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11【暴雨X九千勝】心奴（2,3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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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e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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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4-12-09 0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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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1【暴雨X九千勝】心奴（2,3F）

心奴
——寫給所有溺於深淵長夜，渴望安寧的靈魂。

他生於大暴雨之夜。

琅華宴上的刀神九千勝，有一對幽麗的碧色珊瑚耳，在銀髮間像龍角一樣探出。九千勝穿了純白色狐絨滾邊的武裝，手執玉骨扇，只聽走路的衣聲、聽其步態，也知道是位高雅美麗、世間罕見的人物。心奴踩了低矮的樟木凳，踮起腳，頭才勉強高過格子窗，隔著窗外花影，遠遠地看。

九千勝見到心奴，是因琅華宴後尋不見佩刀。一位年長的侍女牽著心奴遠遠地過來，邊走邊責難著：“怎麼能拿了九千勝大人的佩刀做玩具？太失禮了！”
九千勝卻愛憐地蹲下身來，拉過心奴近前。這男孩睜圓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那是小孩子特有的眼神，空澈專注，世間無匹。
從這一刹那，心奴不再長大，他的世界永遠定格在了幼年的凝視。
九千勝見自己的刀還拿在這男孩的手裡，連忙將刀身托起來，溫言道：“太重了，墜壞了你的小手臂。”又問，“喜歡嗎？”
那個男孩子仍然死死地抓著比自己還要高的、沉重的佩刀，鄭而重之地沉默許久，才掙出一句話：“心奴，喜歡九千勝大人。”

杜舞雩也用劍，與烈劍山莊走動得更多，把那個孩子一把拉住了：“你見了我，怎麼不自己出來，還要人把你帶來，男孩子不應該這樣怯人。”那孩子卻仍盯著九千勝。
杜舞雩歎了口氣，對九千勝說：“你還沒見過他的吧？這是烈霖的孩子。因他自小總是生病，烈霖不太准他出門，但是此次，因他的母親剛剛沒有了，不忍留他一個人在山莊裡，才不得已帶到琅華宴上來。”
九千勝輕柔地握著那個孩子的小手，欲把自己的佩刀拿回來，道：“拿了去玩，本是不要緊的。只是這是凶物，會傷害到你。”解下自己貼身的螭影玉，“這塊玉送給你玩。”那孩子才鬆開了九千勝的刀。
孩子由侍女領了走開後，九千勝才說道：“原來是烈霖的孩子，怪不得看到時覺得面善呢。我聽烈霖說，這個孩子出生那日，下了大暴雨，從那以後直到他百日，雨時斷時續，始終沒有晴天。這個孩子見到太陽，竟然嚇得哭了，可憐得很。想不到一轉眼，竟然已經這樣長得這樣大了。”

宴飲之後，九千勝因與幾位好友多年未見，到烈劍山莊小住。烈霖與他並騎而行，拿出璃影玉：“這樣珍貴的東西，怎麼能隨意送給小孩子呢？”
九千勝說道：“你也知道，這是我小時候帶在身上的，本來是一件玩意兒罷了。如今仍然總是帶了，雖是習慣，畢竟顯得太孩子氣。這個孩子百日的時候，因我遠遊在外，也沒有送什麼禮物，如今恰好作為彌補呢。”又轉而微微生氣道：“雖然是做了父親，你也不能這樣就把小孩子收到的禮物拿了過來呀，快點還給心奴，否則我可要發脾氣的。”

九千勝在烈劍山莊小住。一重重灰瓦的院落中，有明麗的花園，也有森綠的竹林。九千勝只有還是十幾歲的少年時，隨著父親來這裡訪友，自從這裡有了女主人之後，就沒有來過。他跟著烈霖與杜舞雩，信步于富有少年回憶的庭園中，見植物都是舊時的，只是房中的擺設，由於女主人的過身，都換作了素淡之物。
到了一處幽靜的別院，院中的青石板上，有一些久遠的劍痕。九千勝記憶中曾是舞劍的地方，大片石板被起走了，移種了櫻樹和木蘭樹，以及一些不認識的花樹。
烈霖說道：“這裡安靜，是我幼時的書房和居所。你每次來到山莊，也是住在這個院子裡。後來內子病重，搬來這裡休養，為讓她心情好些，特意遷種了這些花樹。進去看看吧，書房的擺設，還是舊時的。”
書房的竹案上，還零亂地鋪著一些字紙。最上的一張書寫：
“……天和氣暖，風雨晦暝，皆無情世幻，心奴獨愛雨。吾父霖嘗指雨而笑曰：‘此天之淚，為汝前世身。’餘生所寄，雨也，晦也，塵埃也。雨于餘者，以因緣盤踞，故能言其來處歸所。余能言時，會雨至，嘗語家人：‘此雨者，四橋將潰也。’使人往視之，果如此。世事以口耳學之，持燭達旦，未得其真；以夙慧學之，唯心而已。余既解雨，獨不解世之日影倏忽、塵勞往還，問吾父，但歎惋不言。會四月，母病篤，棄餘奔彼生矣。自謂世情每如雨中川，奔逝倏忽，人不能挽，此事為始。至是複疑，雨者，天之泣淚耶，餘之夙世耶？吾不知也，時雨又至，視彼茫茫，餘心搖搖而已。”
杜舞雩看了看，說道：“此是心奴所作。”
九千勝見那橫豎提折中，有孤清之感，腕力細弱飄搖，尤使人哀憐，雖然淺近稚嫩，但是說起素日歷歷之事，意真情切，不由得說：“三歲的孩童能作此文，可真是奇了。我四歲時，好容易才會寫自己的名字呢。這樣聰穎的孩子，”問烈霖，“教他劍了嗎？”
烈霖說道：“你也看到了，這個孩子身體不太好，我尚想不清楚呢。若是再不教他，以後要學，又恐會遲。”
九千勝就說：“不如讓他去讀聖賢的書吧，不必什麼功名，只做個教書斷字的先生，也好過如你我一般，總有刀劍加身之難。”自從琅花宴上一見，九千勝就時常記得這個孩子，問道：“這幾日天氣晴暖，怎麼不見心奴出來玩耍？”
烈霖歉意地對九千勝說：“霏霏在太陽下久了，就會生病。”
三歲的心奴，不知是否是出生百日不見陽光的緣故，蒼白瘦弱。但是九千勝覺得他的肌理和眼眸純淨可愛，像一滴晶瑩的小淚珠。此時九千勝說：“這樣小的孩子，不曬太陽才會生病。”到了黃昏陽光不太強烈之時，九千勝就找到心奴，抱著他在晴暖的院子裡走動著，把不同的花指給他看。從那以後，心奴果然沒有再因為見到太陽而病倒。
但是心奴仍然不喜歡太陽，太陽闖進他的雨天，刺傷他的眼睛，摧毀了他熟悉的暗淡，讓一切在光輝奪目中消失了輪廓。是太陽把他的世界異化、塗上了冷酷的五彩。

這天夜裡，心奴走近九千勝居住的廂房。窗紙透出了暖沉的燭光，傳來水聲潺潺，引誘他的幼小心靈。
窗雖放下了，紙格扇卻留一條隙縫。九千勝實是個粗心的美男子。不過也是他素性一任自然，並不覺得沐浴是機密切要、務須嚴絲合縫防守之事。心奴極力踮腳，湊眼透隙窺看，似辛苦偷腥的餓極的小貓。
九千勝如同清溪白石的身體，每一個生出彎柔曼妙的寒毛的細孔，都冒出絲弦似的牡丹香氣，向他耳語。若有若無的暖意，混和著奶油色燈光，源源不斷地逸出窗縫……
雖然粗心，但是沒有武藝的小孩子，不懂得掩蓋呼吸，立時被九千勝發覺了。九千勝聽出窺看自己的人沒有絲毫內息，且氣息低弱，只當是哪個小侍女呢，也不揭破，索性懶洋洋地問：“誰呀？”想著把那小侍女嚇得逃掉就算了。
想不到窗下悶聲一響，傳來花葉折斷的聲音、細微的啜泣。

心奴偷窺九千勝沐浴的樣子，而被窗下的花刺紮傷。九千勝沒有絲毫氣惱，反而抱了心奴放在凳子上，拿著那刺傷的小手，細心地一根根挑出花刺。連自己的衣物也來不及穿，只披一條薄薄的浴衫。挑出了花刺，九千勝松了一口氣，見到心奴臉上的淚痕，趕快把他抱在膝上，低柔地寬慰，心中卻思：他這樣幼小，倒是全不知曉呢，還是一知半解……不由得打趣道：“心奴應該到你的琴薇姐姐窗下去呀。”琴薇是平日照看心奴的、最美麗的侍女。見心奴不言不動，又寬慰說：“知道好奇身體的樣子，心奴原來是聰明有趣的孩子吧，為什麼害羞呢？”
倉促出浴的九千勝，如同水沏的芳香植株，其馥鬱蒸然而散，一旦近了他的身，更包圍在幽香之中。
心奴半垂下眼簾，腦袋蹭在九千勝的懷中，關掉了世相，沉緩地呼吸，一次捨不得吸走太多。他害怕九千勝的氣味被自己過於貪婪的鼻子奪走、耗盡；也不能吸得太少，要讓他的幼小魂魄能夠在香氣中漂浮起來。三歲的心奴，於是老練而克制，像慣賭的賭徒分配自己的籌碼，不動聲色地蜷曲在九千勝溫暖的懷抱。他細聽九千勝的嘴巴裡發出的每一個音，卻沒聽懂一個字。那美麗的聲音，怎麼可能說著父親、伯父、琴薇都能懂得的同一種語言呢？那一定是另一種九千勝單說給心奴的語言，心奴要把每一個音的扁圓、色澤、光暈深深記住，讓那些音像珍珠一樣一串串滾進他的小小的耳孔，存在頭骨之中。異時只要晃晃腦袋，就能聽到這些珠子在意識中原樣清晰地作響。心奴哭了一陣，沉沉地睡去了，九千勝把他抱在自己的床上，蓋好了被。他並不知道，心奴的淚水並不是因為被花刺傷，而是因為動人的香氣、溫暖的撫慰，感動而流。
此事九千勝也從沒有向任何人提起。由於這件心照不宣的秘密，心奴更加和九千勝玩在一起了，無視這是一位成名已久的刀者，把他當作了自己的同類。
這天的心奴，聽到兩個侍女私下說：“雖然是刀神，但九千勝大人愛和小孩子在一起，不喜歡江湖人呢。”
心奴聽了此言，想及九千勝竟是只為了自己的幼小，才喜愛自己。以此推之，凡是孩童，都能靠近去嗅他的氣息、扯他的衣角，不禁悒郁不樂。九千勝歸來時，拿手掩了心奴的眼，心奴就故意胡猜些不相干的旁人。
九千勝時而有些笨。他身上牡丹香氣，隔一重院落也能嗅察，人皆知是他到來，獨有他自己全不知曉一般。這樣粗心又漂亮的人，不知是怎樣躲開了武道的明槍暗箭呢。
而且，九千勝幼稚起來，好像真的一樣。比如心奴拿出自己的玩具，雖是些玉鎖匙、小石子、竹蚱蜢之類的平凡之物，九千勝卻必會隆重地接在手中，可能會說“啊！原來這就是竹蚱蜢！”驚喜無比。
心奴則滿不在乎地回答：“那就送給你好了。”這些玩具本都是心奴心愛的，但現在有了九千勝這只新玩具，心奴對百日時拿在手中不肯放掉的竹蚱蜢，也毫無眷戀之念了。
九千勝離開前，把一件件小瓷馬、羊皮球都放在一隻盒子裡，拿回了心奴的臥室。留書時故意寫了幼稚的字體，聲言這些既然已經送給他，就都是他的玩具，只是寄放在心奴手中，可以借給心奴玩耍。

插曲告一段落，九千勝回到武道之中，忙於報復一幫人，以報答另一幫人。或者倒過來。心奴的身邊，只剩下這些玩具。每一件玩具的表面，都曾摩挲著九千勝的手指。這些手指成千作百，伸向心奴的心。
第一年，他把那只木匣抱在懷裡，寒冷！可怕的寒冷。包圍著自己的九千勝的氣息、話語和體溫，都殘酷地消失了。但他的五感，已經只為感知九千勝而存。九千勝的不告而別，把心奴打落了沒有聲息、沒有光色、沒有溫度的地獄。他如同聾啞，如同失去知覺，只有緊抱著那個檀木匣，用吃奶的力氣想像著。
冬日已近，蛙和蜥蜴在泥穴中僵臥，幼小的蟬感到嚴冬的呵氣，不再鳴叫，只有微明的翅子膽怯地抖動，發出啞弱的沙沙聲。心奴也日漸遲鈍、乾癟，他還沒有長大，但已切膚體會了死滅。
他不樂意死，用力呼吸著。可惜，失去了九千勝的香氣，越是用力呼吸，越是感到這包圍了自己的氣體可怕地空乏，再吸下去定會窒息。他就快要在這空氣中溺亡了。為了生存下去，幼小的心奴用僅剩的力量，尋找著世間任一種近似於九千勝的香氣，西域的橙花、大王椰的汁水、芭蕉磨成的碎粉、竹葉霜、梅花露，以及最最近似的牡丹油……沒有，這些香氣只讓他作嘔。
他也尋找九千勝身體的暖意，不獲。唯一剩下的，只有腦海裡的面影、手影、語聲，以及這個檀木匣。他每每用手抱緊那個木匣，仿佛那是埋葬他的一隻小棺材，世間盡多風花竹露，都與他無關，他能感覺到的，只有這即將埋葬他的東西。
那個匣子，他從不輕易打開，只有想念得四腳抽搐、咽喉如裂、渾身的血青紫凝固時，才會像中了子彈的困獸對天悲鳴、決然地撲向獵人一樣，撲向那個匣子。匣子打開了，他又看到了小瓷馬、羊皮球、竹蚱蜢……以及九千勝幻影一般的音容。但這盒子隨著一次次打開，也終於慢慢失效。由於太多次重複的回憶，那些玩具喚起的九千勝，不再是靈動的回憶，充其量只是記憶罷了。儘管他記得九千勝每一次微挑的唇角，卻已經感受不到九千勝的笑。
他用針刺、用刀劃、用牙齒撕咬那些玩具，把它們扔得遠遠的。但是數日間，他又瘋狂地去一件件撿回來、痛哭地吻著那些破爛骯髒、面目難辨的舊玩具。這樣的日子重複著，那些玩具被扔得越來越遠，心奴重新尋找它們時也越來越艱難和執著。

[ 此帖被irene在2014-12-11 21:5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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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4-12-09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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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姑娘又活了一下！
这篇文再看一遍还是那么美！

青阳老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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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e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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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4-12-11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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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直到十年之後，九千勝遇到一個手拿烈雨劍、向他挑戰的少年。九千勝制服了他。
儘管心奴已經長成了高挑的少年，睫毛下閃爍著暴雨般悸動的兇橫，九千勝仍用手輕輕地撫覆著心奴的手，像彼時擔心太重的刀墜傷心奴的手臂一樣，小心地拿開了烈雨劍。
十年後的九千勝，舉動仍然飄逸動人，如同複瓣的明芝仙卉，更加雍華從容。他抱起了受傷的心奴，撫摸他的頭髮。這少年纖細的十指，像小白蠍子一樣死死地勾住了九千勝的袖子。他愛的，他恨的，好像都在層層疊疊的新舊灰燼中，活了過來。他盯著九千勝，牙齒陷進乾枯的嘴唇裡，犁動著，僵死的靈魂從貧瘠的血中重生。
九千勝曲起食指，放在心奴慘白的唇邊。心奴咬破那手指，嘗到了血和體溫，腥暖的汁水源源不斷，從內部撫摸他的身體，他貪婪地吮吸著、咬齧著，像蟄伏的蛇從深冬的僵臥中緩緩蘇醒，像嬰兒半閉著眼睛、沉迷地吞飲母親的乳汁，不時洩憤一般咬齧那傷口，仿佛只有吞下更多血液，一切痛苦才有補償。
心奴的父親已經去世多年了，只有杜舞雩趕來，把九千勝的手指搶救出去。
烈霖身亡之前，對杜舞雩說：“本想至少安排好心奴的，想不到自己要先去了。這個孩子沒有母親，外婆家的人嫌惡江湖人，早已斷絕了來往。我如今能夠託付的，只有使君了！只把這個孩子帶到馭風島，讓他做個庸常之人，否則我即使化成灰燼，怎能對得起他的母親？”
杜舞雩說道：“我們兄弟相稱，我一向像叔父一樣關愛這個孩子，只要我在世間一日，對他的心是同你一樣的。”

九千勝的失而復得，令心奴如此滿足，如此疲倦。纖弱的身軀，似乎是憑著作為對手與九千勝再重逢的心願，才學會了烈雨劍法。心願得償，心奴就病倒下去，站起身都累倦得蒼白踉蹌。如果九千勝沒有握著他的手，那麼中夜他就無法合上眼睛。白天，一旦九千勝離開視野，他就會偷偷掙裂自己身體上、九千勝留下的刀痕。如此反復數次，九千勝雖然感到刀傷復發得如此頻繁，甚為罕異，但只當作自己的離開使心奴驚惶憂慮，故而幾乎不再出房間，連食物也是吩咐家人做好了送進來。
如此過了一個月，九千勝時而打開心奴的衣襟，見那傷痕閉合結痂，但是周圍青白腫脹，散佈著幽紫的淤斑。他並沒有使用尖利的刀氣過度地傷害心奴，這腫脹本是刀劍傷後的正常反應罷了，九千勝自已的許多傷痕在慢慢恢復時，甚至更加形容醜陋，然而只因傷痕在心奴之身，九千勝格外痛惜、愛憐。他滿心愁切，害怕心奴一味去江湖的風雨中流浪，不得已而挫敗之，好像把自己的心割裂一道巨壑。如今一日日悉心照料這個男孩，他低柔寵溺的聲音，令心奴又變成很小很小、柔軟脆弱的一團。
這一日，想到杜舞雩接走心奴的請托，九千勝問道：“跟著叔父到馭風島去住嗎？馭風島是很安全的，叔父會保護你，不必繼續學劍，也是無妨的。”
心奴不能再呼吸了，心也忘記了跳動。他的傷口開始大片潰爛，散發死魚的氣息。在夜裡，他撕咬著棉被，直到第二天清晨九千勝發現他渾身僵冷、失去了知覺，牙齒縫裡還有帶血的棉絮。九千勝救醒了心奴，把他放在新的柔軟的褥子上，給他蓋好新的棉被，喂他喝下猩紅的罌粟花汁，緩和潰爛一般的痛楚。那是一種沁人心肺俱裂的麻痹的甜味，心奴一口口喝著，他喜歡這氣味，像九千勝血液的氣味。
從此九千勝再也沒有提及馭風島的事情。知曉心奴想要棄劍學刀之後，也只是平靜地告訴他：“心奴，刀劍之術雖然危險，但也引人入勝。放下名，放下傷害劫奪別人的心，單純地愛著刀劍，讓它們在世間劃下永不磨滅的痕跡。只有這純淨的想念，才能讓刀陪伴你的命運，而不是毀壞你的命運。”這是他唯一一次悲憫而鄭重地，用類似長輩的口吻，對心奴說話。
心奴的反應，只是淡淡地對自己的乳母說：“以後九千勝教我。”
那個老侍女說：“也不叫九千勝大人一聲師父，太失禮了，少主人被慣壞了。”
心奴生硬地答道：“瑞姑，我的師父有很多，九千勝卻只有一個。”

每日，九千勝教完刀藝，就會在庭園中與心奴偎依著閑坐一陣。九千勝悠閒地躺在椅子上，覺察心奴擱在自已膝頭的腦袋不時地微微轉動，像沒有睜開眼睛的幼貓，用爪子摸索，用鼻尖聞忖。因為溫暖和舒適，那小爪子甚至微不可察地半蜷縮起來抖動著。九千勝的懷抱，像空靈的水潭，源源不斷地氤氳出甘美氣息。
在這靜靜的偎依中，九千勝也感到奇異的甜柔，他的手撫摸著心奴尖細的手指，像牡丹對纖弱狹長的蘭葉垂下了盈潤的葉片。氣流和暖流，好像看不見的纖維，生長在他們之間。只有和心奴在一起時，九千勝才能感到自己的生命力被源源不斷、一絲無餘地汲取和享用，而不是白白地耗散，由此感到自己充實和飽滿，像沉重的葡萄，每一粒都裝滿釅然的汁肉而晶瑩發亮得想要脹裂。就這樣，始終亦師亦兄一般地照料著心奴，直到成親之日。

那個女人包在一層層熏香的錦繡裡，卷著桂花頭油、茉莉體油的氣味、玫瑰和榆葉味、香檀與樟味……甜香和苦香像麻花扭成一束，嗅之如同鼻樑正中一拳。最後是她的軀體那種發酵槐花一樣的、女人特有的氣息，腋窩和後背，還有油甜的豆子腥。
心奴從未嗅到過哪個女人的氣息如此可怕。他的母親是個家境平凡的女子，陰雨中纏綿病榻，黴的悶沉與藥的寒苦，就是她全部的氣味。相比之下，九千勝的妻子像一股濁香的旋風，見到她的當夜，心奴夢見自己化身極大蜘蛛，伸出八條尖細腿，牢牢地趴在整個山莊上空，否則，桌子、椅子、屋頂、甚至連同九千勝，都會被她席捲飛走。
“這就是心奴吧？”女人伸出白膩的塗過蔻丹的手，輕撫心奴的肩頭，又迅速把手指縮了回去，好像摸到一隻泡了幾天的死老鼠。但她是老資格的名門閨秀，臉上仍掛著微笑的殼子。不過她的眼睛在說“老鼠！”，這是瞞不過能預言暴雨的心奴的。

九千勝成親之日，心奴失蹤又被找回。乳母責怪心奴道：“九千勝大人扔下新夫人，連夜去找你！你這個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另一邊，琴薇只得對女方的人說：“心奴病了，一直高燒不退，攥了九千勝大人的頭髮不放手，九千勝大人一步也走不開。”
高燒中的心奴，以病人的敏銳保持著高度的警醒。如果九千勝從他的手中輕輕抽出了髮絲，就會立刻發現又被握住了衣擺。如是半個月之久，不曾離開過心奴的房間超過半盞茶的工夫。妻子和女家的人怨氣沖天，就連陪嫁來的侍女也受到指使，把撕掉腿腳的蟋蟀放在九千勝的粥碗裡。九千勝的功體與蟋蟀相克，況是新死在粥底、險些吃下的，更且撕掉腿腳、溺斃在熱粥之中，死狀慘苦。他雖在武道，卻同情幼小的動物，實不知閨閣中的女子有如此毒虐一面，立時嘔吐得眼底茫茫。人說吃蟋蟀還會導致男子不育，或生下有觸鬚、不能言、只會“蟈蟈”叫的“蟋蟀子”。事態如此嚴重，九千勝卻渾不在意，或有自我寬慰道：“人生總有愁煩，不是這個愁煩，就是那個愁煩，簡直無有盡頭。好容易無愁了，傷病又至，是以人生境遇越苦，越要尋一個樂的光景吧。”

九千勝的新婚之夜被拖延了半月，終究還是到來。
這個夜晚，九千勝像一隻美麗的牡鹿，四腿修長勻稱，沒有一絲雜色，連四蹄都是白的。當然，它的頭上還頂著兩株碧色珊瑚角，熠熠生輝。它在情欲的草原上，半閉著眼睛，雍容地走兩步，吃一吃，歇一歇，再低下頭去吃一吃……一切都在表明，草不是它喜歡的食物，但如有必要，它可以優美地嚼一些咽下去，跟每一隻鹿一模一樣地大模大樣。
但是天空“砰啪！”一聲，雨師家裡碎了缸，大雨如注，還夾雜著砰砰碰碰的冰雹。廄中的馬不安地忽閃著俊美的大眼上的長睫毛，池塘裡的癩蛤蟆也三跳並作兩跳，慌慌張張地鑽進泥穴中。貓咪在雨簷下擠成一團，大貓用兩隻爪子護住小貓。巡更的家人將梆子扔在天井裡，跑得不見蹤影。誰都不瞭解突如其來的狂雨意味著什麼。
只有心奴在花園中若無其事地遊蕩著，沒有一隻冰雹落在他的身上，這是他的雨國。一定是聽到了流亡的子民絕望的呼喊，他的故土短暫地降臨了人世的異鄉。雨中的世界一切都是斜的，玉蘭花歪向一邊、蘆薈的斑肢歪向另一邊，虎尾蘭的硬葉斷折得橫七豎八……第二天清晨，池塘溢水，花草狼藉，潮腥彌漫在花園中，那氣味像朽木，像沉船，像泡爛的蛇皮。池水中漂浮著被雹打死的魚，池岸匐伏著奄奄一息的蟾蜍，一副劫後的荒慘景象。
大概被冰雹打壞了，蛤蟆的身體軟若無骨。心奴屈起食指敲它的腦袋，它就“哇”地吐出一口深色血。那是冷血動物特有的血色，像是從黑暗潮濕的土地中絞出的苦膽汁。吐了血的蛤蟆傷感而遺憾地“呱”了一聲，可能是在說“他媽的”。心奴搖了搖它，看它還有什麼遺言，但蛤蟆的嘴巴、鼻孔和眼睛裡，一下子同時吹出血色的泡泡，來不及再“呱”就死掉了。
心奴耐心地在花園裡收集魚蝦小蟲和蟾蜍的屍體，將它們在乾淨的石臺上整齊地排好隊。在第一束寒涼得泛藍的陽光下，它們閃動著水族與甲殼類特有的寒芒。蛤蟆的死臉上，充滿著生命中無聊賴的戲謔的笑意。這蛤蟆實在有充分的理由使人憐愛，但那女人就不同。那女人一定正在九千勝溫暖清香的懷抱中鑽出，像母蜈蚣揚起它的一百隻腳示威，慶祝終於將自己的濁香染滿了天地。她看一眼背後潔白的九千勝，好像看著一張自己剛剛蛻掉的皮，早已沒什麼好新鮮的。她嫋嫋婷婷葳葳蕤蕤地站起來，把自己重新扭進層層的綢緞卷之中，又從蜈蚣變成了人，伸長了五片紅指甲，撥開了濕透的窗子。她的臉蒼白透紅，故作嬌弱，她的眼波流過損毀的庭園，嚇著一般收了回去，窗扇也合上了，好像一場夢游臨時取消。

九千勝來到院子裡，已經不見心奴的蹤影，只有死去的水族，在碎葉殘花的池臺上，整齊地列陣。雨後的重雲像一團團髒棉絮，將天穹堵得密不透風。
九千勝明白，這些蛤蟆和魚都是因他而死的，如果昨天夜晚之行產生了子嗣，一定是它們的怨魂趕來投生報復。那嬰兒會有蛤蟆的水泡眼、魚的鰭，以及兩根蟋蟀的觸角，“蟈蟈”地哭著控訴飽受人類迫害的悲慘前生。

心奴中夜出走，寒氣侵襲，舊的傷痕發作起來，整夜咳得頭昏腦脹，嘴唇、下巴和脖頸裡不時地感到反上來的熱熱的血，流淌著又慢慢冷卻，很快又有新血源源不斷地湧出嘴巴。
清晰地感到自己的生命力、身體的溫暖如此鮮明地一點點流失，讓心奴在筋疲力竭和劇烈頭痛中感到一股甜美。他的生命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也第一次擺脫了九千勝的陰影，不再混亂迷失，不再大怒大笑，而是虛弱筆直在朝向一個目標——死。他在黑暗中大睜著眼睛，在床帳頂看到通往死亡的秘密通道，他像孩子一樣好奇而忘我地盯著那黑暗。
但是九千勝輕輕揉搓溫暖著他冰冷僵硬的手，那一雙手又白又枯，簡直像放幹了血的小爪子。九千勝耐心地把它們搓走了青氣，揉出了血色，把人體的溫暖飽滿的生命力注入進去。不但用心照料，而且寬慰心奴不必擔心蟋蟀的事情：“學藝的時候，大家討厭什麼，就推脫功體與什麼相克，如與麥餅、紅木碗、或者燒焦的番薯相克，也不少見呢。”
但是不知是否被粥裡的蟋蟀驚嚇之故，九千勝始終沒有子嗣，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心奴的身上。孩子的心像露滴，沒有血和肉的層層包裹，一眼看到盡頭，一觸就會跌落枝間。心奴是一片小葉子，每一根亮綠的葉脈中，流淌著沁心的愛意，只屬於九千勝的愛意。九千勝想撫摸那一片葉子瑩綠的心弦，像夏夜撫摸一隻優美的蚱蜢，是他用成年人不動聲色的心機，將這只蚱蜢永遠封閉在愛的華美籠子裡，讓它只為自己跳躍和寒噤，只為自己日日灰敗、口角流出暗綠的血。

這天，是深夜了，雨過的天空，河水底的月亮，殊為清靈。心奴走出了庭園，走上一條條不熟悉的街道。
那是一座宏偉的尋歡地，四角飛簷上，弓背伏了猙獰媚惑的古獸，它們排成一串，聳著臀，伸出的捲舌吊下一串鈴。簷下是色彩繽紛的魚燈、繪扇和彩線結。燈焰將細密銀灰的雨線染得光怪陸離。
“真是可憐見的男孩子。”女人引領著他尖細的手爪。
“偷跑來的罷？”另一個問。
“穿了這樣單薄，雨夜裡又這樣冷。真是傻孩子。”
她們一個個濃妝豔抹，擠擠挨挨地走來，像一大疊柿餅，都覆了厚霜，看不出原色。
雨天寂寞，大家決定誰引誘得了他，誰就是最美的王后。
但無論怎樣愛撫，這少年仍然遍體冰冷，紮進他的懷抱，簡直像紮進了漸凍的雨雲。大家紛紛回到各自的房間去取暖。只剩下一個女人，張狂如獸，枯澀也如獸，眼裡佈滿饑渴的紅絲，宛如從地底伸出爪子，爪子上寫著“給點路費吧！”盼人送她回地府。

九千勝一驚而醒。如同影子跟著他，女人也隨即從暖洋洋的被子裡坐起身來，雙臂像長條的粘糕，繞在他的脖子。
僕人敲著門：心奴走了。
杜舞雩致書來：“那個時候，怎麼都不願搬來，現在又硬要搬來。棄劍學刀，又要棄刀學劍。太任性了，如果是自己的孩子，一定會責難他的，但是想想烈霖過世的情形，又覺得可憐。刀劍為生的人，殺傷生靈的罪孽太重，大概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已經是僥倖了，如果不知珍愛，連天意也不會饒恕。”
之後就是馭風島的人生了。為了排遣思念，心奴爬遍每一片峭壁和巉岩，見天時，仿佛非是雲彩在動，而是自己隨著島漂遠了。夜間下起了雨，月亮被雨淋濕，濕作了暗橙色，沉重地墜在樹丫上，如同疲憊的心，不知何時就會摔在泥濘之中。
記憶裡九千勝甜美的香氣，也許早已死去了吧。什麼都嗅不到，只有大團棉絮般的海腥，鑽進百骸。軀體一日日沉重，無法拖行，耳中反而常有種咒唱般的低語，這豈止是憂思所致。

海風呼嘯，天頂斗柄搖搖，仿佛被風緩緩吹去。海浪沖刷岩岸，遙遠而清晰，好像夢中九千勝的低語。一片片白樺，好像九千勝的肢體，在大風吹折的樺木中，甚至仿佛能聞見他的血流。
心奴變得平靜，平靜而老成。白天帶上紙筆去海邊，夜裡才歸。
杜舞雩時而勸道：“海上風大，不可耽太久。”
心奴就說：“又不是小孩子了。”
“島上事情少，不會厭煩嗎？”
“不會。練劍，畫畫。”
自馭風島捎給九千勝的物件裡，很快出現新繪樺樹的卷軸。有時是日光下，片片葉子閃爍，枝幹白亮如銀；有時是月夜，樺木又像玉質的白骨，陰森綺秀。有時是黎明，有時是黃昏。最罕異之圖，卻是雨中，一片濃沉的雨雲，塊壘將隕，如山巒覆雪，怒潮封凍。樺枝上反射的天光，如泣淚的眼神一樣幽晦不可捉摸。
“怎會這樣獨愛樺木，到處只有樺木圖，白森森的，不太吉利。”女人問，見九千勝不語，“噯！倒是回一封信，讓他畫些別的什麼呀？”但九千勝始終不曾回信。
心奴一日日靜默，眼神中風暴止息，只有深夜又如同著魔，埋首在泥土的黑暗中，尋找樺根的暖意。他的手臉上，時有樺枝的劃痕。
九千勝怎麼會明白呢？如果一個人，只為天地間獨一無二的愛意而生存，而寄託此愛的人，如此不可捉摸，不可寄望。九千勝有天真的一面，有時卻像個計謀多端的成年人。明明身邊的孩子一直向他伸出絕望愛戀的小手，但他既不回應，也不斥責，卻如同看不見，任那孩子瘦弱的手臂每天舉在半空，如同日漸枯瘦的小枝，早已酸痛得失去了知覺。
心奴一筆一筆劃，如今離開九千勝如此之遠，他失了孩子的惶恐與謹慎，只憑一已強烈的欲念引動畫筆，忠誠地把久駐心間、一日日摧折、碾壓、剝蝕、最後將他的心燒化成灰的東西一點點塗抹在紙上。
手中的風線，蛛絲弦樣連綿無盡，最後長在九千勝的頭髮絲中。
海水連著河流，河流是雨變成的，雨落在九千勝的庭園、以及他的眉尖和脖頸。

這日，心奴在樹下醒來。樹是樺林中最美的一株，隱藏得很深，在荒僻的山島密林間，所以沒有被砍伐。但如今，這株樹枝幹斷折，只有纖維相連。有的大枝烤得焦黑，或者失去了樹皮。葉子多半脫落，悲哀地殘喘著。恐怖的死亡景象，傳達著怪異的氣息。原來是自己昨日中夜砍斫所致。
葉墜聲好像有氣無力地歎問：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它？心奴唯有將它雕刻成九千勝的形態，同它說話。
但又不知如何解釋，他挖出九千勝的左眼，當然，那只是一團棗狀的樺木。九千勝的木像不為所動，睜著獨眼，仍溫雅包容而笑。心奴割開了自己的手腕，將血抹在空洞的眼窩周圍。木像優雅的容顏，雖然血流披面，卻未變得恐怖猙獰，仍然風姿綽約。
心奴唯有用大量鮮血塗抹木雕，直到地上的泥土和碎葉，混合作骯髒的血泥，使人作惡。九千勝從容地站在血泊之中，遍體終於散發了強烈的死亡氣息。
直視那雙眼，伸指觸及那血木，九千勝死去了，孤獨感襲來，心奴如夢方醒地偎依那木雕，流下哀悔的淚滴。如此在島上，不知時間為何而過，時歲的流淌，仿佛為了堵他的心。但他心中血淋淋的大洞，仍冒著涼風。
原來自己渴望攻擊九千勝，口中立時泛起咬破九千勝手腕時血液的芳香，甜美而不祥。

看清這一點後，心奴丟掉了畫筆，離開海島。天星和穿過樺枝的風，被遠遠拋在背後，他回到了九千勝居住的庭園，經過出走時的尋歡場，魚燈已破舊脫色。有個眼窩發青的女人，怯怯地上前：“你是不是六年前那個……”她可憐地攀住馬鞍，念叨著“贖我吧，贖我吧”。直到走遠，心奴耳中，仍迴響著哀楚的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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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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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4-12-12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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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了！不知道最光阴还会不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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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泠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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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5-04-25 21:0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在博客里看完了全文。一篇很美的文。
總覺得像是在潮濕雨季，在床的陰暗角落，緊緊裹著吸飽水氣的棉絮的被子。
錯覺自己是一株菌類，一截朽木正生長著蘑菇，或者是一條蠕動的肥白的蛆蟲。
呼吸著，卻像是要窒息了一般。昏昏沉沉，終日半夢半醒。
在這黏糊糊、濕噠噠的一切里似乎找到了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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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舟一帆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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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5-05-02 0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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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风就像暴雨的设定一样，雨势绵绵，潮湿却又美丽~让人印象深刻的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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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ylot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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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7-01-01 23:1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艾姑娘女神！这文写的太棒了，可惜并没有博客权限看不了全文，暴风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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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擇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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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

7樓發表於: 2017-01-03 13:4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寫的真的是太贊了，那種細膩的感情，和裡面人物的心思，簡直太好看了

此心难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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