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5.13 【諍友三人組|鱗魚】雲在青天水在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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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7-05-13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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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3 【諍友三人組|鱗魚】雲在青天水在瓶

-魖妖記08，最後鱗王那句“在你心中，本王永遠是當年的那位殿下”特別戳我

螺武纓是真的老了。

他站在那裏沒多久，汗便順著臉頰淌下。

還未到夏至，海境便已酷熱難當，無根水在驕陽的炙烤下變得虛虛幻幻，縈繞在他眼前，令他眼中的帝王也變得有些模糊起來。

北冥宣端坐在紫金殿上一言不發，身後立著象徵了鎮海四權的海皇戟襯得紫金殿內更加威嚴肅穆。

螺武纓看著大殿上進進出出的宮人，有些他認得：是覆秋霜的心腹；有些他不認得，或許他應該認得只是他忘了。

有人附耳在覆秋霜耳邊說了些什麼，覆秋霜聽完立刻跪下了。

於是殿上所有的人都跟著他跪下了。

也包括螺武纓。

一滴豆大的汗水從他的額角順著他嶙峋的臉龐輪廓滴落在他膝旁。

他知曉，這太虛海境，要變天了。

*

這廂邊，與朝堂上的波詭雲譎完全不同的是後宮一派祥和寧靜。

“身體直立，聚精會神，弓舉起後，眼睛、準星和靶心連成一條直線。”魁梧的武者左手托住書生模樣的青年開弓的左手手肘，右手指向遠方靶心。

藍白相間的書生深吸了一口氣，穩住身形正要射出羽箭卻突然聽見遠處跫音而收弓。

“好哇！你們兩個把我丟在夫子那裏挨說，自己跑來御花園射箭！”北冥封宇夾著三人份的書本，穩步走來，語帶微斥卻笑容可掬。

“殿下！”蜃虹蜺立刻拘謹地向他行禮。

“得啦，你是大皇子，誰膽子那麼大敢斥責你。”欲星移卻看出北冥封宇並未真的生氣，笑了笑蜃虹蜺的不自在，便來到北冥封宇身邊，接過他腋下的書本。

“嗯嗯，後宮持凶，我看你膽也不小。”北冥封宇雙手得到解放，自然而然地背到身後，一派不怒自威的王者做派，但臉上的笑容依舊真誠燦爛，令人如沐春風。

蜃虹蜺見欲星移如此自然，也漸漸地不再拘謹，畢竟他是年輕氣盛的武者心性，不吝那尊卑貴賤。

北冥封宇眼神流連在欲星移身上，今日的欲星移為了方便射箭，鮮少地將寬大的袍袖用衣袋吸住袖口綁在身後，長髮也盡數都綁得高高，連羽毛飾品都免了，刨去那一身儒雅的氣質以外，還真像個正正經經的練家子。

“我怎麼不正經了？”許是看出北冥封宇眼中的欣賞與些許揶揄，欲星移睨了他一眼，忍了忍沒有伸手推他一把，畢竟他怕嚇著鮮少進宮的蜃虹蜺。

“看模樣是這麼回事，但若你不比劃出個真章，恐畫虎類犬啊。”北冥封宇令下人又呈上兩套弓具，遞了一套親手交予蜃虹蜺，“不如我們三個比試一下？”

蜃虹蜺望了眼欲星移，“仲移*才練了不到十日……”

“比就比。”

蜃虹蜺愛護義弟，但北冥封宇更瞭解欲星移。欲星移一世清高，怎會示弱？

況且在這三人之間，輸了武藝也不丟人，但氣勢不能丟。

蜃虹蜺無奈地笑笑便縱了，只囑咐了一句，“莫要心急，反被弓弦拉傷。”

欲星移點了點頭。

蜃虹蜺與北冥封宇自小便受武藝教導，欲星移則是半路出家，卻仗著天賦異稟竟也後來居上。

三個人經常這般相互比試，相互彌補。

那一年夏至，氣候雖不算怡人，但這三人心中卻一如既往的安逸恬靜。

蜃虹蜺與北冥封宇都射中了紅心，欲星移這邊弓還沒拉開。

他看了那二人的成績，也絲毫不焦急，反倒老神在在地咂咂嘴，“重頭戲都在最後上演。”

看他一次抽出兩只羽箭，北冥封宇眼前一亮，蜃虹蜺卻沉了面色：教他不要急功近利，卻偏偏不聽。

欲星移瞥了一眼這二人神色，知曉北冥封宇的期待與蜃虹蜺的擔憂。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翹了嘴角——北冥封宇一向信任他，知道他若想做的事就一定會做成，所以他的面上只有期待，期待想要看他究竟能做得如何優秀；而蜃虹蜺卻一直對他不放心，但這種不放心卻是出自真心的關懷。

兩種都很好，兩種他都很需要。

欲星移深吸了一口氣，右腳向後跨了半步，拉弓的右手掌心泛起幽藍色的光芒，他周身的無根水都隨著他的運氣而產生微微震動，“神鱗渡氣，哈！”

只見那兩支羽箭附著著純淨的鱗光齊齊射出，分別命中在那兩個靶心上，緊緊貼在方才北冥封宇與蜃虹蜺射出的羽箭邊上。

“好厲害！”北冥封宇一如既往地包容了欲星移任性的作弊之舉，而蜃虹蜺則一如既往地不認同地冷哼了一聲。

欲星移也一如既往地洋洋得意。

*

北冥宣退朝之後，留下了覆秋霜和螺武纓。

“兩位愛卿，陪我去花園裏走走。”

三人行至後花園時，看見了北冥封宇的儀仗，北冥宣讓他們不要做聲，並留下了隨行的宮人，由他的兩位肱骨攙著向內走去。

院內的三人正鬥得酣暢，對被人看去了都毫無知覺——或許他們有人已經察覺，卻故意不向這邊看來。

“一文一武，多像我們當年。”北冥宣淺淺笑了，繃了一天神經的螺武纓也在這一刻放鬆下來，他們不約而同地沉湎在年輕時的回憶當中，卻沒有注意到覆秋霜突然僵硬的脊背。

一文一武。

如果不是欲星移，現在站在當朝太子身邊的，應該是臥寅。那才是真正的“恰似當年”。覆秋霜嘴上笑著，心中卻充滿怨懟不甘。

“那件事情，你去辦吧。”北冥宣又看了一會兒那邊三人的嬉戲，轉過頭來，看向他那雙鬢都已斑白的左膀右臂，歲月不饒人，他們都老了，現在他們唯一能做的，便是將下一代的路鋪得更平坦些。

“是！”得了旨意，覆秋霜頷了頷首。

螺武纓則暗自在心中歎了口氣。

第二日，持續一年之久的朝堂清洗開始了。

起因是外境之人包藏禍心，不僅不感念海境收留之恩、知遇之恩，還挾龍種秘密起兵造反，而一些包庇他的鮫人、寶軀也受到牽連被一併拿下。

鎮壓兵變容易，處理後續不易。

螺武纓以武鎮壓兵變，覆秋霜以文平法亂。

就像成王敗寇一樣，那場清洗之後活下來的，便都是北冥宣讓他們活下來的——執歷史之筆的手，永遠都是當權者的手。

螭龍冤案變成了一卷塵封的定局，李真岩的名字成為了海境的恥辱，再無法出現在任何史書之中。

一年後，覆秋霜告老還鄉，欲星移接替相位。

兩年後，鱗王駕崩。

從此，螭龍案卷再無人過問。

*

“你的破綻，太多了。”那綠衣的青年以涼薄的聲線背對著欲星移說道。

欲星移心知那是事實。

而他最大的破綻便是永遠都有無法犧牲的人。

即便是為了海境為了鱗族為了他的清明大夢。

“你知道钜子的傳承是要靠鮮血吧，那不僅是钜子傳人的詛咒，同樣也是墨家人的詛咒。如果你犧牲不得他人，那就只能犧牲自己。”錦衣戎裝的男人以渾厚的聲線面對著欲星移說道。

欲星移後來才知道，那也是事實。

欲星移在墨家遇到太多的聰明人，御兵韜卻讓他想起蜃虹蜺：勇武有智、正直無私，而與他也有共同的目標：墨之一國同清明大夢。

欲星移淡淡笑著，“若是將來我做人失敗，讓你一語成讖，那你記得，幫我護好海境。”

*

“雲在青天水在瓶。”

雨相退隱之後，欲星移當了一段時間的丞相，在北冥宣的監督下，相位的權利交接表面上看起來十分順利。

此時此刻，覆秋霜才看清楚，螭龍一案得利最大的人並不是他，也不是欲星移，而是已經連站都站不起來的北冥宣。去掉了李真岩這塊壓在心頭的大石，他又怎能坐視雨相一黨成為下一個李真岩呢？

“你是雲，我是水，所做的事情不同而已，都是人臣。”但他又怎能甘心？

螺武纓卻沒有回應他的挑撥暗示。

他手握剩下的兵權卻沒有被第一時間拔除，除了因為覆秋霜鋒芒太露，也還有他步步退讓，處處避嫌，令北冥宣暫且放心的原因。

況且他唯一的兒子蜃虹蜺還被扣在宮中。

“殿下。”蜃虹蜺成為太子侍衛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近來鱗王身體不好，北冥封宇也日漸忙碌，朝堂上有少年丞相欲星移的幫襯，後宮中有蜃虹蜺的保護，一切都在穩步向前，似乎所有人的前途都已擬定。

“蜃卿，來，坐。”北冥封宇招呼了蜃虹蜺，坐在他與欲星移旁邊。

“殿下，這於理不合。”蜃虹蜺嚴肅地指出。

“看來臣又猜對了。”欲星移則放下手中的朱筆，“義兄他絕不會坐。”

“但蜃卿日後也將是我的肱骨，早一些熟悉這些事情不好嗎？況且，人民疾苦，本太子需要有人與我共擔。 ”

*

繁花滋長，流水情長。

兩年的時光足以讓三人的友情慢慢發酵，變為一輩子的摯友。

隨後，北冥封宇登基，欲星移出海境遊歷，蜃虹蜺成為統領副將，從他年邁的父親手中接管了大部分將軍需要做的事情。

原本意氣風發的三人卻因為一場蓄謀已久的叛亂而分崩離析。

未珊瑚臨危受命在宮內運籌帷幄，蜃虹蜺則替北冥封宇擋在陣前。

這次未氏兩兄妹居功至偉，卻在欲星移歸來後什麼也沒有得到。

或許得到了什麼——背叛。

“萬裏河山，景致之中卻永遠不會有你的身影。”未珊瑚心有不甘，前來涼巳閣。

與覆秋霜一拍即合。

*

“原來所謂的友情、結義，都不過是一場虛妄的海市蜃樓。緇衣抽縷之下，一切終將物換星移。”

“那並不是罷官，只是分散權力，左將軍不好嗎？”欲星移有一個夢，夢中的海境一片清明。

他曾多次做過這個夢，卻不敢向任何人說。不是因為北冥封宇不夠信任他，而是他看見夢中的自己滿手鮮血，一身汙黑。

“左將軍，這個結果我不接受！”

他將沾滿黎明百姓的鮮血，他將被墨家浸染一身污穢。

他將犧牲一切他可以犧牲的人。

包括曾經的結義、摯友、同袍。

“雲在青天水在瓶。”積水成雲，雲聚落水，但雲與水終究不是一路，更何況是那被禁錮在瓶中的水。

*

伯仲分時同綬冕，虹蜺過處盡疆輿。

“在你心中，本王永遠都是當年的那位殿下。而現在所發生的事情你也一直都知曉。看來真的只有本王一直都在睡著，一直都未醒來。”他以為他在成為一代仁君的路上漸漸成長，即使緩慢也終將能夠幫助欲星移一同築夢，卻怎樣也沒有想到，眼前的一切，造成一切悲劇的原因，竟然都歸結於那個夢，那個欲星移為他編織的清明大夢。

那究竟是愛，還是殘忍？

“他在欺君，而你在妄信。”蜃虹蜺依舊嚴肅不苟，他原本在等，等欲星移良心發現或是等北冥封宇幡然醒悟。但欲星移卻在集權的路上漸行漸遠，而北冥封宇卻從未察覺。

“師相他確實欺君，但本王並不是妄信，事實證明，他並沒有對不起海境，他只是想……替本王承擔。”

百姓疾苦為最苦，北冥封宇想與人共擔，但欲星移卻不想，他痛恨特權是因為那些擁有特權的人並未付出他們應有的努力讓海境變得更好，所以他才想要改變現狀。他並非像八紘穌浥那般想要消滅階級，徹底平權，他只是想擁有更多而使自己做得更好。

“他……”

他原本可以走得更遠，將那夢做得更久，他也可以利用他手中的權利將所有變數都一併除去。

但他最終卻還是倒在了千年冰潭之中。

只是因為他有了永遠都不想犧牲的人。

-注：
1.仲移：伯仲的仲，就是移弟的意思，移弟啊，星移啊，我覺得大概他們都叫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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