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1.15 [挹藐/挹天愈X藐烽云]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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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01-15 2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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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5 [挹藐/挹天愈X藐烽云]雨夜

雨夜

挹藐

（0）

猂族传说：雨夜会捡到变傻的猫猫。

（1）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刚刚还晴空万里，片刻间，乌云翻卷，竟黑得好像已入了夜，狂风卷着暴雨，仿佛鞭子，抽在行路之人身上。

挹天愈已透过银色雨帘目不转睛地盯着曲折蜿蜒山路的尽头看了许久，可熟悉的人影却始终未曾出现，治者与他有约从未迟过，他虽向来相信治者能为，可到了此刻心中难免有些忧心。

挹天愈又等了一刻钟，终还是转身回返，一步步走进漫天雨帘，去寻他那不知因何缘故迟来的好友。他功体属水，稍微运转元功，便可丝毫不受大雨侵扰，可因着暴雨，漫天俱是白茫茫的，修为精深如他，也不过堪堪能看清前方不远处而已。

他走得很慢，脚步沉稳，目光扫过周围崎岖湿滑的山路，思考着可能绊住治者脚步的缘由，最后在快到山脚的地方，才见到了他那位失足跌落山崖的好友，隔着漫天雨帘，治者的身影像一团烟雾，只在狂风吹过时，隐约看到些飘渺的绿色，并不能够看得真切，于是他走近了些。

治者的发冠不知摔去了哪里，一头长发散落满身，额前几缕湿发紧紧贴在脸颊，他似乎想要挣扎起身，却又没有力气，只徒劳在暴雨中发着抖，到了此刻，挹天愈才第一次切实感到，他这位向来游刃有余的好友，是当真毫无功体的。像一只淋了雨的长毛猫，挹天愈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着。

他迟疑了一瞬，最后照顾对方身体情况的迫切程度打败了顾及对方颜面，于是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故意发出点声响，让治者注意到他的到来，不至于过于狼狈。

“治者？”最后隔着漫天雨帘他开口问。

“嗯。”对方应了一声，却并未抬头看他，声音听起来亦是平静无波，可仔细分辨，句末的尾音同雨声融在一处，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挹天愈总觉得有些强烈却难以分辨的情绪在他的好友周身弥散开来，轻易穿过雨帘刺进他的心间，可仔细分辨却又并不能够感受得十分真切。人在身体不佳时情感也会异常脆弱，那些平日里可以轻易压制的情绪，伺机而动，寻个破绽，妄图从残破的身躯中破土而出，他能够理解这样的感受，于是决定尊重他的好友，只当做全然未曾感受到，最后他只是问，“能站起来吗？”然后他递出了一只手。

“嗯。”过了片刻，治者微弱的声音响起。

顾及治者习惯，挹天愈此刻微微侧过身，用半个后背面对着治者，像从前他们每次行路时一样，如此又过了片刻，他听到治者艰难的喘息声，然后感到一只湿漉漉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那手冷得彻骨，手的主人极力克制，可依然抖得厉害。他感到对方挣扎着想要借助他的力气站起身来，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挹天愈反应迅速，在对方再次跌倒前，将他抱在了怀里。入怀俱是冰冷湿润的气息，对方额饰早不知所踪，额前浸了水的碎发恰蹭在他脸颊，带着些清冽冰冷的花香。治者的衣服早吸满了水，本应是沉重的，可挹天愈感到入手很轻，隔着水气的衣服，能轻易摸到对方纤瘦的腰肢。

治者似乎已经被冰冷的雨夺去了全部神智，浑身僵硬，不动亦不说话。

“你此刻行动不便，且忍耐片刻，我抱你回去。”挹天愈说。

“……嗯。”过了许久，对方又只回了他一个音节。这与平日里的他认识的那位讨不到报酬，还会半真半假作弄他一番的好友十分不同，安静乖巧而顺从，像是小猫夜深人静面对熟睡的主人时，脱去高傲冷漠的外表，本能寻觅着主人身上的气息，安然睡在主人枕边。

挹天愈虽怀里抱着人，依然步履稳健，他运转功体，护着怀中之人亦不受大雨侵扰。周围几乎漆黑一片，前路浸在飘渺的雨中，只能听到雨滴砸在树叶的声响和怀中人压抑的呼吸声，怀里的人冷得厉害，可又不是全然的冷，抱得久了，就有些微末的暖意从二人接触处慢慢散开，那暖微不足道，在狂风暴雨中飘摇，可在冰冷的雨中，却足以让人振奋，有点像他的路，挹天愈想，前路黯淡无光，周遭漆黑一片，可他向来走得坚决，从不动摇，因着点微末的暖，就会生出些还有同路人的感觉。

他的思绪也跟着大雨有些飘散，他记得那一夜也是这样的大雨，他伤得很重，浑身都在叫嚣着疼痛，眼前只隐约能看到模糊的人影晃动，那个人靠在他怀里，企图为他疗伤，两人俱是冰冷的，可抱得久了，就有些微末的温度，那人在他耳边轻声说话，他们用一些猂族古早而原始的手段，通过交合修复着身体的创伤。

怀里人颤抖得更厉害，让挹天愈将飘散的思绪收回，他并未刻意低头，只偶尔能瞥见些氤氲的绿，“你在想什么？”挹天愈问。

又是片刻的沉默，治者的声音才在他胸前响起，声音落在雨中，听起来也湿漉漉的，挹天愈仔细分辨，大约是，“把…衣服……弄湿了。”中间几字难以听清。

挹天愈一时间有些迷茫，不知这想法来自何处，又总觉得体会了些难以言喻的乐趣，好似这场大雨将他这位好友平日里的深沉思绪淋得不见了，让他总觉得此刻正抱着什么只会喵喵叫的小兽。

“只是衣服有些湿罢了，我无碍。”挹天愈说。

“嗯。”过了一会儿，治者又只回了他一个单音节。

挹天愈只当他实在不惯与人接触，并未再多说话。治者经脉脆弱，无法承受普通鸣水治疗，挹天愈将内息放得极柔，从双手处缓缓在对方体内游走，两人气息相连，如此过了许久，一些柔软而浅淡的暖，慢慢驱散了寒冷。

仍是像那一夜，挹天愈想，那时那人的功体与他相比实在微不足道，可慢慢的，他能感到随着交合的过程，流淌进他体内属于那个人的功体，帮他抚平了重伤的灼烧，温暖了失血的冰冷身躯，将他的身体疗愈，弱小平凡却如此重要。

随着他内息注入，治者似乎再撑不住，呼吸由压抑渐渐平缓，不知是昏迷亦或是沉睡，头轻轻靠在挹天愈胸前，于是飘渺的绿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幽暗的紫。挹天愈知道那是治者的耳钉。按照猂族传统，耳钉代表着标记，表明对方已有主人，挹天愈忽然有些好奇，到底怎样的人，得到了治者这般骄傲自负的人心甘情愿的臣服，随即他想起，治者是苦境人，当不会遵从这样的礼仪。

他有些失笑，许是怀中人的缘故，今夜他实在想了许多。他步伐并不太快，坚定地向不远处的小镇前行。

“噩梦已过，好好沉睡吧。”最后他对怀里已意识不清的人说，声音混在雨中，带着让人相信的力量。

（2）

挹天愈寻了个酒家安顿下来时，已入夜了。

治者在昏迷中也并不安稳，嘴唇蠕动，似乎在说些什么，挹天愈不愿窥人隐私，倒也并未留心，只谨慎地用了一点极柔和的内力，将对方唤醒。

“吾之……友？”过了片刻，治者终于缓缓将眼睛睁开，他的目光并不聚焦，绿色眼眸涣散而茫然，好似透过挹天愈在看另一个人一般。

“你先把湿衣除去，我去试试水温。”挹天愈见治者清醒，知他不愿同人目光交流，因此简单交代了一句，便转头去外间试水。

虽只订到了一间客房，可总算屋内布置尚新，亦有可沐浴之处，挹天愈正将随身药草捡了些放进水中，忽听见一声极轻的惊呼，他迅速回屋，刚好接住了跌落的人。

入怀依然是冰冷而湿润的，此刻对方已经将衣物除去，只披着亦被完全打湿的里衣，广袖下滑腻的皮肤恰蹭过他的指尖。

“你怕是伤了脚踝。”挹天愈皱眉，他将治者轻放回床上，自然蹲下身，温热的手，握住对方白皙而冰冷的脚踝查看。

他感到对方本僵硬的身体在他触碰的刹那颤抖了起来，呼吸亦跟着有些凌乱。他想抬头确认对方情况，到底并未抬头，只用手摸过脚踝早已红肿发烫的部分，确认伤势，之后迅速将错位部分归正，在骨头发出点清脆声响的时候，治者在他头顶亦发出了一声压抑的闷哼。

“可以了。”挹天愈说，他立刻放下了治者脚踝，不欲他再为难。

“我无事，我可以自己走过去，好友你不用……”在挹天愈放手时，治者声音响起，与往日游刃有余不同，几乎有些急促，声音沙哑，带着点轻微的鼻音，听起来十分柔软。

“麻烦！”挹天愈皱眉，他终是看不下去了，从怀里抽出黑色丝带，将眼睛蒙好，随即将想要挣扎起身的人抱起，于是世界安静了，治者咬住了嘴唇不再说话，只浑身僵硬，任由挹天愈抱着。

挹天愈向外间屋子行去，他本以为治者会像从前一样半真半假地说一句你仍这般强势，可他已走了两步，两人之间，依然悄然无声。没了狂风骤雨的声响，此刻他能清晰感到对方小心翼翼控制着呼吸声，似乎很是害怕，却又并不敢真正表现出来，只是随着他的脚步，心跳愈发加快。

“你……是不能沾水吗？”挹天愈询问，他本不是会勉强别人的人，可此刻他觉得自己好像抱了一只不愿洗澡的猫。

“不是。”治者回答，句末带着些许颤音。

“那需要我做什么吗？”挹天愈继续问。

又过了片刻，治者的声音才在挹天愈胸前响起，“麻烦好友，将我抱过去吧。”治者说。后半句时，他的声音终于趋于平稳。挹天愈感觉他熟悉的朋友好像开始回魂了。

挹天愈将怀中之人抱到木桶边沿，让治者亲自确认过水温，才将他缓缓放入木桶中。治者似乎有些害怕，手控制不住地紧攥着挹天愈的衣袖，过了片刻才慢慢松开。

待治者沐浴完毕又服过药后已接近子时，因只有一张床，两人默契背对背躺在床两边，中间隔出一人多宽的距离。

“下次当选个天气晴好的日子，若再遇到这种突发情况，我们可改日再约，你自行回返便是。”挹天愈想到今日情况，仍是忧心，低声嘱咐了一句。

“只是意外，下次不会了。”治者轻缓的声音从挹天愈背后传来。

“江湖风波乱，你实该习武保护自己。”挹天愈又说。

“习了武，就不能为你疗伤了。”治者回答。他的声音极为平静，像是再普通不过的陈述，挹天愈一时间不知道他这位好友是否在开玩笑，最后也并未深究。

已接近子时，挹天愈不再说话，缓慢而深沉地呼吸，平静心绪，压抑体内暴动的气息。今夜爆发得并不严重，他闭着眼，感受着体内一波又一波暴乱的气息，维系着一念清明。他正兀自与本能对抗时，忽觉一双冰冷的手抚上他的后背，隔着轻薄里衣，他能清晰感到这双手沿着后背经络缓缓抚过，那些暴乱的气息寻到了指引，竟变得乖巧而顺从，顺着这双手的动作，在经脉间游走，于是暴乱无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暖洋洋的舒适感。

挹天愈听着身后治者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声，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那一夜，那个人的帮助亦是如今日一般，无声又及时，冰冷的手小心翼翼牵着他从奈何桥回到人间，弱小又如此重要。若那天，他能看清黄泉路，许是道路两旁会有黑色曼陀罗盛放。

推脉期间需集中精神，两人默契地并未再说话，待一切结束，挹天愈听到身后呼吸声由小心克制似乎变得缓慢而清浅了，应是因为劳累过度，已然睡熟了。挹天愈并未转身，感受着周身同每日闭关全然不一样的轻盈暖意，亦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挹天愈醒来时，发现二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何时消失不见，长发更是纠缠在了一块，蓝与黑彼此融合，竟好像他们本来就该如此，而治者的头几乎枕在他肩上，轻缓的呼吸吹在他脖颈上，有些微的痒。他并未转头去看治者容颜，只是决定今日不早起了。

他再醒来，已快中午时分，治者并不在身边，身边床铺依然温热，想必对方醒来不久。他梳洗完毕下楼时，他的好友正在小店角落里小口地喝着粥，许是因为店里空无一人，他今日并未打伞，长发随意地垂落下来，露出了小半张柔和的侧脸，有阳光落在他身上，让他周身的漠然清冷散去，看起来竟有些慵懒又暖洋洋的感觉。

挹天愈蒙上眼睛，坐在对面，治者并未提及昨夜之事，他也就自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慢慢地吃着清粥，随意谈论些近日见闻以及医学上的见解，他因蒙着眼，并不能够看到对方此刻是何种表情，只是听着治者自信而游刃有余的话语，总觉得昨夜在他怀里发抖的人，好像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挹天愈想，无论从前昨夜还是今后，治者均是他的好友。

（3）

挹天愈去悬崖下寻藐烽云的时候，天依然下着倾盆大雨，他无心运起功体，任由大雨将他淋得湿透。挹天愈有时会想，这天许真的破了洞，需要修补，否则这雨怎么会一直下个没完。

藐烽云坠落的地方人迹罕至，周围俱是湿滑大石，极难寻找落脚地方，挹天愈此刻虽有伤在身，却全然不在乎，只看准时机，运起功体，向下寻去。

最后依然隔着漫天雨帘，他见到了藐烽云，像一团烟雾，好像随时都会飘散。

藐烽云周身俱是血迹，大雨将鲜血晕开，浅淡的红从他周围慢慢晕开，他安静地躺在冰冷的雨中，浑身微微颤抖，好似在忍受着什么苦楚，可仔细去看，那眉宇间却是安静而平和的。

“吾……之主？”他似乎看到了挹天愈，又好像并没看到，只茫然地睁着眼，轻声呼唤。那声音虚弱而轻薄，被狂风卷着，送到挹天愈耳边，已然变了调。

挹天愈快步走到对方身边，小心翼翼将他抱了起来，入怀依然是冰冷而潮湿的，他忽想起许久前的雨夜，藐烽云在他怀里时说的莫名其妙的话，他想今夜你许是不用担心弄湿我了，我们两个左右俱是满身血污，湿了个彻底。

藐烽云即便穿了这样多，入手依然是轻的，挹天愈抱着他坚定地走在回去的路上，他有伤在身，因此不敢走得很快，那条回去的路便变得漫长而艰难，挹天愈一步一步缓缓走着，漫无边际地想着雨夜大概真的是个捡猫的好时间，否则他为何总是在这样狂风暴雨的夜，见到骄傲自负的小猫咪落魄凄惨的样子呢。

仿佛回应挹天愈的想法，藐烽云又若有若无地叫了一声，“吾之主。”散落在漫天雨声中。

“嗯。”挹天愈应了一声。

藐烽云似乎听到了他的话，眉宇渐渐舒展，放在胸前的手不自觉攥紧了挹天愈湿透的衣襟。

“你不该来寻我。”过了片刻，藐烽云又说，他微微发着抖，声音模糊而虚弱，目光却没有聚焦，显然已是神志不清。

挹天愈几乎想要叹气。

“这是梦吗？”藐烽云又断断续续地说，他依然紧紧攥着挹天愈衣襟，将头轻靠在挹天愈胸前，“最后能见到吾之主，我……很欢喜。”

一切好像早已改变，又好像全然没变，他在狂风暴雨中，走过漆黑漫长的路，抱着好友回去，为他疗复伤口。

两个人俱是浑身冰冷，抱得久了，熟悉的暖意慢慢驱散了寒冷，挹天愈想，他的确是有同路人的，而这条路漫长无光的路，也的确是通向温暖未来的。

他将一点鸣水点入藐烽云身体里，安抚他的心绪，最后他对怀里的人说：“噩梦已过，好好沉睡吧。”

（4）

外边大雨仍未停歇，声音传到一水澈屋内，听得并不真切，挹天愈看着藐烽云，越发觉得自己从前当真没看走眼，藐烽云此刻已然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发着抖，说着支离破碎的言辞，像极了喵喵叫的小兽。活着的人要承担更多，这次他说了抱歉，亦说了多谢。

他要离开时，心是平和而安静的，药已制成，猂族的未来美好而光明，而他的祇脉是时候恢复如初了，只是……

他目光柔软地看着跪在面前的藐烽云，向前走了两步，轻轻抚摸过藐烽云的头顶，好像那里真的有一对猫耳一般。

他想许是以后再下雨，小猫咪要学会自己回家了。

（5）

除了刚刚睁眼的时候，挹天愈再见到藐烽云已经是他醒来三天后的事了。藐烽云同从前并无太大区别，依然是骄傲而淡漠的，只是仔细看去，眉眼间似乎多了些从前不曾有的柔和暖意。

他站在同来看望的祇脉众人后边，似乎有许多话想说，最后却什么都未曾说，只道，“欢迎回来。”声音很轻，淹没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挹天愈还是听到了。他想起从前的那个雨夜，他并不能够读懂的感情随着藐烽云的话散逸出来，轻易划破重重雨帘，落在他的心间，现在挹天愈发觉，那些隐藏在字里行间深沉又飘渺的情意，似乎也并没有那样难以分辨。

以后的日子，像是流水，平淡而清澈。藐烽云时常会来，有时是同挹天愈谈论些他昏迷期间猂族发生的大小事宜，有时是同他讲些医学上的新思路，有时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是安静地霸占了挹天愈的桌子，一桩桩处理着猂族的大小事宜。

如此又过了几个月，挹天愈身体渐好，可以出门时，他们相约去看不远处的瀑布，权当是散心。

挹天愈清醒后，藐烽云终于兑现了久远前的承诺，将封云伞亲自取回。

他已许久未曾撑伞，今日却又撑了起来，随着挹天愈的脚步，跟在他身后慢慢行走，亦如当年。

他们行至半途路过一个古朴村落时，挹天愈被一名老者拦住，老者年过七旬，看起来是个本分老实的普通人，他只说家里有一病危病人，这位先生看着面善，不知是否是医生。

挹天愈知晓藐烽云向来不惯与人相处，他与老人说话时，更是撑着伞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因此只嘱咐他在此等待片刻，自己跟着老者一同前去村中医治。

藐烽云低低应了一声好，因被伞面遮挡，挹天愈看不到他此时神色。

挹天愈跟着老者又走了一刻钟，才走到村子近前，进村时有些微弱能量波动，却并无威胁，因此挹天愈并未在意。

病人是老者的女儿，外出时被毒虫咬破了皮肤，毒素入体，她已在痛苦中挣扎了两日，此刻性命垂危。挹天愈恰好对此种毒有所研究，医治过程十分顺利，只是毒药入体已久，将毒素全然剥离着实费了些工夫，待他全部弄完，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见女儿竟能转危为安，老者全家感激涕零，却说不留恩人，此地乃是一处天然洞天，时间与外界有些不同，此地一个时辰，外界已是两日，恩人那位朋友还在外边等您，我们曾去劝过，他不肯进来，也不愿离开，他说不过两日光景，还等得的。

挹天愈这才知晓进村时异样感受来自何处，他急速回返的时候，发现天已完全黑了，暴雨不知下了多久，砸在地面上，卷起朦胧的烟。

藐烽云就这样撑着伞站在他离开时的地方，仿佛从未移动过，冰冷雨滴被风卷着轻易绕过封云伞的遮挡，无情落在他身上。隔着雨帘，挹天愈好像又见到那只雨夜中等待主人的小猫。

似乎感到挹天愈的气息，藐烽云微微抬起伞面看了过来，他已被雨完全淋湿了，有雨滴落在他的睫毛上，又顺着眼角滴落，像是眼泪一般。

有一瞬间，挹天愈觉得，藐烽云许是哭了，他眨了眨眼，刚刚奇异的感觉已悄然消逝在漫天的雨中。

“怎么不去躲雨？”挹天愈问，“好像站在这里罚站。”

“主人未允许，当不敢轻易作为。”藐烽云回答，他尾音带了点极清淡的笑。

“我从未允许你这样不爱惜身体，你依然肆意妄为！”挹天愈说。

“那你生气了吗？”藐烽云又问。

挹天愈并未再回答，只是觉得，好像自从他醒来后，因着岁月流逝，在他们二人间划下的鸿沟，已然消失了。

他又看了藐烽云片刻，开口说，“你放心，我不会再离开了。”

藐烽云浑身一震，复又用伞遮住了视线，过了片刻，才低低“嗯”了一声，随即转头缓缓向相反方向行去。

挹天愈看着走错方向的藐烽云，心中想着他的小猫怕是又被大雨淋傻了。

如此又行了大约一刻钟时间，藐烽云的声音从伞下传来，他说，“我想讨要这许多年辛苦的报酬。”他的声音很轻，几乎难以听清。

“可以。”挹天愈回答。

“把我……抱回去吧。”藐烽云说，他将伞面压得更低，更是转头只留给了挹天愈一个背影。

挹天愈有些失笑，可那些轻甜又柔软的气息，再无法被狂风吹熄，温柔地包裹着二人。

“好。”挹天愈说。

于是他像从前一样将藐烽云抱了起来，入手依然是潮湿而冰冷的，藐烽云用手攥着他的衣襟，甚至用湿润的碎发蹭了蹭他的衣襟，在那里留下晕开的水气。

挹天愈知道藐烽云是故意的，可他很喜欢。

天许是会晴，许是不会，他怀里的人，冰冷如昔，可抱得久了，熟悉的暖总会驱散黑夜与寒冷，历来如此，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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