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08 【沐四沐】离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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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07-08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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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8 【沐四沐】离鸟

十几岁的时候，谁又会想到未来呢。
沐流尘后来站在他给四无君修得高高的墓碑之前感慨地想，几百年之前，他们谁都不会想到四无君会是第一个死去的人。

十几岁的时候，因为意气相投混在一处的三个人，不过就是说书人口中那些意气风发志比天高的簪花少年郎，下到河里摸鱼树上打鸟，上至以酒行歌击剑为乐，好的坏的雅的俗的他们全都做过。打赌比试一类更是他们的最爱，没少输东西给名为好友的其他两人，其中就包括了当时心高气傲四无君钟爱的佩剑。这部分的回忆太杂太多，其中甚至于有些是日后堂堂军师四无君羞于去回忆的部分（此处为沐流尘自己揣摩，真要提起来，四无君是决计不会表现出半分与羞这个字有关的情绪）。
当时也没少幻想过未来，什么最烈的酒最美的女人最好的名刀宝剑，日后成为怎样一个一方之霸此类的话题，或许是十几岁年纪的少年们所共同钟爱的。偶尔，他们也会谈一些生老病死之类的话，生老病暂且忽略不谈，在滚滚江湖之中，沾了这三个字就好像要褪去一点江湖气变为普通人一般。而江湖中最常见的，或许便是死，什么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或为情或为义，多少过往豪杰枭雄轰轰烈烈死去的传奇故事更给这个死字添上几分浓烈来。
王隐说，或许将来会是我先死，也许是挑战天下刀者，败在其中某人之手，也许是我终于成了一代刀王，难寻敌手之后就自我了断。
四无君说，没创意，自杀算什么好死法，还不如说你走火入魔独创天下第一刀法再自杀呢，空留个名头没留下具体贡献，滚滚红尘很快就要把你忘了。
沐流尘哈哈笑，说好友说得对。
四无君又说，我命硬，就算整个冥界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死。
王隐说，这点我是相信的。
沐流尘说，那或许要麻烦好友日后为我们俩收尸了——墓碑记得弄漂亮些。

十几岁的时候，四无君还养过鸟。
他养的是住在海中礁石上的藏青鸟，此鸟性烈，其羽剧毒。他们仨一路游山玩水到那里，四无君见颜色好看，便想法子弄了一只，说要好好养着。王隐和沐流尘没什么意见，反正不是自己养，也乐得看四无君和小小一只鸟儿斗法。
沐流尘记不清四无君和藏青鸟打了多久的架，也许是十几天，又好像是几个月——藏青鸟想走，四无君不让，却又未曾剪去鸟儿的翅膀。后来藏青鸟终于有一天累了死了，四无君看着地上的尸体，沉默不语，转头就把它身上的羽毛全部拔了下来，收在雕工细致的小小匣子里。
王隐看完他这一套的动作，说，你又是何必呢？
四无君啧了一声，道，无我不能之事。
沐流尘想四无君当时的意思大概是想说，他那么完美又无所不能，小小一只鸟自己还养不活怎么样？虽然事实胜于雄辩，按照四无君的性格，他应该是会马上折返再捉一只回来给王隐证明他“无我不能之事”。
可是四无君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养过下一只东西了。

几十岁的时候，沐流尘退隐不染凡尘，王隐不知着了什么道神神叨叨的，好好的刀者不做，转去做了姜太公，四无君小小年纪就得到了天岳之主的青睐，破格提拔做了军师。新官上任三把火，等四无君忙完，有空去拜访沐流尘，庆祝人乔迁之喜的时候，沐流尘都退隐好几年了。不过他们这样的人，对时间的流逝已经失去概念，沐流尘也不计较，只和四无君讨了一份墨宝，请他写了不染凡尘四个大字，说回头请人刻到石碑上，放在自家门口镇宅用。
等寒暄完，两个人终于坐下来，品一品沐流尘泡茶的好手艺的时候。沐流尘先开口，说，好友，我以为你已经不会再养东西了，怎么几十年过去，从养鸟直接变成养一界的人了？
四无君说，这也是我进步的证明，四无君从不羞于面对失败，养人不比养鸟来得更有证明多了？
沐流尘哦了一声，放下手中茶杯，从屋子里提出一只鸟笼来——笼子里是被他剪了羽的，乖顺得不能再乖顺的藏青鸟。他把鸟笼放在石桌上，笑道，既然好友养人都不费劲了，那重新再养养藏青鸟想来问题也不大吧。
四无君看了看笼中鸟，又看了看沐流尘，最后只是笑了一下，说，好友，你非要对它这么残忍吗？
四无君终究是没有收下那只曾经让他受过耻辱的鸟儿。
沐流尘后来又养过好几只藏青鸟，待乖顺的鸟儿老死之后，再将羽毛拔下来送到天岳给四无君。养了几轮之后，他自己也觉得无聊腻味，便不再了。
至于天岳军师四无君的那把标志性的羽扇何来，则又是许久之后的后话了。

几百岁的时候，靛蓝的羽扇和飘飞的蓝羽已经成为了四无君的象征，终于决定要入世；王隐彻底神神叨叨，沐流尘偶尔前去拜访，发现这么多年他的好友一条鱼都没钓上来过，他一享口福的愿望一再破裂；沐流尘自己则钟爱天天闭关修行。
四无君为了入世显然做了很多准备，估计是体谅沐流尘闭关，不好直接去打扰，便给沐流尘写了三次信，每次信中都是写短短几句话，中心思想就是我准备好了，我要入世了。云涛梦笔为号的沐流尘连一封信都没回过。
后续事态发展证实沐流尘对四无君的了解真的是再透彻不过的，沐流尘听离月给自己说外边的事，说天岳军师死了，天岳军师又死了，又有一个天岳军师出来了。最后离月说，主人，不会还要再出来一个天岳军师吧？
沐流尘笑了笑，摸摸孩子的头。
四无君在正式入世之前还是来过一次不染凡尘。
两个人聊了点七七八八的东西，最后沐流尘说，还好你这次来了，不然下次我和离月说的狼来了的故事要改成军师来了。
四无君也笑了，说，现在王隐不用刀，你也不用剑，我也不会再豢养鸟儿了，这么一看，时间这东西还是改变了我们不少。
沐流尘便说，没有的事，千般万般，情义不改。
四无君笑道，万样千样，终付流水。
沐流尘便叹了一口气，说，你仍旧怨王隐吗？
四无君道，等他把鱼钓上来，再亲自送到天岳来，我就消气。
沐流尘想，自己眼巴巴等着王隐钓到东西巴望了几十年都没望上来，更何况忙里偷闲只远远看过几次的四无君呢。四无君是倔脾气，王隐也是倔脾气，只有身为他们好友的自己——好吧，沐流尘想，自己也是倔脾气。
沐流尘又说，我对好友一片真心，再无其他，这一点总是没有变过的。
在这点上，算我勉强也是吧。四无君品了一口茶，智慧睿智的光芒在他眼中闪烁着，他挑起凌厉的眼瞧沐流尘，带几分挪愉一样的语气笑道，但是好友，这样的话，你自己也信了吗？
沐流尘知他所指，也不戳破，朗声笑了几下，忽而又说，好友，我们似乎已经许久没像少时那样赌过什么东西了，你难得过来，要不要重拾一回少年风流？
四无君点了点头，道，如今你我二人也算一方高手，可不能再拿些普通的东西出来当彩头，说罢，好友想赌什么。
沐流尘说，就赌我对你真心不假……至于赌注，让胜者自行挑选便是，这样能不能满足军师的胃口？
四无君显然是觉得有些好笑，便说，好友对我的真心我从未怀疑，只是真心是真，真心之外……罢了，你就没想过输了，我会让你做什么事吗？
沐流尘也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道，我对自己有信心。

后来，四无君死了，四无君又死了。
第一次死的时候，沐流尘作为四无君的挚友，给他立了高高的豪华的墓碑，又在碑前舞剑又在碑前吟诗的，还和王隐追思了一下他们共同好友四无君的生平。沐流尘说，当时我还说让他给我们收尸呢，只是怎么都没想到过会是我替他盖起高高的墓碑。
后来四无君见了他一次，沐流尘站在墓碑旁，叹气道，好友，或许这次是我赢了。
四无君哼了一声，道，真真假假的，这赌注的输赢总要到我们中其中一人死了才能清楚。
沐流尘说，那我真心希望不会有等到答案的那一天。

天不遂人愿。
沐流尘没有保住四无君的尸身，他站在满天飞散的血肉之中，那点皮肤骨血的碎片好像还有一点实际上不存在的温热。沐流尘哀痛，哀痛地想，回去之后，他只能给四无君立一个衣冠冢了。
回到不染凡尘，沐流尘收拾好了自己，把黏连在身上的骨血痕迹全清除了，又站到早前为四无君立起来的坟冢旁，运用真气荡开了高高的土堆——四无君自己也放了点东西进去，沐流尘此刻再看，正是之前四无君放藏青鸟羽毛的木匣。
如今人都死了，也无所谓再去计较真心与否，四无君生前就不在意，身后想必也不会在意虚名。沐流尘看着空荡荡的棺材，除却那一个木匣空荡荡的其他。
是他输了，沐流尘承认，但输去的赌注是什么已经没有人有资格定。
沐流尘想了想，化出昔日四无君输给他的那把佩剑，放了进去。
最后他合棺盖坟，看着上书好友四无君几个大字的墓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完】

是NEyo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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