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29 【乙女向】情愁無根（1F完）（含俏＆四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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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err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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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樓主發表於: 2022-08-29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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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9 【乙女向】情愁無根（1F完）（含俏＆四智）

＊含俏／赤／溫／競／默，乙女向單戀合集，不甜不香，全都沒把到。

《情愁無根》

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裡發生的故事。

俏如來

　　你在院內披曬衣物時，一襲白衣的身影又從路前晃了過去。你趕緊拋下籃子去看他。

　　俏如來就是那種，街頭巷尾的年輕姑娘都在情竇初開時偷偷心悅過，卻又心知肚明不可能的人。而你自然也是街頭巷尾的年輕姑娘之一，躲不過這場劫。

　　可是有些不一樣。最初的你是那樣愚昧的自信飽滿。

　　你家跟其他幾棟零散的房子一同座落在正氣山莊附近，在破事兒還沒這麼多的時候，史家人常在過年過節時拿些水果糕餅分送鄰居，那時候正氣山莊還未如此冷清，那時候史家的三個孩子都還在家裡，次子還小得像個豆丁，院裡還聽得見嘻笑聲。

　　是的，這是你自詡不凡的根源，也是沉淪的起點。住得近的孩子總是要玩成一片的，史精忠偶爾也會來敲敲你的門，奶聲奶氣的找你出去玩耍。

　　史精忠的青梅竹馬──在情愫發芽的時間，你曾經以這個身份自居，並在夜裡輾轉反惻的悄悄竊喜。

　　可是後來墜入情愛的興奮勁兒過去，你漸漸明白自己的愚蠢。

　　孩子總是能不管不顧的玩在一起，最後卻也不明所以的分開了。史精忠漸漸長大了，也漸漸遠離了這段童年，他開始鮮少回家，他出過家，又還俗──意外的是這對你倒沒有造成任何挫折，小女孩經常認為愛可以打倒一切，包括禁忌與信仰。

　　後來俏如來越來越少開懷的笑了，也或許是你看不到罷了。你與俏如來的接觸在不知不覺中只剩下偶遇時呼喊名字，和點頭微笑的一致意。偏偏偶遇也並非出自偶然，哪怕少，俏如來也總要回家的，只要看見他在遠處的一點身影，你就全副武裝，梳頭理衣，並算好時機推出門去，臉上演著不起波瀾的笑容，像距離剛剛好疏離的鄰居。

　　就這樣你也開心，這份隱秘的愛戀也還進行得下去。你的夢直到某一日午間才被打醒，那段時間俏如來又是一大段時間沒回家來，好不容易盼到回來時，遠遠一看就滿身血污，走路也帶點精神不濟的虛浮，像心神俱碎，手上還提著把劍。你壓著驚惶邊走出來，三分親近的笑說，史精忠，好久沒回來啦，然後順手把門板帶上。俏如來抬起頭，卻不像以往柔柔順順的喚你，先是一閃而逝的愕然，再客客氣氣的喊你姑娘，寒暄了兩句外頭暑熱勸你進屋後，就轉回正氣山莊。

　　他進門，你揮舞的手無力的垂落。若是以往，你能為俏如來關心你熱不熱歡欣鼓舞，可是現在你卻突然意識到，他對誰都會說那句話的。你在門外站了很久，午後的大雨都下完了，前襟被雨絲打得濕透，發涼入心。

　　少女無趣的夢就這樣碎了，比街頭巷尾的姑娘們還要晚一點點。從此以後俏如來成為了只存於雕花洞間的一抹身影，每當他經過圍牆，你就站在原地，往外頭看過去，看他頭也不回，走入正氣山莊。最後一次是他出門，你突然想看看他，就鬼使神差的打開院門，還故意弄出很大動靜，可是你抓著兩扇門站在那裡，俏如來依然沒有回頭，逕自朝著屬於他的前方行去，衣袂上白紗飄飛。

　　這次沒有下雨了，你又站了好久，終於放下心頭那一點痴纏的痛，回去過自己的日子。

赤羽信之介

　　西劍流是個極大的門派，你在少年時代進門來，如今也好幾個年頭，看過了風風火火的轉變。西劍流施過禁術，復生過炎魔，侵略過他鄉，也死過流主，混亂一時，最後慢慢的才走到了現在的樣子。

　　你並非弟子，而是被招進來的養劍師。西劍流人口眾多，兵器紛雜，但終究刀劍為大宗，便延攬幾個養護兵器的專門人，入流為師。你少年意氣，自詡不凡，其他各派一概不應，就每天背著把劍在西劍流大門口表演擦劍護劍的功夫，起初沒人要理，後來終於有一天夜裡，明月高懸時，西劍流軍師帶著那一身的火紅，信步來到你面前，笑容玩味。

　　後來你便入了西劍流，還是軍師帶進來的，得意洋洋意氣風發。想來也是少年事了，如今倒也不覺得自己有多麼了不起，比起流中各式能人，就如赤羽信之介本身，你也就一個擦劍的專門工。

　　養劍師自然是不太管事的，但就算是你，也認為現今的西劍流減了不少戾氣，柔和許多。該打的架照打，該殺的人仍殺，但在殿內來來去去時，在長廊上碰到彼此時，大家會抬起頭打個招呼，露個真心的笑。你想，西劍流是越來越像復生炎魔那之前了，甚至有超越之勢。

　　而這一切，大概要歸功於中原那一役敗仗。你想炎魔死了大概不是壞事，雖然這話在那時候難說出來，過於強大又唾手可得之力總是不可掌控的，會使人心變質，反噬而上。

　　你也是感謝中原那一仗的，倒不完全是這個原因，也包含赤羽信之介的返回。出征是一段漫長的時間，西劍流大部分人都被帶走了，養劍師也去了幾個，你無所謂侵略，但不喜炎魔作派，於是推舉同僚補上了名額，自己留守東瀛。這段時間幾乎沒把劍可養，你每日攤著，一身手藝和器具都要生鏽時，他們終於回來了。赤羽信之介再度持著鳳凰進到養劍閣來時，你意識到自己難以壓下的歡喜異常，也不多作掩飾，反正權當是對刀的，接了鳳凰就轉回去你的小間。

　　結果他跟上來了。赤羽信之介是就事論事的人，甚至有些沉迷工作，但也從來都是富含人情味的人，你是他找進來的，也是一直以來負責養護修復鳳凰的人，此番回來，他自然是要閒談兩句。軍師大人在你對面拉了把椅子坐下，隔著桌子，青蔥的指節握住摺扇，一聲清脆高亢的──別來無恙。

　　那一刻你就知道擋不住了。如何擋得住呢？你睜大了眼睛，有那麼一瞬盯著他說不出話，然後才抓起布來，先動手在桌上把鳳凰殘留的血污拭乾淨了。之後呼吸兩口，才抬起頭去看他，視線大概是飽滿而生輝的，不若當年鋒利，但仍是凜然少年氣。你說，甚好。又說，赤羽大人，盼您已久。

　　過很久以後你還覺得，這大概是以你的身份和狀況所能做的最大膽的表述了，頗有些沾沾自喜的味道。你不知道赤羽發現沒有，發不發現都無所謂，智者終是智者，常人揣度不過浪費心神，不如把玩劍。更何況，赤羽信之介是很好的上位者，指他既是銅牆鐵壁，雨音霜和衣川紫兩個早年圍著天天喊信之介大人都沒有一絲撼動，同時亦是溫熱心腸的人，西劍流上下的人，哪怕再微不足道，他也不會輕易犧牲。功則不吝嘉獎，過亦不留情面，賞罰分明又不失人性，這樣的人，確實比誰都適合做軍師，做領導人。但總不是情人，無關兒女情長，無關風月，你也想像不出來。

　　也好吧。東瀛門派互鬥，你沒死，大戰過了，你還是沒死，這般好命，已是不可多求之福，日後西劍流尚有許多問題待解決，如今根基雖漸漸重建，卻仍是不穩，四周各派虎視眈眈，你自然也要善盡養劍師之責，於殺伐之後撿起刀來，細細磨拭。你會鞠躬盡瘁，為了這個賞識你的流派，你一待數年的流派，也為了紅衫之人眼中凜凜的光芒。

　　是劍都要磨的，整個西劍流上下都願意拚盡全力去做，磨他眼中那點光輝，任他所向披靡，至死不改銳利和溫情。

　　再後來軍師去了整整一年中原，應信之邀，似是會故人之面。這次並非從前出征，西劍流也照常運轉，但你百無聊賴的倒在小間中自己的椅上時，才突然意識到，你的忠誠也未必這麼忠誠，你的忠誠或許二分對流，餘下八分皆對人。相思蠱蟲般蝕骨，但你不願意承認，也不可能承認，只是彈起來坐正了，點起燭火，再拿起下一把劍。

　　赤羽信之介回返那日你抱著手，立在大門之外等候，遙映遠方的眼中已經收拾好，裡頭仍是一派冷冽少年，不餘半分情愛。

神蠱溫皇

　　你不需要忠於我，只需要忠於自己的買賣。這是還珠樓每一名殺手都聽過的教誨，也是你第一天拿到武器之時樓主對你說的唯一一句話。

　　對其他人而言大概沒什麼好提醒的，也理所當然，你想，但對自己而言倒是有一點意義。你伸出彼時尚稚嫩的雙手時，被放在你掌心的是一柄精巧的短刀，鋒利冷峻，卻連個孩子也握得住。現在想來，當時你心中泛起的渦流恐怕比起生存之意，更接近保護。唉，也不知道樓主是不是在那時搖了搖他的羽扇，垂眸哂笑。

　　你現在也大了，大得能排上還珠樓的前幾名，大得能一刀劃過目標的咽喉，一眼不眨。或許可說走歪，也或許可說不識是非對錯，但你想，說死的善惡是夠有底氣的人才能遵循的，一口飯還吃不到的時候，誰又能想這個呢。你也是從漸漸穩健之後才能挑一挑任務，卻越發不明對錯，有人害死鄰居一家三口就為了拿一顆秘藥救治自己的女兒，有人終生不犯大錯，卻在暮年貪了一把，也有人什麼大事兒沒幹，與情人私通，便被登上名單，之後氣不過，偷吃的人也砸重金把元配給登了。後來他們死了沒死你也不知道，真真假假，在是非善惡之間輕靈跳躍轉移，你才發現世界也沒一分為二那麼簡單，連你也不見得就是壞人。

　　不過境遇使然罷了，一路上你所遇到的，和你做出的選擇，碰巧將你送到了如今這個境地。有時你會想這是不是命運，畢竟一切好像從你連滾帶爬到還珠樓前，誤打誤撞拉上那人衣角的時刻便註定了。那時你還小得像個團子，在一場大雨裡好不容易躲過人販子的追搜，渾身雨水，一跌又在地上沾了滿身污泥，就這樣跌跌撞撞來到一棟樓房前，原本想要偷偷躲進去，又恰好看到有人出來，便不管不顧的上去扒了那人的腳。

　　神蠱溫皇那時候還住在神蠱峰呢，極少的下山一觀還被你遇上了，後來想想也是幸運非凡，更像命運。他負著手，衣著一塵不染，只有你抓的地方染上了小小的泥印，然後他低下頭來，狹長的眸看著你，小孩子看不懂悲喜，只覺得宛如深潭，在很深的暗處隱隱有光閃爍，似劍鋒轉動。他問你，想活下去嗎？語氣一派輕鬆，唇角還帶點笑。

　　你當然說想，又有誰會答不想呢。

　　之後就是一路摸爬滾打的到了今日，你過的不是普通的童年，可是反正童年也沒有第二個，沒得比較，你也覺得不錯。即使是殺手組織，對小孩子的戒心還是少些，你記憶中還是有些比常人冷淡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給的糖，還有偶一為之踏入樓中時，神蠱溫皇翻飛的青色衣角，你兒時抓住的那一塊。

　　如今你錢倒是多了，日子雖不太平──殺手哪來太平日子，但心裡也覺足矣。後來神蠱溫皇入世，更是搬來了還珠樓，你接了買賣交了買賣閒來無事了都能進去報告兩聲，反正他那個人最是怕無聊，和手下的殺手聊天對他而言雖大概稱不上有趣，但像你這樣多話又不按牌理出牌的也不多見，還是有半分消磨時間的價值。你是知道的，於是每次進去時都放空自己，想到什麼說什麼，反正凡人絞盡腦汁對他而言更是無趣，還不如如此。

　　也有些話你收進了心裡，常在快死了時拿出來回味，比如上次胸口被對方反刺一刀，險些突破心臟。那時候你想到的是，上次你進去回報，神蠱溫皇正催鳳蝶泡茶，大家不知該視為侍女或是少樓主抑或其他身份的人正忙著，沒好氣刺他一句主人你真是一日懶過一日，都要生蟲了。神蠱溫皇耶了一聲，你沒忍住，噗嗤一笑，於是他又假模假樣大嘆口氣，搖扇說兩個都是我養的，兩個都反過來咬我，真是深得教誨。你意識恍惚，夢裡也是這段，後來命硬被救回來了，便無聲無息再放回心間，成為血液之中流淌的暖流。

　　對於神蠱溫皇大家總是有很多不曉得的，但你千想萬想不到的是，他有朝一日竟可能變成這般。與劍無極和雪山銀燕的決鬥後，神蠱溫皇癱瘓，每日靠在椅上，眼睛一動不動，手指一動不動，衣角也不飛了。

　　殺手認為自己的生活平穩聽來是荒謬無比，但你真沒想到自己的人生還能有這樣的波瀾，還珠樓一落千丈，維持的機能僅剩情報網，殺手全用來作為武裝，與滿佈的機關一同守護一座樓的平安，等誰歸來。神蠱溫皇再也不說話了，你為此偷偷在夜裡哭過，自己都意外的。你清楚醒著的溫皇和癱著的溫皇都不能夠實現你的妄想，但會說話的還是比不會說話的好上百倍，那個人應該負手立於山巔，迎風俯仰百態，而不是坐在輪椅上雙眸失焦。

　　你的刀很久沒殺人了，越過越覺得自己像個保衛空巢老人的正派巡邏人士時，戰爭倒是又無預警的降臨。一個叫玄狐的魔，為了激起神蠱溫皇與之對決，隻身進攻還珠樓，目標直取鳳蝶。你聽見消息的時候，氣得有點牙癢──說來也怪，你們也是收錢殺人的人，應當已經習慣這種出於私欲又毫無道理的事情，可是你的指甲還是陷進掌心，渾身發抖。

　　玄狐的力量不可估量，也不是你們這些小輩對得上的，這些事你知道，可是在還珠樓中心守到了最後一刻，依然提刀迎戰。救兵未至，外圍的人已經全滅，再不出手，你、冰劍、鳳蝶和神蠱溫皇，無一可倖免。哪怕花個兩招時間被砍死也是爭取時間吧，你大義凜然，手腕在抖，心卻意料之外的平穩。

　　這柄刀不是守護他的刀，你想這是神蠱溫皇對你提出的，也是對還珠樓每個人提出的忠告，他要教會你們自私，以圖不留下感情，讓還珠樓聚集的是利益使然的人們，因為這樣更好操作，也更加靠譜。真可惜，你握著刀踏步衝向玄狐時想，這就是我的自私。

　　冰劍應當已經推著神蠱溫皇逃走。你仰面倒到砂石上時想，折斷的刀從鬆開的右手裡墜落，你吃力的舉起空落的手，要去抓空氣中的什麼東西──最後你收緊了手，拳頭墜落到土裡，裡頭握著別人不知道的，夢裡翻飛的青色衣角。

競日孤鳴

　　迴廊上侍女來來去去，每個手裡都捧個竹篩，篩上盛滿鮮採的桂花，婀娜多姿，桂香滿室。秋季又至，北競王府的競王爺嗜甜，尤其愛桂花蜜，是以每年這個時節府裡都忙得不可開交，要採花，揀選，曬乾和釀造，你現今算半個侍女長，各樣工作不用自己沾手，但仍有督導之責。

　　說是督導，也沒多嚴苛，北競王閒散慣了，對下人也從不打罵，整個北競王府大半都是侍女，小的大的，天真爛漫，每日便是梳妝打扮，做完份內事就三五一同嗑瓜子閒談。不算紀律完備，但倒也不出什麼大錯，至少還有人看管著，都知道工作做完才能離開職守，那點玩耍，王爺都不在意了，管人的侍女們也沒興趣討壞臉色看。

　　照理說整個王府上下鶯鶯燕燕，每日午間院裡嘻笑，府裡又住的是個王爺，該有點糜爛不堪的味道，但也奇怪，競王爺有種和煦的魔力，賞花時年紀小些的侍女不懂禮節，圍在他身邊給他身上戴花，他也不躲，笑瞇瞇的，用一貫醇厚甘甜的嗓音對她們說話，帶點頑皮，整幅畫面看起來只有種兄長或父親滿身寵溺的感受。

　　你常在簷廊下看，其實也不是不能上前，只是北競王太聰明了，你想來想去還是決定避免多生事端，只是笑著看一看，便轉進去做其他事情了。平常你便沒什麼固定的要事，只是每日各處看看，檢視工作的成果，這些地方你自己都待過，因此能大概知道個底。說來侍女長的工作本也就是這樣，看似繁忙，卻也無甚，看似閒散，卻又比想像中廣泛。本來你還更忙些的，現在之所以說半個，是因為後來姚金池被派來了。那些貼身的工作有一部分曾是你負責，把脈顧人你也做過，但畢竟並非專攻，姚金池來了，調治王爺貴體的責任自然就是她全權負責。只是後來姚金池跟競王爺越走越近，好得超乎想像，王爺也肉眼可見的偏愛，於是剩下的貼身侍女的事，也就讓她做了大半，你只剩每日走走看管看管手下人。

　　該是好事，你們這些人，一輩子大概都在這個府中度過，能偷得這樣的閒散，可說是難得的好機會了，你也把握時間去採採花，踏踏青，閒來和其他女孩子玩兩把牌，輸幾個錢。愜意是愜意，但也缺了點什麼，每當姚金池扶著王爺出來走走，你都會回想起在他床前侍藥的那段日子。

　　競王爺是個溫文儒雅的美人，卻又不嚴肅，講話嗓音像塗了層蜜，連咳嗽都帶點弱不禁風的美感。侍女們很難不喜歡他，你覺得自己還是有理，哪怕你的不太一樣。你跪在床邊捧著藥碗，一匙一匙餵進他嘴裡，姿態端正合乎禮節，從不敢僭越。王爺似乎也驚於你這種恪守本分，彼時你年紀尚輕，他便摸摸你的頭，又咳兩聲告訴你不用這麼緊張，伸手賞你幾顆糖和一些玩具，笑起來的嘴角和眼足以照耀一個小孩子的夜晚。

　　其實也不是多守本分，那時候不過緊張罷了。午夜夢迴，後來你常常在天亮前醒來，看著小几前堆的小玩意兒，回想著嘴裡甜絲絲的滋味，和頭頂溫柔的暖熱，這麼一坐就到天明。真是一段如沐春風的日子。

　　後來你就不常跟王爺打交道了，輪過無數個地方，你到哪裡都是盡心盡力的，因為整個王府細究起來總是都與王爺有關。此般兢兢業業將你送上了侍女長之位，但你也沒多大歡喜，體力上是清閒了，但那些多出來的大把時間常常你也只是拿來把玩桌上的那堆東西。所幸換了一個人住的房間，不再有人會問你那些從哪兒來，也不再有人會叫你拿去丟了。

　　現在連桂花蜜你也不必忙著釀了，姚金池手藝了得，且成果受王爺獨愛，你只負責監看摘花曬花挑揀，釀造的部分全聽姚金池指揮。溫柔似水的女官曾經問你要不要學，你看著她不含一絲惡意的美眸，苦惱了一陣，最後還是搖搖頭。你說，王爺既愛金池姑娘的桂花蜜，還是請金池姑娘釀造。

　　但你還是很喜愛這個時節的，當釀造完成，呈上去第一杯的時候，你會跟在姚金池後面一起，只是垂著頭，她行禮你便行禮，她告退你也福身而退。最後退出門外前，你會用餘光瞥一瞥王爺，看他彎著眼睛喝那杯甜滋滋的蜜。

　　現在一年裡也就這個時間，你能面對面見上王爺一面。哪怕一句話也沒說，還是好的，做侍女的人總是特別聽天由命而知足，你本以為會這樣子一路到老死，想著也沒什麼不好，但沒想到連這種細碎的願望也落空了。

　　苗疆王權更替時，姚金池走了，競日孤鳴於是遣散了他府裡所有侍女，再從舊王宮和民間入了一批新的。戰爭是要開始了，你們這些一點蛛絲馬跡都察覺不到的，過於蠢真的人，如何禁得起呢。大家哭成一片，你想著匆匆一瞥的競王爺──如今可是王上了──眼底穿過層層溫柔水光透出的狠戾孤獨，最後還是把小桌上那些玩具收進了行囊，扛上肩膀。

　　虛假的也好，前路漫漫，總要捎上一絲暖光，以度夜晚寒涼。

默蒼離

　　日上頭頂，正是正午時分，你在鋪裡有一下沒兩下的抓著藥，陽光曬進來，將實木大櫃檯和層層疊疊的藥櫃鋪上一層暖色。這裡位置好，不至於悶熱，你只是懶懶的，把下午預計要給出去的份配完了，就攤在椅子上休息。為了方便來去和墊腳，前檯的椅子都沒有扶手，你張著快要閉上的眼皮，扒著靠背只帶一半認真去撐睡意。

　　過了不知道多少時間，有人來了。影子遮住使你懶散的午後陽光，你睫毛震顫兩下，張開眼來。

　　來人氣質疏冷，淺翠綠的髮束成冠帶，手拿一鏡，半垂著眼，淡漠且不含感情。光從他背後來，將整個人鍍上一層金邊，看來格外遙遠。

　　你忘了眨眼，也忘了站起來和問他的來意，一直到默蒼離皺起眉毛。後來怎麼抓的藥，說的什麼話，你都忘了，只記得他都走了，呼吸還久久不能平復。那是你和默蒼離的初見，後來想來，覺得一眼萬年倒也不是什麼虛話。

　　這是你自己的藥房，繼承自家裡的，從前爹娘還能在後間替人看病，如今你醫術不怎麼樣，把脈也只能大致摸個所以然，唯有藥材和效果還記得一清二楚，後間便堆滿了木箱，改做起單純的藥房來。

　　有人拿著醫生的方子來抓藥，也有人單純想調個身體，治些不痛不癢的老毛病，偶爾也有大戶人家下重金訂長期的幾帖藥或大量的藥材。默蒼離倒是第一種，你後來才知道他身邊有一個醫生，還是名醫。雖然你左看右看，這人不過體虛，連你也知道，更多的毛病大概出在心裡。

　　他不常來，偶爾來的那幾次大概都是同冥醫置氣被罰來鬧來的，大多數時間都是醫者自己出現。兩人的溫度差不只一星半點，冥醫看你年輕又自己顧著一間店，每次來都唸叨好半天，留下幾方強身健體的藥和一些糖才走。而默蒼離來的時候，就背著手，或拿著他那面鏡子，在檯前站著，把藥方放在桌上，有時候輕淺一聲「取藥」，有時候什麼也沒說，拿到藥便回身跨出門檻。姿態不至於無禮，卻也肉眼可見的冷漠。

　　就這樣你還很沉迷，想想也是可笑。

　　反正生活煩膩，在幾個懶洋洋的日子裡，還能盼著某個身影出現，倒也不是壞事。這樣的時間持續了滿長，你對這個江湖而言是無傷大雅的小人物，雖也常有武林人士來抓藥，但你也不過開了間藥鋪，興不起什麼波瀾，於是冥醫和你熟了，便常常隨口提兩句最近的事情，其中也包含一些別人大概不是輕易聽得到的。什麼羽國，什麼霓裳公主，什麼新的弟子，跟一些默蒼離從不在你面前表露出來的趣聞。

　　你雖不至天才，但也通透，冥醫說給你聽的大都是一些八卦和講故事的角度，但你隱隱能夠知道裡頭似乎有些深不可測的串連。水太深，你也沒想去拼湊，反正你開你的藥房，冥醫做他的醫生，默蒼離好好當他的默蒼離，這就夠了。

　　你心裡是不爭搶毫無可能的事情，但表現出來或許更像安分守己，唯一的失態只有一次。那一天默蒼離走進來，像往常一樣拿完了藥，卻在櫃檯前止步了一瞬，你鬼使神差去看他的眼睛，而他恰好在那瞬間低眸，伸手放下了藥錢，幾個銅錢裡面混了一顆──糖。

　　然後他就走出門去了。那天下午你早早栓上店門，握著那顆糖，蹲在櫃檯後面泣不成聲。哭得累了，你就把掌心裡的糖掏出來，把皺得可憐的糖紙剝掉，含了那顆糖繼續無聲的流淚。這是唯一一次默蒼離對你的接觸，彷若蜻蜓在水壩上的裂縫點了一下，被攔了一段歲月的東西便從裡頭破開裂口，沖刷而出。有很多事情你已經想到了，比如那顆糖肯定是冥醫千叮萬囑支使他給的，比如他大概不會再來了，比如明早一起來什麼也不會改變，但你還是止不住眼淚，和那天下午洶湧的情感。

　　就那次而已，之後你就沒見過默蒼離了。說是之後，其實到現在也沒有多久，並且也沒有以後了。

　　靈界中的大門開啟，魔世入侵，蓄謀已久的大軍進發中原，魔禍蔓延三百里，生靈塗炭。

　　原來是這樣。原來那是告別啊，你站在檯後，看著遠方漸漸逼近的烽火硝煙，迎面吹著砂石想，早知道就早點去鎮裡換一間大些的鋪子了。戰線漸近，你一開始在想爹娘，然後想起冥醫絮絮叨叨的老媽子口吻，後來血和火焰混著晚霞的顏色把你的臉映紅時，你在想，那個下午默蒼離纖長的睫毛，和那之下琉璃一般的眼。

　　可真是好看。你微微笑著，閉起了眼。

[ 此帖被summerrr在2022-08-31 04:5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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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err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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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1樓發表於: 2022-08-29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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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我幹嘛寫這種殺人誅心的東西......可是好爽啊......他們實際上都是捉不住的人吧 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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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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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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