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03 【任剑】殉狐记（狐妖任x小和尚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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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ku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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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樓主發表於: 2022-08-04 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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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3 【任剑】殉狐记（狐妖任x小和尚剑）

温任剑的2022七夕贺文，祝9999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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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ku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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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1樓發表於: 2022-08-04 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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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存在于世，让我没有余力博爱」

在那中苗交界处上，有一座莫忘山。
莫忘山上有座归情峰，归情峰上有座了因寺，了因寺里有座无极堂。
无极堂里有个新修的小和尚，名叫剑无极。
剑无极一生下来就是被扔在了因寺的门口，不知家乡籍贯来处，不知父母姓甚名谁。方丈把这睁不开眼的奶娃娃捡回来，就着无极堂给他取了这名字，养到七岁，便让他开始进院修行。

小小的剑无极从刚学会说话就开始给方丈念叨这山里有妖怪。方丈问他是什么妖怪，他每次都说是一只大大的白白的毛茸茸的大狐狸。方丈问他如何得知，他说是梦见的。
方丈笑着拍他脑袋，他就慌乱地比划着小手说：“真的真的，它每天都到我梦里来，有这么这么这么大！”
这梦话剑无极到七岁了，也还在说。进堂做早课的第一天，就拉着师兄们挨个说那大白狐狸。结果被每人轮着揉了脑袋，才憋着气不甘心地说不要理他们了。

这山里的确有妖怪，也的确是只大白狐狸。
任缥缈想吃剑无极很久了。
说他住在这山里也都还不准确，这破山他早就厌烦了，每天听着和尚们念经礼佛叽里呱啦，听得他一千年来没一个午觉是睡好了的。可他偏偏走不得，他前世还未修成，便被一柄剑当心穿过，魂归九天。几百年的无聊修炼打了水漂，怎能不恨？怎么能不记这仇？
那是柄绝世好剑，天下人蜂拥争抢，一再易主，他原想投了轮回便去找着那些人的现世，挨个杀光。可没想到，这世投胎落地，便一直在这莫忘山中走不出去。

“你杀心太重，天劫也好，情锁也罢，都是不能放任你去的。”

在千年前，还没有这座了因寺，这里还是大片大片光秃秃的荒山，一个老和尚这么对他说。
还是小狐狸的任缥缈自然不服，那些人杀了我，我为何不能报仇？那老和尚却说，他们并非你的仇人，你的怨念，你的业果，天意自有指引。
“什么指引？”奶白色的小狐狸眼里从小就只有冰冷的光。

“欠了你的人，今世自然要还你。天意既留你在这山中，他便迟早会来。要想解除这束缚，得要他三滴眼泪。”

“眼泪？”小狐狸动动耳朵，“那还不简单，凡人随便吓一吓打一顿不就哭得稀里哗啦的？”

“欸不可不可。”老和尚意味深长地笑着，伸手摸摸小狐狸脑袋，被狐狸嫌弃地躲开。“你们之间并非仇恨，乃是情劫。所以你对他，伤不得，杀不得，恨不得。这三滴眼泪要他心甘情愿为你而流，你与他的前缘世怨便尽可消了。你才能真正自由。”

“这么麻烦。”狐狸从小就是懒狐狸。“怎么我要报仇变成是我要赎罪一样了？”

“谁欠谁的，谁该还谁，几世纠结，哪里又说得清呢？”

一等就是一千年。
任缥缈等出了个了因寺，等出了个无极堂，眼看着一代代的和尚生，一代代的和尚死。他的恨慢慢变成了无聊，幸好他本来就很懒，不然这千年时光更是难熬。
直到夜雨叩山门，小小的剑无极被命运抛在山寺门前的那一晚，它额心的蓝色印记忽地一痛。
那天它是狐狸形态，正暖暖地团了尾巴准备睡觉，就被额上剧痛惊起。它知道，是那个人来了。千年的怨念，寂寞狂流般涌起，它将老和尚那句‘伤不得，杀不得，恨不得’往九霄云外一抛，不过是个早成枯骨的和尚，我听他做甚。他身形也如流云般向山门化去。

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婴孩躺在襁褓之中，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他却不哭不闹，安稳地闭着眼睛。

“这小鬼，莫不是已经死了？”任缥缈凑近了嗅嗅。
纵是千年的大妖怪，本质上还是犬科动物。

还是活的。它毫不犹豫张开嘴就想一口咬下他的脑袋。它从来不是一只会犹豫的狐狸。
可咬不下去，尖牙离婴儿越近，它对婴儿的杀心越重，额上那印记就越痛。里面传来人声，便是那老住持来捡这孩子了。任缥缈后来想了很久，这孩子又没哭又没闹，没半点声音，那老和尚怎么就知道他在门口？
确实奇怪，但不关它的事。它想的，是到底怎么才能杀了这臭小鬼。
无数次尝试后它终于接受现实，确实杀不了。它只好信起那老和尚的话来。
流泪。
怎么让他流泪。

剑无极刚被捡回来第二天，任缥缈便直接现身在他面前，房间里凭空多出一只大狐狸，还是宝宝的剑无极却一点也不害怕，还张舞着小手大有想去摸摸抱抱的意思。
还太小了。任缥缈得出这个结论。一定是太小了，连恐惧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它又等了七年。
不过也没干等，它每晚都入小和尚的梦，一开始是吓吓他，说要吃他，可是做了妖怪要吃自己这样噩梦的剑无极也还是不怕，反而兴奋地缠着住持炫耀他那大白狐狸。后来入他的梦都成习惯了，任缥缈每天都去看看这小家伙梦里在做些什么。
剑无极是个单纯的小和尚。因为单纯，所以有特别的悟因。返璞归真，便是大造化，大修行，大业。住持疼爱他，师兄们也都宠他，小剑无极本应无忧无虑才是。

可他的梦，却并非如此。
任缥缈在他梦里每日见着血流成河，厮杀哀鸣，尸横遍野。它也惊讶他怎会总是做这样的梦，可剑无极却从来不提起这些。他每次向别人讲起的，都只有那一片血红之外，唯一纯白的大狐狸。
这白色的狐狸，已是他梦中的一方洁净，心底的一片雪花。在任缥缈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为他冲刷了无尽怨孽。
任缥缈同样不知道的还有，到底怎么才能让他流泪。这小鬼就像刀枪不入油盐不进，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在某个剑无极下早课的清晨，它终于知道了。

有人误闯了莫忘山，层层叠嶂，峰回路转，迷着路走到了任缥缈面前。那人不见大狐狸，只见白衣胜雪，容颜倾世的银发男子。他想问路，又不敢，想退回，又不舍，犹犹豫豫了半天，看得任缥缈心烦，便决定吃了他。
吃不吃不一定，看他长得也不像好吃的样子，但杀，却是不用想的。
晃着小脑袋背着今早刚学的经文的剑无极，一来便看着这一幕。
血流了一地，像他梦里一样。人死了，尸体在眼前，遍地染红。
就像他梦里一样。
他不禁反胃，激起一阵干呕。好久他抬起眼来，看到了梦里的那只狐狸。
却和他梦里不一样了。
梦里的狐狸一片纯白，远远站在那些杀戮之外，默默地看着自己。而眼前的狐狸，因为刚杀了人，血已经溅上它的白毛，在它身上画出诡异妖艳的痕迹。
剑无极愣愣地看着地上死去的人，愣愣地看着狐狸。然后，就让任缥缈没想到，他自己也没想到的，落下一滴泪来。
任缥缈的额心又是剧烈一痛，直击天灵肺腑，浑身震颤。

“小和尚，你哭什么。”剧痛过后，它对剑无极问道。

狐狸妖怪开口讲话了，剑无极却好像丝毫不怕。他控制不住心里绵绵不绝的悲伤，超绝自己意料和思考地将他淹没。
他掏出手帕，展开了覆在那人面上，又走到狐狸面前，满眼哀痛地看着它。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泪珠划过的痕迹还在他脸上留着一道晶莹，那双眼就这么看着它。它终于知道为什么那老住持常说他有悟因有慧根，这眼睛里装着的，是真慈悲。
它莫名地为难了。被这眼睛这么一看，它忽然有些后悔，不过一个不好吃的人类，随手杀了也会招一顿麻烦。
小和尚却又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来，擦起了狐狸身上的血迹。它不悦地后退，却被小手抓住，他一想躲一想怒，额心便会痛。
‘伤不得，杀不得，恨不得。’
它心里的不爽快已经到了顶，偏偏一点办法没有，只能任着小和尚轻轻慢慢给它擦干净。
血怎能擦得干净？剑无极的手帕都染红了，任缥缈身上还有好大一片血迹。他眼中的哀伤越来越浓，那天生的悲悯看得任缥缈烦躁至极。

“你杀了他，自己也脏了。”

小小的和尚才第一年学课，什么佛机禅理尚不懂得，他说的，只是心中所感。他感伤人命消陨，感伤又造杀孽，感伤狐狸不爱人不爱己，感伤纯白变血红。
这是任缥缈得到的第一滴泪。
他不知道值不值得，一条人命他自然不放进眼里，但得了这结果，他却也开心不起来。
真是麻烦。
若是杀人就能让他流泪，那不是自己再杀两个，立刻就能齐全了？它也这么想过，
可是小和尚悲戚痛心的表情老是在它眼前晃，晃得它头疼。最后还是罢了。
从那一天起，任缥缈没有再杀过人。

可它的麻烦却更多了。因为小和尚老是来看他，或者说，来烦他。
他说它本来可以是只好狐狸，可现在杀了人，已经是坏狐狸了，对待坏狐狸，他必须感化教化彻底驯化。
这小和尚啰嗦极了，比那寺里所有的和尚加在一起还要啰嗦，任缥缈在这儿困了一千年，最讨厌和尚，比和尚还要讨厌的是和尚念经。但剑无极偏缠着它每天念经，任缥缈不胜其烦，但又毫无办法。碰也碰不得，吓也吓不走，唬也唬不住。
他知道了，比和尚念经更烦的，是小和尚念经。

这经一念，便念了十年。转眼剑无极已经十七岁了。
对任缥缈来说当然是转眼，这点时间对他不过弹指一挥间。剑无极却不一样，十年对于他而言，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到一种习惯，一种本能，长成了他生命里的一部分。
每天唠叨完任缥缈，他都会问问，“你现在想通了没有？”
任缥缈从来不答他。他也早已习惯了这小鬼，耳朵也早就听起茧了，不管剑无极说什么，它都爱搭不理。
“不回答就是还没想通，那我明日再来。”剑无极是个有耐心的孩子，有耐心到了任缥缈觉得这千年的无聊也该分一半给他尝尝。
回答他的又是一声嫌弃的冷哼。

剑无极走后，它却突然开始想，这家伙什么时候突然长这么大了，模样也变了不少，每天都看着倒从来不觉得，今天见他离开的时候肩头碰到了垂下的柳叶，才发觉他已经这么高了。
哼，小鬼。长再高也还是小鬼，到底只有短短几十载寿命，快点把剩下的眼泪流了便随他去死。任缥缈晃晃尾巴伸个懒腰，刚躺完又换个姿势躺下了。
剑无极并不知道任缥缈头上的印记还会束缚它，也不知道它对自己那些碰也不能碰的天规，他一日一日地越发和任缥缈熟络起来，更甚开始对它动手动脚。某日带了把梳子来，惹得任缥缈冷笑。
“和尚还用什么梳子？”

“自然不是我用。”剑无极笑得真真，“是给你梳毛用的。”

狐生大耻。
任缥缈冷言冷语拒绝，不管用。试图逃跑，还是不管用。说狠话吓唬剑无极，更不管用。额上的锁死死把他困在剑无极手里，一点挣扎余地也没有。
最后它还是被梳了毛。
洁白柔软的毛发被剑无极打理得越发顺泽，连任缥缈也不得不承认，梳毛的确还挺舒服。虽然剑无极问他舒不舒服的时候他肯定是不会理的，但是从此以后梳毛也自动加入了剑无极的每日功课。
春天剑无极会汲些竹叶春露为任缥缈梳洗，清爽的青竹味道总是能让任缥缈心情好些，臭脸也不那么臭了。夏天会拾荷叶栀子浸浸梳子，再给任缥缈的毛上也梳上栀子香气。
秋天的任缥缈是木犀味的，因为山里落满了银桂，不等剑无极捡来，它已经沾了满身，倒是要剑无极为它理下这些小小的花瓣。
“其实花瓣在你身上挺好看的。”剑无极一边梳着毛一边说。“银桂多衬你啊，你白白的，它也白白的。”

“小和尚，不说话也不会死的。”任缥缈不想听他啰嗦。

剑无极笑着把脸埋进它毛里来回滚了几圈，惹得任缥缈一抖。

“你干嘛？”

“我把毛给你打理得这么舒服，我也该体验一下吧。”

任缥缈看他一脸真诚，只沉了脸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哭。
剑无极试过了，可就是哭不出来，七岁那天的伤心，他再也没找到过。没办法，任缥缈只能等着。

等他哪天再伤心。

冬天的剑无极穿得厚厚的，披上了住持给他的厚斗篷，踏雪迎梅来给任缥缈梳毛。任缥缈是只爱干净又臭美的狐狸，剑无极一年四季，从不间断地来照料着它。也从没间断过给它念经。念得累了，困了，就靠着大狐狸睡，脸趴在自己打理得光滑柔顺的毛上，也不管任缥缈不悦到可以滴水的脸色。
靠着任缥缈睡着的时候，他从不做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大狐狸就在自己身边，已无需出现在梦中了，连带着那些杀戮哀鸿也再没出现过。
又过了好些日子，具体是多久任缥缈也没记，反正人世日子短，自己日子长，记也没意思。但这一天对剑无极却很特别。

他被住持授了礼。
这说明他不再是个小和尚，而是大和尚了。虽然和任缥缈比起来也永远大不过它的，但他还是很高兴。
他不仅正式算作了因寺的入室弟子，而且很有机会能位列三纲，成为首座。剑无极不在乎这些名头，但住持说他天资聪明，独具慧根，早已为他留着这一条路了。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不再是小孩子，和任缥缈的关系又拉近了一步。至少，它再叫自己小鬼的时候，能理直气壮地反驳了。
他兴高采烈地去找任飘渺，却不见那只懒狐狸。平时动也懒得动的家伙，会跑去哪里？剑无极循着山找了一圈，从傍晚找到深夜，也不见任缥缈。
天下起雨来，越下越大，他一身淋湿，踩着湿滑的山路进退两难，只好找了个山洞等雨停。
可这雨就像永不会停一样，听不见剑无极心里的担忧焦急，在洞外流出一道他与任缥缈之间的鸿沟。
浑身湿透的剑无极在雨夜的山洞里不自禁地发抖，他的嘴唇都已有些泛白。等到模模糊糊快要睡着，他终于听到一点声响。
有人迎着面走了进来。是任缥缈，但不是大狐狸。

是人形的任缥缈，白色的毛现在成了如瀑的银发，在这夜里仿佛闪着银光。他的脸更白，不带一点血色，一点鲜活，透不出一点情绪。只让有几分昏沉的剑无极远远觉得，这狐狸莫不是修成仙了，怎如此表倾城之艳色，独旷世以秀群，正踩着世间风雪，从冰山巅上向自己走来。
剑无极原觉得很冷，湿重的斗篷被他脱下，剩余衣衫在他身上紧贴不出一丝温度。可现在见到这向自己而来的身影，他竟觉得心底火一般地热了起来。
他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他想问任缥缈去了哪里，又怎么会找来？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他额上的热度烧进了心里，现在只想抱着他的大狐狸沉沉眠去。

可任缥缈比他还冷。
修长的手指抚上他的额头，剑无极感觉像一捧雪落了下来，又转瞬被自己的温度灼化了。
任缥缈想到一个好办法。
眼底起雾，迷蒙不清的剑无极听着那低沉蛊惑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褪下了自己的衣物。
最后只剩一具洁白和另一具洁白赤诚相对。
那手指划过的地方，勾起千层情潮，那舌尖吻过的地方，涌上无边欲浪。
任缥缈本近不得他身。
若非他愿意。
剑无极知道他，感觉到他，任由他。在他的手下融化，在他身体上交缠。任缥缈将他翻来覆去，彻底占有。一次又一次，为他渡上冰冷的体温，又在热烈欢合中双双被灼得滚烫，放弃独善其身。无人可以自洁自爱，只有难控的吐息，分不开的身体，无法善终的情欲。
抵死缠绵。

“他给你植慧根，我便给你留情种。我倒要看看，你的心到底会向着哪里。”

剑无极流了第二滴泪。
任缥缈不知那是忏悔还是痛恨。他从没见过那么安静的剑无极。
已经不是小时候那稚嫩的脸，眼前明晰的轮廓，俊朗的面上，沉着他不想看的失意。那是心痛的沉默，心碎的冷漠。
和一滴心死的眼泪。
任缥缈并不能理解，他只是这么去理解了。剑无极抛下一句「我该赎罪」，他也只面无表情地看他离开。
那一天起，剑无极没有再来找过他。
烦人的声音突然没了，任缥缈乐得了两天的清净，便开始心不静了。
只剩一滴泪了，他不再来了，岂不是一直得不到？
任缥缈这么对自己说。

一月，两月，三月。剑无极都没有来。
任缥缈终于烦透了那眼泪，他厌烦了等待，厌烦了心念不安。
他化了人形，向无极堂中飞去。路上遇到一个和剑无极差不离年纪的和尚，他一把揪了和尚衣领，道：“剑无极呢？”
和尚吓得直发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任缥缈更加不耐烦，五指扣上和尚脖颈，伸出锋利指甲直逼咽喉。
血迹渗出的一刻，他眼前又出现了那个小小的和尚。因为见到自己杀人，见到满地鲜红而流泪的小和尚。
他的手微微颤了一颤，终究没有割下。
被重重摔在地上的和尚终于回过半分神来，哆嗦着声音道：“他...他在受戒...”

“受什么戒？”

“他...破了戒犯了寺规，自愿上戒律院领罚受戒去了......”

任缥缈已经不想再听，他扔下这吓出眼泪的和尚，往戒律院飞身而去。

只是这样轻巧，就流了满脸的泪。为何剑无极，就偏偏不能。
为何剑无极留给他的，偏偏是那样一滴无声无言，无可问咎的眼泪？

他既要悔过，既要赎罪，既要甘愿受戒，为何不来恨自己？

任缥缈心念纷飞，眼神更厉。到了院门前，他远远便看见里面站着的剑无极。周围的僧侣皆是静坐诵经，唯有他，一人立在殿中。
任缥缈纵身进去，身后拖出长长烟影魅形，一瞬身站在剑无极面前。
他捏住他的下巴，迫他睁开眼睛。

“你这么喜欢做和尚？”

他三分嘲弄，三分伤他，三分伤己。剩余一分，怕他承认。

剑无极不开口。他沉默，任缥缈反而好过些。只是手上的劲道更重，他终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他。
周围的和尚慌作一团围了上来，任缥缈冷眼扫视一遭，道：“你们凭什么罚他。”

“是剑无极自述破戒，三月的佛立长行，十方诸佛皆在前立，是他甘愿领受的般舟三昧...”

不等那烦人的声音说完，他的手从剑无极脸上移下，扼住了这恼人和尚的脖子。
肉体凡胎，实在脆弱。他只要微微用一点力，就能拧下这头颅，他也真正想这么做。
他不想要什么眼泪了，他要一个痛快，一场杀戮，要一个人。

那滴眼泪现在却又偏要给他。

剑无极终于松开合十的手，拉上他的手臂，使劲扯着他的衣袖。任缥缈低眉下去，看见一双凄凄恳求的眼。
那双眼在求他，求他别杀，求他放手。
他心底一痛，手却更加扼紧，愤怒直要让他抛却理智。
于是，那滴泪便落了下来，打在他的袖上，浸出一个圆来。

任缥缈额间的印记闪过一道幽幽蓝光，他知道，这印记从此，便再不会痛了。可他要的已经不是这个。这里不再痛了，会有别的地方更痛。
他松了手，冷冷地看着剑无极。

“你的心，便是向着如此？”

眼冷，话语更冷。
剑无极依旧一言不发，只紧紧蹙起了眉，深深地凝望着他。
良久，任缥缈拂开他的手，看着与自己再无话可说的人，看着他痛苦合上的眼，转身烟雾化形，飞纵而去。

三年对他很短。他一翻身便是一年，一弹指又是一年，一阖眼又再一年。
三年不见，剑无极在他眼不见心也烦的地方不知道做着什么。他后来又去揪了这莫忘山的小山神出来，才知道，剑无极不是任何一个持剑的人，他本身便是那剑灵转世。
一世杀我，只三滴眼泪便想还清了吗？
任缥缈三滴眼泪已得了，却仍没有走。
现在的剑无极，他伤得，杀得，恨得。却放不得，忘不得，爱不得。
而剑无极的戒，今时今日方才受完。

那日他发觉一己真心，初识人间至情，并不觉是错，是误。只知是劫，是缘。
他所去赎的，是辜负圣行，一心向情的罪。
他要领受的，是放下众生，只求一人的罚。
一年止语，一年苦行，一年拜山。
他向住持如是领受，也心口如一，诚心请愿。若他修持三年，仍然此心不变，便舍去这身僧袍，抛下那些清规，向心中所向的人去。
任缥缈去的那日，正是他修闭口禅的第一年。他静默不语还了眼泪，不要他再造杀业，便一人往深山苦行中去了。无数次磨破的手膝，无数次叩拜的山门，终将他领向宿命的生关。
是身如焰，从渴爱生。是身如幻，从颠倒起。
是身如梦，为虚妄见。是身如电，念念不住。

千般法门，不如一人。

又到早春抽新绿的时节，任缥缈闭眼独坐在树下，满山的苍青葱蔚盈了他满怀的春意绵绵。
脚步声轻轻停在身后。
“我的情根，不是由你种下。”
任缥缈眼睛微微张开，眯成一条缝。静静听着，暌违三年的声音。
“从我初次梦中见你，便已情根深种了。”

浮欢昧眼前，挥霍梦幻顷。
前尘已了，可续来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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