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0.08 【雨拓】拓麻歌子（短短篇1L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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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hard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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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10-08 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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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 【雨拓】拓麻歌子（短短篇1L完）

太叔雨活到快四十歲頭一次養寵物，養的還是電子寵物。這東西是某個IT公司的客戶代表給的，為了賣情懷，產品名叫拓麻歌子，就是96年日本萬代公司首次推出電子寵物遊戲機時候起的名字。但這個詞是日文的音譯，用作中文挺拗口，太叔雨對這點提出疑問，客戶說：我們大老闆苗總喜歡。那好吧。
產品的外形像個蛋，玩起來也要從蛋開始孵，還要放音樂對它進行胎教。太叔雨興趣不大，但他身在融資部門，將要決定是否對這玩意的專案發放貸款，出於職責和自己的工作習慣，肯定要親身瞭解一下產品具體是什麼樣。太叔雨選了個貝多芬曲目單進行胎教，畢竟提到胎教一般都是古典樂（刻板印象），一天後孵出來一只小雞。於是太叔雨開始養雞。養電子寵物基本也就是那麼回事，每天餵食陪他玩或者培養技能，當然作為2022年的產品，還有個必不可少的功能就是聯網，畢竟這年頭什麼遊戲都會給弄成社交遊戲。太叔雨看到不知道誰的老鼠順著網線過來和小雞下圍棋的時候簡直驚呆了。但他沒有訓練過小雞圍棋，所以當然是一敗塗地，小雞聳拉著腦袋。
總之大概瞭解了這些功能以後，太叔雨就沒再碰過拓麻歌子。他其實對這東西能佔領多少市場有點懷疑，而且總覺得整體理念和寶什麼夢有點撞。但一問定價，一臺只賣49塊錢，這東西看來是面向青少年人群，申請的款項數目也不大，太叔雨覺得還行，於是就給貸了。
後來太叔雨基本遺忘了這件事。他還有其他很多工作要忙，尤其是他的頂頭上司融資科的科長過半年要退休，繼任的位置太叔雨勢在必得。以他的年齡，錯過這一次晉升，下次八成也輪不到他了，因此他沒少使勁，除了一如既往地玩命工作，人情往來也少不了。在本國任何事都要攀關係，古往今來一致。太叔雨人長得好說話有趣，喝酒又痛快，社交本來是他的強項，但他畢竟已經不是二十出頭的小夥子，白天幹活晚上喝酒的生活當然不好受，但有什麼辦法？
太叔雨再想起拓麻歌子是在某一天他飯局結束回家，吐過一場以後躺在床上，整個人昏昏沉沉，在外面他必須端著，維持好不容易設置出的瀟灑疏狂的形象，終於到了家裏能夠放鬆，迷迷糊糊間看見床頭櫃上還有他當時隨手放在那的一顆蛋。他就伸手一推，蛋向前滾了一下，撞到了牆。太叔雨笑起來，覺得自己也像這顆蛋。他拿起蛋，又看見那三個按鈕，於是長按開關，螢幕亮了起來，顯示出一地破碎的蛋殼，還有一行字：你的小動物已經走了。要讓它轉生嗎？（轉生後，將會失去所有記憶。）
太叔雨冷笑著說：死了就是死了，就是沒了，什麼轉不轉生。聲音已經被酒醃得黏糊糊的，在只有他一個人的房間裏也激不起迴響，當然更沒人理他。他歪倒在枕頭上，點了是。螢幕上重新出現一個蛋，還是要從胎教開始。太叔雨點開曲庫，他這時候特別想聽喜歡的音樂，就搜他喜歡的歌手，竟然還搜到了，那是個挺小眾的德國重金屬樂隊，他喜歡重金屬這事兒銀行內外當然沒其他人知道，畢竟他外在的人設可是個社會化相當成功的好青年。拓麻歌子開始播放他聽熟的鼓點，太叔雨把它往枕邊一扔，聽著冷徹低沉的貝斯和絃很快睡著。
第二天他暈乎乎地醒來，發現因為他酒後睡得不安穩，現在姿勢扭曲，蛋也滾到了他的面前，螢幕上孵出來的是只兔子。
這轉生轉得物種都變了。為什麼胎教放搖滾樂會生出來兔子？兔子抖著兩只短短的耳朵，在螢幕上亂跳，倒和小雞當初一個樣子。這畢竟是聽了太叔雨喜歡的歌孵出來的，太叔雨心裏有了點多餘的情感，認真給他餵食，摸了很多下，又想起上次小雞下圍棋慘敗的經歷，開始訓練小兔學圍棋。
小兔比小雞爭氣，當然是因為太叔雨對小兔比對小雞上心。有幾次太叔雨下班回家，發現小兔已經偷偷擊敗了很多上門挑戰的小貓小狗，於是他內心渴望向上爬的一面得到了很大滿足，越發覺得這小兔可愛。太叔雨甚至開始帶著蛋去上班，同事看到了也很好解釋，這畢竟是經過他手的專案，還能順便再表現出一個關心客戶的人設。把小兔訓練到圍棋最高級之後，他又開始給小兔報樂器班，而且一天要進行三四次順毛活動，儼然是一名合格家長。太叔雨自己工作越來越順利，兔子也越長越大，耳朵逐漸聳拉下來，原來是垂耳兔。
某一天臨近一個小節日，那位IT公司的客戶來拜訪他，送些點心，走個形式。太叔雨挺討厭附加社交，但他也不是會拒絕人情往來的人，畢竟他其實就靠這個吃飯。客戶和他互相祝了節日快樂，又預祝他工作順利（言下之意當然其實是祝他成功登上部長之位），接著閒聊似地提起：您好像還在玩拓麻歌子。
太叔雨掏出機器給他看自己的小兔，說：一直在玩，這個產品的確非常有趣。不過你是怎麼知道的？
客戶笑了笑說：其實為了更有效地優化改進產品，每隔一個月，聯網的機器都會把數據傳回公司的。
這種做法在這個行業並不新鮮。太叔雨也笑道：原來如此，那恐怕讓你們見笑了，我玩得不怎麼認真。
客戶又說：托您的福，拓麻歌子現在銷售勢頭很好，這週末還要在公司辦一個線下活動，您如果有空可以來參與一下，來的話可以提前和我說……
太叔雨仍然笑著回答，這個自然，一定捧場。
捧場就怪了，下週一就是敲定下任科長人選的日子，雖然他自認為準備工作已經萬全，這週末不需要再為此奔波，但肯定也沒心思參加這個活動。太叔雨覺得有九成的勝算。但畢竟還有一成幾率失敗，論能力他很有自信，也努力結交了很多關係，可是再去結交，怎麼也比不上生來就有關系的人，很有可能這個崗位早就內定了，他只是在做徒勞的努力。而且就連是不是已經內定他也無從得知。懷著這種心態怎麼可能去玩呢？其實就算他心無掛礙，也是不喜歡這種活動的。電子遊戲的線下活動無非賣周邊，新品預告，還有玩家交流，這些太叔雨都沒興趣。
週末太叔雨醒來，這段時間他累得狠了，懶得起床，就躺在床上和小兔玩。拓麻歌子真的很好玩嗎？未見得，這玩意的功能還是挺單一的，但是太叔雨現在也只想做一點簡單的事。他餵食完就指派小兔出去到處征戰，隨機和十幾個別人的寵物下圍棋，下得高處不勝寒。太叔雨笑著拍拍蛋，說：你真有出息。
小兔在螢幕上舒服地趴著，看起來贏過好幾場以後它也挺高興。
太叔雨想再給它訓練點別的，看見它趴著那麼放鬆，有點不忍心打擾。小兔喜歡下棋嗎？他恍惚地想起這只是個49塊錢的小遊戲機；並且小兔也只是數據，思考它喜不喜歡未免可笑。因為它一定會喜歡主人，哪怕太叔雨只是把它當做玩具。太叔雨用手指敲了敲蛋的外殼，可惜這東西沒有毛，不像螢幕上的兔子，但圓滾滾地摸著也挺舒服，產品設計還有有點東西的。
你喜歡下棋嗎？太叔雨問，小兔當然不會回答他。
可惜你不能和我下棋，我上學的時候在圍棋社還挺開心的，最近忙得連下棋的時間都沒有了。太叔雨又說，小兔還是沒回答他。
我以前還寫書法……這個訓練有書法嗎？太叔雨自語著探索一番，並沒有。可能讓小動物拿筆有點太強人所難了吧。太叔雨出了一會神，說：真是累，如果這次不成功，不然就不做銀行了吧。雖然做起來順手，其實我並不喜歡……
太叔雨停了一下，又說：我喜歡什麼呢？小兔還在趴著，豎起一只耳朵，這其實只是待機動作，但時機剛好，好像它真的在聽太叔雨說話一樣。可惜他還是不能回答。太叔雨笑了笑，又說：就算這次能行，最後能做到行長也希望渺茫。我當初想得太天真了，還說要爬到高層改變這個業界呢。
小兔子沒動。太叔雨說，等我真的接觸銀行的業務才瞭解，融資這樣複雜，銀行方也承擔了不小風險，當初放棄我家的公司確實是不得已而為之。可惜我那時候被氣血沖昏了頭，沒考慮清楚。如果留在學校就好了，至少現在還能去下棋……
小兔忽然站了起來，用後腿撓撓耳朵，這當然也只是隨機的待機動作。太叔雨笑道，好了，你是不是覺得這個話題沒意思？我們出去走走吧。
他當然也開始覺得跟這個蛋說話的自己太傻了，於是把49塊錢的小遊戲機塞進口袋，就好像給自己臺階下一樣，打算出去散散步。畢竟待在家裏對緩解緊張也沒什麼用，而且他需要轉換心情。週末的路上很是熱鬧，有一起出行的一家，有喧鬧不停的年輕人們，還有親密地挨著的友人或是戀人。太叔雨慢慢地走，他不想不小心走到銀行去，於是特意走了反方向，信步來到了那家IT公司附近。也許是不知不覺，也許是故意前來。他剛才忽然有一瞬間想起了那個活動。
這公司其實是某個大集團旗下的公司之一，不止電子產品，衣食住行各個方面都有涉及，IT分公司的樓蓋得不錯，一層大廳外有透明的玻璃牆，太叔雨在路邊往裏看，活動還沒開始，擠著不少玩家，看來拓麻歌子比他想像中還要火。太叔雨原本稍微起了一點要進去的心思，現在忽然又被澆滅了：因為興趣而聚集的社交場合，他已經很久沒有參與，感覺自己和他們格格不入。不如說，在別人面前釋放真心就已經讓他不習慣了。在他打算離開的前一秒，身邊有路人問他：你也來參加活動嗎，怎麼不進去？
太叔雨一看，是個陌生人，但挎包上別了一個拓麻歌子的徽章，圖案正好和他養的小兔很像。太叔雨心裏閃過一絲親切，於是認真回答了陌生人的搭話：不了，我只是路過。
那人看見他打量徽章，歪了歪頭，露出詢問的表情。
太叔雨笑著說：我有在玩。
那人又說：這豈不是很有緣分，真的不打算進去嗎？
太叔雨轉移話題說：你是特意來參加活動的吧。
那個人說嗯，我其實算是工作人員。這個遊戲機就是我獨立開發的哦。我以前鑽研人文更多，這幾年才對電腦技術有興趣，沒想到意外的有趣，這是我的第一個作品，你玩了，覺得怎麼樣呢？
太叔雨驚訝說，失敬，作為第一個作品，實在是很有趣，你一定前途無量。
那人立刻露出開心的樣子，說，多謝，前途倒是無所謂，你喜歡就好，希望你能一直玩下去。
太叔雨稍微一愣，說：會的。
那個人眨眨眼，又說，如果推出第二代，你有什麼建議嗎？我想給這個東西加上對話功能，但是如果能說話，也許反而失去了某種盡在不言中的感覺，你怎麼看？
太叔雨又一愣：問我嗎？
那人點點頭。太叔雨沉默了一會，說：的確，用戶在實在沒有人說話的時候，至少還能和它說說話，這很好。但如果是千篇一律的回答還不如不說，有了期待失望也會更大。不過智能性的回答不好做吧。
那人說，……是啊，有時候沒說出來的東西才最重要。
太叔雨嗯了一聲，他其實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他的工作讓他漸漸變得很會說話，但他有點不想把那種套路性的語言用在非工作交往的這個人身上。的確是有一些不在話語裏的東西存在。
那人看著他，問：你和他說過話嗎？
太叔雨笑著問，你認為呢？
那人說，我猜你說過的。
太叔雨聳了聳肩。那人又說，那如果是我，如果聽你說了話，大概也會想跟你說些什麼吧。
太叔雨失笑說：其實倒也不必，有人聽就很好。而且電子寵物又沒有自己的生活，要說什麼？
那人沉默了一陣，太叔雨看了看他。那個人才說：要說的很多啊。我很想和你說我這些年來的經歷，但實在太多了，一時也說不完。我真的聽你的，後來就去了妖界，但你肯定想不到我在那裏都遇到了什麼事，而且正趕上打仗，亂七八糟，一地雞毛。再後來我還……唔，不好意思，突然說這些，抱歉，我有點激動。
太叔雨呆了好一會，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麼，他想開口問，喉嚨卻好像被什麼堵住了，被非話語性的什麼東西。那人正在抬起頭看他，和老成的語氣不同，他的相貌還年輕，長著一張討人喜歡的明亮的臉。他笑著說，嗯，不過現在還是有話能說的，比如……太叔雨，我終於能再次和你相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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