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31 【叶小钗ALL】灯火阑珊（含钗素/灯/荷/后/心，狗血雷慎）8F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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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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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5-08-31 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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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1 【叶小钗ALL】灯火阑珊（含钗素/灯/荷/后/心，狗血雷慎）8F完

此文小侠视角为主，讲的大概是小侠在恋爱过程中不断探究钗公夕阳红恋爱史的事情……吧……

1、
转过街角，再前行几百步，叶府的匾额出现在我眼前，站在府前的台阶上，我抬头望着那已有数十年岁月的二字，明明比我的年纪都大，却清晰如新。那块木头大概十分坚固，我尝试着想象了一番，若是哪一天掉落下来，是会立刻粉身碎骨，还是会砸到某个倒霉鬼呢？
才踏进大门，管家便闪身而现，跟在我身后絮絮叨叨，片刻清静都不肯给：“孙少爷，您回来了，您怎么又回来的这样晚？用过饭了吗？可累着了？要不要吃些点心？对了，老爷说让您回来之后去见他。”
“知道了，这就去。”
没说地点，我却知道叶老爷在哪里等我。
我的房间里已经点了灯，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于是足尖施力，几下跃上了房顶，白发飞扬的背影在月色里朦朦胧胧，听到声响也未转身，只是微一侧首：“剑声。”
我只好走上前去：“太公，您找我？”
“你最近都回来的很晚。”
“我……有些事耽搁了……”
嗫喏着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却没了声音，转过身来看了我半晌，问道：“有意中人了吗？”
脸颊泛热，被人这样突然问出来实在有些尴尬，我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却忘了过来人的嗅觉通常敏锐而正确，如此一来，多余的解释也会成为掩饰。
正不知该怎样接话，他看出我的不自在，轻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也到了这个年纪，是哪家的姑娘？”
“是……城西宿家的女儿……”
“宿家，宿贤卿？”
“嗯。”
正值月初，月色最黯淡的时候，我看不清太公的脸，无法得知他的表情，只听他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你喜欢便好，只是处事需有分寸，不可越矩。”
得他认同，我不禁松了一口气，明了他话中含义，又不免心生赧然：“我记下了。”
他点点头：“早些休息。”言罢纵身轻巧落地，我看他离去的方向，东南角，那是书房的位置。
隔日我起的很早，匆匆用过早饭，往城西而去，昨日我和春寒约好要去游湖，早些出门可以去她最喜爱的那家糕饼铺子买到第一炉的新鲜点心。
我同春寒说昨夜已与太公将话讲明，她羞得埋在我怀里不愿抬头，可到底也是洒脱的性格，被我用千层酥哄了几下就退去了大半羞涩，只是双颊仍披粉霞，落在我眼中甚是可亲可爱。
春寒对我的家族很感兴趣，总让我给她讲讲，我并不想瞒她，况且她若嫁我也总该让她知晓的。仔细整理头绪，耗了大半盒千层酥的时间，春寒吮着指尖，嗔怪看我，你不愿告诉我吗？
我揽她入怀，点点她的鼻尖，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只是……
只是那些复杂的事情，该从何说起呢？
2、
太公尊名叶小钗，因着辈分，反复直呼其名颇为不敬，我便用叶公来代替一番吧。
我父母早亡，世间尚带血亲之系的人只剩了曾祖父叶公和已为人妇的姑姑花非花。而家中仆从皆称我为“孙少爷”，也是因为父亲已离世，这位置若空白，只让人平添哀愁。
未随叶公而姓我并不感到奇怪，世上千奇百怪无所不有，更为离奇荒谬之事都可寻出几许，姓氏如何似乎也无关紧要。再者，春寒与我有缘在此，她亦未随父姓，用的是她母亲的姓氏，易。
我与春寒相识，算是一场闹剧。我们叶家做的是镖局生意，镖局由叶公一手创立，早在我出生之前便有了不小的名气，如今我正是劳于其中。那日我押镖出城，正遇上离家游玩的春寒，她换了男装打扮，见我们一行人个个神色谨慎，不由得玩性大发，扯布巾蒙了面便朝我攻来。几番争斗之后她被我制住，原要送她去官府，却碰上丢了小姐四处寻人的宿家侍从，我这才知道她竟是个偷溜出家门的调皮女孩。
误会解开，情丝却绵绵绕绕打了死结。
随行的镖师们笑说少当家果真风流才俊，走一趟镖都能飘落满身桃花，不知这一路下去，会不会一直芳香四溢。
我却觉得，桃花满身，未必是好事。
桃花来临可称之为桃花运，而桃花太多便成了桃花劫。这单一品种的花卉争相斗艳，即使是如叶公般沉稳内敛之人，恐怕也难以招架。
叶公之幸运同他的桃花运成正比，不幸亦与他的桃花劫成正比。
但在一开始，谁也不会想到桃花此物也可由运成劫。至于是否可以化劫为运，那就更是不得而知了。
叶公的具体年纪如何，我并不十分清楚，只知他已年岁不轻，虽是霜发银眉，却非容颜苍老。眉目间有着几许看惯世事的淡薄沧桑，可那一身英雄豪情从未消减半分。
他右侧面上有一道自眼下斜划至腮的伤疤，那是镖局创立之初就有的印记。太祖母、祖父、祖母、父亲、母亲，那么多年里那么多人，自他身边来了又去，于他命中得而复失。唯一不曾逝去的，却只有那道伤疤，那成了叶公一路走来的印证。
实在，我未有半句欺瞒，叶公的相貌堪称英俊，凶狠霸占了他半边脸庞的伤痕削弱不了他的资质，反而更添气魄。
我一直认为民间俗语能够广为流传，是因其含义能够被世人认同，而我亦有相同感受。
如真金不怕火炼，这说的便是叶公。
如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说的便是我。不是我自以为是，全都是因为春寒那神态自然而真诚的夸赞，我感念她对我的情意，也不由自得起来。
还有一句，也许算不得俗语，便是英雄美人之配。
自古以来总不缺乏这样的故事，似乎每个英雄身边都该有一位佳人相伴，才能够满足世人对于盖世豪情与旖旎绮思纠缠难分的幻想。
叶公正是能满足他们幻想之人。
3、
天色渐渐暗了，我不想春寒太晚归家落人话柄，便送她回去，约好明日再会，自个儿慢慢从城西走回了城东叶府。
回府后管家又来唠叨，一路把我拉进了正厅，说太公在等，我只好跟他前去。正厅里坐着的不止太公一人，他的四位夫人里尚有一半端端在座。我上前请安，对着两位男子，曾祖母这等称呼自然喊不出口，太公也不曾强求，我同姑姑一般，只唤他们大夫人，二夫人。
太公是寡言少语之人，对着我与姑姑，话才稍多些。平常时日，若有大夫人在，他通常言语更少，多半都由大夫人代劳。
饮了一回茶，大夫人才开口，我方得知明日有冰楼的贵客前来拜访，最好，是我们全家一起接待。
这冰楼是如今珠宝一行中的魁首，大宗的贵重货品往来都由我们镖局押送，现任当家乃是冰王玄冥氏，我与他同龄，曾有数面之缘，不算太过熟识，只知他家中有一弟一妹。冰楼的上一任当家是他的姑母冰寂寞，与太公为多年好友，料想明日前来的，便是这一位了。
看来是无法准时去赴春寒之约了，我有些失落，屋外天色早已黑尽，不便去宿家打扰，也只好明晨一早再派人去告知春寒。
第二日果然是冰寂寞来访，太公与他四位夫人备宴款待，我兴致缺缺，只好看着席上那乖巧聪慧的小子扑在太公身边不肯移身，以此解闷。
冰寂寞试图挪开那小子攀在太公腰间的双手，可惜无法成功，太公不急不恼，单手抱着那小子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低头问他想吃些什么。
“我这小侄儿倒是跟你颇为有缘，这孩子平日里从不黏人的。”冰寂寞也不再碰他，细细看着那小子倔强的模样，露出些欣喜的神情。
“我也喜欢他。”太公摸着怀里孩子的顶心，问他时目光与声线都很柔和，“不如在我家里住几天，我教你功夫如何？”
那小子竟也不问冰寂寞的意思，从太公怀里钻出来，双膝落地，俯身一拜，姿势有模有样：“冰泓拜见师父。”
冰寂寞不由得失笑，却见他与太公皆是神色认真，便当真同意让那名唤冰泓的小子留在叶府。
太公看了看我，我回以一笑，而后眼角微斜将他四位夫人依次观视了一遍。那四人面色各异，平静浅笑的，淡然无波的，凝眉惆怅的，还有……冷讽讥诮的。
位于同一空间中，精彩绝伦，宛如浮世众生相。
冰寂寞在叶府盘桓四日，到第五日晌午用过饭方才离去，而那冰泓小子，就坐在太公臂弯里同她挥手道别。
眼见无事，我立刻跑去城西找春寒，多日未见，思念的心情相同，她为了那日毁约之事心内有些不平，刻意让我多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其实人就躲在树后偷瞧我，还以为我没有察觉。我见她如此，也忍着笑意不去点破，直到她自己熬不住了，从我身后跑过来，一脚踢上了我的小腿，却根本没用什么力道。
她问我这几日在忙些什么，我哄她开心，讲了那执拗又可爱的冰泓小子，不经意想起那几位夫人当时的反应，觉得有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又问我在笑什么，我便接着那日尚未讲完的故事，继续下去。
太公的桃花林里，注定是机关重重，诡谲万千呐。
4、
若要说叶公身边的佳人们，一时间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我想，不如就从我印象最深的，与我年纪相仿的四夫人先开始吧。
四夫人宫无后长我七岁，来到叶府时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那是我入学的第一年，隆冬时节下了几场好大的雪，我从学堂回来，衣服都不换，跺跺脚甩掉鹿皮靴子上的雪屑，跑到树下去堆雪人。堆好一个叶公，再堆一个我，正想喊人来欣赏，就看到叶公抱着一个人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宫无后不知在雪地里躺了多久，脸色都已经发青，缩成一团裹在叶公的披风里，看起来着实可怜。
大夫人与二夫人皆有一身好医术，灌了几天的药，那宫无后总算是缓了过来。他挣扎着起身拜谢，被叶公塞回了被子里。
他身量较一般男子偏小，声音软糯，初听时我竟未能分辨出他的性别。后来听下人们闲言碎语，才知道他原是宫中内侍，怕是得罪了人，被鞭笞一顿扔到那冰天雪地里等死，若不是那日叶公为了尽早赶回家抄了近路，只怕他就要活活冻死在那罕有人至的荒野小径了。
那时我仍是有着玩闹之心的年纪，听了这些话只觉得他可怜，并不晓得他长久的停留在叶府意味着什么。直至我通达人事，有了伦理认知之时，他已经成了叶公的四夫人。
另一位让我有模糊印象的，是三夫人不见荷，她是叶公四位夫人中唯一的女子。印象模糊，只因那时我才刚记事，许多东西都是懵懵懂懂不甚清晰的。我只能记起是有一天家中来了一位纤弱的女子，身边跟着一个年级更小的女孩，而后她们便一直不曾离开。
其余的事情便都是从他人口中得知，她曾经救过叶公，身边除了一个小妹再无亲人，叶公不愿她在外流离，派人将她与她的小妹一同接了回来。具体如何不得而知，总之她最终做了叶公的三夫人。
这是我尚能记起一些的，而另两位夫人，我就真真是一点印象也无了。他二人进门很早，早到何种程度呢？听姑姑说，她与我父亲的名字都是二夫人照世明灯所取的，虽然后来并未延用，但也足可证明二夫人在叶公心目中的地位。
至于大夫人素还真，他是最常出现在叶公身边的人，说他们形影不离也不为过。有些话说来会有不敬之嫌，但事实就是如此，若用下人们嚼舌根的话来讲，那就是‘老爷往大夫人房里跑的比吃饭都勤’。
下人说的话真假参半，我倒是相信姑姑所说的，但姑姑知道的也是有限，而且她当我是小孩子，同我说的并不多，说给我听的也只是想让我心内有谱，明白该怎么用最好的方式与这几位长辈相处。姑姑告诉我，二夫人亦曾救过叶公，而大夫人与叶公，则是互相救来救去，早已分不清恩义如何了。
我深知姑姑用心良苦，后来也自己悄悄观察，镖局是叶公与大夫人素还真一同掌管的，府中事务则是二夫人照世明灯在打理。这二位夫人关系极好，举凡家中大事，叶公也总是会邀他二人共同商议。
可说来也怪，叶公他从不在二夫人照世明灯房里过夜。
我自己揣度这其中的差异，大概叶公对照世明灯是又尊又重，对素还真却是又敬又爱。
我无法体会这其中滋味，叶公的夫人们，不是对他有恩，就是受他恩惠，既然如此，回报的方式有那么多，为何非要选这一种呢？
我未曾参与过他们的故事，亦不知晓在之前的那些岁月里，他们之间的情意究竟衍化成了什么样子，我的所闻所见仅止于此。
而未来的种种，我无法预料。

—TBC—

[ 此帖被lenka在2015-09-04 12:2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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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5-08-31 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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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8.31 【叶小钗ALL】灯火阑珊（含钗素/灯/荷/后/心，狗血雷慎 ..

前排，钗公后宫团。看到四夫人我着实吓了一大蹦啊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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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5-08-31 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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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8.31 【叶小钗ALL】灯火阑珊（含钗素/灯/荷/后/心，狗血雷慎 ..

同样看到四夫人吓了跳。。哈哈哈。等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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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5-09-01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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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1樓(一字師) 的帖子

因为是总攻嘛，范围自然要广一点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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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5-09-01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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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2樓(heiyang) 的帖子

哈哈哈！四夫人真是威力惊人(*^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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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5-09-01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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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8.31 【叶小钗ALL】灯火阑珊（含钗素/灯/荷/后/心，狗血雷慎 ..

5、
冰泓小子也是个妙人，进了叶府之后就一直唤我哥哥，若细论辈分，他还算是长我一辈呢。
可我又想起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宫无后，可见这辈分在叶家早已是不可细思的了。
更何况，这样我就能理直气壮的叫他“冰泓小子”了呀。
太公擅使刀剑，一者稳重一者轻盈，在他手中却都舞动的游刃有余。当年太公让我自己选择兵刃研习，我选了剑，如今他带着冰泓小子去挑选，那小子却选了刀。
我每日都会看到他小小一个人在院子里练习挥刀，那架势认真极了，稚嫩的脸庞上满是严肃谨慎，汗水从额头渗出，流到眼睛里他便挤眉弄眼的伸手去揉，看起来煞是有趣。
晚些时候太公来验收成果，每每得了夸奖，他便高兴的神采飞扬，总是紧绷着的小脸也掺进了笑意。若是我在场，太公就会看看我，再看看冰泓，温和的笑容会让我和他一起跌进过去的某段时光之中。
太公不许冰泓整日闷头苦练，怕这实心眼的孩子累坏了自己，他得了一天假却无事可做，我就带他去见春寒。他一本正经喊嫂子的模样让我忍不住放声大笑，春寒脸上像烧起来一般，说不出话，又跑过来踢我，唬的冰泓手足无措，赶忙上来拉架，嘴里还叫着嫂子嫂子你不要生气。
春寒没奈何，又羞又气，瞪我一眼算作泄愤，低下身去捏捏冰泓的小鼻子，指着我对他道：“以后不要跟这个人说话，你都被他带坏了！”
那小子不明所以，竟然还配合的点了点头，这下换我无可奈何，只好一手揽一个，通通拖去茶楼听人说书吃点心。
还好那日说书人没讲些缠绵悱恻的才子佳人，不然就真的要羞死一个，教坏另一个了。
那说书人长得十分年轻，一身白衣清俊淡雅，不同于以往见过的那些胡子一把声音干哑的老头子，原本杜撰的故事经由他清润润的音调叙述出来，格外的鲜灵动人。
朱翼皇朝的故事讲到一半，醒木拍响，那说书人退回后台休息去了，尚未尽兴的听客拍桌喊着无缺公子再来一段！再来一段！老板出来作揖，只道各位明日请早，无缺公子绝不会让贵客们失望。
没了可听的，我转头看那两个似是一点也没听进去的人，小的那个手上抓着白糖糕吃的满脸渣屑，大的那个取出手帕给小的擦脸，又不忘朝自己嘴里填东西。他二人那样子很是好玩，我想春寒果真有当贤妻良母的潜质，心里那存在许久的念头开始蠢蠢欲动。过几日我要出门走一趟镖，待我回来，便跟太公说去宿家提亲吧。
得知我要出远门，春寒闷闷不乐的，我与她约定一回来就去找她，这才好了些。临别时她对冰泓说：“你乖乖听话，下次带你去姐姐家里玩，记住，我是姐姐。”说罢脸又红了起来，作势要跑开，又低着头转向我，“你一路小心……我……等你回来。”这下便真的跑开了。
我对着她的背影喊道：“乖乖在家等我！”
冰泓愣愣的看着春寒跑进了宿府，问我：“春寒姐姐真的不是嫂子吗？”
我一噎，朝他的头轻拍一下：“小子，你还太嫩了。”
6、
这一趟镖走的还算顺利，交货之后我跟手下人交代一声，提前回程马不停蹄的往回赶。归程路上我反复琢磨着要如何同春寒说，如何同太公说，去宿府之后该如何开口才能彰显诚意又不露轻浮。
回到叶府时已是深夜，府前却停着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我不禁愕然，深夜来访，会是何人？
尚未踏进家门，迎上来为我牵马的仆从便道：“孙少爷，您怎么这时回来了，快进去看看吧，冰泓小少爷受伤了。”
我心下一惊，鞭子一扔匆匆赶去了冰泓的房间。
冰泓房里挤满了人，一位看起来未至及笄之龄的少女正扶着他的肩落泪，想来应该是他那位名唤玥珂的姐姐；玄冥氏站在床侧，满脸的心疼；太公与冰寂寞并肩而立，神色肃然；素还真和照世明灯一个上药一个包扎，动作娴熟，配合默契；不见荷面露忧愁，静静跟在太公身后。
我凑上前去查看，冰泓的双臂与前胸皆有血痕，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剑伤！胸前那道痕迹尤其凶险，若是再深一分，便会伤及心脉，究竟是谁会对冰泓下如此重手，实在可恶！
冰泓的前额也缠上了纱布，大概那里也伤到了，他面色苍白，无力的靠在他姐姐肩头支撑自己。素还真上药前先用浸了药液的布巾清理他伤处的血迹，没了鲜血的遮盖，外翻的皮肉更显狰狞，玥珂闭上双眼不忍再看，这小子却是硬气的很，咬紧了牙，一声疼也不叫。
我强压怒意，一字一顿道：“是谁伤的他？”
无人回答，我扫视四周——太公，不见荷，素还真，照世明灯——叶家称得上是主人的一个个都来了——唯独少了宫无后。
我转身欲走，太公唤住我：“剑声！”
愤然回头，对上了太公深寒的目光。冰泓见我心绪难平，低弱的开口：“剑声哥哥……我、我没事的……”
我去他床前握着他冰凉的小手，他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给我：“我真的……真的不要紧……”
伤口处理完毕，玄冥氏顾念着两家的交情，没有说难听的话，只是态度坚决，一定要把冰泓带走。玥珂语带哽咽，喃喃道跟姐姐回家吧，跟姐姐回去。冰泓亲亲她的脸，道：“姐姐，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我……不想走。”
他看向太公：“师父……是冰泓要跟四师母比试的，请你不要责怪他……也不要怪冰泓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抬手指指自己的额头，牵扯到手臂上的伤口，疼的一张小脸都皱到了一起：“现在我脸上也有疤啦，跟师父您一样呢。”
太公走过去轻抚他的头发，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冰泓有些急了，他顾不得伤口疼痛，拉住太公的胳膊：“师父，你不想教我了吗？你不要赶冰泓走，我以后一定会听话！不会再闯祸了！”
玥珂还想说些什么，玄冥氏按住她的肩，轻轻摇了摇头。
太公把他抱进怀里，低叹了一声：“好孩子，你没有错，再没有比你更听话的了。”
哄睡了冰泓，我们一行人回到了前厅里，冰家人商讨一番，决定尊重冰泓的意愿，前提是今日的事情仅此一回。
太公对他们承诺：“绝无下次，他若再伤，叶小钗愿以命赔。”
“不必如此重誓，我相信你以后会护好他的。”冰寂寞叹息道，“也不知你们师徒二人怎就如此相似，执拗起来，那性子真是……唉……”
她看了看面前几人，开口的话不知到底是在对谁说：“我的侄儿就交给你们，这次可真要当心些，若有万一，你家老爷可就要做个冤死鬼，辜负那一片真心了。”
7、
早已误了平日就寝的时辰，众人心神皆疲，照世明灯安排好客房，便各自去寻了周公。
叶小钗随在素还真身后，甫一进门便从背后将他抱紧，素还真并不推拒，摩挲着他按压在胸前的手掌问道：“你怎么了？”
“累。”叶小钗埋头在他颈窝里，细嗅着他身上淡淡的甜香气息，“累的时候，就总想这么静静的抱着你。”
“哈，老爷说话还真是动听。”
“一直想问，你唤的究竟是老爷还是老叶？”
“有区别吗？叶老爷。”素还真笑道，“既然累了，便早些安寝吧。”
“我睡不下。”叶小钗放开他，“一想到冰泓那个样子，我……”
“说到这个……”素还真正色道，“今日之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依冰泓的性格，断不可能主动提出与宫无后切磋，且他二人年纪功体相差甚远，切磋之说又是从何来之？只怕那孩子是不愿让我为难，才出言维护。”
“同感，我非是善妒落井下石，就事论事而已，此次当是宫无后言语相激，冰泓心有不甘才同他过招的。只是这原因……他若不开口，旁人揣测再多也无意义。”
“我自然知道你不是那心量狭小之人，何必一再强调。”叶小钗拥着素还真，推他坐在榻上，抬手为他取簪卸冠，将那一头雪般柔丝慢慢梳顺。
素还真定了定神，才接口道：“他总是你明媒正娶的四夫人，你不好出面，这件事便交给我和二夫人吧，略施惩处警告他不许再犯，总要给冰家一个交代，况且冰泓这次……太过委屈了。”
“薄惩未必有效，重罚或许方可，他下手太过很毒，若无惩戒，岂不是愧对冰泓？”
“反正恶人我们来做就好，你只管当你的善人老爷便罢。”
“我相信以夫人的能力，必然不会亏待了自己。”
“哈哈，你果真了解我……”倦意上涌，素还真慢慢合上眼帘，“天都快亮了……”
“快睡吧。”
轻落于眉心的吻，将那满室温情静谧融入了心头，散化着疲惫，润泽着眷恋，他们安稳的相拥睡去，并不知那一场桃花乱劫，早已在无声无息间悄然开启。
素还真睡的晚，醒的却很早，他去了照世明灯房里，将夜里与叶小钗的合计说给他听，两人再商议一番，便叫了宫无后去叶氏宗祠。
执着家法的是照世明灯，下判书的是素还真：“你既身为叶家之人，便不该违逆叶家的规矩，冰泓少爷是府中贵客，你这动武伤人的待客之礼行的过了。作为惩戒，就请四夫人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好好反思吧，冰泓少爷身上十二道剑伤，你便在这里跪上十二天。”
宫无后恨声问道：“这是谁的意思？”
素还真道：“叶家的意思。”
“叶家的意思？”宫无后不禁冷笑起来，“我也是叶家之人，你怎么不问我的意思？不见荷也是叶家之人，你又问过她的意思吗？你们两个若是嫉恨我，就该想些高明点的手段，别仗着自己早进了几天门，摆架子给我看！”
照世明灯悠悠开口：“如今叶家的当家人是老爷，他的意思，便是叶家的意思。”
素还真微一抿唇，看向照世明灯：“我们还是走吧，四夫人看着我们，恐怕是无法好好的静心——思过。”
“哈哈哈……老爷，你还真是个良善之人呐……”
那两道浅素身影已再看不清，宫无后推开祠堂的大门，昂首走了进去。
8、
冰家众人在府中暂留了几日，待冰泓伤势稳定，反复劝说几次，才终于决定离开。
拖延了这些天，我实在想念春寒，她是个明晓事理的人，并不怪我回来之后没有立刻去找她，反而十分担心冰泓的情况。为了避嫌我不能让她去叶府，只好安慰她，待冰泓再好一些，带他出来相见。
提亲的事情只怕也要再缓缓，太公接了一单生意，不太轻松，他要亲自前去，不知需消磨多少时日。以太公的能为，我并无太多担忧，只是血亲之间，牵挂总是难免。
太公临行前，命人在院中凿挖一个池塘，我问他要做什么，他说要种上满池莲花，夏夜里对月赏莲，必然景致清妙。我对花花草草兴趣不大，也没有再过多关心，叶府地界宽广，我对那几位夫人又是敬而远之，行动的范围并不大。因此我只知有这样一件事，却不知那池塘位于何处。
在我想来，那多半是为三夫人不见荷所建造的吧。
太公已经出发，我正巧无事，每日里不是去找春寒，便是去冰泓房里逗他玩。都说小孩子恢复能力最好，这小子也没例外，半个月之后便生龙活虎的到处蹦跳了。我见他精神不错，就带他去找春寒。
我们去了上次那家茶楼，说书的仍是那位无缺公子，依旧是朱翼皇朝的故事。这故事太长，他分了很多天在讲，中间落下了几场，听的没头没尾，我也不在意，另两个人更加不在意，同上次一样对着满桌点心大快朵颐。对我来说，看他们吃东西要比听人说书有趣的多。
醒木拍案声再度响起，听客们抱怨几句便作罢，有几桌专为无缺公子而来，见人去台空，感叹着离开。我挑了颗炒米果正想扔进嘴里尝尝，冰泓拉拉我的袖子，指着涌向门外那群人中的一个身影：“那不是长心姐姐吗？”
我凝神看去，只看到一片橘红色裙摆飘然远去，哪里分得清那是谁，许是这小子看走了眼呢。我把手里的米果塞进他嘴里，自己又挑了一颗吃。春寒敏锐的问道：“长心是谁？”
我嚼着米果，嘴里全是谷类烘焙后的甜美焦香：“是我太公他三夫人的妹妹啦，你在吃醋吗？”
“才没有！”春寒瞪我，眼睛睁的溜圆，我忍不住也朝她嘴里塞了一颗米果。她不好吐出来，用力的咀嚼着，大概是把那米果当作我了。
太公在一个月圆之夜回了家，受了些小伤，不算厉害，姑姑得了消息，担心的不行，连夜从夫家赶来叶府探望。姑姑已为人妇，太公无法像对待冰泓那样抱她安慰，只是拍拍她的手让她放心。
我送姑姑去客房，她拉着我陪她散步，行行走走，姑姑的叹息声在宁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以为她仍是为太公忧心，她摇摇头，唤了我的乳名：“小侠，你觉得祖父是怎样的人？”
我略略细想，道：“他是个很好的人。”
姑姑停语片刻：“是，可有的时候，好人未必会有好运。”
我原当姑姑在说太公受伤之事，却未曾想她这慨叹而出的谶语竟然精准万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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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5-09-02 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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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8.31 【叶小钗ALL】灯火阑珊（含钗素/灯/荷/后/心，狗血雷慎 ..

9、
这真当算是多事之秋，就在我们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叶家。
起先是那日全家一同用饭，席间不见荷突然低首掩唇，面色十分难看。坐在她身侧的照世明灯执了她右手把脉，而后垂了眼帘：“恭喜老爷，三夫人已有两月的身孕。”
叶家太久不曾有这等喜事传出，一时间众人皆惊，我下意识去看太公，他面上表情无甚变化，看不出有太多悦色。
素还真放下筷子笑道：“恭喜老爷，恭喜三妹。”
冰泓呆呆的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我向他们道贺，除了暗赞太公老当益壮，竟无他感。
这时太公方道：“既如此，日后坐行膳食自当小心。”他看向照世明灯，“你医术了得，今后便劳你多费心照拂了。”
照世明灯颔首：“自然。”
十二日禁闭已过，宫无后却一直未曾在餐时出现，我不便多问，许是他不想见到冰泓，想起冰泓之前受的剑伤，我仍旧气愤难平，倒是宁愿他以后别再出现。
之后一段时间，常常看到太公扶着不见荷在后院散步，太公神色温和，动作间总是小心翼翼，我想他对这个孩子一定十分珍爱。
如之前所说，太公的不幸与他的桃花劫一般恼人，他似乎命中亲缘寡淡，四代下来仅余我和姑姑。姑姑常说我实属幸运，能够自小就常伴太公身侧，她与父亲、祖父皆没有这般好命。
从前的事情太过痛苦，姑姑甚少回想，也极少对我提起。我知她不易，从不勉强逼她开口，如今有太公，有姑姑，还有春寒，我已觉满足。
而叶家最禁忌的话题，便是太公的原配，姑姑的亲祖母，我从未听人提起，姑姑也只同我说过一次。
那是姑姑尚未出阁之时，一年中秋佳节，她向太公敬酒，太公迟迟不接，只愣愣的看着她，不自觉淌下泪来。姑姑心里惊慌，忙上前询问，太公用力握着她的手，叹出一句：“叶家这些儿女，你最像她。”
他未说像谁，姑姑却已知晓，太公说的是那位她从未谋面的原配夫人。她怕触动太公心事，再不敢多问什么，从那日起，家中亦无人再敢提起，成了禁忌，对着我便更是无人会多言半句了。
我知太公是念情重情之人，可也许岁月磨人，叶家衍变为今日的局面，只怕太公当时也没能想到。
那莲池已经建好，不见荷却从未去过，旁人也极少前去。
那莲池，是建在大夫人素还真院里的。
太公之用意我只知其一，他那日对我所说的并不完整，但究竟如何，大概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明白。我猜想不见荷或许会有些失落，毕竟最初不止我一人认为那莲池是属于她的，但她如今有了孩子，那零星几点的失落也都被欣然安乐所替代了吧。
姑姑不让我过多参与太公那几位夫人的事情，我自己也着实不想涉入其中，太公情丝绕体，我亦同样，满心想的都是春寒，并无多余心思放在他人身上。
事情一件接一件，随后而来的却不是喜讯，至少对我来说，那绝非喜事，也因此让我准备提亲的计划，再度延后了。
10、
那日是二夫人照世明灯生辰，他不喜铺张，太公便随了他的意，只办了小小家宴为他庆贺。他又生性平淡随和，将府中几位操持多年的老家人也一同邀了来，不见荷的小妹长心往日不与我们同坐，照世明灯特意命人去请她入席。多日未见的宫无后终于现身，表情始终是淡淡的。而姑姑则是因同姑父前往外地无法前来，几日前便将贺礼交予我代为送达。
太公心情甚好，亲自为照世明灯斟上第一盅酒，其余众人按着辈分道贺，一来一往耗去些时间，但并无一人怨言。
事情就在这和乐的气氛中突然发生，与几月之前不见荷害喜时一模一样的动作，一模一样的神态，就连把脉之后的结果，都是一模一样。
长心竟有了身孕，时日尚浅，断不出具体月数，可的的确确是喜脉无疑。
无人开口询问，她那羞怯的眼神却直直望向了太公。
如此情形，那意思人人皆知。
不见荷大惊失色，身形晃动不已，她已是怀胎五月，行动不便，身后侍女怕她有个闪失，急忙上前将她扶稳，她靠在侍女怀中无言无语，手抚胸口低喘了起来。
宫无后登时色变，双手移至膝上，袖袍内遮掩的筷子已是生生断成了四截。
照世明灯微微蹙眉，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冰泓年纪尚小，不明所以，无措的望着我，我捏捏他的胳膊，低声唤人带他离席。
倒是素还真最先开了口，他抿抿唇面向太公，笑意盈盈道：“这倒是老爷的不是了，既有此心，怎么不早些说出来，如今这样可委屈长心了。”
太公表情凝重，并不答话，只听那长心细声道：“大夫人折煞长心了，只是……老爷他怕也忘了那日……那日他去了姐姐房中，又惦念姐姐腹中胎儿……才……只求诸位夫人莫怪长心不知好歹，长心本不想提及此事，却没曾想到……”她声音渐弱，红着脸垂首抚上了肚腹。
“那便不能再拖了，老爷也当尽早打算。”素还真依旧是笑着，“多个五妹也不错，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他话语间已是替太公做下了决定，我没有提出异议的理由，实际上这家里便是多了他的六妹七妹也与我无关，我只是好奇太公的心思，而且长心所说的……我不觉得这像是太公会做的事，于是更加好奇起来。
太公却不反驳，竟是默认了，眉宇间不曾轻松，看了一眼素还真，而后将视线移开：“你既觉好，那一切都交你了。”
“老爷放心。”素还真应道，看起来似是个开心模样。
这时那群老家人们才堪堪回过神来，以管家为首，一个个上前道喜。
一场宴席就这样浑浑噩噩的结束，宫无后拂袖而去，不见荷被侍女搀扶着慢慢回了房，长心也退了出去。太公面带歉意在照世明灯耳边说了些什么，照世明灯摇摇头，转身离开，太公没有起身，也不让人收拾桌子，独独留下素还真一人陪他。
料想他二人是要商议太公与长心的婚事，我留下没趣，便径自去了厨房，找人热些吃食送给冰泓。
冰泓正躺在房里发呆，见我去了，蹦下床来问出了什么事，我拉他坐下，给他碗里夹菜，揉揉那乱了头发的小脑袋：“没事，快吃。”
11、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
“你是真心想让我娶她？”
“我真不真心不重要，你想娶便娶罢。”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就再没人知道了！她已经有了身孕，这事你如何说？不要说是她用毒用药，这话太假了！”
叶小钗无言以对，当日之事他回想起来亦是茫然。不见荷孕中心绪不定，为了安抚，他去她房中次数多了些，只为陪伴，并未有其他绮思旖念。可那日不知为何，沉沉一觉，醒来竟是在长心房中，身畔女子含羞带怯，满床痕迹更是做不得假。
他毫无印象，连回到不见荷房中探视都不顾，落荒而逃。思绪混乱许久，尚未想明该如何善后，长心腹中的孩子却已将退路全数封死。
素还真垂了垂眸，声音又恢复了平淡无波：“你想怎样做，我不该多管，只是这次……不为别的，三妹有孕在身，你就算对长心起了那般心思，也该顾虑顾虑三妹的感受……你还是先去看看她吧。”
说完不多停留，快步离去，叶小钗在他身后抬起手，可终究是低低一叹，再无动作。
而后他独自回房，并不知那夜素还真去了照世明灯房里，抱着那位寿星大醉了一场。
素还真酒量极浅，只消几口便会飘忽晕然，他倒在榻上双眸紧闭，嘴里呢喃着听不清的字句。照世明灯见状，无奈摇首，在冷水里浸了帕子，帮他擦去脸上不知是泪是汗的液珠。
“你这又是何苦。”
素还真听了这话，人竟似清醒了些，攥住照世明灯的袖子，翻过身道：“他已经有了四房夫人，难道还不够？他还想怎么样！”
照世明灯任由他抓着自己，另一只手继续为他净面：“你是个聪明人，怎的要在这种地方犯糊涂？虽是不好说混话诋毁女孩儿家的名节，但依我看，这事疑点颇多，长心那孩子来的蹊跷。”
“蹊不蹊跷，有何重要？他既说了要娶，自然是真的要娶了。”
“你呀……难道不知他是在同你置气？你在人前说了那般话，叫他如何自处，句句逼人，他还能不应吗？”
“哼……不想提他了……”素还真咬咬唇，撑坐起来靠在照世明灯身上，“今日搅了你的寿宴，实在不该，我……”
“好了好了，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的。”照世明灯笑道，“若是好些了，就快快休息吧，你也是累着了。”
“多谢你……你若是个女孩儿就好了。”素还真心情好了一些，搭着照世明灯的肩同他笑语，“我时常这样想，你若是个女孩儿，我一定能将你的孩子视如己出。”
照世明灯面上一赧，伸手将人推开：“莫要胡言，当真是醉傻了，你明知我与他不是那般关系。”
“哈~”素还真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绪，又将那原本不愿提的事情提了起来，“长心是早晚要过门的，只是先缓一缓吧，至少也要让不见荷冷静几日。”
“说的也是。”
“那明日……”
“我去同他说。”
素还真淡淡一笑，将知心谢意自掌心传递给照世明灯。
“好……”
12、
自那日席间说要筹办婚事，已过去近月光景，家中却并未出现采买或装饰的情景，我有些意外，但不曾表露出来。
用饭时已看不到不见荷的身影，听说她近来身体疲乏，胎息不稳，需得好好静养。倒是长心开始与我们同桌而坐，虽然尚无名分，但众人已经暗自认定了她的地位，仆从侍奉之间也多了些恭敬谨慎。
太公最近大概不得轻松，提亲之事我只好忍耐着不说，待办完太公与长心的婚事，再从长计议吧。
不知我是否产生了错觉，府中气氛似乎正逐日紧绷起来，我不愿在家里多待，也不愿冰泓多待，他不练刀时便带他出门，找春寒一同游玩。
带着一个小尾巴，丝毫不显累赘，我们三人到处游荡，无法远行，近处的游乐之所倒大都转遍了。爬山爬树爬围墙，赏花赏月赏夕阳，好不自在。
逛过几场庙会，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春寒和冰泓都喜欢的很。我站在摊子前挑挑拣拣，犹豫着要不要给不见荷和长心的孩子选几样，又想着这些小东西自己把玩一番还好，送与长辈未免上不得台面，于是作罢。
一日去庙里抢头香，拜过菩萨，春寒便拉着我去求签，她求了姻缘签，解签时把我打发的远远的，我悄悄自签筒里抽出一支竹签藏在袖间，走到庙外等她。只是为着好玩，其实我并不想求解什么，观视前想到近来家中多事，不如就当作是为叶家求的签吧。
其上只两句七言，并无多余注释。
[返魂无验青烟灭，埋血空成碧草愁。]
便是我不懂解签，也深知这两句诗隐喻不详，心里霎时沉郁起来，匆忙回了庙中，春寒不知听那解签人胡诌了些什么，望着我欲言又止。我不想破坏她的心情，只说这庙里烟气熏人，不宜久留，将正在研究经幡上那朱红梵文的冰泓唤回，催他二人速速离去。
临去时又悄悄将那支竹签掷回签筒内，一声轻响，那支签子便同其他的混在一起，分辨不出了。
我兴致不高，春寒也一路默默无言，冰泓察觉有异不再多话，我们三人沉默着踏上归途。
到了以往分别的地方，春寒转身面向我，却不抬头，冰泓见状乖乖跑远了些，她才低声道：“方才抽中的，是支中上签，那庙祝说……说……未来会有小劫一桩……但，最后结果是好的……”
我环住她的背，抚劝道：“他们也不过是要多赚几两银钱，那些话不可尽信，你不要多心。”
她轻轻点头，静默着偎在我怀中。
我只盼此刻便是地久天长。
送了春寒回家，我却不想立即返回叶府，冰泓径自在树下玩起了平安符，我走过去问他那东西打哪儿来的，他说是庙里的老师父见他乖巧，送了这一个。
我不禁失笑，也难怪太公和春寒第一次见他都是喜欢的厉害，这小子的确是个招人疼爱的。
其实我第一次见他，也是同样吧。
他将那平安符小心放入衣内，贴身收好，我道那东西挂在颈上最好，他却摇摇头，认真对我道：“我要把它送给师父的小宝宝。”
我问道：“哪个宝宝？”
他惊讶看我：“三师母的那个宝宝呀。”
是了，他尚不知长心腹中胎儿亦是太公骨肉，我揉揉他顶心软发，感叹他小小的人却是这般纯挚，他天性和善，太公也一定十分喜爱他这点。
只可惜，冰泓最终也没能将那枚平安符送出。

—TBC—

[ 此帖被lenka在2015-09-03 13:3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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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5-09-03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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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8.31 【叶小钗ALL】灯火阑珊（含钗素/灯/荷/后/心，狗血雷慎 ..

13、
夜半时分，我被门外的嘈杂声吵醒，出门一看，众多仆从全数涌向一个方位，间或有人喊着跑快些跑快些，三夫人出事了。
然而他们奔向的，却是大夫人的院子。
待我赶到之时，院中已经站满了人，素还真与照世明灯正立在那莲池边不断向下张望，池中隐约闪现的，除了一群家仆，还有太公的身影。
不见荷的贴身侍女坐在地上痛哭不已，口中不断念叨着：“三夫人怎会落水呢？这可怎生是好……这可怎生是好……”
很快太公便将不见荷从水里寻了出来，不见荷早已陷入昏晕，他二人浑身湿透上了岸，一同而出的，还有一把剑。
丹砂艳色，凌厉锋锐，那是宫无后的佩剑，正穿插在不见荷腹间！
众人皆是一脸骇然，不见荷的侍女悲呼一声，登时昏死过去。
太公的脸色难看至极，抱着不见荷便奔入素还真屋中，照世明灯最先反应过来，匆忙跟上。素还真呆立在莲池畔，寒凉深夜里，他看上去有些发抖，随后猛然回首，快步跑进了屋里。
那莲池之水在他身后波动不息，如同这动荡不安的寒夜。
不见荷失血过多，吞下不少池水，又受了寒气，身体虚弱不堪，而那把直穿肚腹的利剑，已无情斩断了她腹中孩子的生机。
照世明灯沉痛摇首，不忍再看太公的神色，提笔写好方子，细细交代侍从煎药所需的时辰。
太公坐在床边，紧握着不见荷的双手，一动不动。
素还真站在太公身边，同样是一动不动。
那把剑已被取出，费了照世明灯好大一番工夫，搁置在桌上，既是艳丽慑人，却又鲜血淋漓。
我受不了这屋中沉重的氛围，料想此时太公也无心情去听安慰言辞，只以眼神示意了照世明灯，退身离开。
心内无法安定，那一瞬间，我竟是无比想念春寒。
想拥她入怀，想听她声音，想同她策马奔驰，将所有混乱都远远抛在脑后。
太公落寞的背影，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血脉相连，我怎会不知他的心痛。
这夜半时分，我不能去找春寒，也不能去找姑姑，偌大的叶府，我能去寻的，只剩了冰泓一人。
冰泓住的地方隔素还真的院子有些远，因此他未被吵醒，我悄声推门进去，看着他无忧无虑的香甜睡脸，突然生出几许欣羡。
离得近了，衣衫寒气便侵扰了他，他揉着眼睛低喃：“咦……是剑声哥哥吗？你怎会这么晚来？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向床内移了移，给我留出一个位置，我解了外衣躺下，轻拍着哄他入睡：“是呀，做噩梦了，所以一个人不敢睡。”
“剑声哥哥胆子好小……”他断断续续同我说着话，“你不要怕啊……冰泓都不会怕做噩梦的，明早醒来就会没事了……”
“嗯，我不怕。”
若真是一场噩梦该有多好，明早醒来，一笑即可带过。
但如今，我无比清醒。
对我，对太公，对叶家许多人来说，这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14、
不见荷一直处于昏睡之中，照世明灯言她伤重难愈，且受惊过度，能保住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眼下别无他法，只能慢慢调理。
而且那一剑阴狠毒辣，今后若要有孕，倒不是无法，但只怕十分艰难。
叶小钗在不见荷床畔枯坐了三日，素还真也沉默的陪着他站了三日，照世明灯见他二人这般光景，劝不得又骂不得，只有声声叹息。
三日后不见荷情况稍微稳定，叶小钗命人将她送回自己房中，素还真在他踏出房门那刻开口道：“人是在我院中出的事，你什么都不问吗？”
叶小钗苦笑道：“我问了，你就愿说吗？”
素还真低声道：“你既有此一言，当是不信我了……”
叶小钗忍不住回头看他：“你明知我并非此意，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为何不主动与我说明？”
素还真侧了身回避他的视线：“你信便信，不信便不信，何须我多言。”
照世明灯在门外听了许久，终是无法再缄默下去，进门来插言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让外人听去像什么样子。”
推推叶小钗让他先离开，照世明灯将素还真按坐在椅子上，为他倒上一杯温茶：“站了这些天，累坏了吧？亏你还撑得住。”
素还真啜饮几口，伏在桌上没了声响。照世明灯拍着他的背劝道：“他心情不好，你又何必在这个当口犯那倔脾气？他是再信你不过的了，就同他说句软话又能如何？”
素还真依旧无言，肩背却轻轻颤了起来，照世明灯只得收声，继续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安慰，心内却已然明了，这二人之间的事，旁人是无法再插手了。
送了不见荷回房，长心第一时间赶来，坐在不见荷身边垂泪不止：“姐姐……姐姐怎会遭此横祸……还望老爷替姐姐做主，莫要让她那苦命的孩子……就这般不明不白的去了啊……”
身旁侍女忙上前抚劝，让她务必放宽心思，以免思虑过重动了胎气。叶小钗挥手示意那几人带长心回去，替不见荷掩了掩被子，转身离开。
叶小钗径直去了宫无后房里，将那把通体朱红的长剑掼在他面前。
宫无后早已知晓日前发生之事，见叶小钗前来问罪并不惊慌，仍是坐在梳妆台前打理自己那一头长发。他自镜中观视叶小钗，微启的唇角带着几分笑意：“老爷很是生气吧？”
叶小钗嗓音沙哑，似是强压着某些躁动的情绪：“这些年来，我虽对你不甚亲近，但自认未曾亏待过你半点，你若有怨有恨，只冲我来便是，为何要如此狠毒，竟对小荷的孩子下手！”
宫无后低下身拾起那把剑，几缕暗红发丝自他肩侧垂落下来，撞上薄锐的剑刃，飘然落地。
“她是在素还真院子里落水的，就在那个你为素还真所建的莲池里，对吗？”宫无后缓缓站起身，盯着他面前的男人，“素还真不必解释，你都会相信他并未涉及其中，而我……”
他冷笑道：“而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无，便被你认定了是那凶手！”
15、
叶小钗望着他手中长剑：“证据就在眼前，你还有何等话说？”
宫无后道：“有我伤冰泓一事在前，你对我早生嫌隙，如今再说什么，你也只当我巧言强辩罢了。”
叶小钗闭目叹道：“我对你已是一忍再忍。”
“呵……是吗……你又怎知我对你不是一忍再忍！”宫无后怒斥道，“叶小钗！自你救我的那瞬起，我便只有你了！可是你呢？你有花非花悟剑声，有素还真，有照世明灯，还有不见荷与长心！已经有那么多人分走了你的心，为什么又要来一个冰泓？他有家，有兄姐……还有你……他什么都有，我却一无所有！”
宫无后语音带颤，开端已启，便忍不住将多年来埋藏在心底的话语尽数倾出：“你可知我像他这般年纪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在宫里……唯一护着我、对我好的姐姐……被乱棍打死在我面前……可我却连为她求情代她受死的机会都没有！”
“你……”
“我就是嫉妒那个小子，我恨不得杀了他！”
“所以……你也是同样嫉恨小荷的孩子？那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长心了？”
“没错……”宫无后喃喃道，“我若在你身边，一定会克制不住杀了她……总有一天，我会把悟剑声、素还真、照世明灯，还有那冰泓，通通送下黄泉……”
“宫无后！你是疯了吗！”
“我没疯……但总有一天会疯的吧……哈哈……”宫无后淌下眼泪，却又笑着将那柄朱色长剑摔回叶小钗脚下，“你杀了我吧，出剑的时候狠一点，为你那来不及出世的孩子报仇。”
叶小钗看着他那歇斯底里的疯癫模样，沉默半晌，踢开那把剑，沉声道：“我不杀你，小荷的孩子才走，家里不该再添血腥了……你若想走便走吧，今后莫要再出现于叶家人面前。”
宫无后声音低微，几乎是听辨不出：“我是要走……叶小钗……我走，也要从叶家走，便是落叶归根，我也要归到叶家……”
离去的身影在门外停驻，叶小钗背对他道：“宫无后，是我错了，我总以为……你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冷风推搡着两扇门扉开开合合，音律带上了凄怆，门外却早已空无一人。
“我真希望，能永远只做你身边的一个孩子。”
那样，时间便可以永远停留在那一天。
迷蒙的意识里，尚余体温的披风将他包裹其中，有一个人自黄泉路边将他抱起，轻柔纳入胸怀。那个温暖厚实的胸膛，赋予他新生，从那时起，他的一生便全数系在了那人身上。
他们在冰雪中相遇，他今生最大的暖意也正是自冰雪中到来。
从未想过，那份温度会有消失的一天。
失去了，便只存透骨深寒。
而今时今日，他已感受真切了。
16、
不见荷在十数天后醒来，情况却十分不妙，照世明灯曾言她受了惊吓，但无人想到程度竟如此之深。
侍女喂药时，她不肯下咽，太公亲自去喂，她呆呆望着太公，反复问出的只有那么几句。先时太公当她无法接受失去孩子的事，以为过几日会好，可没过多久，她见了谁都会拉着不断询问。
就连我前去探望，她亦是双眼含泪问我：“老爷，我们的孩子呢？他不在我肚子里了……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让我见他一面……就见一面，好不好……”
见了她那样子，谁也压不住心酸。
时日久了，她见总无人回应，似乎死心了一般，开口讲话都不愿了，只是每日喝药，用饭，其余时间大多是默默流泪。
太公深怕她哭坏身体，只好让照世明灯在她汤药中多加几味安神的药材，多睡些，也总比她整日里哭泣要好。
家中如此，我去见春寒的次数便少了些，我心境不佳，见了面难免会让她受我影响。太公教导冰泓的次数也少了，我们两个无心游玩，不知该如何消磨，便待在他院子里，互相演练刀剑给对方看。
再过二月，长心的身形开始显露，素还真与照世明灯商量着，婚事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太公没有异议，放手交给他二人去打理。
府里各处红彩事物渐渐多了起来，冰泓孩子心性，兄姐亦未成婚，这种场面见的不多，因此处处好奇，总拉着我问这是什么物件，那又是何种用处。我一一为他讲解，看他那天真模样，心情倒是逐渐好转了些。
因着太公的婚事将近，我也多了些事做，人一忙碌，多余的事情想的就少了，拖着冰泓在府里左转右转，将他举高挂上几盏红绸灯笼，他蹦跳落地在我耳边低语：“好久没见春寒姐姐了，我们找她出来玩吧？”
我刮刮他鼻尖，好小子，莫不是会读心之术吧。
春寒道我最近清减了一些，问我是否太忙太累，我道无事，让她不必为我忧心。见她面上几分怅然，又问她近来如何，她随口几句敷衍过去，我不好再多探寻，便与她约定，需为彼此好好保重。
最后定下的黄道吉日是十六，那日府中宾客往来好不热闹，我随在太公身侧迎客，半日下来不甚轻松。
拜堂行礼过后，长心被搀进了那间喜气盈盈的新房，她有孕在身，众人便也不强求前去闹什么洞房了。
我劳累一日，待送走最后一批宾客已是疲惫至极，打着呵欠回了房间，向床上一歪就快要睡去。
正在朦胧之际，前院却突然传来嘈杂呐喊之声。
我顿时睡意全无。
急急跑出去探查，却见西院里火光冲天，狂焰高涨，翻涌的热浪似有铺天盖地之势，将空中那一轮圆月都染上了赤色。
幸而发现及时，府中人手也足，火势虽大，却很快便被压制住。太公与长心皆立在院内，身上礼服尚未换下。
管家上前来报，说不知为何四夫人放火点了院子，万幸是他早些时辰遣走了西院所有侍从，因此并未有人受伤，只是四夫人他……怕是已葬身火海。
我心下大惊。
[返魂无验青烟灭，埋血空成碧草愁。]
原来那签……竟是应在此处的吗？
可那两句诗，明明……尚有他意……
一时沉寂，片刻后太公方点头道：“知道了，下去吧。”
长心似乎是受了些惊吓，一手掩唇，一手置于腹间，看不清她的表情，唯见她双眸被远处残余的火光照映的血红一片。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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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8樓發表於: 2015-09-04 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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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8.31 【叶小钗ALL】灯火阑珊（含钗素/灯/荷/后/心，狗血雷慎 ..

17、
太公与长心完婚后不久，我接到了噩耗。
春寒的父亲宿贤卿暴病身亡，听说是急症，来势凶猛，满城名医束手无策，在榻上挣扎不过几日，竟是去了。
我立时冲出家门，城西宿家已是素缟一片，内中哭声不绝，我呆立在宿府门外，听着那哀泣悲号，一时间动弹不得。
春寒此刻定是备受煎熬，我只恨自己不能在她身边陪伴，连劝慰都无法。
太公得了消息赶来，我说不出话，太公见我那般模样，低声道不可胡来，伸手牵着我一步一步进了宿府。
春寒与她弟弟孝服加身，跪在灵堂之中泪流不止，我见她面上全无血色，双眼已是红肿，却碍于身份忌讳，只能强行压下心中凄然，随太公上前进香。
出殡那日我一路跟随，远远看着春寒的憔悴身形，心中泛起阵阵酸楚。
春寒托人捎来书信，内言她要同弟弟守孝三年，我知她一片孝心，自然不会生怨，伤心不可避免，只求她能保重自己。
冰泓明白我的心情，并不多言，将他那平安符穿了红线，郑重其事的挂在我颈上。
面对他无声的安慰，我克制多日的情绪终于化作了声声哽咽，在他面前吐露出来。
这下我更不敢让自己有所空闲，时常外出走镖，逼迫自己将思念深锁心底。待在叶府的时间越来越少，因此许多事情悄然发生，我却一无所知。
我不知太公已许久未去素还真房里留宿，却是每夜都在他院中池畔静静站上一个时辰，望着满池清莲，眼中带着深深的疼惜。
我亦不知有一日长心推开了不见荷的房门，对着那张沉睡中的苍白脸庞巧笑嫣然。
“姐姐，你不要怪我……老爷他太过念情，虽然嘴上说了，但顾忌着你和孩子，必然是不会轻易让我过门的……况且你有孕在先，我这意料之外的孩子他又怎会在乎？他便是这点可恨……”
“可我也要感激他的念情，若非如此，当初他便不会将你我接来，我也不会有机会见到……”
“若真是要怪，就该怪你自己！明知我的心思，却仍执意嫁他！”
“会落到如今地步，全是你咎由自取！”
待长心离去，照世明灯一如往日送药前来，他走至床畔，将不见荷轻轻扶起，拭去她眼角残泪，低声叹道：“你仍是不愿清醒吗？”
回应他的，是两行沿面滑落的温热痕迹。
数月之后长心诞下一子，太公并未表露出过多的欢喜，只命人日日炖煮补品，让长心静心休养。
长心原想唤那孩子“瑕儿”，照世明灯却道不可，“瑕”字与我乳名有所冲撞，且有些不吉的意味，长心便改换了“珠”字，太公点头应允了。
我心不在此，看着那孩子也没有太多亲近之感，只是莫名觉得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许是烦心太过，怪异自生吧。
我没有再多想。
18、
玄冥氏的喜帖送来了叶府，冰寂寞要带冰泓回家，那小子别扭着不肯走，被太公抱着哄了好半天，要他听话回去，待那厢事毕，再回转叶府。
送走冰泓，我实在无聊，闲闲走上街，不知该去往何处，转着转着，就进了我们常去的那间茶楼。
说书的换了个中年妇人，无心去听她说了什么故事，叫来几盘点心，入口却平平无味。
隔壁桌上有喜爱无缺公子的听客，拉着小二询问那人去处，小二道他也不知，那无缺公子本是外乡人，来此谋生，却只讲了朱翼皇朝一出，便说挂念家中妻儿，告辞离去了。
几位听客不胜唏嘘，又问小二他去往何方，要说的详细些。小二挠挠头，为难的摆摆手，说那无缺公子来无影去无踪，怕是难寻了，他生性孤僻，茶楼伙计对他知之甚少，只晓得他本名叫明珠求瑕，这还是自老板口中得知的。
明珠……求瑕……
珠……瑕……
有些捉摸不清的细碎事物正缓慢凝聚成形，我仔细回忆起那无缺公子的模样……灵润悦人的嗓音……一身翩然白衣……
耳边似是响起了冰泓的疑惑问语，那不是长心姐姐吗？
……清俊的面容……松松束起的暗紫长发……
涌动的人潮中，有一抹飞扬而起的橘红色裙角。
……幽深微垂的双眸……额心一点晶珠……
原来……原来……
我一时怔愣，不知该作何反应。
额心一点晶珠，太公无，我无，姑姑亦无，甚至在我看过的祖父与父亲的画像中，皆无。
多了那一点，那是叶家子嗣中从未出现过的。
或许我该称之为耻辱的象征——因为长心的额间光洁一片——既然父母皆无，孩子又怎么会有？
多了的，是那额心一点晶珠。
少了的，便是亲人之间的血脉牵系之感啊。
珠儿根本不是太公的孩子。
我颓然靠上了椅背，心中惶惶不安，太公……若是太公知道了……
可是，难道要让这荒谬的欺骗在叶家一直持续下去吗？
我装作若无其事回了叶府，想着之前茶楼小二的话语，总觉不妥，只怕那明珠求瑕将有动作，长心与珠儿自然无事，我只担心他会对太公不利。
夜里不敢睡深，于是我白日休眠，夜晚时刻警惕着，暗中吩咐家中仆从戒备起来。
两日后的子夜时分，长心的院子附近传来打斗声响，我赶去相助，与几名仆从一同将那黑衣人制住，挑去他蒙面布巾，出现在眼前的，果真是那无缺公子——明珠求瑕。
我命人将他押去偏厅，素还真、照世明灯、长心等人听到响动，纷纷出来观视。太公披了外衣前来，问我怎么回事，我正想答话，长心见到那人面容，已是惊呼一声，软倒在地。
之前争斗中，明珠求瑕受了些伤，衣衫多处破裂，身染血迹，长心哭着扑到他身边，捧起他的脸低泣不断。
身后几位仆从面面相觑，怕伤了长心，正是进退两难，我使了眼色让他们先退下，而后面向太公道：“太公，此人夜闯府宅被擒……至于个中缘由，还是让五夫人亲口言明吧。”
19、
厅上众人皆寂，并无催促，长心勉强收了泪，向太公俯身一叩：“老爷，如今情形，你要如何处置我皆无怨言，只求你放了他。”
明珠求瑕急忙出口阻拦：“长心！不可！”
长心却似是死心了一般，她看了看太公，而后闭目摇头道：“我便都说了吧，珠儿不是你的……那日在我房里的也不是你……是他……”
太公面上并无心痛或愤怒，只是肃然十分，他问长心：“你为何要这样做？”
“为何？你竟问我为何？”长心踉跄站起身，摇摇晃晃走上前来，“我只是要报复你们，我也要让你们尝尝被背叛的滋味！”
她抓着太公的袖子，双目无神，口内倾吐的言辞似在自言自语：“你可知……你可知……他替我将你迷晕移进房里，替我窃了宫无后的剑，替我将不见荷扔进素还真的院子……他明知我是为了什么，却仍是愿意为我不顾一切……我又怎能罔顾他的情意……”
长心费力的喘息着，复又哭喊道：“你不能怪他！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让他做的……我唯一做的，就是刺了不见荷那一剑！你若恨我就杀我泄愤！不要动他！”
“三夫人！您没事吧！”听得侍女呼喊，我才发现不见荷竟然来了，不知在门外听了多少，此刻正歪倒在门边，怔怔的望着长心。
见了不见荷，长心笑着向她晃了几步：“你也来了？呵……其实那日，你知道是我吧？”
猛然推开身边侍女，长心同不见荷拉扯起来：“你都知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我们几人忙上前将她二人分开，太公将不见荷扶在怀内，向长心喝道：“够了！小荷是你的姐姐，你竟能狠得下心这般对她！”
“我如何对她了？”长心抬手指向不见荷，直盯着太公道，“她明知我对你亦有爱慕之心，却仍要嫁你！叶小钗，你可知那年若不是我在一旁苦劝，她根本不会救你！可你竟将她视作救命恩人，对我视而不见！枉我对你一片深情，全做了空谈！”
太公不曾想到其中尚有此等恩怨，怔愣片刻后方道：“我从不知你的心思，便是你对我有怨，可你……连一丝姐妹情义都不顾吗？”
“姐妹情义？她嫁你时顾念姐妹情义了吗？她与你恩爱缠绵时又可曾想过我的心情？是她先背弃了我！我如何能不恨！我恨她，恨你，恨整个叶家！”
“所以你便做出这一切？刺伤小荷害死她的孩子，嫁祸无后让我误会于他，牵连还真使我二人生隙，搅得叶家上下不得安宁，只为报复？”
“不错……都是我做的！老爷，你可满意吗？”
“你！无后因你含冤而死，你半点愧疚之心也无吗？”
“那也只能怪他跟错了人，他若不入叶家，又怎会平白丢了性命……”
听了此言，众人心内皆是沉重，静寂许久，太公沉声道：“先将他二人带下去看守起来吧。”
混乱之中，我又想起了那日的诗签，自那场大火开始，竟是真真应验在了宫无后身上。
[返魂无验青烟灭，埋血空成碧草愁。]
是了，那签语中深厚浓重的悲怨哀意……
原来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数。
珠儿似是有感，在侍女怀中哭了起来，长心挣扎着上前，被身后仆从拉住，母子连心，她不禁垂泪向太公求情：“稚子无辜，还望你放珠儿一条生路。”
太公不愿再看她，侧首道：“小荷腹中亦是无辜稚子，怎就未得你舍他一条生路。”言罢挥挥手，命人带他二人退下。
20、
太公终究是心性慈软之人，他命人将长心、明珠求瑕、珠儿三人送走，同叶家隔得很远，不许他们再回来。
玄冥氏婚事已毕，冰泓回转叶府，问我为何不见了长心与珠儿，我只道他二人去了他处静养，冰泓便不再多问。
府里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接连出事，众人行事都比往日严谨了些，谈笑少了，闲言碎语却依旧如常。冰泓听了好奇，拉着我去后院闲转，偷瞧见几次太公。
一日是瞧见太公与不见荷，不见荷道她想回家乡去，太公揽她劝慰，说她尚未调养好，若是实在想家，待她身体好些，同她一道回去看看，但还是回来叶府的好。我知不见荷如今身边再无亲人，太公是断断放心不下让她独自一人的。
不见荷又同他说，莫忘长乐，太公便言不会，日后若再有孩子，仍唤为长乐。
一日是太公向照世明灯道谢，感念他这些年来的陪伴，照世明灯只是笑说不必。这二人之间的来往，向来模糊暧昧，我一直不懂，也不愿过多探究。
再一日是在素还真院中，太公与他并肩而立，莲池里朵朵清莲绽放摇曳，他二人静默观视半晌，素还真问太公，事情都已过去，他打算如何。太公将他揽于怀中，并不答言，素还真轻颤片刻，问太公究竟还想怎样。
太公的声音许久后方才传来，一句“我只想在累的时候，能这样静静抱着你。”含携了多少柔意温情，便是我听了也不禁为之动容。
而后在太公与素还真缠绵交吻之时，我迅速捂住冰泓双眼，将那已经看呆了的傻小子快步拖走。
日子便如往常一般继续下去，时日久了，家中情形我也明了许多。我深知太公不是滥情之人，只是他念情如此，诸般不舍，不愿委屈任何一人，反倒被丝丝红线缠绕的寸步难行，也因此促成了那一场桃花乱劫。
幸或不幸？
其中滋味，怕是要让太公独自体会了。
春寒三年孝期已满，我终于向太公说起提亲一事，太公笑言应允。
冰泓已长高不少，也比前些年懂事，打趣问我：“这下真的可以唤嫂子了吧？”
我睨他一眼：“小子，不要得意，过几年带弟妹回来时，有你好看的。”
他便面上泛红，推脱要去练刀，飞快跑走，留我在他身后大笑不已。
我与春寒成亲之前，她曾问我以后是否会像太公一般。我笑说能力所及，太公家大业大撑得起，我却只有小家小业就足够了。她嗔怪看我一眼道，那你还是不要太有出息吧，免得桃花缠身，我可是会辣手摧花的。
春寒拉我去庙里求签，我想起三年前她求得的中上姻缘签，一场小劫，该是指她父亲离世守孝三年之事，果然被庙祝言中。只是我偷偷抽走的那一支，虽亦应验，却实在不佳。于是我让她自己去选签，她不依，牵着我的手一起摇签筒。
我们不约而同选中其中一支，相视而笑，抽出观视，仍是十四字细刻其上。
[天安姻缘不偶然，相逢相合好团圆。]

—完—

哈哈~狗血洒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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