺，的地方。

酒壺向絕鳴子迎面而來，絕鳴子一把抓住，酒有些溢了出來，落在地上，在陽光下晶瑩的滾動著。
他舉起酒壺，晶瑩的酒迎面而下，落在喉嚨裏有一種痛快，像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忘掉般。

找了塊石頭坐下，金子陵就在那裏，靜靜的看著他。

那個下午的陽光靜靜的淹沒著。有些熾熱，白色的陽光，蟬的叫聲，

絕鳴子在那裏喝酒。

金子陵就在那裏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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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06-01-18 22:1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七、

在金子陵的印象裏，絕鳴子是一貫的冷漠，不易動聲色，他的聲音還微有些嘶啞。
而關於那個下午，絕鳴子和金子陵同樣不知道。
或許那個下午只是一種情緒，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

金子陵又來到了非人居。他覺得今天的絕鳴子好象有些不高興。
“午安哪，”他笑著說。然後取出了一樣東西。
“這次是用寂山頂上的泉水冰鎮過的竹葉青，”他的眼角微微可愛的翹起來。
“保證沁涼清甜，絕鳴子要試試嗎？”
絕鳴子轉過了頭去，沒有搭理。
和往常一樣的動作，但金子陵卻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夏日炎炎，陽光變得刺眼，朦朧的熱像要把地面烤焦了似的。
金子陵如往常般的，坐了下來。

“啊。”
絕鳴子聽見金子陵驚奇的叫了一聲，他回過頭來。
“金子陵終於知道哪里不對了。”金子陵用摺扇敲了敲腦袋。
同時抬起頭來，笑吟吟的看著絕鳴子。“非人居前，是絕鳴子的手藝嗎？”
絕鳴子抬頭看了看，非人居屋頂的簷上，是一襲細細的竹簾，他前幾天做的。
夏天的太陽太毒烈，每到7、8月，整個非人居都象要被烤焦似的，前幾天他趁著作飯的空，砍了些竹子，做的。
“相當精緻呢，是絕鳴子自己做的嗎？”金子陵打開摺扇，看著那襲軟簾，微露淡淡笑意。
哈。絕鳴子一面想，一面竹席解了下來，遮住視線。
“嘖嘖，眼不見為淨嗎？還真讓金子陵傷心呢。”金子陵看著絕鳴子把竹席放下，像是諷刺，又像是笑意，如水般，輕輕的歎了一歎。

“這樣金子陵可不可以理解成，絕鳴子在非人居的日子也過得不錯呢。”

“你說呢？”隔著竹簾，絕鳴子的目光變得搖動起來。
“拖名劍鑄手的福，絕鳴子還真是十分的感激。”

“絕鳴子誤解了金子陵的意思呢。”金子陵合上摺扇，帶著淡淡溫和的笑意。
“金子陵是說，處在這樣的環境下，絕鳴子也依然能夠適應並努力改變著，絕鳴子這樣的生活方式，金子陵很高興，非常的，高興。”

即使隔著竹簾，絕鳴子也可以感覺到，金子陵輕輕閉上了眼睛，清秀的臉上，淡淡微微的笑意，雅致如藍色的水一般的表情。

思緒有些恍惚，苦意蔓延了開來。

“可見，絕鳴子也是能適時而變的人。”金子陵淡淡無奈的笑了起來。“為何，一再拒絕金子陵的劍呢？”

竹席卷了起來。
絕鳴子看著金子陵。藍衣白服，身負長劍，只是劍上添了個檀木的劍匣。
“你既知道，又何必一再送劍來。”

“名劍鑄手的劍，絕鳴子消受不起。”

金子陵也諷刺的笑了笑。
“又是這樣的話。總是插中金子陵的心窩，讓子陵心痛呢。絕鳴子又何必，每次都用同樣的話來拒絕金子陵呢？”
“絕鳴子。金子陵知道，你對斷劍的事仍有芥蒂，但過去的已經過去，過去的終究過去，何不將過去拋開，好好想想，好好的看一下，現在呢？”

絕鳴子收回了視線，抬頭，舉起右手的劍，在陽光裏閃著白色的光，那斷劍的缺口，似乎變的刺眼灼熱了起來。
“劍是劍者的生命。”他說。

“但那柄劍已經斷了。” 金子陵的聲音如午後的陽光，輕輕的落下來。

“呵。”絕鳴子在那裏輕狂的笑了笑。他的頭髮如墨色，在金子陵的眼裏跳動著。
“即使我要再度持劍，”絕鳴子說。

“難道就非用你的劍不可嗎？金子陵？”

金子陵的手震了震。
他的衣袖在風裏輕揚著，似一種挺立，金子陵站在那裏，藍衣白服，淡淡蒼白的一笑。
“對於劍，金子陵有自信。”
一個翻手，劍匣在空中劃出了漂亮的曲線，落在了地上。打開來，是一柄劍。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使用接受方式，金子陵也有思考呢，是不是上次的劍還有絕鳴子不滿意的地方。這次是改良後的新版啊。”

他撫上劍，溫柔的看著。

絕鳴子看著金子陵溫柔的看著劍，心裏突突的閃過一抹悲哀。

“絕鳴子不想試試嗎？”

他扭過了頭去。

“鐺”的一聲。青翠又明淨的聲音。金子陵把手輕落在劍身上，食指輕輕一彈——
絕鳴子轉了過來。
他轉了過來。

那聲音——
怎麼會——

那把劍的劍身還微微震動著，古樸的花紋，簡約的設計，雖然造型不同，但那種青翠，澄澈的鳴響——
律音劍啊。
不。比他所知道的，清楚的，律音劍還要清澈，純粹的聲音，就如一面清澈的湖水，那顫動的聲音，單純，奇妙的在空氣裏震動著。

“這把劍，讓絕鳴子覺得驚訝呢？”金子陵的笑裏帶著三分的狡鮚，一絲的滿意，仿佛是他所料的結果。
“絕鳴子不想試試嗎？”

他的手再動了動，輕輕一聲響，如一面清澈到可以反射人心，輕輕漣漪著的湖水，劍的聲音美妙又奇妙的在空氣裏顫動著，讓人不自覺想伸出手——
絕鳴子怔怔的望著那把劍，陷入了沉思的樣子。

金子陵看著陷入沉思的絕鳴子，一抹溫柔在眼裏掠過。
“這把劍還沒有名字。”他說。
“如果絕鳴子願意為他起名字話，他一定會——”

“名字？”絕鳴子回過了頭來。
“呵。金子陵，你真是用心良苦。”絕鳴子蒼涼發亮的眼睛盯著金子陵，一字一句的說。”
“但是，同樣的話要絕鳴子說幾遍才夠？絕鳴子絕對不會接受，即使是如何相同相似的劍也一樣！”他的手指發白的哆嗦著緊了緊。

“絕鳴子錯會了金子陵的意思了。”金子陵打開扇子，輕輕一笑。
“金子陵可以保證，此劍的材質，鑄形，形色，皆與律音劍不同，金子陵的劍，一向是獨一無二，不是其他。”
“對了，這把劍是為了劍曲，特別而做的呢。”他再一次撫上劍身。
“相信絕鳴子若能持劍，劍曲——”
“夠了！”絕鳴子失聲。
“金子陵，帶著你的劍，滾吧！”
“絕鳴子的事和你無關，不勞你費心！”
“帶著你劍，滾！”

“好。”金子陵應了一聲，合上了扇子。
輕輕泠泠的笑了笑。

“對了，我把竹葉青放在這裏。” 溫柔的語氣。

然後他也不回頭，身影消融在了午後的陽光，飄動著的竹影瀝瀝裏。
消失了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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