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14 3.14【人覺非常君】明月（糧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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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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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樓主發表於: 2017-03-14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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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4 3.14【人覺非常君】明月（糧食文）

不歸沉的月色，總較別處更寂寞一些。尤其夜深時，風裹著海氣，時斷時續，拂過松林竹海，泣咽著，披著這月光，凝固成一天一地的霜痕。
連各色異葩怒放，艷紅修碧映階，都改不了這霜痕的冷清，浮動的簾櫳影下，冷清得連習煙兒最愛的朝霞散綺花香，都似乎失了幾分馥鬱滋味。
覺君……已經好多天沒回來了呢。
不，不要想他。
不回來才好，不然又要各種找藉口要自己下廚了——
比如説：“唉呀呀，小習兒啊，覺君我今天遇上了幾個翦徑的毛賊，雖然本覺君神勇無匹，打了他們個落花流水，但到底是老了，耗損了眞氣，周身乏力，可憐啊可憐。”
習煙兒記性很好，所以，他記得牢牢的，第一次遇上這情形時，自己是如何地不知所措，連説話都帶了哭腔。
“我扶你……你不是自稱超超大先天麽，為什麽……為什麽……”
那人便由著自己來扶，大半的重量全壓到自己臂上，渾不怕兩人一起摔個筋頭。更可氣的是，這個年紀足可以做自己老老老……老老祖爺爺的先天，居然越發有氣無力地指使起自己來。
“乖，補氣以食療為上。玉延一品是最佳選擇。取山藥炊熟陰至乾，透浸以百花精蜜，九蒸九曝之，復硏為末，取玉雪蓮漉汁調和，再點以玉髓靈液，以竹刀削薄如紙，裹楡粉五、九玄桂茸一，折作八角狀，玲瓏可愛，可怡身心，最為對治我這體虛氣弱之癥。”
可恨當時年紀小……
他扶了這人落座，便急忙忙地奔去烹製——倒不必擔心不會做。那家伙要自己作的美食，多半是他親自嘗試過的。不論多麻煩，只要從書靈那裏翻出相關記載就好。而作為一個先天，至少這件事上，先天格沒有跟著武格一樣見底，人覺非常君養了一只很好用的書靈，雖然還未培育出意識，但在於對各種奇葩食譜，早就做到了應聲而答倒背如流。
他忙了一整天，等極擔心地奔回來，生恐那人因虛弱昏迷過去，卻發現這人早備好了杯盞，興致勃勃地温了酒，就等自己的甜點開席了——
同時，還多了一個白髮仙者，對著杯一個勁地失笑，手中的玉麈，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另一只手的手心：“非常友啊，老友，地冥這次沒衝來拆了你的明月不歸沉，看來眞是有點兒當你是朋友了。”
自家的這位，卻是一付的老神在在：“他那麽愛穿暗紅袍子，我以為他是眞心愛喫辣。誰知道不過一味號稱苦境最烈、得名一竄上天的異椒，就讓他這般的暴走。這一任的地冥啊，唉唉，脾氣不好就算了，這喫品可也不大好。”
那白髮先天卻不再管非常君在説什麽了，習煙兒記得，他看嚮了自己，象是見了連城寶璧一般地雙眼發亮：“咦，小娃兒，你打哪來的？這碟是什麽來著，薄削如絹，搗桂成茸，非常君的眼力，果然非常人也。不過，好友啊，娃兒宜富養，你不能因為嗜口腹便將好好的孩子薰成了這般模樣，唉唉，就算天生異族，也還是要少碰些鍋竈，纔能健壯如小犢嘛。”
説著話，他已毫無架子地蹲到了自己面前，認眞道，“我是你家主人的朋友，名叫神毓逍遙。小娃兒，交個朋友好麽，下次你家主人再有什麽奇食異味，看在是朋友的份上，無論如何記得提醒一聲。一言為定，不説話就當你答應了！”
那時習煙兒第一次見到天迹。
也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個將餓得半死的自己撿回明月不歸沉的自稱先天的覺君大人，似乎……還眞是苦境數得著的大人，超先天？
哼，騙小孩感情的先天，更可氣！

“山有靈藥，錄於仙方，削數片玉，漬百花香。嗯，就是這四句，可惡的覺君……這次他回來，我可再也不上當了！”
當年的四句起手菜訣，習煙兒至今都熟記心頭。他嘟著嘴，深深吸一口階下飄來的奇香——聽説那是海外種，前段時間，那個不靠譜的家伙也是一聲不吭就失蹤了大半月，回來時連一向珍惜的金絲織傘都有些殘破了。自己問他，他卻不經意，只道：“異域有奇芬，你緣味而生，換換口味，也是美食家應給予自家童子的福利。”
自己皺起鼻子做了個鬼臉，這話啊，鬼纔信！
那次的覺君卻似乎眞沒在開玩笑？
“海這邊的花草百味，你都用得慣慣的了。為了免得天迹再嘲笑我虐待小童，非常君有必要給你加工錢。喏，這幾顆種子你自己去種吧，這夜皇金得來可不容易，幽暗優雅……算了，雖然它是黑的，和你算是遠親，但你想與它比優雅，還是……似乎沒多少希望？咳，咳咳。”
早習慣這主人胡説八道的自己，看他突然變得蒼白的臉色，卻分毫沒第一次被騙時的緊張。接了種子掂了一掂，順手就扔到階下空地去了，看得那人一陣無奈，跟著就又是一陣低咳。
似乎還叮囑了什麽？哦，覺君他説的是，“一會兒我會再出去。小家伙，説不定，又需要很久纔能回來。我那倆個老朋友，唉。給天和地作見證，人覺非常君啊，還眞要抱著必死之心纔是吧……”
習烟兒衝他翻了個白眼，又練瘋話了，和那位寫著先天念著滑稽的天迹大叔一個模樣。
眞當自己是小孩不懂麽。天地人啊，玄黃三乘，幾百上千年的交情了。雖説地冥大叔古怪了點，笑得神經病了一點，給自己整容也整得太多了一點，可每隔幾年，三個人不都要去那個什麽窈窈之冥聚一次麽。覺君光騙自己給這聚會準備的各色美食，每次都要費上大半年的心思呢。
天和地吵架，自己又不是沒見過。那一次就在這兒，嗯，難得換了聚會的地方，換來了明月不歸沉。那次啊，就在自己坐著的這地方，地冥大叔一口異味果沏的茶全噴到天迹大叔臉上，天迹大叔也毫不示弱，一揮袖，一碟兒玉糝羹，可就直接扣到地冥大叔的面具上了。一個茶水順著鬢角淋入頸裏的白髮先天，一個頂著玉質粥羹的銅冠先天，這畫面……
反正，習煙兒記得，在覺君護住自己、再一掌將自己送到院落那邊的竹林裏時，自己已抱著肚笑得差點滾倒……
天和地打架，切，也就這樣。那次後，明月不歸沉不還是好好地麽，旣沒有沉，也沒有誰不歸，有什麽可怕啊——
一走就這麽多天就算了，比以前哪次時間都久也就算了，還沒頭沒腦扔下這麽句話，壞覺君，又想騙小孩子擔心。
還有這一島的新移植花木，連自己因為完全沒香味、沒辦法供自己當飲食吮吸而偷伐了的一小片白羽松，都不知何時被他悄然補上了，而且，補種的還是自己最喜歡的栴檀香樹……
哼哼，不上當。
不過是、上一刻騙了自己緊張、下一刻，他已在大快朵頤的舊把戲罷了！
絶對不上當！

——那一次，又過了好多好多天，覺君終於是回來了。
——回來之後，沒有預想中的逗趣，更沒有預想中的裝可憐，但卻是、有了長達數百年的閉關與靜養。
——天迹大叔沒有來過。
——地冥大叔也沒有來過。
——很久後，覺君出關了。但比以前出去得更頻繁，夜晚，孤坐在中庭帷幔下，喝著自己幫調出來的苦澀得能苦入心底的異國黑金果茶，能一坐便是一個通宵。
——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但是，本來就不該知道的，自己，到底只是他撿回來的一個流浪兒，一個都不知該不該算是人族的以香為生的小童工……
——可是，明月不歸沉的風聲，明白不歸沉的月色，為什麽也變得比以前更清冷，比以前更幽邃呢？
——好吧，以前也沒多好就是了。
——眞懷念天迹大叔。
——或者，地冥先生來很神經質地吵上一架也好啊……
——覺君。
——覺君……

後來，天迹大叔又來了。
再後來，地冥大叔偶爾也會換了個叫永夜劇作家的身份過來。
但地冥大叔再沒陪主人喫過東西。
再後來的後來，那一次，人覺非常君換上了平時遊歷四方不大會穿上的金紗杏黃覺明袍，鄭重地挂上了琉璃證道百八珠，持了數千年中從不離身的那一柄雨傘，用輕鬆得有點玩笑的語氣，對著自家的童子説道：“我要出門囉。説不定，又需要很久纔能回來。放心啦，應該能回得來的吧。看好家，記得多給花花草草澆澆水，包括那點兒沒什麽香味的白羽松。唉唉，你再多弄死幾棵，非常君回來後想飲茶，可就只有望茶興嘆了。”
自家主人這輕鬆的語調，驀然之間，便和幾百前的一個記憶重疊。習煙兒想笑著也衝他翻個白眼，可為什麽呢，眼中竟微微有了一點酸楚的感覺？
哼哼，又想騙習煙兒擔心？
不上當……
不、上、當！
可為什麽，看著他一步步離開這帷幔，一步步離開這中庭，一步步踏波行嚮覺海深處時，明明想大聲喊叫的自己，那聲音，卻始終凝在喉裏，堵在嗓中，卻終究是説不出來。
也……
不敢説出——
“覺君，我會幫你好好養樹，你説的，你還要回來飲茶……”

不歸沉的月很大。
高懸在半空，攬不住，寂寞而寒冷。
那個人，離開的那一夜，就是披了這一身的月華，衣袂飛揚在風裏，似乎下一刻，就要消溶在這清冷夜色之中一般。
明明，叫不歸沉的。
為什麽，每天都還是要歸沉呢？
習煙兒抱著膝從在階上，看著天空，想著這個很無聊的問題。
那只書靈已經學會主動説話了，覺君，你知道麽，它的話很多，有點兒象你。幸好，一到晚上就安靜下來了，不用本煙兒陪著。
哼，老是不回來，旣要給你照顧樹，又要給你打理家，還要幫你照顧成精的食譜。等你回來，本煙兒一定要辭工了，就算是你撿回來的我也不行！
覺君。
覺君。
覺君……

已經第十個一百年了。最年輕的那棵白羽松，也終於朽敗垂老了。而覺君，你終究，還要多久……
纔肯回來？

很多年很多年後，當習煙兒也被訪客尊上一聲先天、被視為明月不歸沉一直的主人時，他纔恍惚著想起來，很多、很多、很多年前，那個人曾説過這樣的幾句話。
明月不歸沉，這明月，從來非是不歸沉啊，而是不歸、沉碧海——
白雲空競逐。
依舊是、愁色滿蒼梧。

_____________

PS:很喜歡人覺詩號，尤其夢、醒都在人間這幾句。以及，昨天溫片段，重看明月不歸沉那段，總有不大好的預感。可你明明就只是個喫貨君啊，還是到處遊歷盡一盡喫瓜路的本職就好，不歸沉什麽的，浮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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