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11 【少阳x率然】照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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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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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

樓主發表於: 2021-06-12 05:13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6.11 【少阳x率然】照菱

*私设架空ooc注意
*随缘更新的人鬼情未了...
*为什么我总是一脚踏进北极圈呢...
===

仲夏的时候雨水多，老天爷又阴晴不定，经常出门时还是大太阳，没走个几十步就又突然乌云密布大雨滂沱，浇得行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就算了。”淅沥声响，雨脚如麻里，茶客拧巴拧巴湿漉漉的袖子，无奈至极，“你猜怎么着，等我急匆匆的回去拿伞，都到了家门口了，嘿！它又不下了！那太阳出得叫一个毒辣！气得我恨不得当场化身后羿一箭把它给射下来！这也就算了吧，可你看，又下雨了！”
“您呐，消消气。”拍拍这位熟客的肩，小二在抹布上擦擦水，笑道：“这个天就这个样，受害的人多着呢。诶，您瞧，那不就有一个没带伞的倒霉蛋？”
顺着小二手指的方向看去，在一川烟草，和曳乱了的满城风絮里，零散闲坐的茶客们隔着水雾迷蒙，看见了那个只身行走在雨幕中的人。他双袖紧紧抱着怀中，好似那里放着一个十分珍重的东西，珍重到让他可以连自己都不顾，也要护紧。被大雨淋得无措的步子有几分慌张，明明看起来也是个青年模样了，却还和小孩似的，走路不看路，没几步就踩到水坑，噼啪溅了满身的泥水，狼狈极了。
三步做两步的冲进茶棚，在众人的凝视下，白发的青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雨太大，借贵地避雨一会儿，叨扰了。”
到这会儿，大家才看清他的模样，看起来约摸有十七八了，长得倒是斯文俊秀，一身缃红色的袍子穿在身上十分周正，就是偶尔露出的迷茫神情不大像他外表模样，更像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迷了路一样。
“这位小哥…看起来不像本地人士啊。”小二问道。他笑得和煦，坐在桌边后揩去脸边水珠，颔首道：“是，小可也是初来贵宝地。不知可否请小二哥借一方干净的布巾？”
“行啊。”心道他一定是要拿来擦脸，小二点头，转身就要去，又被他叫住，笑说：“再来一壶茶，加几个菜吧，不要荤腥。”
“好嘞，您稍候。”小二点头，快步朝厨房去了。
“唉，走得时候应该将那把伞带上的。”整理着被淋湿的长发，他不晓得在和谁说话，有问有答，“什么？你说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总共也没比我大多少好吧！”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真的大我很多…但你也算不上老啊！你这样，好像我们之间差距很大似的…”
看他说着说着，唉声叹气后又生气，生气后又失意，茶客们眼睛都快瞪出来，以为遇上了失心疯。
这年头惹谁都好就是别惹疯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害，冤枉死！
有个胆子大一点的，咬着筷子朝着那边喂两句，也不敢声音大了，问：兄弟，你和谁说话呢？
孩子被问得一愣，好像这才意识到其实这里除了自己还有别人，瞬间红了脸，“啊…不是，我是…那个…抱歉，我自言自语罢了。”越说声音越小，他眨眨眼，有几分手足无措。
小二端着食盘走来的时候，他正好从怀中拿出了一路护着的东西——那是一面铜镜，打磨的锃亮，镶在木雕里，款式古朴却大气，但看在旁人眼里，莫名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萦绕在心，只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了。道过谢，他拿着干净的布帕，不是如小二想的那样给自己用，而是仔细又轻柔的擦拭着镜子，好像手里的东西只需稍重一点，便会顷刻碎裂一地。尽管一直小心的将东西护着，但这雨太大了，重重衣裳都湿透，这上面难免会沾到一些雨水。小二在心里奇怪，怎么有人将一面镜子看得比自己还重？难不成，这镜子很值钱？摇摇头，客人的事他也管不着，上了菜说了句慢用后，也就忙去了。
擦拭过程中，手中铜镜在微微震颤，左右看过没人注意这边，他小声对着镜子问：“怎么了？”手中铜镜微微颤动，他即刻忧上眉梢，又道： “可现在还是白天呢，真的可以吗？”
没有人听见的言尽当时，平底忽起一阵冷风掠过，吹走了夏日里连雨水都消弭不去的燥热，可它带来的也不是春风一般的温和，而是杀若秋冬的凛冽与阴森，直吹得茶客们垂下的衣摆乱翻，茶碗酒杯，都嗡嗡得响动。在场的人忍不住闭眼的闭眼，回避的回避，心里头都疑惑着哪儿来的阴风一阵，但风很快就过了，随即雨声是雨声，暑热是暑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睁开眼时突然出现在桌边的美青年，俊秀的太过惹人注目。
古褐轻衫，白罗锦袍，自玉冠银饰，至衣涛袖摆，都不染一丝凡俗风尘，只玄发间雪青引情，念之悠然，望来一双瞳如琥珀，是凝结了所有洗练过的岁月光阴，温润晶莹。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面面相觑，皆无答案，目光倒是在他一身丰姿上欲罢不能。只是怎么看，他脸色都太苍白，更泛着些不正常的病态，精致的眉梢眼角处与他正对的白发青年全然相反的勾勒着一丝幽凄哀愁，被他瞧上一眼，筋酥骨软的同时心里也发憷。自他身边经过的风吹上身阴冷得寒毛直竖，一时间桌上的热茶都失了温度，快忘了自己身处在哪个季节。
“少阳。”
晏晏浅笑，低声呼唤，一霎风和雨柔，于他身侧好如袅袅轻烟，而玉貌绛唇，则是枝上白兰，花下落红。
太雅，太艳。
听者情切，仰头看他，亦是温柔的念他的名。
“…率然。”
这一声当中，包含了太多自己意识到的没意识到的情感，少阳君只能肯定，自己绝对是怀念的，怀念能这样在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场景里，见到最熟悉的他。
偏头打量过对方一身狼狈，武邑率然低头轻笑，领外露出一小截雪白柔软的脖颈，在这黯淡的四周里仿佛都隐隐生着雪光。笑罢，他拂袖提摆，端坐在少阳君身侧，青葱一般的指翻开倒扣的茶杯，把壶斟茶，一言一行，皆是姿仪瑰秀，风采翩翩。
“下次看你还听不听我的话。”手推杯盏，他面上笑容不减。少阳君捧着茶杯嘴一扁，说：“...这也不能怪我啊，走得时候那么大太阳，谁知道到这突然下雨。”
“所以？”
“所以…”少阳君笑着，喝完杯子里的茶牵住他衣袖一角，说：“所以下次，小可必定事事请教，再不敢不听‘老人言’了。”
“论贫嘴，你是最会。”
“哈哈…不过，率然，你这样出来，真的没事吗？”细想想，他们真的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白日里相见了，但相对比下，少阳君更宁愿他出现在安全的夜晚，哪怕烛光过于熹微，自己看不清他所有的喜怒哀乐。不自觉抓紧了手中的袖子，满腔关怀无需言表，也是显然。
淫雨霏霏，愁幕难开，武邑率然朝着茶棚外看了一眼，视线远眺在河岸堤柳一边，亲见它无定飘摇，摇晃难安。凝注在身上的担忧眼神还未落，他对着少阳君笑了一笑，能听见对方湿着的衣角还在滴下水珠，道：“少阳大可放心。乌云蔽日，这场大雨替我挡了不少白阳损耗，再者，我在你身边待得久了，这么些阳气，也还受得住。”说着，他自袖中摸出一方丁香色的帕子，挽袖为眼前着急的人擦了擦脸边未拭尽的雨水。雨不够冷，他的手很凉，凉得如同是冬日积雪中凝了冰的枝叶，是盛开在玉尘东风里的山茶落下第一片无奈的枯败，所以他很小心，很仔细，怕自己过于冰冷的手，会碰上对方温热的身体。可少阳君丝毫不在意的牵下他的手，一眨不眨的担忧的看着他，道：“怕就怕你瞒我，硬撑到最后反而伤了自己。”
“...我怎么会呢。”说着，暗自敛眸，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脸上的笑倏忽变得有些勉强，他说：“我只是…想与你并行一段路罢。”
“率然…”回想起当初两个人一同做下的约定，顿时飞扬的眉眼也低垂，一瞬身边的风雨也凄凄，少阳君抿唇，眼里满是自责与心疼。“都怪我。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当初…”
“说什么呢。”打断他愧疚的话，青年偏头微笑，伸手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看见他似乎是吃痛的闭眼，又为他揉了揉，“本来事情就和你无关，我也没有多难过，你在这失意个什么劲儿啊？”少阳君喉头上下动了动，沉默了一会儿，才哽咽着，轻声说：“可是…我为你难过。”
“少阳…”
“...如果率然你不难过的话，至少…就让我替你难过吧。”眉宇微蹙，不忍挚友遇此大难，指端紧扣，是害怕自己再一个失误，两人便从此魂各一方，连面都见不上，话都说不了。少阳君咬牙，生怕自己在对方面前会伤心到哭出来，低下的眼迟迟不敢去看。一时也不晓得该怎么去安慰他才好的武邑率然眨眨眼，只能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一下，呢喃一句：“...真傻。”
凡人身死一刻，鬼差即来勾魂，走过黄泉路，历十殿阎君审判，再渡忘川，行奈何，饮完孟婆汤，这一世，才算是终结。此乃天地法则，不可更逆。那一日，飞来横祸，始料未及，他魂魄离体之际，匆匆赶到的少阳君只得结阵将他收附所持镜中，骗过鬼差后，带着他一路躲避。白日阳气太重，又是盛夏时分，鬼魂之体难以现身，他只得待在镜中沉睡，等黄昏过后，才敢与少阳君见上一面，也至多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轻咬下唇，武邑率然有些踌躇，想了又想后，才轻声问：“...真的有办法吗？我的肉身…都已经…”
“一定可以的！”毫不犹豫的回答他，少阳君握紧了他的手，“虽然我修为不济，但只要找到那三位前辈，一定有办法的！我保证，绝不让你走。”像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心意，他用的力气很大，真的是要牢牢的抓住，坚决不放手。武邑率然失笑，拍拍他的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先吃饭吧，菜都要凉了。”说完，他抽出自己的手，端正的坐着，盈盈浅笑，只是笑意始终不曾漫上过双眼。
有几分挫败的拿起筷子，少阳君小声的抗议道：“你每次都这样，人家认真一点你就岔开话题，弄得好像我是个傻瓜一样。”
“哈…你本来就是傻瓜啊。”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傻。”
倏然一怔，青年没有去反驳。因为或许他们两个真的都是傻瓜，执拗不让自己走的他是，执着想要和他一起履行那个约定的自己也是，如今倒分不清，到底谁更傻了。无声一笑，他倚身支颐，转头安静的看着风雨如晦，也不知道该看向何方，空洞无神的眼里暗了茫然的景，由着冷风吹拂着早已没有温度可感受的魂体，空空如也的胸膛内凄冷一片。
吃饭的时候，边上有几个人在谈论城中近段时间发生的怪事，讲得神乎其神，让两个人跟听话本一样。大体听下来，也就是说城里这才半个月的时间，就失踪了差不多有一二十个女子，她们有的为人妻，有得为人母，还有得尚未婚配，待字闺中。才开始的时候，都以为是和家里闹别扭出去走走罢了，但消失的人数一天天的增加，失踪的女子却从未回来过，再如何没日没夜的找，愣是连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到，弄得人心惶惶。
“之前有个道士来，说是有公狐狸成精了，在采阴补阳。”
“真的假的？我靠，照这个数量那还不没几天整个城里的女人都要没？这也太可怕了点。”
“害，谁说不是呢。我还听说啊，这个狐狸要成精啊，他要…”
讲着讲着，几个人又三言两语的说起了别的。
越听到后来眉越皱得紧的少阳君放下筷子，对坐在身边的武邑率然道：“这事不简单。”
青年点点头，神色亦是严肃，“从前有听师尊说过狐狸成精后要采补阴阳两气调和，可就算如此，这也太频繁了些，想必是有其他东西作祟。”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入城去。”言罢，少阳君放下银两，站起来拿过铜镜就往怀里揣要准备走了，武邑率然赶紧将他拉回来，哭笑不得，“雨还下着呢，你就这么淋雨去啊？”
“小可倒是觉得没有所谓。”他笑着，手捂着衣服下怀抱着的铜镜，道：“你没事就行。”
轻叹一口气，武邑率然摇摇头，看样子也是拿他没办法，正要妥协的时候，边上一桌人站起来，为首的男人递来一把纸伞，说还要再多逗留一会儿，伞，就先借给他们了。对视一眼，青年绕过桌子走去，伸手时不忘连连道谢，交接的时候对方却早了一瞬松开，正好握住他有些匆忙去接的双手。
少阳君默然看着，长睫虚掩，没有说话。
“公子这双手…好凉啊。”好像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男人的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说话时喉间低笑带着几分暧昧，让同行的人也都暗笑，都不知道有什么事那么好玩。纵是不去看也知晓他们是何心思的少阳君长眉微蹙，负在背后的手默默揪紧了袖口，心想这人若是再敢多胡言一句定要让他好看。
高挑的青年睨了身边将不高兴都摆在脸上的人一眼，眨眼间巧笑倩兮，顾盼流辉，看得人险险都要醉了，可当他真的认真注视过来时，又让被看得人直打寒颤，如置身冰窟。
“我乃福浅命薄之人，自然是心冷…手凉。”收回手，他向着脸色突然有些不大好的男人颔首，道：“一伞之恩，他日必当相报。如此…请了。”语尽，他扯着嘴角笑笑，踏着没有声音的步子转过了身离开。还站在原地呆愣的男人猛地抖了一下，搓了搓手臂，暗骂：“真是邪门了怎么突然这么冷…”
雨还在下，但好像比之前要小些了。
待有人自后站在了身边，少阳君侧目，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纸伞，继续面对着外头的冷风冷雨，静默良久，才道一句：“…不要为我委屈。”
但笑不语，临风玉树般的秀美青年撑开伞，往他那边倾去，于是温热的掌心贴上冰冷的手，他说，累你借伞，已是惭愧，换我来吧。
风萧萧，雨飘飘，就在少阳君正欲接伞的时候，武邑率然往后退了一步，道：“来时一路是你护我，保我免受风雨，为你撑这一小段路的伞而已，全当我偿还你庇护恩情。”笑了一笑，他移步走向雨中，斜吹的雨水淋在身上不染一丝湿意，走过的地方亦见不到深浅的印迹，仿若是白羽柔云，过雪无痕。少阳君上前去与他同在一伞大的安宁天地里，垂眸道：“...以后…别再说什么恩不恩的了，我不喜欢。”
明媚的眼中有一刹的惊讶，武邑率然随即点头，笑道：“好。你不喜欢，我不再提。”
简单一个承诺，换得一个发自真心的欢笑，少阳君的牵住一点点他的袖摆，一脸生怕他跑了的小心模样逗得人笑出了声。
…
一路说笑着，有人作伴可比自己一个人赶路强得多，哪怕雨势连绵，也笑得更比白日时灿烂许多。甫进城，两人俱感觉到一股惶恐气息笼罩在来往人群身边，再仔细看看，这些人当中别说女人，连个女娃都没有，清一色的男人。对视一眼，各自心下了然一定是因为接二连三的失踪事件让妇人们都不敢出门了。
“先寻个客栈住下吧。”打着伞，武邑率然说道，伸出伞外的手心里只飘来几丝雨，他抬头看看逐渐散去的乌云，心道这雨看来是要停了。少阳君点头，见他脸上有几分疲累，知晓他也到了极限，拿过雨伞道：“要不你先回镜子里休息，待天黑了我再唤你。”
“不用，我…”
“率然，你要再是强撑，我可就要生气了。”刻意板起一张脸，他气鼓鼓的嘟着嘴，样子看上去倒有那么几分真，但剩余几分，倒是可爱的紧。武邑率然看着他笑个不停，只得顺从的点头，他便立马又恢复了笑脸，撑伞带着人转进无人的小巷，再出来时，雨已停，他收了伞只身迈出，好像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一人。
换口气，少阳君拍拍脸，继续向前走去。
“这位老人家。”在路上寻得一位篮挎香烛的老人，他先恭敬的行了个礼，问道：“小可想问问，城里近期是否有来一位身穿白僧衣的高僧？虽是高僧，但他应是青年模样，不苟言笑，背负佛牒。”
“这…好像没见过。”
“…哦…好，多谢。”
再往前十步，遇上个道士打扮的男人，他又赶紧追上去，打了个稽首，“小可这番有礼了。”
“有礼，不知小道友何事？”
“是这样，小可想问问，仙长可知城中近来是否来了一位道长？他白衣白发，眉目仁慈，爱说爱笑，常背一柄古剑，拿着拂尘。”
“这城里的道子贫道都认识，但小友所说，贫道不识，亦不曾见过。”
“这样啊…抱歉，打扰了。”
再次行过礼，少阳君看着道士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但他还是不放弃，走了一段路后见前面似是有个学堂，就快步走了过去，想问问里面的人，可学堂内的孩子们正摇头晃脑的读着书，他也不好贸然进去打扰，只能有些尴尬的站在门外，背靠着门板去看拨开乌云后已不甚刺眼的太阳。
在朗朗的读书声里，他听出孩童们是在念诗经里的篇目。所谓《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至情至性的辞章，天真无邪的孩童习之，再适合不过了。他们应该是今日才学得《硕人》这一篇，读到现在还有些磕巴，虽然孩子不大能体会其间真情，但还是一字一句，读得认真。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跟读至此，少阳君笑笑，没再继续，思绪也不晓得飞去了哪里，就连迎面走来一个人都没注意到，还是等那人疑惑着来问时才回过神来，略带慌张的站好了。
“先生，小可有礼了。”对着应该是夫子的中年人深深一揖，少阳君待对方还礼后，才问道：“今次途径学堂，是为一事想问，并非有意打扰先生授业。小可初来贵地，人生地不熟，只得请问先生。”
“你所问何事？”
“小可想知道，近来可曾有一位儒生入城？他好穿紫衣，性喜华丽，惯手持罗扇，吐字更是儒音温文。以他脾性，风流儒雅锦衣玉食，必然满城都沸沸扬扬。”
夫子捋了一把胡子，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没有。我们这不过是偏隅小城，哪里能来那种大人物，没有的。”
“如此…多谢夫子告知，小可就不多打搅了…”
失望油然而生，本还精神奕奕的少年郎突然就和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儿了下去，转过身离去时的脚步都沉重了不少，背上像驮了两座大山。夫子看得叹气，在他身后道：“此地往前一里，有座有间茶楼，你在那左转，再行半里地，柳岸河上石拱桥边，有人在那测字，听人说十分精准，你若是信此门道，不如前去试试，碰一碰运气。”
测字？算命吗？说起批命，少阳君还是信几分的，毕竟家有长辈精于此道吗，但是江湖术士修为不深，也不晓得准不准…要不…还是试试？“多谢先生告知。”小身板又直了起来，少阳君再行礼，笑道：“小可这就去。”
看看，多好一孩子啊，笑起来比太阳还阳光！欣慰的笑着，夫子捋着胡子目送青年高高兴兴一蹦一跳的出门，这一回头，正对上门里一双双好奇的眼睛。
“...看什么看，还不快回去背书！”
“诶~~~”
…
“有间茶楼…有间茶楼…啊！有了！”视线扫了一周才看见那一块小小的招牌，还正在风中跟陀螺一样的转，少阳君一路小跑过去用手扶正了，再仔仔细细的看过一遍，心里笑道果然是“有间”茶楼，真有意思。
放下招牌往左手边看去，却见一条长龙从那头排队排在了这头，里面男女老少都有。看得奇怪，少阳君歪歪头，向着队伍前行的方向眺望，远见两岸杨柳依依，一座石拱小桥，上面围着许多人。
“公子也是来测字？”闲的无事，茶倌靠在门边望着不断看向队伍的青年，咔嚓咔嚓的嗑着手里的瓜子。少阳君眨眨眼，点了点头，他便笑道：“那你赶快排吧。那个道士定下规矩，一天只帮一百个人测，测完他就走。今天这趟我估摸着已经快有六七十个了，轮到你还不一定呢。”他说完，抖了抖身上的灰，转身又进去了。
“难道真的那么准…”喃喃自语，眼见着后面不断有人来排队，少阳君一咬牙，硬着头皮站在了一位妇人的身后。
焚风如火，之前下的一场雨不仅没有带来多少的凉爽，更让拥挤在一堆的人们如同置身一个大蒸笼里，又闷又热。想抬袖擦擦汗，手碰上才发觉自己都无汗可出，只有吐息一口比一口的燥热。身边不断有算完的人路过，他们或悲或喜，或怒或忧。白发苍苍老态龙钟者可以笑得心满意足，身强力壮正值壮年的男人也可以哭天抢地，十分伤心；垂髫小儿手握成拳，紧咬牙关在人群中横冲直撞，那满脸的戾气是少阳君所不能理解的，同样，他也不清楚为何一位即将做母亲的人会对肚中的孩儿露出那般嫌恶憎恨的目光。
众生扰扰，其苦无量。
黯然垂眸，少阳君揪着袖口，不敢再去看，只是沉默着随波逐流，身边好像走了很多的人，又好像，这里从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个人。
“小兄弟，测字吗？”
到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唤回神思，突然记起这是谁的声音，他一惊，抬头瞪大了眼望着坐在卦摊后的人，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排完了这条队，激动的说话都结巴，“你、你…前辈你怎么会在这？！”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呢？”白衣白发白得就跟天上的云彩落下来似的老道带着些许狡黠的偏头一笑，像是早料到了今日的相会。杨柳岸边的凉爽河风吹动他倚臂的拂尘三千云丝，经身时带走了持续多时的黏腻闷热，有他在的地方，总是能让人长舒一口气。
事不宜迟，少阳君往前一步，着急忙慌的道：“剑子前辈，小可找了前辈们很久了，今有一事相求，还请前辈不吝援手，能帮这个忙。”
笑着听完，剑子仙迹抬手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勿着急，转头先对他身后还在排队的人扬声道：“今日便到此为止，烦请有需要的各位明日辰时再来吧。”
言毕，闻得一长溜的叹息，伴随着几声抱怨，长龙一样的人们纷纷散去，只留下了一个前辈和一个晚辈。
“前辈…”
“话不多说，我先为你测一字，你随便写来吧。”挽袖推来笔墨，放了一张裁成方寸大小的白宣在桌上，剑子仙迹想想，还是接道：“不是免费，要收钱的哈。”
？
也不是我说要测字的啊？为什么要我付钱？前辈你到底是有多穷？？少阳君无言，但眼前这位可是大前辈，于是心中再是纠结，也只能小心的问：“…要多少钱啊？”
“一文钱。”老道说得很坦然，让人真的很为难。
自己这到底该说他穷呢，还是穷呢？
“…喏。”钱袋里掏出一文钱放在桌边那个托盘里，少阳君提笔舔墨，将要落笔时又不晓得该写哪个字才好。想了又想，思之又思，到砚台上残墨将干，他斟酌一番，这才拿定了主意，白纸黑字写得分明。
待他搁笔，剑子仙迹将那张写了字的纸提起来吹了吹未干的墨迹，“问人还是问事？”少阳君又想想，说：“问人吧。”
“问人？呵。”不明意义的轻笑让青年瞬间皱了眉，略微紧张的扶住了桌沿，“怎么了？”
天气炎热，白宣又放在桌上时，上面的墨已经干了，剑子仙迹伸手，指尖点在上面，道：“你写的这个菱字，不是问人…而是问鬼。”
一语惊人，少阳君被他倏然望来的眼神给看得往后退了一步，难掩满面仓皇。
“此字拆分，其上，草覆黄土，其下，又可分为八与夂。夂同终，而八后乃九，夂据其位，二者又皆在草土之下，意为终于九泉。你所要问的这个人，已是个寿终归阴的人了，那不是鬼，还是什么呢？”逐部分解，剑子仙迹收手，看向面前惶然支吾的小辈，又道：“命之一字，非是一字可断，却可由一字所知。例如从这个菱字，我不仅知晓他已命丧黄泉，还知晓…他现身在何处。”
双目相对之时，少阳君一怔，从他眼中看到了些许怜悯，又听见他叹息了一声，说：“夂据九位，九却是至阳之数；夌意攀越，却只得居草木之下…这意为他困于‘阳’这一字，不得解脱，攀越了九泉黄土留滞人间，却只能藏匿蛰伏于阴影之中，永不见天日。”
“困于‘阳’字…不得解脱…”低声呢喃，似如孩童委屈彷徨，少阳君茫然看向自己所写的那个字，心口堵得难受。
曾经许下约定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说过的那一段话也还字字在耳，哪怕物是人非，也从不放弃，坚持着要和他一起并肩走完这天下所有的路…可原来自己的执着，只是对他的束缚，是一种让他不得解脱的囹圄吗？
“青铜菱影，破镜犹遗…”嗟叹一声，微颦长眉，剑子仙迹看着眼前无措的人，道：“他…就在你身上的铜镜里吧。”
白日昭昭，堤柳飘摇，河风吹得沾了墨的笔一路滚在桌沿边要掉不掉。少阳君垂眸，张嘴欲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一字未言，只是颓败的点了点头。

TBC

===

我不会测字，我瞎编的。随便找了个字说编编看...没想到这个字挺合适...可能这也是命？（沉思）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