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14 〖無相〗 (負沐) ［第四章］ 9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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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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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8-07-02 05:24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8.14 〖無相〗 (負沐) ［第四章］ 9F

　　　『無相，而無不相。於一切相，離一切相，即是無相。』

［第一章·尋失之始］

　　　金白色的陽光，玻璃罩般籠蓋著整個城市。
　　　忙碌的人、休閑的人、無所事事的人……在這個如同被隔絕的空間中，描繪著各自的生活色彩。
　　　有人光彩奪目；有人黯然失色。
　　　明與暗，光與影，在強烈的對比和衝擊中，紛紛立體。

　　　平整又冷硬的玻璃幕牆在日光的照射下閃閃生輝。
　　　推開門，他看到那個有著一頭明亮閃耀的寶藍色頭髮的上司，一手插在褲袋裏，另一手拉開遮擋光線的厚實窗簾，靜靜地看著窗外的世界。
　　　說是『看』，也許並不貼切，那個仿佛全世界都在他掌握之中的姿勢。
　　　用『俯視』一詞來形容，或許更適合眼前這個人——
　　　天嶽集團行政總裁•四無君。

　　　聽見開門的聲音，線條陽剛英挺的臉轉向了聲音的來源，用料講究剪裁合身的西裝因爲這個細微的動作而曲起細小又完美的褶皺；獵鷹一般銳利又不空洞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被如此注視著，幸福，又驚栗。

　　　『平生，』
　　　狂傲又不失穩重的聲音就這麽順著空氣傳了過來。
　　　『你來了。』
　　　肯定句，是他慣用的句式。
　　　點點頭，負平生在擺滿公文資料的寬大辦公桌上，放下又一叠厚厚的資料。
　　　『這是逍遙子的資料。』

　　　隨手翻了翻資料，一目十行地大致瀏覽了一下，四無君開懷地笑了起來。
　　　『果然不出我所料，這個邪能境台面上的總經理，並不單純。』
　　　看罷，擡眼看著站在桌前眉頭習慣性微微皺起的人，四無君稍稍斂了笑容，離開原本站著的位置，繞著辦公桌走了小半個圈，來到負平生的面前，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這是四無君給負平生專享的動作，並非安慰，而是贊賞。跟隨在這個天嶽集團實際掌權者的身邊後，這個動作在負平生身上出現的機會越來越多。
　　　盡管只是下屬，但四無君無法不對這名得力助手另眼相看。

　　　負平生享受著這種殊榮，小心地藏在心底，沒有把歡喜在臉上表現出來。
　　　低下頭重新看了一眼自己收集了兩個星期的資料時，他瞄到了桌面上擺放著的線條簡潔設計現代的小型時鍾，上面的時針形成了一個160°的鈍角，顯示著現在的時間是中午十二點三十分。
　　　午休的時間。
　　　他想起剛才准備好資料要送來總裁辦公室的時候，他的一衆同事好像已經收拾妥當下樓午餐去了。想著只是上交一下資料，不會躭擱四無君多少時間，他才決定敲響那扇結實精巧的紅木門。
　　　現在，他應該把私人時間歸還給四無君。

　　　『你不去用餐？』
　　　負平生看著四無君把落地玻璃窗前的布簾拉上，然後掏出車的鑰匙，漫不經心地說：『我中午要出去一下。一個朋友回來了。』
　　　當他說著『朋友』兩個字的時候，負平生留意到他臉上輕蔑的表情——那是在跟對方談生意講利益的時候，才會出現在四無君臉上的一種表情。
　　　究竟是什麽樣的朋友？
　　　負平生很好奇，可是他所受的教育明確地告訴他，別人的私隱，不能隨意刺探。

　　　『我很快就會回來。』
　　　四無君說完這句話，就邁出了這間屬於他的辦公室。

　　　我很快就會回來。
　　　很快……回來……
　　　怎麽，還不見他回來？他應該回來了吧？

　　　『叮咚，叮咚。』
　　　門鈴的聲音？
　　　回來了嗎？是四無君回來了嗎？
　　　負平生一躍而起，三步並一步地衝出大廳，奔到門前，用力旋開門的把手——
　　　站在門外的人，頭髮溫和素淡的衣著、褐色挑染的黃白頭髮……不是四無君。
　　　是沐流塵。

　　　大失所望的感覺，混合著初醒的混沌，負平生只覺一陣頭昏。扶了扶額頭，等意識稍微清醒的時候，才想起剛剛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一場回憶的夢。是真實的，但只能在夢中回想。
　　　四無君違了約，他並沒有回來。
　　　已經一個星期了。

　　　「果然還是吵醒你了？」
　　　跨步走入這間裝修不算豪華但十分舒適的大廳，沐流塵一臉歉意。
　　　「你的鑰匙呢？」
　　　負平生沒有看他的表情，被吵醒的人，多少會帶點脾氣，哪怕修養再好，也不會例外。
　　　「忘記帶了。所以我才走到門口的時候，又拐去西街的麥當勞買了套餐。」
　　　這才注意到沐流塵的手上提了兩個印著紅色大『M』的塑料袋，負平生猜到了對方接下來要說的話。
　　　「做爲吵醒你的賠禮。」
　　　區區一份外賣，並不麽能做爲吵醒負平生睡眠的補償，更何況，打破的還是一個如此重要的夢？負平生並沒有把心裏的話說出來，只是走到桌前，打開了塑料袋。
　　　兩份套餐……負平生將裝有蜂蜜柚子茶的袋子拿起來時，聽到沐流塵的聲音。
　　　「那一份是我的。」

　　　褐色的眼眸沒有過多情緒地往那張斯文漂亮的臉上掃了一眼，負平生放下原本選中的一份，提起另外一袋，走向自己的房間，順便擱下一句話沒有溫度的話。
　　　「我不喜歡加了冰的可樂。」

　　　明明不喜歡，卻依然選擇接受？
　　　真是……不凡的接受力。
　　　沐流塵微微笑著，打開了那份爲自己挑選的快餐。

﹍﹍﹍﹍﹍﹍﹍﹍﹍﹍﹍﹍﹍﹍﹍﹍﹍﹍﹍﹍﹍﹍﹍﹍﹍﹍﹍﹍﹍﹍﹍﹍﹍﹍﹍﹍﹍

　　　難得的休假。
　　　坐在手提電腦前，任務式地將沐流塵買給他的那份漢堡、薯條跟冰可樂機械地填到肚子裏，負平生覺得有點空虛。
　　　在極端的忙碌空隙裏，悠閑，往往讓人難以適應。
　　　打開電子郵箱，只有兩封非他處理不可的郵件，不消幾分鍾就能處理完畢。看來，貼心的下屬們，知道他難得休假，都盡量不給他帶來額外的工作量。
　　　無所事事地大約瀏覽了幾個網站後，空虛感開始有膨脹過度的趨勢。

　　　以往四無君在的時候，他十分忙碌——收集資料，整理線索，處理除重要決策外的關鍵事務。　　　
　　　現在四無君不在，他更加忙碌——不止要完成『首席執行官』的所有事務，還要代任『天嶽總裁』一職，在有限的時間中，完成更多的事情。
　　　但也只有如此忙碌，他才能稍微忘記，四無君失蹤的事實。

　　　只要超過二十四小時，就可以列爲失蹤人口，到警察局立案調查。然而對於已經莫明其妙地毫無消息達一個星期以上的天嶽總裁，警察局卻至今仍重複著『一有消息就會立刻通知』的老話。
　　　這種辦案速度……
　　　「我是該傷心，還是該高興？」
　　　負平生的盯著液晶熒幕的眼，神色複雜。

　　　坐在大廳裏，緩慢優雅地吃完那份套餐，並把餐後廢置物裝好丟在拉圾箱裏的沐流塵，看見才進房不久的負平生又走了出來，手上除了跟他一模一樣的廢置物外，還有一盒隱形眼鏡。
　　　負平生近視，但只有在家的時候，他才會戴上精致的無框眼鏡。
　　　「你要出門？」
　　　點點頭，負平生就當是回應了。
　　　「今天不是你的休假嗎？」
　　　「……」負平生回頭看著這個對他提出疑問的人，沈默了幾秒，才開口說道，「這是我的私事。」
　　　他特別加重了『私事』的發音。

　　　沐流塵一時間也沒有接著說話。短暫的無言之後，優美的嘴唇綻出一抹笑意，語氣帶著抱歉，表情卻是嘲弄。
　　　「真是對不起，我一下子忘記了，你現在接替著四無君的位置。」
　　　當他說起『四無君』三字的時候，發音也比其他的字眼更爲清晰。
　　　盡管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溫潤有禮，但絲毫不能掩事實——沐流塵是故意的。

　　　負平生不想糾纏下去，轉身走進浴室。當他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換好了隱形眼鏡，速度很快。
　　　「我需要准備晚飯嗎？」
　　　仿佛剛才的暗潮洶湧不曾存在過一般，沐流塵十分認真地詢問正要准備出門的負平生。
　　　「不需要。」
　　　說完，已經打開大門，准備走出去的負平生又聽了下來，補充一句：「如果要出門，記得帶鑰匙。」
　　　身後的人，再度揚起微笑。
　　　沐流塵不是一個會重犯再一次的失誤的人。

　　　當偌大的屋子裏只剩下沐流塵一人的時候，他的手機響起優美的旋律。
　　　「裴部長？……您一會兒要來？好的，我等您。」

　　　裴千己，交通部部長，是一個看起來有著老實和善面孔的老頭，明顯細心打理過的鬍子，更顯得這張臉的主人穩重可靠。
　　　他的聲譽跟人緣一直不錯，平日做人也是中規中矩，唯一的興趣，是收集書畫名品。
　　　沐流塵第一眼看見這個人的時候，就知道他不難籠絡，於是投其所好地送了幾幅自己的得意之作。果不其然，以沐流塵在書畫界的聲望，裴千己一邊收藏著這些畫等待昇值，一邊成了沐流塵的常客。
　　　天下間沒有免費的午餐，沐流塵與裴千己之間彼此心照不宣。因此，這次沐流塵難得親自請他幫忙，手中握有幾幅價值不斐的贈畫的裴千己，自然沒有推託之理。

　　　不同於以往見面首先寒暄一番，這次裴千己甫一坐下，顧不上喝一口茶，就把手中的資料袋遞給沐流塵。
　　　「這是你要的資料，我只能幫到這裏。」
　　　這句話，已經把所有的後路切斷。沐流塵也不勉強，他知道手上的這些數據，已經是裴千己濫用職權才能獲得的，若再進一步要求，就顯得過分了。
　　　「謝謝!」
　　　真心實意。

　　　資料袋中，放著5月28號，也就是四無君失蹤的那天，由交通攝像機所拍攝獲得的、車牌號爲『SW0842』的車輛行駛記錄。
　　　這輛寶藍色的林寶堅尼飛翼敞蓬跑車，正是四無君專用駕車。
　　　潔白結實的打印紙上，清晰地表明當日中午，這輛引人注目的跑車，從天嶽集團附近的彎路轉出，延著城市主幹道往北駛去，平均車速83k/s，途經了23個路口，其中17個是綠燈，6個是紅燈，最後，在環城高速入口處，記錄中止了。
　　　只要離開本市，就不是裴千己的權力範圍。

　　　「只有短短的一個半小時午休時間，他爲什麽要出城？」
　　　能讓四無君甘心把一半的時間浪費在路途上的人，究竟是什麽身份？
　　　沐流塵陷入沈思……

[ 此貼被離火在2008-08-14 21:57重新編輯 ]

頂端

瓔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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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8-07-02 06:0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四無失蹤了,那為什麼負平生要跟沐沐住在一起??

我覺得負平生的脾氣好大,也只有沐沐這樣的好脾氣又溫和的人才受的住是唄

這是這星期看的第二次的負沐這個配對感覺也是很好的

雖然說我是比較喜歡四沐,不過負沐這2人的故事也是不錯的啦

可是不知道樓主是以何樣的結局收場,個人比較偏愛美滿的結局收場

期待樓主下文的到來請加油唷

頂端

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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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8-07-03 02:4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負平生跟沐流塵會住在一起的原因，後續會交待的。
因爲重要的人失蹤了，所以負平生難免脾氣不太好，但他已經用力忍耐啦，而且沐流塵也不是那種會把人氣到火冒三丈的人。

我第一次聽到“負沐”這個配對的時候，也是十分驚訝，不知道這兩人能有什麽交集？不過設定聽下來，覺得好像也挺合理，於是在人慫恿下，就嚐試一下了^^

目前離結局還遠著呢，所以還是未定數。
美滿結局的話……努力嚐試看看好了^^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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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8-07-08 03:5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二章•刀尖上的職責］

　　　午後兩點的氣溫，位居全日的最高峰。
　　　這座延續著洛可可風格的城市，無論在建築、綠化還是城市規劃，都追求著浮華繁瑣又不失纖巧精美的審美理想。
　　　既忍受不了古典主義的嚴肅理性，又無法接受巴洛克風格的喧囂放肆。
　　　他們用自以爲明快嬌媚的色彩，渲染著週圍的一切，讓這個城市璀燦閃耀。

　　　他們討厭背著陽光下沈重的黑影，帶著對未知世界的敬畏，拒絕接受濃黑基調的描繪。
　　　然而，沒有黑的對比，就無法突顯白的純潔。

　　　二點四十五分。
　　　一輛淺藍色的保時捷駛入了地下停車場。
　　　包括停車場的看守在內，所有看見負平生的人都吃了一驚，誰也沒想到這位難得休假的上司，會放棄休閑時光，回公司繼續工作。
　　　因爲想偷懶而站姿稍微隨便了一些的大廈保安，在看到負平生踏入大廈的一瞬，立刻挺直了腰板。

　　　回到屬於自己的辦公室，坐在鬆軟的黑色大班椅上，看著堆在桌面上的資料時，負平生突然有了一種歸屬感。
　　　視線停留在距離自己最爲靠近的一叠資料上，負平生伸手拿了起來，打開——這是一份關於逍遙子的個人絕密檔案，一個星期前，這份資料放在了四無君的辦公桌上；而現在，他在自己的手裏。
　　　這叠紙張，價值非凡。
　　　而明天，要去跟那位身份並不單純的『邪能境總經理』談生意的人，也從四無君，換爲負平生。

　　　然而，握在負平生手上的勝算，卻只有百分之九十，剩下的一成，是未知數。
　　　天嶽要贏邪能境，也並非不可能，關鍵是要懂得他們的軟肋在哪裏。手頭上的這份數據，是他們的缺口，但還不足以構成讓他們就此挫敗的致命傷。
　　　因爲，狗急了，會跳牆。

　　　從頭到尾仔細地把手頭上所有關於邪能境的資料閱讀了三次，負平生雙手交握在鼻下，沈沈吐了口氣——
　　　現在的情況，讓他想起希望地産董事長龍魁海。
　　　當年希望地産上市不久，即在股市低迷的環境中創下連續十五個漲停板的神奇成績，隨後更壟斷全國百分之六十的房地産商務，幾乎所有的中小型地産公司被其吞並，成爲地産界的龍頭老大。
　　　這樣的勁敵，自然成爲天嶽的眼中釘。

　　　地位，在談判的時候，並不占絕對的優勢，但卻能讓人在一開始便處於下風。老謀深算的龍魁海根本不把年少氣盛的負平生放在眼裏。這位長著一頭粗硬白髮的希望地産董事長毫不愧疚地把商場道德抛在一邊，輕描淡寫地就出爾反爾，違了約。
　　　那一戰的失利，讓天嶽損失了八萬九千平方米的海邊度假村經營權。
　　　負平生爲此自責不已。而四無君的安慰方式，則是把他再一次帶到談判桌前。

　　　回憶著當日的一切——
　　　坐在正前方態度輕蔑的龍魁海；他身邊漫不經心地做著會議記錄的寒月嬋，背後四個從衣著到相貌都驚人相似的保鏢；溫度被調得很低的空調；雙方中間橢圓型的紅黑色實木桌；與頭髮顔色同樣奪目的深藍西裝、自信的肢體語言、高昂的聲調……
　　　意識到自己回想著的人是誰時，負平生的腦袋逐漸空白，四週的景色和人物開始變得模糊黑暗，如舞台中的射光聚焦在那身濃郁的藍色上，一遍又一遍地刷新。
　　　什麽是契機？對方的軟肋在哪裏？越是努力回憶，腦中越是混沌模糊，只看到四無君的嘴唇在動，卻聽不見他說著什麽，更無法繼續清晰地回憶起他是如何扳回劣勢，成功讓龍魁海的臉色由紅轉青。
　　　煩燥，不可控制。

　　　『啪!』
　　　文件被用力扔在桌上，擊起沈重的悶響。緊接著，一陣清脆的敲門聲響起。

　　　「連續工作了三個月，好不容易才休息一天的代理總裁，突然又回公司加班，嚇得正在補妝的明月心小姐花容失色了。」
　　　負平生看了進來的命世風流一眼，冷冰冰地回了句：「上班時間辦私事，明天叫她給我一份辭職信。」
　　　「喲，維持亮麗妝容是每個有修養的可愛女性應盡的義務，罪不致死。」看架勢不對，本想營造輕鬆氣氛的命世風流不敢再多言，怕萬一真的害明月心被負平生一氣之下辭退，他可就好心辦壞事了。上司心情不好，轉移話題才是明智之舉。
　　　「我們一向脾氣溫和的負總裁，你遇到了什麽棘手的麻煩？」

　　　不正面回答，負平生反道：「命世，你去檔案部把希望地産的談判記錄調出來給我。」
　　　「好。」
　　　留意到桌面那份逍遙子的資料，命世風流立刻明白負平生煩燥的根源。不急著進行自己的任務，穿了一身淺灰色筆挺西裝的男人故作神秘地把聲音壓低幾度，身體往負平生方向靠近些許，才道：「即使天嶽刻意對外界封鎖四無君失蹤的消息，但逍遙子說不定會聽到一點風聲。」
　　　「嗯？」
　　　短短一句話，成功引起了負平生的興趣。

　　　見對方把側向的椅子轉回原位，眼神比剛才有了幾許光彩，命世風流把那份資料拿起來，裝模作樣地翻了幾頁後，才道，「這裏還漏記了很重要的一點。」
　　　「是什麽？」
　　　「逍遙子對『天嶽總裁』心存畏懼。」

　　　這點，確實重要。
　　　「你從哪裏知道？」負平生收起散漫的神情，疑惑又認真地盯著命世風流，等他把話繼續說下去。
　　　「獲得過程有點複雜。」攤了攤手，表示『無可奉告』，「但真實度絕對百分百。」
　　　否則，邪能境也不會鬼鬼祟祟地派些嘍羅們四處打聽四無君失蹤的消息。不過命世風流沒把這點小事告訴負平生，免得他又分神多想。

　　　四無君喜歡神秘，所以即使是在天嶽，會知道『天嶽總裁』真正是誰的，也只有這棟45層寫字樓內32樓以上的內部人員，其他的『底層職員』，根本分不清高層內什麽人擔任什麽職位。
　　　當然，也不會有人這麽笨，敢得罪那幫天嶽高層。
　　　稍微動點腦子想一想，就明白逍遙子怕的人是誰——外界對天嶽總裁的印象，只有『喜好藍色』、『高傲深沈』、『足智多謀』和『逢戰必勝』幾點。
　　　要代替『天嶽總裁』不難，難的是同時做到以上四點。

　　　「我明白你的意思。」從命世風流手中拿回那份資料，攤開，用鋼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劃下句號的時候，負平生才再次開口，「下班前幫我把希望地産的記錄找出來。」
　　　「沒問題。」
　　　就著從椅子上站起來的動作，命世風流瞄到了紙上新寫的六個字。
　　　無我不能之事。

　　　那天，龍魁海青著臉在合約上簽了字，四無君握住那只爲了象征合作成立而不得不伸過來的手，笑著說道——
　　　『無我不能之事。龍魁海，合作愉快。』

　　　他終於回憶起了當天所有的情況，包括其後，四無君對他說的話。
　　　『商人的最終目的，都在爲自己爭取盡可能大的利潤，不存在無利可圖的生意往來。』

﹍﹍﹍﹍﹍﹍﹍﹍﹍﹍﹍﹍﹍﹍﹍﹍﹍﹍﹍﹍﹍﹍﹍﹍﹍﹍﹍﹍﹍﹍﹍﹍﹍﹍﹍﹍﹍

　　　上午九點整，命世風流准時把自己的員工卡放在打卡機上。
　　　沒有遲到早退的優良記錄，讓他自豪。仔細地把卡收回包內，命世風流察覺到公司裏有點異樣。
　　　他看到不少人臉上，寫著『不可思議』四字。

　　　到底薪水漲了幾倍，才能讓這些人的神情變得這麽怪異？命世風流眼尖地瞄到絕燁站在電梯旁，於是快步走到她的身邊。這時，電梯門慢慢打開，他們一同走了進去。
　　　「絕燁小姐，早。」
　　　電梯門重新關閉的一瞬，拉開了命世風流的搭訕之路。
　　　「早。」
　　　沒有過多表情的禮貌性回答，絕燁不負『天嶽冰山美人』之名。
　　　這種冰冷的態度，不知凍壞了多少熱情男士的心。不幸的是，命世風流不在此列。他的目光越過絕燁明黃色的頭髮，看向電梯透明幕牆外的蔚藍天空。
　　　「今天的大家，除了每日必備的陽光活力，似乎還多了一種不可多得的情緒？」重新把視線收在絕燁的身上，命世風流笑著問，「絕燁小姐知道那是爲什麽嗎？」
　　　「據說四無君回來了。」
　　　簡單的一句話，成功讓嬉皮笑臉的人，驚訝得合不上嘴。

　　　准確無誤地趕在談判當天回來？
　　　命世風流來不及放下手中皮包，直接衝向總裁辦公室，省掉敲門程序，一用力，打開了緊閉的大門。
　　　空無一人。

　　　被耍了？
　　　懊惱地後退一步，命世風流心不甘情不願地關上大門，正檢討著自己是不是哪裏惹到了絕燁，要開這麽大一個玩笑的時候，卻看到坐在對面桌子上百朝臣從電腦後伸出半個腦袋，往另一扇門用力瞄了幾眼。
　　　那是負平生的辦公室。

　　　真實的幻想，出現在命世風流再次打開大門的時候。
　　　外貌不難模仿，只需一套深藍色的西裝、以及整齊的髮型；難的是渾身散發著的那股高傲深沈、渾然天成的氣質——
　　　逆著朝陽明媚的光線，落地玻璃窗前的人，一手插在褲袋裏，另一手拉開遮擋光線的厚實窗簾，向著站在門口的人，笑道。
　　　「早安。」

　　　那一瞬，他明白了絕燁的話，以及那股異樣氣氛的根源。
　　　他好像看到四無君回來了。
　　　好像而已。

　　　這個連續兩天成功讓全天嶽爲之驚訝的人，一掃常年盤踞在臉上淡淡的拘謹嚴肅，一派馴傲不羈的神態，放下被拉上半空的窗簾，向著目不轉睛地緊盯著他的命世風流走近幾步。
　　　「你今天的狀態看起來不太好，有點恍惚。」
　　　想像以往那樣跟負平生說笑，可是現在站在眼前的人，讓人不敢放肆。無奈聳聳肩，命世風流把『還不是拜你所賜』的話收起，編了個謊。
　　　「昨晚沒睡好。」
　　　「距離下午兩點的會談還有五個小時，喝點咖啡提提神？」
　　　「放心吧，總裁。」調整了一下情緒，命世風流眨眼之間便恢複了一貫的輕鬆狀態，「磕睡蟲難以在我的腦神經裏停留超過十分鍾。」
　　　彎起唇。這樣的下屬，無疑令人十分滿意。

　　　逍遙子來到會議廳的時候，剛好一點五十分，離會談開始還有十分鍾。
　　　雖然『天嶽總裁已經失蹤』的消息來源於蜷縮在窄街小巷裏吸毒偷搶的社會垃圾口中，但往往一些被媒體自以爲封鎖得密不透風的小道消息，都會在這群人裏口耳相傳。
　　　這次談判，正好可以一證究竟。

　　　兩點整。
　　　一如逍遙子所料，對方不會准時赴約。
　　　兩點十五分。
　　　刻意遲到這麽久的人，讓人不耐煩。坐在主位的人無意識地敲著面前的圓桌，發出單調枯燥的音節。
　　　兩點三十分。
　　　耐性隨著時間一點點流失，本來勝券在握的人，在單純爲了等待而消耗的時間裏，突然條件反射般疑惑害怕起來——
　　　初次見面，便能如此放心地遲到超過半小時，此人不簡單。
　　　莫非，對方握有更有利的籌碼？
　　　逍遙子掏出隨身攜帶的白色手巾，擦掉額上細細的汗。

　　　三點整，天嶽集團代表踏入邪能境會議廳。
　　　看著落座在整對面的人，逍遙子的煩燥薄冰一般被吹得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迎面而來的強烈壓迫感。
　　　那個被稱爲『天嶽總裁』的人，讓他不敢正視。
　　　伸手把放在自己跟前的茶杯往前方移了五公分——這個看起來毫無意義的行爲，不過是逍遙子爲自己擴大意識中的安全距離。
　　　這個細微的動作落在負平生眼中，勾起他微微笑意。
　　　對方，果然在害怕。

　　　「我爲我的遲到抱歉。」
　　　簡單的開場白，拉開這場談判的序幕。逍遙子並不需要對方遲到理由，他穩了穩情緒，終於讓自己的視線禮貌性地放在對方的臉上，擺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開門見山道：
　　　「『魔劍道』的土地所有權，我不會讓給天嶽。」
　　　不回應逍遙子投射過來蘊含敵意的視線，負平生提醒他：「那裏原本是一處舊貨交易市場。」

　　　邪能境當然不會有意接手已經倒閉的市場，他需要的只是那塊地皮——預計成爲全市最大的超級百貨公司，卻因爲寸金尺土的城市規劃而連一處停車場都沒有，這足以成爲致命傷。
　　　所以，比鄰百貨公司的這塊正在出讓的土地，自然成爲邪能境勢在必得的肥肉。
　　　但是很不幸，同時對這塊土地勢在必得的，還有位於馬路對面的天嶽假日酒店。任何一方失去這塊土地所有權，都將失去一個至關重要的停車場。

　　　「哪又如何呢？我們的公司准備在原地興建連鎖餐飲，爲顧客提供休閑的去處。」
　　　逍遙子理所當然地說著謊，即使知道對方了解自己爭奪這塊土地的原因，他依然不願意把己方設計上的紕漏公然說出。
　　　「顧客的休閑用餐，可以選擇天嶽假日酒店。我想貴公司更需要的，是一個可同時容納300輛汽車的停車場。」
　　　坐在主位上的人，臉色白了三分。

　　　「你不用浪費時間了，雖然舊貨市場經營失利後，天魔把土地所有權委託地産中介公司轉讓，但你也許不知道？他有優先續約權。」揚了揚手中的一份合同，邪能境董事長把最後的籌碼抛了出來，「他今天已經把續約合同送到我這裏來了。」
　　　意料之中的變故，是負平生唯一把握不住的那一分勝數。
　　　一切，看似塵埃落定。

　　　「呵。」
　　　面對幾乎無法挽回的失敗，負平生並不生氣。把身體往椅背上靠去，眼角餘光接觸到身邊命世風流略爲緊張的神色，身著藍色西裝的人，一臉無奈又惋惜地表情。
　　　「是嗎？那真可惜。看來滅輪回今晚要出的貨，有點危險了。」

　　　「你!」
　　　意想不到的轉折，毫無預警地出現，逍遙子的臉色不僅頓時失去血色，甚至連呼吸也急促起來，「你在說什麽？!」
　　　「想裝糊塗？別以爲你在尼泊爾邊境利用滅輪回偷偷借天嶽的名義販賣翡翠的事，能瞞得過我。」示意命世風流把資料送到逍遙子手上，負平生的語調，比剛才更低沈了幾分，「想要黑白通吃，也要看自己是否有這個能力，鬼隱。」
　　　「!」
　　　逍遙子手上的資料應聲掉在桌上。

　　　身爲堂堂邪能境董事長，現在這副臉青唇白、身體發顫的模樣讓人發笑。自以爲隱瞞得天衣無縫的勾當，被堂而皇之地撕裂，這個傷口想必非常之痛。然而，爲了加深他的記憶，負平生決定在這個傷口上，再撒把鹽。
　　　「邪能境董事長逍遙子，真實身份竟是名爲鬼隱的翡翠走私幕後黑手，這麽趣味的消息要是公告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會對您有興趣呢？」

　　　「你……」
　　　逍遙子的唇在抖。
　　　「要這個秘密不公開，條件很簡單。」眼睛往續約合同上掃了一眼，「魔劍道舊貨市場土地所有權歸天嶽所有。」
　　　「哈哈。想以此要脅？想必天嶽縱橫黑白兩道，也有不少把柄落在他人之手吧？」
　　　逍遙子說這句話的時候，底氣極度不足。人爲刀俎，我爲魚肉，雖然已知勝數全無，但不擇手段攀上高位的人，就算瀕死，也必垂死掙紮。
　　　「很可惜。如果董事長執意堅持，那麽您恐怕將會在牢獄裏等待著別人跟你報告天嶽的漏洞。」
　　　又一份資料抛到逍遙子鼻子底下。
　　　點滴不漏地記錄著逍遙子授意滅輪回進行走私翡翠的所有詳盡記錄，讓自以爲是的人，徹底無言。

　　　「天嶽不會讓對方做虧本生意。只要邪能境讓出所有權，不僅能以低於市場價百分之三十的價格租用停車場，而且我還能保證你在尼泊爾的生意順利地做下去。」
　　　在適當的時機，抛出適當的誘餌，能讓獵物在最短時間內，自投羅網。
　　　「你……是要黑白通吃。」
　　　雙手互擊一下，負平生給了逍遙子一個掌聲。
　　　「我欣賞聰明的人。」

　　　勝負已定，從窗外射入的日光打在逍遙子的臉上，慘白得嚇人。
　　　微曲的手指慢慢把續約合同推到負平生面前，邪能境的掌權者深深地歎了口氣。隨後，又不死心地問道：「你爲何知道那麽多？!」
　　　「無我不能之事，無我不解之謎。」

　　　待負平生等人離開會議廳之後，逍遙子鐵青著臉，回頭對著身後的渡迷航吩咐了一句：「將那個說天嶽總裁失蹤的家夥做掉。」

﹍﹍﹍﹍﹍﹍﹍﹍﹍﹍﹍﹍﹍﹍﹍﹍﹍﹍﹍﹍﹍﹍﹍﹍﹍﹍﹍﹍﹍﹍﹍﹍﹍﹍﹍﹍﹍

　　　本該深沈的夜，被城市喧囂的斑斕燈光照射得活力奔放。
　　　位於江邊的酒巴，不僅富含了一切夜間娛樂的跳躍因素，還盡情囊括了江河寧靜閑雅的底蘊。

　　　「不愧是我們的天嶽代理總裁，這一仗贏得漂亮!」
　　　舉起裝著琥珀色威士忌的酒杯，命世風流心情大好地往負平生的酒杯碰了碰，一口氣喝個底朝天。
　　　比起命世風流的熱情高漲，負平生顯得有點疲憊。爲了今天的勝利，他的消耗是以往的幾倍。盡管很想立刻回家睡個好覺，但被自己的好友硬是拉著要來慶功，如果拒絕，就太掃興了。
　　　「多虧了你的幫忙。」
　　　拿起自己面前的酒，負平生只是喝了一口。
　　　「主角是你。看到逍遙子那一副被打敗得擡不起頭來的模樣，我就想笑。」
　　　說到做到，命世風流當真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之後，他突然正經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身邊的負平生，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
　　　「不過，說真的。今天我差點以爲，四無君回來了。」

　　　似是，而非。
　　　該回來的人，還是音信全無。
　　　飲入喉嚨的酒，辛辣刺鼻，兼帶微微苦澀……
　　　即使失蹤，他也是如此灑脫，卻留下了天嶽的一切職責，還有那個跟自己住在同一屋簷下的人——
　　　沐流塵。

　　　一想到這個名字，負平生的心開始隱隱作痛。

頂端

瓔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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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08-07-08 04:1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當看到一半時還真的以為四無真的回來了

我想高興的人莫過於負平生才是,還有那些天獄的眾人不也是依樣

可是我想如果四無真的回來,心理面真正傷心的人依定是沐沐,也依定不會說出心理的話

因為沐沐就是這樣的善解人意溫柔的人

樓主的文寫的很仔細而且也寫的很有意境,看的很過癮要繼續寫下去唷

期待下文的到來唷

頂端

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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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08-07-11 0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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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爲什麽四無君回來了，是負平生開心，沐流塵傷心？？？
沐流塵有在用力找四無君的下落呢~~

其實，我同意沐流塵是溫柔的、善解人意的人~~不過，其實他並沒有這麽簡單的哦。
我會努力寫下去的，不過最近靈感有點殭硬，大概還要再醞釀一下。
謝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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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08-08-02 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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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栗褐色的初遇回憶］

　　　濃重的夜色在迷離燦爛的燈紅酒綠中渲染，在日間帶上的莊重面具，此刻被無情抛棄，剝落出一個個寫滿自我色彩的鮮明形象，演繹不一樣的浮華人生。
　　　這間浮沈於昇華和墮落之間的酒吧，名爲『自我概念』。
　　　由四無君親自命名。

　　　倒影在酒中的面孔隨著明淨液體輕微晃動，原本只是琥珀色的眼瞳，在同樣色澤的威士忌酒中，疊加出深沈的栗褐色。
　　　不願回想，又不得不想起，沐流塵的眼眸，正是這種幽暗的顔色。
　　　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負平生就留意到了——

　　　那夜，同樣是慶功，只是主角不同。
　　　小巧的包廂中，早到的負平生坐在小型吧台旁，和命世風流還有絕燁等幾人，一邊喝酒聊天，一邊等著四無君的出現。
　　　在主角還沒到來之前，命世風流是衆人的焦點，能言善辯的他挑起一個又一個的話題，和同樣健談的百朝臣一唱一和，活躍著全場的氣氛。負平生的話不多，偶爾也會插上一兩句，除此之外，多數的時間，他都只是靜靜地啜飲著手上透明玻璃杯中的威士忌。
　　　等待的時間顯得漫長，默默留意著門口動靜的負平生，終於等到了門被開啓的一瞬。
　　　四無君來了。但他不是一個人。
　　　那個和他一同踏入包廂的陌生人，引起了負平生的注意。

　　　在酒吧中渾濁不清的燈光下，那個人的頭髮呈現出一種濃郁的沈金色，還有幾縷已經接近黑色的挑染。壓抑的色調，在他格外柔和的神情下，竟被逐漸淡化成純和溫暖的顔色。
　　　負平生對藝術涉獵不深，但眼前這個人，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某篇賞析上，用在布歇名作『維納斯梳妝』上的幾個詞——珍珠色的嘴唇、微微揚起的唇角、圓潤光滑的膚色……
　　　一如賞析上所述，布歇的畫擁有一切漂亮豐富的色彩，除了真實。
　　　過於美麗的東西，總會讓人覺得虛幻。

　　　然而，這張精致臉龐上的一雙眼睛，卻能把人從虛幻拉回現實——
　　　那雙栗褐色的眼眸絕大部分時間，都停留在四無君的身上，並且一直跟隨。
　　　與衆不同的焦點式注目，瞬間，便讓負平生從心底産生對此人的排斥感。

　　　正要別開視線的時候，四無君卻把人領到了負平生的面前。
　　　『平生，這是流塵。』
　　　過於親昵的稱呼，不合時宜地出現在介紹詞中，頓時讓素不相識的兩人徒然擡頭，直直望向對方，繼而毫無保留地緊盯著，面對面暗暗地打量起來。
　　　這是極爲失禮的舉動。方才浮現在腦海中贊美的形容詞，此刻紛紛消失，如畫般的面孔，開始變得刺目。
　　　短暫的靜默，負平生還沒看出些什麽，已聽到四無君的補充介紹。
　　　『沐流塵是我同學兼好友，是久負盛名的畫家。負平生是我的得力助手，沒有他，我的工作成功率會減少百分之五十。』
　　　聽起來似乎很重要但實際上很多餘的補充，讓負平生把視線轉回四無君的身上，不意外地看到他稍微尷尬的臉色，更印證了自己的想法。
　　　完全可以被忽視的補充，遠沒有一開始的稱呼來得震撼。

　　　『負先生，幸會。』
　　　醇和溫潤的聲線，與四無君高昂有力的聲音形成鮮明對比，僅是幾個音節，已像一股微暖的溫泉，熨貼舒適。
　　　聲音和容姿都有十足吸引力的人，如果不是四無君另眼相看的好友，想必負平生會更樂意認識。
　　　握住沐流塵主動伸出的手，負平生回報他一個禮貌上的笑容，和違心的客套話。
　　　『很高興認識你。』

　　　自問不是敏感的人，更何況男人的胸襟本該廣闊。
　　　但如果對方是自己在意的人，情況就有可能大不相同。

　　　在這個小型聚會中，沐流塵認識的人只有一個，他並沒有很快地跟其他人熟絡起來，然後盡情地談天說地。優雅的面容上總是帶著一點拘謹的人，理所當然地獲得坐在身邊的四無君更多的照顧。
　　　據四無君說，他在酒吧門口意外撞見沐流塵，所以帶他一同前來。而在此之前，同事間的聚會，沒有誰，會帶一個非天嶽的人參與。
　　　坐在吧台的負平生，手指在玻璃杯口上打著圈。

　　　『平生，坐過來。』
　　　負平生和四無君總是站得很近，甚至在下班後的聚會裏，他們也習慣坐在一起。可是這次，四無君不明白爲什麽大家都坐在沙發上，負平生卻像調酒師一樣留在吧台邊不過來。
　　　四無君的眼神中寫著不解，而原本坐在四無君身邊的絕燁也很識時務地站起來，空出一個座位。
　　　看來，他無法拒絕。
　　　而在他准備走過去的一瞬，接觸到了沐流塵的目光。

　　　那道帶著評估和審視的目光過於深沈過於幽暗過於壓迫，就像是談判桌上針鋒相對的敵手，一點兒也不像是沐流塵。
　　　至少，不像剛剛所見的沐流塵。
　　　這麽說，他果然沒有猜錯麽？
　　　這個人，可不止是四無君的『好友』這般簡單。

　　　負平生眯起了眼，似有若無地朝沐流塵輕漫一瞥，眼裏盡是無畏無懼。
　　　下一個刹那，對面的人，報以一笑，回複了之前溫文爾雅的形象。

　　　若無其事地拿著酒杯走過去，才剛剛坐下，隨即被四無君攬住肩膀。放下一身架子的上司率性地笑著，拿起桌面的荷蘭琴酒，爲負平生手中的酒杯倒上八分滿。
　　　『這是流塵帶來送我的，你嘗嘗？』
　　　特意帶上好酒，在酒吧門口『巧遇』？是否只有四無君，才不會介意這種蹩腳的借口？負平生抿了一口杯中色澤透明清亮的液體。
　　　酸中帶甜的獨特風格，混和著濃郁的杜鬆子香氣，讓人欲罷不能。
　　　這酒，非凡品。

　　　『是好酒。』
　　　負平生擱下杯子，朝這酒的主人微微一笑。
　　　『荷蘭琴酒，只適合純飲，不宜混合。』
　　　沐流塵將自己手中的杯子放在鼻下，輕晃幾下，享受著那股特殊的芬芳。
　　　『但若是加上冰塊，和一片檸檬，就是世界名飲幹馬天尼的最佳代替品了。』
　　　藍髮的人轉頭，問道：『好友，你該把檸檬也帶上。』
　　　『檸檬太酸。而且，我不喜歡代替品。』
　　　說這句話的時候，負平生覺得沐流塵的視線定格在他的身上。
　　　不是錯覺。

　　　代替品？好一個用詞。
　　　凝視著自己在杯中的倒影，回想起白天的那場談判，負平生扯起一抹苦笑。
　　　胸腔彌漫的隱痛，漸有膨脹之勢。

　　　「先生，不請我喝一杯？」
　　　充滿誘惑的聲音在耳邊柔柔響起。濃妝豔抹的女人穿著鮮紅色的低胸吊帶裝，半倚在酒吧台旁，露出女性特有的性感曲線。
　　　窈窕淑女，君子好求。但沒有規定，女人不可以追求男人，尤其是遇到從相貌到氣質都讓人心折的男性，稍有矜持，或許就會錯過。
　　　昏暗的燈光最能刺激情欲，只需一杯酒，就能換來一個轉折。
　　　可是，這個清冷的男人，看也不看她一眼，自顧自低頭沈思。

　　　「先生看起來好寂寞喲。」
　　　調整了一下站姿，妖豔的女人看起來更加風情萬種。會在聲色犬馬的地方尋找激情的人，人生詞典中永遠缺乏『等待』兩個字。
　　　塗著火紅色指甲油的纖手直接搭上負平生，成功把他從回憶的情緒中喚醒。隨後而至的，卻不是女人想要甜言蜜語，而是一記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責問。
　　　「做什麽？」

　　　做什麽？在這種隨時可以發生一夜情的地方，一個男人問一個向他頻送秋波的女人要做什麽？
　　　真是可笑的問題。
　　　然而，命世風流笑不出來。這個莫明其妙地插在他和負平生的中間的女人，對著他的朋友搔首弄姿，卻始終把裸露著大片雪色肌膚的背對著他。可以暫時忽視自己的男子漢尊嚴，但他不可以放著負平生被騷擾而不管。
　　　「美麗的小姐。」
　　　不太溫柔地拉著女人的手臂，半強迫式地轉過她的身體，讓她面對自己，命世風流擺出一副十分惋惜的模樣：「他有伴了。」
　　　「哦？」看起來不怎麽高明的說辭，顯然不容易把久經風月場所的女人打發掉：「是你嗎？」
　　　「小姐，你真是聰明。」
　　　明知女人的語氣是漫不經心的嘲笑，命世風流依然一臉認真地把轉椅移到負平生的身邊，十足曖昧地倚靠在他的身上，回看女人：「我們，很配吧？」
　　　堪比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的演技，讓女人臉色刷地一白。這種拒絕方式，比聽到對方已有妻室更加殘忍。
　　　「真倒霉，居然遇上個『基』。」
　　　十分不雅地扔下難聽的嘲諷，方才還柔情似水的女人，此刻滿臉厭惡地快步走開。

　　　「哼。」
　　　負平生看著拂袖而去的女人，滿是不屑。
　　　「何必生氣？雖然這種俗爛的搭訕手段毫無新意，但卻會經常發生在世界任何角落，尤其是情調很好的地方。」
　　　目送著女人的背影，命世風流暗暗感歎，即使是走到面前的人，或許也難以引起他的注意，這點上，負平生跟四無君十分相似。

　　　「你看起來很有經驗。」動了動肩膀，負平生示意好友不要再靠在他的身上。
　　　「風流，而不下流，這個尺度要把握得當，藝術性的拒絕自然需要爐火純青。」移回原位，命世風流恢複常態，半是正經半是戲謔地開玩笑：「剛剛那個女人不合你的品位，要不要換一個？」
　　　「那人是你找來的？」負平生微慍，「你知道我不是隨便的人。」
　　　怒火攻心的人果然容易散失思考能力。命世風流歎了口氣：「人要是我叫來的，何必辛苦做戲給她看？我的負總裁，你該不會應了我所說的話，其實喜歡的是男人吧？」
　　　「命世!」
　　　「想否認？那你對四無君，抱的是哪種感情？」

　　　再親密的朋友，也該爲彼此保留一塊不容踏足的區域，超過了，便有可能産生裂痕。負平生自認爲沒有氣度任由他人窺視他的內心，甚至是過問他的情感。
　　　怒氣，一觸即發。

　　　「喜歡，沒有理由，無分對錯。」
　　　不想他們之間十幾年的交情因他人而破碎，別過身，避開負平生強忍慍怒的臉，命世風流的聲音顯得格外低沈。
　　　乍聞話語，負平生一怔，不再話語。沈默，在兩人中延展。

　　　辛辣的威士忌，從舌尖流入腹腔，只需幾秒。
　　　在這短暫的時間內，命世風流已回複慣常的輕鬆悠然，繼而運用自身高超的語言能力轉換話題。
　　　「在你忙於准備跟邪能境談判的時候，你猜我聽到了什麽消息？」
　　　「關於四無君？」
　　　「也許。」銀灰色頭髮的男人詭異地一揚眉毛，「本市的交通部部長裴千己，跟你的同居人沐流塵秘密約會。」

　　　負平生默然。
　　　雖是說是『同居』，但實際上不過是單純的同住而已，互不干涉，沐流塵要跟什麽人交往，他沒有過問的權力。
　　　而且，他也沒這興趣。
　　　「這跟四無君有何關連？」命世風流爲何要告訴他？

　　　「裴千己是本市的交通部部長。」於是，再一次重複。
　　　「所以？」
　　　受不了負平生的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命世風流只好把重點挑明：「他有能力，找出任何時候、任何車輛的行駛記錄。」
　　　當然也包括，四無君失蹤當天的行車記錄。
　　　「你是說，」負平生神經一緊，立刻明白這條消息的重要性，「沐流塵通過他，知道了四無君的下落？」
　　　「他知道了多少，就要靠你的能力了。」命世風流一攤手。
　　　「我會去問他。」
　　　握著酒杯的手指重重地在玻璃杯壁上摩擦了幾下。意外的消息，讓負平生幾乎坐不住，立刻就要衝回家中向沐流塵問個清楚。
　　　「也許，現在就是一個機會。」
　　　順著命世風流的示意，負平生看見酒吧的玻璃鋼門被推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
　　　竟然，就是沐流塵。

﹍﹍﹍﹍﹍﹍﹍﹍﹍﹍﹍﹍﹍﹍﹍﹍﹍﹍﹍﹍﹍﹍﹍﹍﹍﹍﹍﹍﹍﹍﹍﹍﹍﹍﹍﹍﹍

　　　負平生和命世風流坐的位置不算顯眼，加上昏暗斑駁的燈光，降低著人的辨析力。
　　　但沐流塵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同居人。
　　　就像那次初遇，這個同樣喜歡藍色的人，首先映入了他的眼簾。

　　　他是一個適合入畫的人，無論從什麽角度，負平生都極容易被描繪得很出色。
　　　但是，鮮明的色調在他的身上，會被調制成豔俗的感覺，藍黑的冷調色彩，才能襯托他的氣質。
　　　善於將所看到的美麗事物入畫的沐流塵，卻沒有任何欲望讓負平生成爲他筆下的主角。
　　　評估和審視視線落在負平生的身上——這個得到四無君第一個介紹的人，讓沐流塵從一開始，就對他失去了用畫筆演繹的想法。
　　　而且，他從不懷疑自己的直覺。

　　　「真巧。」
　　　淡金色頭髮在燈光下再次轉爲濃金，與那雙爍爍有神的眼睛相映成輝。帶著一貫的淡雅微笑，沐流塵逕自走向負平生，並且坐在他旁邊的轉椅上，要了一杯基爾。
　　　「我們又在這裏見面了。」
　　　「是啊，你總是很巧地，出現在這裏。」
　　　負平生搖著手中的酒杯，語氣有點傭懶：「這種地方，很適合懷舊。」
　　　「所以，你讓我很不幸地想起了，我們第一次的見面，似乎是在這裏。」
　　　「這麽不幸的感覺，你可不是獨自體會。」

　　　這兩人，莫非平日也是這種相處方式？他們究竟是怎樣在同一間屋子裏和平共處的？
　　　命世風流摸了摸額頭，自我暗示這點頭痛不過喝了一個晚上的烈酒的後遺症，絕對不是因爲眼前這兩個人的關係。
　　　但如果繼續留下去，就是愚蠢的做法了。
　　　「你們慢聊，我有事先回去了。」
　　　識時務者爲俊傑，命世風流既禮貌又不失速度地，迅速離開現場。

　　　既然是秘密，那麽最好沒有第三者在場。
　　　負平生看著好友已離開酒吧，才轉回視線，十分認真地，注視著沐流塵。
　　　「我想要四無君失蹤當天的行駛記錄。」
　　　「那是什麽？」
　　　坐在對面的人忍不住輕笑起來：「這種數據，你該去交通部提交申請。」
　　　「你跟裴千己交情不淺，這種事，難不到你。」
　　　熟悉的感覺，像極了白天談判桌上的較量。只不過，對手從逍遙子，換成了沐流塵。
　　　所以，負平生同樣志在必得。

　　　對於負平生說出裴千己的名字以及他們之間的交情，沐流塵的神色沒有絲毫的波動。不緊不慢地拿起面前晶瑩剔透的杯子，然後懷著如同鑒賞著一幅世界名作的恭謹，含了一口色澤血紅的酒。
　　　「用白葡萄酒或香檳加上黑加侖酒按照5:1的比例調配而成的經典，基爾口感醇美，不愧是一款極富內涵的酒。」
　　　「何必顧左右而言他？沐流塵，我們之間有約定。」
　　　「既然記得是約定，那麽，你怎麽能忘記，這個約定，實際是一項交易？」放下杯子，朝負平生方向側移幾度，美麗的栗褐色眼瞳中，是難以琢磨的深沈。
　　　「我確實從裴千己那裏拿到了些數據。那你的呢？」

　　　咬牙。
　　　「暫時沒有，先欠著。」
　　　「呵……」
　　　又是一聲輕笑，聽起來格外刺耳：「可惜，我小本經營，沒有賒賬的本錢。」
　　　「……」
　　　想要反駁，但負平生終究只是動了動嘴唇，選擇沈默。
　　　明瞭以負平生的個性，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但沐流塵剛剛完成了一幅畫，來這間酒吧只是單純地想要輕鬆一下，完全不想費腦筋去應對一個執著求知的人，所以盡管身邊的人似乎散發著怒氣，他也選擇無視。

　　　回頭，沐流塵輕輕瞥了一眼負平生——
　　　這個人，今天看起來，倒是比以往多了好幾分四無君的感覺，在他剛剛踏入門口的一瞬間，已經産生過這樣的錯覺。
　　　但，沐流塵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是四無君。

　　　淩晨一點。
　　　飲酒，除了需要心情，還需要氣氛。
　　　兩個相對無言喝悶酒的人，實在難以飲出多少情調來。
　　　放下手中還有一點殘酒的透明玻璃杯，沐流塵問身邊半天喝不完幾口酒的人：「你還想繼續喝嗎？我先回去了。」
　　　「一起回去吧，我送你。」
　　　喝了酒的人不宜開車，負平生卻經常將這條警告抛諸腦後。這間酒吧離家有點距離，他的保時捷就在旁邊的停車場裏，可以順道搭沐流塵回家，也省得他在淩晨時分多此一舉地叫出租。
　　　這句單純的話，卻讓沐流塵稍稍愣了一下，他原本已經做好了獨自回家的准備。

　　　夜深。
　　　『自我概念』依舊熱鬧非凡。
　　　負平生的車放在酒吧後的地下停車場，這裏相對有點僻靜。
　　　「你在這裏等一下，我把車開出來。」
　　　沐流塵點了點頭，趁機享受一下夜間清爽涼快的空氣。
　　　「偶爾的體貼，也不錯。」
　　　勾起唇，沐流塵看著逐漸遠去的背影。

　　　缺乏聲響的窄巷，一陣急速的腳步，打破夜的寧靜。
　　　獨自站在街燈下的人，稍不留神，就成爲了亡命之徒挾持的對象。
　　　「不要殺我!」
　　　看不清臉的人用手臂緊緊圈住沐流塵的脖子，手中拿著一支不怎麽特別的手槍，顫抖的槍口篩糠似地指著站在對面、同樣拿著槍的黑影，咆哮了一句——

　　　「天嶽總裁不可能出現，我親眼看見的!」

[ 此貼被離火在2008-08-01 21:5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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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8)

7樓發表於: 2008-08-04 01:4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人之緣分總是這樣的巧合,一個巧合之下就遇見了不是嗎?

四無遇到了沐沐,而酒吧裡面卻遇見了負平生,還真是應驗了一句話(無巧不成書)

不過3個人2種不同心思相遇又何妨呢?

可是沐沐有沒有危險,那個負平生去開車子怎麼去那麼久?

期待下文的到來(好擔心沐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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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08-08-08 06: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巧合巧合，是否真的那麽巧呢？
這就不得而知了~~~

其實負平生剛去開車沒多久，沐流塵就被劫持了，也不能怪他開太慢啦。
不用太擔心，至少他不會有生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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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08-08-15 05:5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四章•危險的訊息］

　　　黑洞洞的槍口，在黑夜中，模糊了瞄准的目標。
　　　比起即將噴射出鮮血的戰栗，沐流塵更驚訝於身後劫持著自己的人所說的那句話——
　　　這人知道四無君的下落？
　　　他是誰？

　　　勒著他脖子的手一直在抖。然而他全身的力量不止凝聚在這只拿著『擋箭牌』的左手上，還有那只拿著槍的右手。
　　　對面追殺他的人也舉著槍，面無表情，槍口不見一絲抖動。對方的槍雖然也是直指著自己，但過分顫抖，大大減低了死亡的威脅性。
　　　這個是職業殺手。只有這種喜歡幹淨利落地搶奪生命的人，才不會在乎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多幹掉一兩個無辜但被牽扯進來的人。
　　　『擋箭牌』其實沒有任何實際意義，那個殺手的子彈，一定會瞬間穿透兩人的身體。
　　　死在不認識的人手上，確實讓人怨恨；
　　　那麽，死在認識的人手上，又該是怎樣的心情？
　　　沐流塵的視線從不遠處的殺手，移到他身後更遠一點距離的負平生身上。
　　　他的手上，同樣握著一把槍。

　　　負平生的面前有三個人——
　　　殺手、被追殺的人、以及沐流塵。
　　　哪一個才是他的目標？

　　　勒著自己脖子的手繼續顫抖著，並且有更爲劇烈的趨向。顯然，身後的人也知道自己的性命又多了一重不確定的索命危機。
　　　只有殺手還不知道他的後面，多了一支槍。
　　　槍口卻不知道瞄准著誰。

　　　冷冽、嗜殺的情緒，讓負平生的眼睛在闇夜中從琥珀色轉爲赭赤。
　　　過於冷靜的情緒，不見絲毫晃動的槍口，在對上負平生眼神的一瞬，沐流塵的心底湧起一陣寒意。
　　　或許，負平生想要殺的人，其實是他。只要他一死，負平生的阻礙就會消失。
　　　想到這裏，沐流塵反而笑了。即便真是如此，他也不意外。
　　　只是，會不甘。

　　　「不要殺我!」
　　　身後的人又發出一聲尖叫，極度緊張的神經瞬間拉扯起食指肌肉，扣動板機，隨後一聲槍響劃破夜空。
　　　子彈射在殺手的腿上，鮮紅的血液噴泉一樣湧出。對面的身影在黑暗中歪向一邊。
　　　無法一槍射殺，危險的人就變成了挾持者跟被挾持者——就在下一秒，無視劇痛的人直起了腰，朝著沐流塵他們舉起了手中的槍。

　　　『嘭!』
　　　裂空而來的一顆子彈，打在殺手的右手手腕上，射斷部分腕骨和皮，手槍卻還留在連著皮的手掌上，怪異地在空中扭曲著。殺手發出了一聲悶哼，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又一發子彈射來，准確無誤地射穿了殺手的後腦。殘缺的身軀連同槍一起軟了下來，掉在地上，濺了一灘腥血。
　　　死去的人背後，負平生冷酷無情的表情繼續維持著，手中的手槍微微冒著煙。
　　　逃過一劫的兩人，同時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負平生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屍體，逕直向兩人大步走過來，粗魯地一把拽開橫在沐流塵脖子上的手，用力捏住他的手腕，開口問道：「你知道天嶽總裁在哪裏？你見過他？」
　　　看來，負平生也聽到了剛剛這個人吼的那句話。擺脫拑制的沐流塵迅速轉過身，這才看清楚曾經挾持著他的人——毫無特色和氣質的臉，混在人群裏也沒有人會對他有印象。
　　　平凡的臉……莫非，這是一個特工？
　　　不，從他剛剛稍受威脅就驚惶失措的模樣看來，連殺手也比不上。
　　　這個人，應該只是街頭的小混混而已。
　　　那他爲什麽這麽肯定地知道『天嶽總裁』的下落？沐流塵焦急地等待著答案。
　　　但是，受驚過度的人被方才殘忍又血腥的場面加重驚嚇，繼續抖了半天，依然說不出一個字。

　　　「你快說啊!」
　　　等待最是煎熬，負平生忍不住將手槍直接抵上對方印堂，手上的力道也加了幾分。
　　　手腕被捏得生痛，不知所措的人因頭上隨時會被扣動板機的手槍嚇得冷汗淋漓——他剛剛才從被追殺的危險中逃離，可是如果他再說不出什麽，或許他會立刻被眼前這個著急萬分的人給做掉。
　　　使勁張了張嘴，他終於說出話來。
　　　「我見過的，他就在……」
　　　話音，被一顆從太陽穴橫穿而過的子彈中止。負平生手中抓著的手腕瞬間失去所有力道，仿佛淋上鮮血的身體直直往後倒去，一雙四死不瞑目的眼睛拼命睜著，被青黃色的街燈反照出慘白的光。
　　　
　　　負平生鬆開了手，慢慢扭過頭看向站在身旁的沐流塵——同樣被一瞬間的變故驚訝得睜大了眼睛的他，手上沒有槍，而且在不到二十公分的距離內，他不可能面對面地拔槍射穿對方的兩側太陽穴。
　　　所以，除了他們活著的兩人，還有死掉的兩人。
　　　現場還有第五人!

　　　「是誰？!」
　　　負平生白皙的臉氣得泛起淡紅，低吼的聲音在寂靜無人的巷子中低低回蕩。死亡就發生在眼前，來曆不明的子彈只需偏差一分，死的就是他而不是那個人。但比起眼看即將獲得的線索轉眼失去，本應驚慌的人衝動起來，提著槍就往子彈射來的方向衝去。
　　　「負平生!」
　　　一直沒說過一句話的沐流塵，終於開口：「小心點。」
　　　一句簡單的話，讓准備衝向黑暗的人停下了腳步，沈默了幾秒，終於還是向前走去。

　　　留在原地的沐流塵，彎下腰，找到留在陷入旁邊牆上的彈頭，小心仔細地挖了下來，包在手帕中——
　　　從子彈射過來的角度看來，狙殺者用的應該是特工和偵察員專用的67式微聲手槍，而且不在附近。
　　　此人槍法精准自信，即使距離極近，他也沒有錯殺負平生。
　　　來路不明的人，是誰派來？他的目的，僅僅是這名小混混？
　　　不，並沒有那麽簡單……莫非，『他』一直派人監視自己？
　　　沐流塵下意識咬了咬唇。

　　　正在沈思之際，負平生又跑了回來，沐流塵連忙將手中彈頭收入袋中。
　　　「沒有發現。」
　　　他有點沮喪，收起手中的槍，撥響了警察局的電話。
　　　「讓警察來處理這件事。」
　　　

﹍﹍﹍﹍﹍﹍﹍﹍﹍﹍﹍﹍﹍﹍﹍﹍﹍﹍﹍﹍﹍﹍﹍﹍﹍﹍﹍﹍﹍﹍﹍﹍﹍﹍﹍﹍﹍

　　　在警察局裏錄完口供，已經是淩晨四點。
　　　除了值班的幾人，其餘的警員還沒到上班時間，走廊上的日光燈發出青白的光，照出幾分慘然。
　　　獨自一人坐在走廊上等待的沐流塵看到負平生跟警察局長一同走出局長室，在門口握了握手，笑著談論了幾句。
　　　看起來兩人頗有幾分交情……不過，如果沒有官商勾結，天嶽集團恐怕不會在商場上無往不利，眼前的情景也正好說明這一切。沐流塵對這些情況司空見慣，但心中還是有幾分不滿。
　　　身爲警察，難道不知道天嶽集團的性質嗎？還是，爲了利益，可以罔顧司法？
　　　低下頭，沐流塵把手中的咖啡喝得一幹二淨。

　　　「我以爲，你殺了那個人，會被扣留。」
　　　上了車，淡金色頭髮的人把頭靠在坐椅上，神色疲憊。
　　　「見義勇爲，是無罪的。」
　　　負平生心不在焉地一邊把車倒出停車場，一邊回答著。他剛剛才摘下帶了幾乎一天一夜的隱形眼鏡，換上在車裏准備著以防不時之需的眼鏡，眼睛還有點酸疼。
　　　「見義勇爲？」
　　　這個詞用在負平生身上，很有喜劇效果，沐流塵笑了起來，「這樣的說辭，警察局長也相信？」
　　　「你脖子上的勒痕就是最好的證據。」

　　　一下子沒有了反駁的理由，看著後視鏡中清晰照出的紅痕，沐流塵無言以對地伸手摸了摸脖子，然後把衣領豎起來。
　　　「平白無故死了兩個人，警察局真的不追究？」
　　　沈默了一陣，沐流塵終於把話題首先提了出來。
　　　「挾持你的人有吸毒紀錄，曾經因爲搶劫而留有案底；這種人通常都會欠下不少高利貸，所以被人追殺也是很正常的事，而追殺他的也不是什麽好人，多死幾個還有助於提高警察的業績。」
　　　說著這些話的時候，負平生眼鏡底下的神情沒有一點波動，似乎只是陳述著毫無趣味的故事一樣。
　　　本欲殺人者被人所殺、本該正面中槍的挾持者卻被射穿兩側太陽穴，還有被自己挖下，現場莫明其妙『失蹤』掉的彈頭……疑點重重的兇殺案，居然因警察局長的插手而輕描淡寫地處理掉。
　　　這樣的辦案方式，讓人不快。
　　　抿了抿唇，沐流塵看到鏡中的自己皺起了眉，又立刻鬆開，明知故問：「你確定我們不會有事，才找來警察？」
　　　「我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

　　　負平生回頭瞥了沐流塵一眼，勝券在握的笑容，讓沐流塵心頭一顫——
　　　他曾經看過這個笑容，兩個不同的身影，刹那間在眼前重疊起來。

　　　『這種地方你也有興趣？』
　　　側著頭，半開玩笑地看著身邊穿了一身悠閑便裝的藍影。
　　　鄉間，小道，果樹，池塘。
　　　什麽時候，喜歡在山上打獵的四無君，開始轉向在小村落裏尋找新鮮？
　　　『我有個朋友想轉行，可是又不想那一池水鴨便宜了別人，所以送我練槍。』
　　　四無君心情極好，輕鬆地提著手中的皮箱，食指朝不遠處指了指：『就是那裏。』
　　　順著他的方向看去，沐流塵看到一個大概有幾十平方米的池塘上，一群數量龐大的灰褐色水鴨或坐或站或游，占據著池塘的大片地方。
　　　『你要把這麽多只占爲己有？!』
　　　沐流塵從不知道，四無君對水鴨這麽有食欲。
　　　
　　　『當然不是。』
　　　四無君大笑起來：『朋友只送我十只，其中有一半是你的。』
　　　即使只有五只，沐流塵也開始煩惱起要怎麽把它們消滅掉。打獵果然是痛苦跟快樂相互交替的活動，滿載而歸的喜悅過後，很快就要爲如何處理那堆獵物而頭痛。
　　　倒是四無君，樂此不疲。
　　　『這個數字，似乎沒什麽挑戰。』
　　　要在滿池獵物中打中十只，對酷愛打獵的四無君來說，是閉起眼睛都能做到的事，沐流塵也是同樣，樂趣何在？把自己的皮箱放在四無君的旁邊，打開，沐流塵取出自己的槍，利索地組裝起來。
　　　『一槍一只，或者一槍全滅，都是很簡單的事，難的是精確到獵物的數量。』擁有一頭寶藍色頭髮的人朝自己的好友神秘地眨眨眼，『如果加點賭注，也許會刺激許多。』
　　　『賭注？』不好的預感。
　　　『各自的一樣隨身物品。』
　　　『條件？』
　　　『一槍三中，多一或者少一者，視爲輸。』
　　　『你胸有成竹啊。』
　　　做了一個標准的姿勢，沐流塵回頭瞥了一眼身旁的好友。
　　　『我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
　　　四無君回頭，向著他的好友，揚起勝券在握的笑容。
　　　…………
　　　……

　　　一個突然的急刹車，差點把沐流塵甩出車外，幸好他有系安全帶。
　　　「你是不是後悔救了我，所以現在蓄意謀殺？!」
　　　喘過氣，強迫回神的沐流塵瞪了身邊的人一眼，沒想到換來對方皺著眉頭的視線——

　　　嘴邊掛著微笑。
　　　……他一定在想著四無君。
　　　負平生心中一陣莫明的不爽。

　　　「在想什麽？」
　　　重新踩上油門啓動汽車，負平生的眼睛已沒有了先前的笑容，變得一片平淡。
　　　「我在想，如果是四無君，他不會浪費一發子彈。」
　　　整理了一下被安全帶扯亂的衣服，沐流塵從不忌諱在負平生面前談起他們之間的交集。
　　　「……」
　　　沒有說話，只是負平生的眉頭皺得更緊，他知道沐流塵說的是什麽。不可否認，對於那個殺手，他的確抱著玩弄獵物一般的心態，先打斷他的手腕，再讓他腦漿飛濺，除了刺激，還爲了看沐流塵驚慌的神情。
　　　他太冷靜了。
　　　即使被挾持著，臉色依然波瀾不驚。
　　　難得。
　　　
　　　「無論如何，我還是該感謝你救了我。」
　　　負平生的沈默，讓沐流塵在一定程度上明瞭自己的話對方至少聽進了一半，所以這個話題已經沒有繼續下去的價值。
　　　短暫的默然過後，握著方向盤的人突然勾起了唇——
　　　「你覺得，『救你一命』這一個條件，夠不夠交換四無君的駕駛記錄？」

　　　啞然。
　　　想不到對方無時無刻不尋找著機會和籌碼交換他手上的資料。
　　　果然不能掉以輕心。
　　　「也許昨晚是偶然，也許要找我們蔴煩的人會接二連三。隱瞞信息，對你和我都沒有任何好處。」
　　　停頓了一下，負平生又補上一句：「這樣違背我們的初衷。」

　　　選擇的餘地，已經爲零。
　　　沐流塵搖開車窗，淡金色的頭髮瞬間被湧進車內的風吹亂。
　　　「記錄在我的房間。」

　　　把行駛記錄交出的一刻，沐流塵的手機響起了音樂——
　　　一條來自不明號碼的短信。
　　　『別再插手調查四無君失蹤的事，否則後果自負。』
　　　拿著手機的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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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4 〖無相〗 (負沐) ［第四章］ 9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