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4.20 【缜砚】被老板讨厌的正确求解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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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rewr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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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9-04-20 1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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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0 【缜砚】被老板讨厌的正确求解方式

.3.14白色情人节写给游的礼物，纯搬运 o5@ jMU;
.十级沙雕注意，笔者喝假酒系列
————————————————————

1.

砚寒清，海境影视文化公司一个不温不火的三线小明星。不至于完全没有通告，却也离大红大紫的摇钱树地位有十万八千里。定的知性男神形象，走的实力派，演技也一直受到大众认可，然而至今依旧徘徊在随时可能被冷藏的边缘上，原因没有其他，就是他太、低、调了。

这位一年和别人的互动量还没有个别小生一天来得多。在综艺节目中的最大作用就是当背景板，而且似乎还拥有着百分百插不上话的Buff，时常拿着话筒看着一堆人互动，比之那些又蹦又跳还爱开玩笑的活泼青年，自然是吃了不少暗亏。

按理说，他这种性格实在不适合出来吃这口饭，好事者曾看过他的学历，海境最高学府文学专业出身，导师还是如今海境文坛执牛耳的欲星移。这样好的背景，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不开跑来做演员。

误芭蕉也想不开，她因着私心才放弃大好前程，千里迢迢跑来给这个表哥当经纪人的，几年来费了不少心思在他身上，奈何砚寒清实在不争气，几年过去了，同档期进来的其他几位都成了荧幕常客，这位表哥依旧只有稀稀拉拉的人气。

如今比起自家这个不开窍的表哥，误芭蕉还有一件更头痛的事情。

总公司上层即将换血，领导层要重新调人过来负责工作室。曾经的负责人是她的老师，看着自己面子还能对砚寒清这种“不求上进”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小道消息传言，新来的是董事长的儿子，传说中不苟言笑，不近人情，连董事长都嫌过于严格苛刻的北冥家老三。

“你可长点心吧，哥！”误芭蕉在群里确认完消息是真后，生无可恋地看向砚寒清。

戴着眼镜正埋头看剧本的砚寒清迷茫地抬了头：“啊？”

2.

事实上，砚寒清几乎比工作室所有人都更早见到了传说中，那个留学德国三年研究古典乐，连血统可能都被莱茵河给洗涮了一遍的北冥家老三，北冥缜。

那天的天气很不好，狂风卷着暴雨硬生生把撑着伞的砚寒清拖出三里路，等走进公司大门，手里的折叠伞已经彻底报废，伞骨舍弃了自己作为钢铁的尊严，七拐八歪地抱在一处抗议砚寒清在今天出门的不人道行为。

那天的砚寒清也很不好，因着雨伞的不敬业行为，他整个人差不多也被暴雨给关爱了七八成，眼镜上厚厚一层水雾叫人摸不着东南西北，全靠平时经验积累。一路看着色块连蒙带猜，这才让他摸到了大门方向。

出门前，误芭蕉的电话来得急又快，说是老板已经到了工作室，叫他提前过来给人打个招呼。砚寒清无奈地抹了把脸想，这位传说中的北冥缜还真是不给老天面子，这样的天气还硬是跑来接洽工作，是个狼火。

这样想着，面前的电梯门已经打开，砚寒清拿着衬衫袖口擦完了眼镜，走进电梯，把眼镜重新架上。

一楼，二楼，看着跳动的红色数字，砚寒清觉着鼻头有点痒。

会议室在最高的五楼，电梯挪到三楼的时候，砚寒清正往口袋里抽着十有八九已经报废的餐巾纸，也就没有注意到数字硬生生停在了三，不再跳动。

“叮——”“哈嚏——”

银色的电梯大门缓缓打开，正稳稳当当走进来一个穿着正装，背骨挺直的高个青年，看到砚寒清的时候似乎楞了一下。

里头的砚寒清捂着鼻子，一脸无辜地看着面前被“热烈”欢迎的对象，讪讪地笑了笑：“……额，hello？”

青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讲，一大桶复杂的感情堆在一处，显得格外古怪。

砚寒清事后想了想，觉得这可能是叫狰狞。

3.

只有两个人的电梯，无人说话，安静得宛若高考现场，尴尬的气息卡着人脖子，半天憋不出话来。

进来的青年比他要高出大半个头，又站在他后侧方，砚寒清根本看不到对方到底还是否在意之前的意外，但他发热的后脖颈告诉他的直觉说，这家伙一直在盯着自己。

想来，实在是这次初印象过于惊天地泣鬼神了。

可砚寒清满脑子都是什么，刚才不知道有没有弄脏他的西装，毕竟看起来挺贵的样子。于是，悄悄扭头往后瞥了一眼，没想到冷不丁就直直撞上对方的眼神——合着这人还真一路盯着自己呢！？

是惹他生气了？砚寒清下意识往电梯边上挪了挪，试图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明明就只有两层楼，不知道为什么时间却过得这么慢，电梯里头弥漫开来的低气压叫他恨不得直接破门而出。

他的人生原则一向是谦恭低调，发不发财无所谓，但闷声是一定的。

砚寒清捏了捏还有些湿漉漉的发尾，看了看手头罢工的折叠伞，想了想背后那位黑面大王。方才应该先道歉的，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声hello，现在再说则显得过于尴尬和刻意了，他默默揉了揉眉角，觉得简直没有比这更倒霉的事情了。

4.

事实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

走进会议室，看到主座上那个人，砚寒清心里顿时有一万句妈卖批想要表达，但总算还是凭借着多年刹车经验强行冷静了下来。一边的误芭蕉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递了块手帕过去，叫他好好擦擦头发，整理整理形象。砚寒清突然之间就很想叹气。他看了眼兴致勃勃，满怀希望的表妹，实在不忍心打破她的美好希望。

你表哥好像工作第一天就把上司给得罪了。

砚寒清含泪无语望天，只觉着会议全程，北冥缜就一直往自己这个方向看过来，若不是必须得规矩地坐在椅子上，自己现在大概已经在桌子底下了。

北冥缜上头两个哥哥和下头那个小弟都是天生讨喜的角色，除却还在念金融的小弟，上面两个样貌随母亲，圆脸桃花眼，天生能靠脸吃饭，如今几乎都有半条腿在演艺圈里头。

他则生得完全不同，北冥缜身上带着股像是从沉积岩里刚刨出来的气质，陈旧，坚硬得毫无破绽，甚至根本无法判断他到底是喜是怒。砚寒清手中的圆珠笔在会议笔记本上打了个圈，又画了两条竖线，列了个公式算了算，觉得这也不能怪别人，毕竟按照比例尺，基本上三人开外就只能看见两条缝了，从眼神揣摩上司还是比较困难的。

“……我们今后要重新衡量和考评公司内部的成员，重新改变组合构成和人设方向，吸纳更多新鲜血液，部分不合格人员我们也将考虑解约。”

说到这，砚寒清正算到五人开外的可见比例，听到这句，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抬了头，于是这次是真真切切，真真实实地和人来了个五秒完整对视，最后反而还是北冥缜先移开的目光。

若是发生在什么都市恋爱喜剧之中，此时的背景音乐怎么都应该是“深情一眼挚爱万年”，后期还得补上粉红色草莓滤镜。可自己拿的一直是都市青年励志电视剧剧本，这话可不就是说给自己的吗，砚寒清心里默默蹦出完了两个字来，也没心思算五人以外好像也能看见对方眼神这件事了。

砚寒清觉得自己很不好。

5.

至于为什么他这么个爱低调的人却跑来干这种聚光灯下的职业，说白了就是一句，人不轻狂枉少年。

就算如今宛若咸鱼一样的砚寒清，当年也有过叛逆期，被逼急了也照样是会跑去跳龙门的。当年家里人给他铺的道路就是取得名校毕业证，跟着欲星移继续学习进修，到时候继承家业，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嗯，大概是他们认为的巅峰吧。

于是砚寒清直接就选了他们最轻蔑和看不起的职业，轰轰烈烈地闯入了演艺圈，从最开始的练习生兢兢业业爬到了三线的位置，至今仍和家里人吊着口气不肯回去。

他不爱同别人争，但是若是要叫任何人来摆布他的命运，砚寒清也是绝不同意的，何况，虽然是一时意气，如今他也有些爱上这个职业了。

自己名气虽小，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观众，每每看到那些千里迢迢跑来的粉丝，说不感动是假的。他分明还记得，人生第一次开小型演唱会，还有个匿名的粉丝连着好几天往后台塞香水百合，那花被他攒了好大一捧，还特意买了个大花瓶，开了好几个月才谢干净。

只是这次惹到了顶头上司，之后该怎么办呢？

砚寒清觉得自己已经在解约的红线上反复跳跃试探。他没好意思和误芭蕉讲自己的电梯奇遇，只是在北冥缜经过自己身边，又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后，试探性地问：“额……表妹，你有没有觉得……老板有点讨厌我啊？”

误芭蕉打小和他一起长大，看着砚寒清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下警钟乱撞：“你又给我惹了什么祸？”

“没有，没有，那怎么可能呢……”见那两道柳眉向上挑起，砚寒清慌忙摆手。

但愿只是自己的错觉，吧。

6.

又一个新的事实，这一切也许并不是他的错觉。

砚寒清这几日感觉到了北冥缜对于自己的针对性。在将自己归类为重点观察对象后，这位大佬天天就跟着在片场一起晃荡，还二话不说直接停了之后几个合作的综艺活动，除了正在进行的电视剧拍摄，砚寒清感觉自己简直闲出盐来，捆吧捆吧明天就能和着白粥下饭。

大佬还同导演不时说着什么，随后拿着本子点点画画的，很是专业的模样，砚寒清窝在大袄里头，觉得自己仿佛回忆起高中时期天天被班主任盯着的恐惧。

为缓解这种后脊骨间接性发凉的感受，砚寒清一脸无奈地在休息时偷摸同误芭蕉报告着今日情况，没过多久对面啪啪就发来好几条“不应该啊！”，“我立刻和老师谈谈！”之类的短信。

砚寒清匆忙回复，没有必要，我和老板之间可能有点误会，找个时间我去同他谈谈就好了。

另一头发了好几个点，上头的状态变成“正在输入”好几次，最后却只发来一句，你自己解决，我不管啦！

松了口气，放下手机，砚寒清却发觉北冥缜不知道何时离他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他慌忙转过身：“是要上工了吗，我准备好了。”

“没有。”

这是砚寒清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听北冥缜的声音，他又想起自己那个沉积岩的比喻，忽然觉得分外恰当，这人的声音都同他的模样一般，硬邦邦的。他想，真是太可惜了，明明算是时下流行的男神音。

“……你在做什么？”北冥缜突然发问。

“额……给，给经纪人回消息。”这尴尬的气氛总让砚寒清回忆起电梯事件，方才还准备和人好好谈谈的勇气，一时间又龟缩回了壳里。

“嗯。”

听到人稍稍往回吸了半口气，却又没说什么，砚寒清心中哀叹能不能给自己痛快一刀，索性站起身来面对。不料，北冥缜正要伸过手来搭他的肩，指尖便恰好顺着古装垂下的发髻，从他的脸颊划过。

柔柔软软的，还带着点凉意。

砚寒清低呼了一声，北冥缜似是也没有料到这个状况，整个手臂僵在了半空，两人一时无语。

“我……”北冥缜正要说些什么，那头导演已经开始招呼人员到齐，砚寒清立刻忙不迭地离开这越发古怪的氛围，留下个一脸懊恼的青年在原地对着自己的手指发愣。

7.

砚寒清忽然觉得自己这几天日子好过了许多，不知是不是片场那件没头没尾的事，北冥缜这几日又突然跟个人间蒸发了一般，哪儿都找不见人。

对于他来说，这大概就是完美的理想生活了——不多的活动安排，够他有大量的时间去写他实则最感兴趣的音乐，没有专人盯梢，完全不用担心一回头，就又是一场大眼瞪小眼的对簿公堂。

唯一不在计划之中的，可能就是误芭蕉对于北冥缜的态度。前几日还很是不满上头连续撤掉自己艺人节目的事，可这几日也不知被怎么洗了脑子，张口闭口便是：这都是老板的安排，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我相信他！

提到北冥缜，那眼神里简直冒着火花，模样简直同迷妹似的，这热烈的程度，砚寒清可以保证，如果哪一天北冥缜想不开出道了，他的表妹大概会是后援会第一粉头。

因而，自己在表妹心目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那恨铁不成钢眼神让砚寒清直发憷，总觉得她像是在看一只多年没生蛋的老母鸡，手中的刀都快架在自己脖子上了。

“砚寒清，你可争点气吧！”

听听，现在连哥都不叫了，砚寒清拿圆珠笔顶了顶太阳穴，笔尖在本子上圈出了朵百合花，一如既往地左耳进右耳出。

8.

若是一直这么过下去，这辈子都不用同那公司上下一致公认的严苛老板见面，这日子也算是不错。

可是砚寒清错了，他错就错在，不该让误芭蕉成为北冥缜第一粉头。

更不应该忘记欲星移当年同自己说的，北冥家的人酒量都很差的这件事，更更不应该就为了避开年会这热闹的气氛而坐在角落一直喝饮料，更更更不应该心软答应了所有同事丢麻烦一样的交托。

于是，在其他同行们开开心心去下个地点庆祝杀青的时候，他光荣地成为了老板马夫。

明明自己是最讨厌麻烦的人。

坐在车里，砚寒清再次找回了当年沦落做苦力的感觉，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给拖上副驾驶室，调了好一会儿导航，就蒙着一车子的酒气上了路。

北冥缜虽然酒量差，但酒风倒是不错，倒在车子里就只是闭着眼睡，安安静静的，一声也不吭。停在红灯前，砚寒清扭过头来看了看身旁的青年，其实北冥缜年纪比自己还要小去许多，可总爱板着张脸，也不知道这人世间到底有多少苦大仇深，天天皱着个眉头。年纪不大，气质倒像个小老头似的。也就这样安稳睡着时，才能看出他俊美的眉目间仍带着些稚嫩。因着酒气发热，刘海里夹杂着的几根蓝发东倒西歪地黏在额头上，同平时一丝不苟的模样完全不同。

看了好一会儿，砚寒清忍不住笑起来，直到后头人摁喇叭提醒，他这才匆忙踩下油门。

该怎么说，这模样甚至还觉得有些可爱。

车才进库，误芭蕉仿佛远程监控一般啪啪发来好几条短信，叮嘱他要把人整个安全送进家门才行。

砚寒清心里哀叹，到底谁才是她负责的艺人啊，可不管怎么说，也不至于就这样随便把人扔在门口，于是他任劳任怨地开了车门，把人扛了下来。

北冥缜看着高高瘦瘦的，但这身骨架是真结实，砚寒清吃力地在墙上借着力，才有多余的手拍拍他的肩。

“老板，老板，醒醒？”连着戳了北冥缜好几下，肩上人才有反应。

北冥缜低低地唔了一声，抬头看了看门，又看了看身边人，歪了歪头：“诶？到家了。”说着，便很自觉地往公文包里掏钥匙，把门打开。

这不设防的模样叫砚寒清有些忍俊不禁，开了门后，北冥缜甚至还有些迷茫地扭过头来问：“你是谁？”

砚寒清决定把北冥缜酒风尚可的评价收回去，他努力收住嘴角的弧度，憋笑回答：“我是砚寒清。”

“嗯？砚寒清？”提到这个名字，北冥缜的反应忽然大了起来，皱起眉头，显得有几分苦恼。砚寒清发誓，那一瞬间他甚至看清了他老板眼珠子的颜色，银灰色，简直能记入史册。

“怎么可能呢，砚寒清，怎么可能呢……”他喃喃自语着，像是受宠若惊的孩子般惊慌。

虽然这人明显已经没有多少正常意识，砚寒清还是觉着自己的任务其实也不太重，毕竟北冥缜看起来还是挺乖的，到时候帮他换了睡衣，扔上床就能大功告成。

但就在这个念头产生的一秒后，本来在一旁乖巧站立的北冥缜忽然又挺直了背，像是遇见了什么大喜事一样，猛地抓着身边人的袖子就进门来，倒把砚寒清给拉得有些猝不及防。

“嘘——”虽然这么说旁人一定不信，但北冥缜脸上确实露出了一个傻里傻气的笑容，用着颇为自豪的语气道，“我给你看点好东西！”

若是旁人说这句话，砚寒清难免会想些有的没的，但这个人是北冥缜，他甚至觉得，这家伙给自己看些公文模板还比较有可能。

9.

是人类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10.

砚寒清在跟着北冥缜进入二楼的那个房间后，差点没直接被吓到爬出来。

开门杀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砚寒清觉得自己回去以后就可以上知乎回答“进门就看到自己一米八的海报是一种怎样的体验”这类问题了，要知道，这种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啊！这鼻子！啊！这眼睛！看着自己那商业化的笑容！靠，编不下去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羞耻感让砚寒清恨不得直接从二楼跳下去。

可是他没有办法，因为北冥缜正牢牢抓着他，不让他走，脸上还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要和你介绍一下砚寒清。”

“…………”

不了，我和这位挺熟的。他突然觉得北冥缜平时不苟言笑的模样是这样的可亲，可爱了。

砚寒清想，这一定是上天对于他咸鱼半生最大的惩罚。

11.

大约半小时以后，砚寒清生无可恋地觉得自己大概已经脱敏了，这辈子的尴尬癌都治好了。

北冥缜一路从最左边橱窗开始介绍，这是砚寒清第一次海境演唱会的门票，这是后援会自己制作的应援牌，还有同期可以领取的同色应援灯。

老板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砚寒清觉得自己的三观还没能粘回来。顶头老板是自己粉丝该怎么办，现在还把我扒在他家介绍我出道史，怎么脱身，真的挺急的。

那头北冥缜又摇摇晃晃地拿出了自己当年发型的碟片，砚寒清看了一眼，估摸着就有五十张，还有些个剪下来的杂志封面，当年上过的报纸娱乐版图片。他甚至怀疑自己老板是不是直接包下了半个市场。

“你，你说他，好不好看？”

“……”砚寒清感觉这简直就是人生最大挑战。

对面的北冥缜见他楞了一下，很是不满，语气又恢复成平时又冷又硬的模样：“说他好看。”

“好看，好看好看。”几乎只是条件反射似的讨好反应，说完，砚寒清就觉着一口老血堵在胸口。

得到满意答案的北冥缜立刻又嘿嘿笑开了，转头又去摸别的：“我再给你听他的歌。”

……哥，不要这样了吧？！

砚寒清想，若是知道今天会有这个下场，就算被表妹扒掉一层皮他都不要送老板回家。

可虽然这么说，他也拦不住那一米八五的北冥缜，他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摸出来的古早播放器，掏出磁带往里面塞，明明醉得人都不认识了，还记得播放快进的按键，要不是知道这位人设一向是冷酷无情黑面王，砚寒清简直怀疑他在驴自己。

一阵缓缓的木吉他声从磁带里传出，砚寒清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自己以前的歌了，因着表妹的规划，自己也确实离开音乐这条道路很远了。

稚嫩的手法和简单的谱曲，说实在，也叫他有些怀念——如果不是在一个满墙都是自己海报写真，正对着的阳台上还码着一摞鹅团子——这似乎是粉丝给他定的人设，这场面不说是应援摆阵，说是邪教召唤现场都有人信。

“你说他唱得好不好听？”幽幽传来北冥缜的质问声，砚寒清一个哆嗦，脱口而出：“好听好听真好听。”

“嗯，我也这么觉得。”被顺毛顺得极为舒畅的北冥缜舒舒服服地靠在书柜边上，“在高中第一次听到他唱歌的时候，就这么想了，那时候我远远地看着他在体育馆彩排，但我想着，总有一天我要见到他，告诉他……”

说到后头，声音越来越轻，砚寒清几乎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但才要凑过去问状况，北冥缜一个抬头，几乎鼻尖对着鼻尖。手还被这人牢牢攥着，像是孩童捏着不肯放开的糖果，砚寒清无路可去，浓重的酒气熏得他也有些晕头转向，一时间忘记抬起身子，只任人长久地看着他。

交织的长发打下一片隐晦的阴影，北冥缜低低呢喃了一声砚寒清，三个字厚重地盘桓在两人炽热的呼吸之间，随着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

最后还是北冥缜先放开的手，他突然啊了一声，像是顿悟了什么般，又蹲到一旁开始找些什么新的东西，随后像是献宝一样拿给面前人看。许是倾诉的欲望被压抑得太久，平日里半天都只有几个嗯字的他，竟是滔滔不绝地给人讲了一连的砚寒清出道史，连砚寒清自己都有些自愧不如。

“还有这个，”北冥缜从最底下掏出一张小小的卡片，“这是我第一次应援给他时，收到的回信卡片。”

看着人小心翼翼递过来的动作，砚寒清非常识趣地只是扫过了上头的字迹，诶了一声。

那是最后一次演唱会表演，他来不及把那个匿名粉丝的花带上飞机，只能留了卡片在上面——所以这算是史上最没有惊喜也最惊恐的掉马方式吗？

虽说现在哪怕告诉自己北冥缜其实是三体人他都不会感到惊讶了。

“你说，他会知道是我送的花吗？”

砚寒清没有回复，因为很快北冥缜就喃喃自语道：“其实他不知道也没关系。”他反复嘀咕了几遍没关系，脸上却露出些落寞的神色来，砚寒清心头没来由的一紧，这种感觉实在很奇怪。

在进门之前分明只觉得对方是看自己不顺眼的老板，直到把人拉上车才记起来这位的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下一轮，刚刚都还觉得这是个麻烦的酒鬼。可现在只是看到他又皱起了眉头——砚寒清抬了抬手，想去将它抚平，又被北冥缜抓了正着，这次他没有收回手，左胸口却似乎有什么，被这个人的手一并揪在了一起。

青年的掌心是温热的，砚寒清垂下睫毛，心尖也跟着一起微微颤动着，现在他知道了。

12.

被身心折腾了一晚以后的砚寒清终于等到了他们老板的第一声哈欠，似是终于满足，随后更换睡衣的过程也无比顺畅，北冥缜直直伸着手，叫他抬头便抬头，叫他缩手就缩手，听话得简直可以在幼稚园评选好孩子。

倒在床上，北冥缜还不忘拉着人衣角卖安利：“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因着当年的脾气而跳进这么个不适合的地方，本就没有对自己抱太大的希望，砚寒清难得地扭起眉头，语气颇为无奈：“他……其实没那么好。”他并不喜欢别人在自己身上投注太多的期待和希望，尤其这件事还是他一时意气的选择。

“胡说！”北冥缜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用着误芭蕉管用的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他，“他是最好的，最好的！”

那目光炯炯，认真得叫砚寒清无路可退，他看了看床头自己的超大广告立牌，想起北冥缜那时候会是怎样冷着脸又紧张又期待地把它搬回家，就用着好气又好笑的口吻回答：“好吧，好吧。”

听完回复，北冥缜立刻递过去一个砚寒清抱枕，眼神透着点点星芒：“不管你是谁，只要你喜欢砚寒清，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兄弟。”

最后还不忘补一句：“当然，要说好，砚寒清是我的。”

砚寒清感觉自己很头大，他一点都不想抱那个自己的等身大抱枕。

“你先承认，砚寒清是我的。”

自己从来不知道北冥缜发酒疯是这么个幼稚的模样。可不知怎的，现在却觉得有点有趣起来了。尤其是现在，这人躺在床上，用着平时严肃的表情，可怀里却半搂着自己的抱枕，顶着惺忪的睡眼，还硬要人签订不公平条约的样子。他只觉得胸口某处都软成了一片。

可能脱敏脱过头了，砚寒清心想，他看了眼躺在床头，画着小小百合花的贺卡，安慰似的拍了拍了他的手。

“我是你的。”

愣愣地看着他许久，北冥缜满意了，终于放心闭上眼睛。

太快了，砚寒清看着那个睡梦中还要紧紧拉着自己手掌的人，心里的声音正局促不安地提醒，会不会太快了？

北冥缜睡得安稳，他索性也在床上躺了下来。月色亲吻着身旁青年细长的睫毛，砚寒清动了动自己的手，却立刻被人再次握紧，像是担心他又从自己手掌中逃脱了，不安地喊着他的名字：“砚寒清，砚寒清……”

砚寒清应了一声，不动了，也不再抽出手，他只静静地看着北冥缜。

合上眼前，他终于想，其实也还好，只是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有人已经走完了那九十九步而已。

12.

北冥缜做了一夜好梦，梦里他回到高中时期，那密不透风的年代，因为报考的学校是寄宿制，他又不常回家，娱乐活动极少，只因被大哥塞了张演唱会门票，从此结识了他一生中，也许是最重要的人。

他看见远方星光璀璨，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捧着自己送的百合花站在舞台中央，他穿越过茫茫的人海，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阻隔两个人中间的距离，他切切实实地抱住这个人了，切切实实地将他留在了怀里。

要说为什么会喜欢砚寒清，北冥缜自己都想不明白，他觉得这可能就是世界上的一条音波寻找到了它本应该回归的频率，海洋中的一条鱼寻找到了它的出生地，是命运安排，是理所当然。

于是他拼命回溯，拨开波浪，总算来到对方的身边。只可惜口拙舌笨，在对上人眼的那一刻，就已经手足无措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每每想要过去将已在心里打了十数遍草稿的告白说予对方，却又总是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

睡梦中的北冥缜似是回忆起电梯里的事，脑中弹幕都是“是活生生的砚寒清”，“怎么办，应不应该先打个招呼”，“不对，应该递块手帕”，“他的雨伞坏了，要不要叫他和我一起走？”这份紧张感活生生将他从梦里逼醒了。

他眨巴眨巴着眼睛，完全没有注意到房间里多了什么人，只朦胧着眼睛看了看怀里的砚寒清抱枕，无比自然地往上亲了一口，蹭了蹭：“砚寒清早上好。”

还没来得及数落对方睡姿的人形抱枕砚寒清登时就卡壳在了半路，大脑一片黑人问号踏着矫健的步伐飞驰而过，他抖着双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又看了看搂着他继续续约第二梦的北冥缜，热度一路从脸颊烧到了脖颈，慌不择路地从人怀里挣了出来。

而被对方大动作扰乱美梦的北冥缜似是还没睡醒，看了看床上的砚寒清，又看了看不知何时掉下床的砚寒清抱枕，思维一时交接失败，那迷茫的神情，砚寒清大老远就能闻到短路的糊味。

“砚寒清你怎么在这里？”北冥缜把抱枕搂在怀里，歪了歪头，似是还没想明白。

“……是我昨天送你回来的。”

“哦……嗯？诶？”

这一刻，北冥缜引以为傲的头脑终于上线，整台计算机重新启动，运算出了昨晚的全过程——砚寒清开车送我回来，我留他在家里睡觉了，我昨晚做了什么来着？不对，重点是我的卧室——！

北冥缜都没注意自己睡歪了两颗纽扣的衣服，从床上啪地跳了起来，看了看砚寒清，又看了看满墙壁的海报，组织了一下语句：“额，这……我可以解释的。”

此时，砚寒清突然有了种看戏的愉悦感，托着腮帮子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北冥缜仔细端详了整个房间昨晚被自己卖过安利后的惨状，一声不吭地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了起来。

“嗯？”砚寒清懵逼地看着对方奇怪的举动，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是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了。

大约半小时后，一身正装齐齐整整，神智清明的北冥缜站到了砚寒清面前，半跪下来，用着平时那张公事公办的脸，以无比真诚和恳切的语气说道。

“砚寒清，我喜欢你！”

“……嗯？啊？诶？”这回轮到砚寒清短路了。

他看着面前眼睛里闪动着星屑，明显十分激动的北冥缜，无比蛋疼和公式地回了一句：“额，谢谢？”

13.

这几日两人的情况像是掉了个个，如今是砚寒清抓不住北冥缜这人了，当然他也万万没有想到最先跑来找自己算账的会是误芭蕉。

“你到底对老板做了什么！”

“表，表妹，冷，冷静啊……”多年压迫，砚寒清摘下耳机，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好几步，贴着墙乖乖站好。

“不可能，那天让你送回家之后，老板整个人气场就不对了！”误芭蕉焦虑地啃着手指，一双杏眼怀疑地在人身上瞧，“你真没对他做什么？”

“我能对他做什么啊！”砚寒清暗自腹诽，你实在该问问那晚他对我做了怎样的精神折磨，他实在不愿意在回想那羞耻的一晚。

“谅你也不敢。”误芭蕉软了语气，随后像是很开心地从怀里掏出一叠纸，“砚寒清，快来看看你的新剧本！”

“咦，这？”只草草翻了几页，砚寒清便明白误芭蕉所言为何，这个宫廷之中极不起眼却在后头发挥巨大作用的试吃官，让他有着一种极为亲切的感觉。

再翻了翻前面的投资公司和导演，俨然是海境这次砸了重金的重磅推出。

前后一联系，砚寒清算是明白北冥缜停了他那些个节目的原因了。

“这可真是……”回头望了望，终于抓到了那个在拐角偷摸着想走过来的北冥缜，砚寒清了然地笑了笑：“听说晚上会下雨，能不能麻烦老板送我回去？”

14.

天气预报难得准了那么一次，北冥缜紧张地握着方向盘，把车速踩在三十几，坚决遵守交通规则和安全。当然，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更希望永远也开不到砚寒清的公寓。

身边人还是冷着张脸，若是放在从前，砚寒清大概又要揣测自己是不是干了什么冒犯的事，可如今他已经把这孩子摸得透彻。他这模样，多半是紧张，说两句便好了。

“我看过你新拿来的角色了，多谢。”

“没，没有，只是……”北冥缜开口还是有些磕磕绊绊，“只是，看到的时候就想起你了。”

“我觉得，很适合你，然后，你也很适合……古装，”想到这处，他脸上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下来，只是声音还是有些轻，“很好看。”

银月色的眼睛里黑色的雨刷打着节拍，配合着渐渐变大的雨势，同他心跳维持在了一个频率。

“哈，谢谢。”

砚寒清的语气比起那天早上要缓和许多，但北冥缜还是不敢扭头看他，那日早上的惨痛经历叫他感觉到了自己的突兀，按照他的合理计算状况，应该是慢慢和砚寒清在工作上磨合出默契，然后顺理成章地成为朋友，再然后……

却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上来就把老底都给掀了干净。

他怕自己给砚寒清造成了困扰。

车子稳稳停在了公寓下头，北冥缜轻轻吸了口气，像是做了巨大决定一般，关了引擎，转过身，低下了头：“对不起，给你带来了麻烦！”

砚寒清莫名觉着这句听着有些委屈的味道，面前的人分明还是那个模样，在他眼里却觉得像是在大雨里被淋了通透的大型犬，垂着耳朵和尾巴颇为可怜。

自己可真是完蛋了，砚寒清想着，手却十分自觉地去够北冥缜攥得生紧的手。比起他总是带着凉意的皮肤，北冥缜的手心和他这个人一样，平实而温暖，看着如石头般坚硬，实则内里柔软。

幸而自己很早就发现了这件事，他摸了摸北冥缜的手背，如那天晚上一样拍了拍，咧了咧嘴：“砚寒清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啊，这，不是，不对，这是真的——！”

“砚寒清是你的？”

“这，我——！！！”那晚的回忆涌上大脑，北冥缜百口莫辩，支支吾吾了大半天，脸上一片绯红，砚寒清总算在这里补回了那天少看的几场大戏，心满意足。

“但是，谢谢你的花。”

北冥缜本等待着对方判决死刑，却不料砚寒清话锋一转，反倒是主动拉紧了他的手，敛了方才看好戏的神色，认真地回了他一个微笑。

外面的雨水敲在车盖和玻璃窗上噼里啪啦的，可北冥缜恍然未闻，他只看着那个在街边路灯透过来的细微光亮下的人，不用聚光灯的追捧，他就能成自己荒凉宇宙里唯一的那颗明星。

自己还真是很不擅长这样的眼神……

介于对方的眼神过于热烈，砚寒清实在扛不住脸上骤然升起的温度，偷偷移开了目光，摸了摸鼻头，低咳了两声：“……关于归属问题的提议，其实也不赖。”

北冥缜一时搭不上对方的思路，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星光缀着花瓣，叫他摸不清东南西北。

“说不定，我会考虑一下。”

看着人撑伞离去的背影，北冥缜捏了捏自己发烫的耳根，感觉自己还晕着。他颤抖着手在家族群里发了一句“成功了”，随后一头把自己闷在了方向盘上。

追到自己单恋多年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看着路灯在流淌的雨迹里晕出橘色，始终找不出答案，是惊喜？是激动？是止不住的悸动？

准确来说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每一刻，北冥缜都觉得自己都要比上一秒都要更喜欢这个人。

而在日后，自己还有许许多多的喜欢你，要告诉他，告诉砚寒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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