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4.11 【主萬聆/蕩梅】相去復幾許《番外一》6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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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銀翼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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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1 【主萬聆/蕩梅】相去復幾許《番外一》6F

《一》

一曲既畢，台下屏息凝神的觀眾煞時掌聲雷動、無不喝采，他們紛紛拋擲物品，那些小東西叮叮噹噹地在舞台地板敲出聲響，大部分是碎銀或銅錢，還摻雜著一些尋常野花，都象徵著觀眾對表演的滿意，直到紗簾放下，再由打雜的小廝一併回收。在這個空檔，一身艷紅衣裳的女人走向前再度致謝，態度落落大方又不失禮儀，儘管歲月難掩，惹火的身材依舊性感動人。當她抬臂舉杯一飲而盡，所有人也跟著激昂起來，相互敬酒，氣氛更加熱絡。

這個女人名叫戀紅梅，帶領整個流浪舞團四處表演為生，聽說在亂世之前擁有自己的生意場，曾聲名大噪好一陣子。如今戰禍不斷，當年的據點也因惡戰而毀於一旦，她便帶著手下的姑娘們遊走各國勉力維生，沒有特別替舞團命名，於是沿用梅香塢的名義宣傳，被大家尊稱一句老闆娘。

只不過聲名遠播也有相應的代價，有人喜歡自然招人眼紅，更何況舞團這樣明顯的集體集會很容易引起各方君主的猜忌，其中不乏苦難艱辛，但為了討生活，她們鍥而不捨走到了現在。梅香塢品質超群，許多將士也對其傾心不已，於是上層的人也當作慰勞軍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以防萬一，固定週期的移轉是必須的，表面上避開背負魅惑士兵沉淪耽溺的罪責，私底下自然有更多道不盡的原因。

眾人放下酒杯與場地服務的姑娘們嬉鬧，其中一名已然酒酣耳熱，管不住表面的斯文，傻傻笑著問戀紅梅，「老闆娘啊，秋露什麼時候才要出現？」話一說完，周遭幾個同行的夥伴自然也揚聲附和，戀紅梅舉手為客人滿上酒盞，白皙的手腕就這麼從袖口露了出來，直到放下瓷壺前大家都耐心候著，就等著老闆娘抬眸時所伴隨的微笑。

「人客倌不要急，今日有貴客將為秋露而來，只是不知是否有事耽擱了，表演便因此推遲些，還請稍待片刻。」

「哼，什麼人面子這麼大能延後行程？」

還未等戀紅梅開口回答，座席後方傳來一陣騷動，目光移轉，竟是苗疆即將接任王權的蒼狼王子，以及數名貼身守護的王族親衛。會來捧場梅香塢的雖然大多是些擁有權位和錢財的人，然而在地區上算不上什麼了不起的角色，如今真正的貴族站在面前，方才不滿的氣燄全數消弭，連酒也醒了一半。

正當大家目瞪口呆之際，只有戀紅梅起身相迎，親自將蒼狼帶到屬於他的席位上。

「蒼狼王子大駕光臨，小小地方，招待不周之處還望恕罪。」戀紅梅欲為蒼狼斟酒，卻被一旁眼神犀利的女護衛給擋了下來，再由隔壁的男人檢查酒杯，確定無人落毒之後，才從懷中拿出事先準備的佳釀添上。

似是替部下的失禮賠罪，蒼狼也命人賜了杯酒給戀紅梅，說道：「老闆娘客氣了。」而後仰頭率先將酒飲盡。而戀紅梅也不惶多讓，眉頭也不皺一下就把賜酒嚥下，護衛的神情有些幸災樂禍，彷彿在等著她受不了喉嚨的灼熱感而露出不適的破綻。但是她們沒有得到預想的結果，只見戀紅梅除去面色駝紅外一切如常，倒是把最初的輕蔑神色撤回。

「那麼，表演即將開始。」戀紅梅清清嗓子高聲喝道，照明的蠟燭被一一吹滅，只留下兩盞燭台就在舞台兩側，然而罩上了細紙，光線也灰灰濛濛的，宛若夢境。

本還喧騰的觀眾瞬間噤聲，屏氣凝神等待梅香塢的紅牌出場。

「梅香塢唯一歌伎，聆秋露。」

紗簾並沒有因為戀紅梅的宣布而拉起，反而從台後透出逆光將表演者的影子打到紗簾之上，其身姿曼妙配合著衣飾飄帶擺盪，還沒開口就撩得人心癢難耐。琵琶聲響起，異國樂器奏出異國風情，竟有世俗煩惱不染身的錯覺，而她開口演唱更是驚為天人，彷彿將人置身雲端，直上仙境、渾然忘我。

若是思起這歌聲只得久久耳聞，又有誰不懂嘆息一句，難捨這天籟之音。

表演持續不長即入尾聲，她十指靈動在弦上跳躍曼舞，力道漸弱，她省去終音，帶給人意猶未盡的遺憾與無限念想。台下觀眾沒有掌聲，壓抑心中難以言喻的心情，而她也不如之前表演者那般現身謝幕，只是端莊行禮，簡簡單單就歌伎聆秋露之名刻印在每個人的心中，再難抹去。

※

趁著有人替她擋著不速之客，跨步疾走鑽入她個人的休息區域，那入口根本看不出裡頭有個空間，十分隱密。因為她的神秘出名，想見她廬山真面目的人總是不減反增，這樣遮遮掩掩的行動實為必要。

她脫下首飾、卸下妝容，消瘦的臉上有著俊逸的五官，英氣逼人。此時她聽見他人闖入的聲響，回頭一看，居然是與自己衣著相近的另一個「聆秋露」。

「雪夜，辛苦妳了。」聆秋露接手她解去腰帶的工作，說道。而被稱作雪夜的女子輕應一聲，兩人嗓音語調天壤之別，一如流水乘載的春花，一如冬夜冷寒的冰魄。

倒是彼此對視的眼神是極似的。

雪夜任由她替自己更衣，見聆秋露整頓完畢抬頭看向自己，輕輕拂過她垂落的髮絲，其柔情萬千，彷彿連指尖都融著濃情蜜意。「喉嚨的情況？」她問。聞言秋露搖搖頭，回答道：「已經不痛了。」

「下次別再貪吹夜風，若妳傷寒梅香塢要少去一半收入。」雖然說著指責的話語，神情卻是沒有半分怪罪，略高的身子低手落吻在對方的眉間，是不用說出口的愛憐疼惜。

「沒這回事。」聆秋露因為她的親暱而紅了臉，眉目低垂煞是好看，水潤的唇瓣細聲吐出一句：「其實，我能獨自上台的。」

「紗簾會阻擋視線，不利防身。」雪夜微微扳起她的下巴，露出不贊同的臉色。

「可是……」

「秋露，我們約定好，要加入志願軍，必須聽我的。」她再度加重了語氣，是絕對無法妥協的堅定，「梅香塢若被揭穿查探國家情報，只有被定罪為逆賊一途……」

「我知道。」她打斷了她的說教，並不是有什麼不滿，而是太了解彼此為對方著想的心意。秋露眼神閃爍，像是躊躇著接下來的話語，雪夜見狀也不催促她，反而是將她攬入懷中，感覺她矮下身來伏在自己的胸口，聽著自己的心跳平穩情緒，才開口：「只是我不能一直在妳的羽翼之下受保護。」

幾乎能可確定對方陷入牛角尖底，她順過她和自己色澤相左的長髮，一字一句說地清晰緩慢，「我保護的是自己，我不能再一次失去妳。」

聆秋露分不清是她發言時震動的胸腔讓感到戰慄，還是心中的悸動促使她愛得更深。可惜兩人缺少甜蜜的時間，台前傳來吵雜的爭執，雖然沒辦法確定內容，但很明顯是男人的聲音。若是客人鬧場戀紅梅必會出面處理，但爭吵並沒有被阻止的趨勢。

雪夜緊皺雙眉，這讓她本就冷漠的輪廓更加令人畏懼，她抄起掛在一旁的武器就要出門，卻被聆秋露一把阻止，「來不及補妝了，讓我去吧。」她記得表演的場地外就有一張通緝萬雪夜的公告，這樣莽撞出門若被發現，現場參觀的將士們正巧能將她逮個正著，回頭領功。

想來也是知道自己的行事必須謹慎，萬雪夜停了腳步但更多的是猶豫，「王族親衛很危險，妳也不該出現在觀眾面前。」

「先讓人把大部分的觀眾疏散就好，紅梅姐也說過，適時讓少數人見過我也對生意有幫助。」她邊說邊戴上早前萬雪夜脫下的首飾，對著銅鏡檢視自己，踩著焦急的步伐往外走去。萬雪夜突然扯住她的手腕，卻見她面露微笑，絲毫沒有被阻擋的錯愕，說道：「妳會在背後保護我，不是嗎？」

交疊的雙唇一觸即分，而後腕上的束縛鬆了開來。

「去吧。」

她也回以一笑。

※

疏散人潮後表演場地頓時寂寥許多，一名陌生男子與王族親衛分立對峙，雖僅一人，卻是氣勢凌人，絲毫不憂慮對方人數的優勢。戀紅梅站在那男子的身側後方，看上去像被護著的模樣，情勢暗潮洶湧、難辨當下。

時間來到稍早「聆秋露」表演結束後，蒼狼王子對其頗多讚譽，故招來戀紅梅攀談數句。

「秋露姑娘的琴藝與歌聲果真名不虛傳，空靈療癒……叉玀，妳覺得呢？」

「還可以。」不苟言笑的女護衛隨口回應，戀紅梅自然觀察，得知對方是鴞羽族人，那裡以女為尊，女人從軍才是她們的價值所在，也難怪對聆秋露無所感想，但就情緒和緩的情況看來，多少還是被歌聲所治癒，她也就安心下來。

聆秋露的表演是能夠保全她們安然無事的最大利器，若是有將領覺得厭惡，那梅香塢的處境則岌岌可危。見蒼狼杯盞見底，習慣性又要為其滿上，憶起之前被阻擋的情況而略有停頓。蒼狼看在眼中溫潤一笑，穿過叉玀的身側微傾手腕，給戀紅梅一個台階下。

「多謝蒼狼王子，特地前來拜訪，戀紅梅感激不盡。」不辜負對方的解難，戀紅梅態度恭敬，展現完美的待客之道。

「其實，也是受人之託而來。」趁著二人靠得極近，蒼狼啞聲提醒，就連身側親衛也只聞得半句模糊，戀紅梅心下瞭然，不動聲色自然對應，退開之後言行舉止沒有一絲反常。蒼狼暗自欽佩，像是偶爾提議般逕自接道：「不知梅香塢是否願意由苗疆王室供養，以利百姓共樂？」他晃動酒杯，從澄澈的酒液中觀察戀紅梅的倒影。

戀紅梅語氣惶恐，低垂的表情卻毫無訝異之情，「這……」

「不准！」

還未等她故作猶疑，渾厚有力的命令藉著內力直入，本還忘我玩樂的觀眾聽這聲音立刻肅然起敬，無一不收斂輕鬆的心情，而後氣勁橫掃，挺拔威武的姿態震懾眾人。

來者竟是修羅國度三尊之一，蕩神滅。

幾乎是同時戀紅梅就迎了上去，順手讓下人送走觀眾，只剩幾個不怕死的想要留下。戀紅梅的臉色有些慌張和意外，旁人看不出她真實心思為何，但開口即是不容忽視的遲疑與顫抖，「阿鼻尊。」

蕩神滅讓她敬完禮就做了手勢讓她站好，雖然沒有直接的肢體碰觸，卻能明顯感覺到身為戰將的他，流露出憐香惜玉之意。

「蕩神滅？他怎會在此？」叉玀第一時間抽出骨鏢向前，蕩神滅見狀越過戀紅梅的肩頭，殺氣凌人。戀紅梅眸光閃爍，亦是跟上搭在蕩神滅的上臂，雖然沒有拉扯卻仍成功讓對方停步。「梅香塢有梅香塢的規矩，阿鼻尊不會忘記吧。」對上他回頭審視的目光，戀紅梅並不退縮，夜風吹拂她的衣擺掀起一片紅浪，宛若傲立冬雪的梅枝，堅毅美麗。

「哼。」放任那隻手搭在原處，蕩神滅重新看向蒼狼，聽他開口遣退自己的護衛，然而叉玀不願收起武器，蕩神滅揚眉高喝：「龍虎山如今雖為苗疆與修羅國度的分界，但梅香塢是由吾批准在此地，在吾眼下收攏子民，可是宣戰之意？」

叉玀個性高傲自然受不得挑釁，但蒼狼低斥一聲壓下了她的銳氣，腳步未動也無抱拳作揖，但口氣謙遜，並不打算挑起爭端，「是蒼狼冒犯，不知是阿鼻尊的旨意。」眼神和嘴上的退讓是完全的對比，那眼神看不見膽怯，而是屬於領導者的擔當。

「然而梅香塢不屬修羅之物，還請阿鼻尊尊重老闆娘的意願才好。」他補敘。

於是問題的根源再度回到戀紅梅身上，蕩神滅視線探詢，允她回話，她便據實以告：「戀紅梅帶領眾人不過但求溫飽，這樣的建議沒有理由拒絕。」蕩神滅隱約一愣，毫不遮掩心情轉換，沉下本就威嚴的面目，說道：「妳要的棲身之地，吾來給。」

進退兩難的戀紅梅千頭萬緒掠過心頭卻依然保持冷靜，思考如何化解僵局。

「誰！」一聲吆喝，叉玀手中骨鏢迴旋，擊落了遮掩後台通道的布幕，只見來者身著淺黃衣裙，手無寸鐵的她面露驚懼，微微退後一步，雖然強迫自己恢復鎮定，清秀的面容仍是透出不安。叉玀收回骨鏢定睛一看竟發了個怔，就連站在身後的蒼狼也發覺不對，叫她的名字喚她回神。

「叉玀？」

「呃、王子……」

抓準微妙的氣氛，戀紅梅搶先開口：「秋露，妳來得正好。」上前將人牽到身邊以免不測，聆秋露定下心神，身體也不再這麼僵硬。

「原來妳就是秋露姑娘，失敬。」

「蒼狼王子多禮了。」

蕩神滅記得自己並非首次見到聆秋露，內心卻有一股抹滅不去的違和感難以言說，眼神飄移到應對自如的戀紅梅身上，抿嘴沉思。

「因為聽見爭執聲所以出來觀視，並非故意竊聽談話。」聆秋露舉手投足氣質優雅，畢恭畢敬的模樣讓人就算心有不滿也無處發作，這樣秀而不媚、寒而不清的女子實在世間少有。頷首回應戀紅梅在旁的鼓勵，她繼續說：「但是身為梅香塢的一員，還請各位聽秋露一言。」

「說。」

「現世戰亂不斷，就算苗疆與修羅國度以龍虎山為界互不侵犯，卻總有他國故意挑撥的可能性，在天下平定之前，居無定所、沒有立場的梅香塢才最為安全。秋露幸得一技之長，憑藉此身為梅香塢消災解厄，就算流離失所也不覺辛苦。只望蒼狼王子和阿鼻尊放下成見，使得梅香塢能可順利演出，即是最大的恩惠。」

秋露嚥了嚥口水，似水柔情的眸子與在場之人對視，見他們不發一語，繼續接道：「至於錢財，梅香塢雖多為孤女，卻也日日磨練技藝，盡能力所及，絕不輕易與命運妥協。」

聆秋露一席真摯告白讓氣氛整個扭轉，蒼狼輕笑兩聲，主動打破沉默，「秋露姑娘說得極是，倒是蒼狼小覷妳們了。」蒼狼笑起來不若傳言說得成熟穩重，反而有些稚氣謙和，然而經歷政權轉移的殘酷，原先的青澀早已不再。他挺起胸膛展現出一方領導的姿態，信誓旦旦回道：「蒼狼能保證梅香塢在苗疆境內無虞，若有困難千萬別客氣。」

見他承諾得輕易，蕩神滅嗤笑，「倒是對梅香塢上心。」

「總不能讓這樣美好的事物成為絕響。」對他的發言無動於衷，蒼狼與二人打過招呼，就攜著叉玀和其他護衛告辭。

叉玀在經過聆秋露時頓下腳步，伸手將懷中的一枚珍珠遞到她的手中，「許妳的歌喉。」說話便匆匆離去。

把一切都看得明白，戀紅梅微微一笑，回頭向蕩神滅敬酒陪醉，這小小的紛爭終於安然落幕。

－－－

≠後記：

　似乎有聽說本來萬朔夜和冰劍的戲份差點落到叉玀身上的傳言於是……
　叉玀煞到秋露結果發現對方已經有女人什麼的設定好萌啊。
　一場她的女人和女人的她的戰爭就此展開（XXXX）

[ 此帖被叛逆銀翼在2016-04-11 00:2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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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li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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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4-05-17 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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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設定是魔世已經跟各國和平共處後吧
叉玀喜歡的是女人喔？現在金光是女女戀盛行嘛？霹靂是男男戀橫行

這裡的老板娘是有接受盪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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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銀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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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19)

2樓發表於: 2015-10-10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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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舞台裝飾和觀眾席幾乎都拆裝完畢，戀紅梅仍笑語不斷，預計蕩神滅一時半刻不會離開，聆秋露回到幕後，將事情原委全部告知了萬雪夜。

「雖然大事化小，梅香塢的動靜定是惹人懷疑了。」她將緊握手中的矐日刀倚靠床頭，順勢在床沿坐了下來。

蒼狼王子的接應太明目張膽，尤其又不巧地碰上蕩神滅，開啟了梅香塢的去留問題。如此粗糙的安排，不像是志願軍一向步步為營的風格，除非戰事已經發展成不能再拖延的情況，但若是如此，蕩神滅不可能泰然自若地光顧梅香塢。

被她的情緒所感染，聆秋露不禁也皺起臉來：「本部沒有捎來消息嗎？」

「沒有。」萬雪夜也感到奇怪，「也許正處理突襲前哨的計畫。」

其實隨著蕩神滅態度鬆動的趨勢看來，這回停留在龍虎山的查探已經過於深入，三尊對於梅香塢的觀感本就不一，尤其闥婆尊處處針對，絕對會調查蒼狼王子主動接觸是何居心，近日來必有動作；蕩神滅頻繁造訪，總至深夜才肯回返，嚴重影響他們志願軍之間的交流連繫；而熾炎天雖保持中立，對於曾經交手過的萬雪夜卻甚為熟悉，若有直接照面的機會，可不是偽裝就可以解決的事情。

聆秋露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盯著那張凝重的側臉，伸手握住她因為不安而緊握的拳頭，萬雪夜輕輕把人牽引到身畔，並肩而坐。擔心自己功體陰寒冷了她的手，卻又捨不得抽離，相偎的溫度能夠讓彼此感到平靜。

萬雪夜閉目輕嗅她的髮香，再次睜眼，是冷靜、是面對問題的決絕。

「無論如何，龍虎山不能再待下去，必須趕快撤離。」

「但是阿鼻尊那邊……」

「我已經報備過了。」

不知何時外頭的交談已經結束，蔻丹指甲將布簾勾出一角，人卻沒直接進入。戀紅梅在外側回應，約莫數秒後才邁步踏進，此時兩人已然從環抱的姿勢轉為並立，代表尊重和禮節，「三日後啟程，得到蒼狼王子的支持，前面的路會安穩很多。」

戀紅梅從袖口抽出蒼狼暗地交付的信件，攤開來是幾個毫無關聯的文字，以志願軍暗語來解讀，得知梅香塢下一個目的地將是東瀛。東瀛位於遠洋，若是過去肯定不是說去就去的地方，然而自從前苗王妄動風水，造成九州地氣紊亂、海水枯竭，如今的汪洋大海充其量只不過是一條江河，一日之內便可抵達。

儘管打點好一切，萬雪夜仍是有所疑慮，進而問到：「阿鼻尊的反應如何？」

話語方落，戀紅梅立刻失了笑容，抿唇半晌，竟是長嘆一聲。

「自然是想要梅香塢留在修羅國度。」這句頗為委婉，蕩神滅心思有目共睹，起初戀紅梅只當他是試探，長久下來就算再怎麼想視而不見也無法逃避對方一往情深。她出神片刻，才又繼續說道：「除了虛應了事之外也別無他法。」反正只要蕩神滅依照習慣的時辰前來，梅香塢早就人去樓空，她不是臨時起意以不告而別來終止這段關係。

萬雪夜眼見戀紅梅強忍心緒，張口欲言，躊躇許久終是吞下不合時宜的話，接道：「既然這樣，只能期許計畫順利進行。」

「希望如此。」

說完，戀紅梅也沒停留太久，早早歇下了。

「義母心事重重，不會有事吧？」盯著案上燭光搖曳，攥著裙襬，難掩愁容。

她懂得立場，卻也無法眼睜睜看著戀紅梅深陷泥沼，萬雪夜一看便知聆秋露想起了她們經歷過的苦難，不禁胸口一緊，輕喚她的名。

聆秋露抬眸對她揚起微笑，難辨哀傷還是惋惜，繼續說道：「雪夜，我們幸運地走過來了，但……」雖未言明，一切盡在不言。

萬雪夜撫摸她的面容，不知是在安慰愛人還是自己，沉默一陣，回答：「義母比我們更清楚，什麼叫作無可奈何。」

※

隔日梅香塢一如往常演出，歌舞昇平，觥籌交錯，一片熱絡喧鬧。聆秋露的嗓子已然痊癒，萬雪夜便同意她親自上台歌唱，自己則在近處守護著，一刻都不願鬆懈。

而現實總是不讓人有喘息之機。

結束所有項目，觀眾散場，梅香塢眾人也開始收拾，就在此時，傳來聲聲銀鈴搖響，戀紅梅臉色驟變，竟是曼邪音率帝國兵將前來，頗有侵門踏戶之勢，霎時梅香塢內氣氛凝滯，還是戀紅梅開口迎客，其他人才若無其事地繼續手上的工作。

「是什麼風把闥婆尊請來梅香塢？」曼邪音對她偏見極深，她也就不多費唇舌去討好，反而扮演捍衛兒女的母親角色，不掩敵意，卻也不失禮數。

這種拋去虛偽的坦蕩顯然更合曼邪音的心意，她勾起嘲諷的笑容，一副等待今日已久的表情，「蕩神滅要梅香塢留下，為了延長停留期限，二度審查也是應該。」

戀紅梅心道不妙，曼邪音也不給她機會開口，指示士兵在門口待命，越過她的肩頭往內探索，這下梅香塢的人也不敢隨意行動，紛紛停手立正，低首迴避曼邪音的視線。曼邪音饒有興味地徘徊審視，看著地上打包堆疊的行李，挑起細眉，語氣比方才冷了三分，「這些行李是怎麼回事？妳打算離開嗎？」

「闥婆尊誤會了，那些是準備丟棄的物品。」

「哦？來人，將這些東西處理掉。」曼邪音笑得明豔動人，其中數名士兵聽從命令搬走一袋袋行李，效率極佳一下便全部搬空，她還補上一句：「順手之勞，免妳謝禮。」

戀紅梅暗自咬牙，所幸那些都是表演道具，並非什麼嚴重機密，只盼一切就此打住，但曼邪音怎麼可能輕易到手的獵物，她接著要求所有人聚集起來清點問話。此回戀紅梅倒未有一絲猶豫，不消半刻就排列整齊，然而曼邪音趁著士兵登記成冊，打算獨自檢查休息區域，戀紅梅欲以領導為由跟隨，卻又放心不下這邊的情況，進退兩難之際，聆秋露自告奮勇，替她隨行，曼邪音只是輕瞥一眼，便不再將她放在眼裡。

戀紅梅與聆秋露不著痕跡地對視，彼此都明白肩上的責任，暫時別離。

聆秋露走在前頭，但是曼邪音的步伐異常緩慢，以防萬一，她只好也調整速度，乍看之下像是逛街似的。曼邪音偶爾會無預警地提出幾個問題，甚至有些根本不能算是問題，聆秋露小心應答，不露破綻。梅香塢並非什麼名門宅邸，再怎麼放慢速度，仍是很快地走到盡頭，也就是她與萬雪夜的休息處。

曼邪音沒有錯過她一瞬間的遲疑，眨眼已經出手掀開充當門板的布幕，當然，裡面空無一人。

她放輕腳步，步伐卻踏得實實在在，像是用腳底板感覺地板的細節，雖然沒有翻動任何櫥櫃，尋找什麼的氣勢表露無遺。聆秋露則佇立一旁，在極端的壓力下，竭盡所能控制臉上的表情。

──萬雪夜就在這個房間裡。

生怕自己無意間的小動作會引來曼邪音的猜想，她微微垂下眼睫，默唱著新練的琵琶曲，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然而暗門入口就在曼邪音側邊不到兩步的距離，隨時可能被識破。

「這般拘謹，可是藏了情郎？」聆秋露聞言慌張地否認，紅透的雙頰半是演技、半是真實。曼邪音見狀又笑了，歲月傷害她的只有年齡數字而已，若論風韻猶存，與戀紅梅相比不會多輸幾分，「這裡的佈置比之他處精緻許多，不愧是紅牌歌伎的待遇。」

「是各位客官不棄嫌，才有榮幸得到紅梅姐的賞識。」她斟酌著開口，此時曼邪音已經一腳踩上入口處，儘管隔著一層厚地毯，也無法保證沒有暴露的危險，但她願意相信讓她放寬心的萬雪夜。

「那定是不小心，才留下整修過的痕跡吧？」

問句太過輕描淡寫，聆秋露還未反應過來，曼邪音便重重踏地，地板底下傳來空曠的回音。沒能忍住面上僵色，思索著應該主動辯解，聆秋露穩住聲調，掩飾道：「闥婆尊料事如神，秋露確曾藏著什麼，被紅梅姐發現之後就此封上了。」

「也就是說，現在什麼也沒有？」

「是。」

沒有爭取同意，也不需要她的同意，曼邪音伸手抽開地毯，那塊區域用木板封住又用石磚鋪墊，盡可能恢復此地原狀，卻仍留下明顯的銜接痕跡，底下的空間沒有被填滿，所以才能輕易感覺到空氣迴盪。

曼邪音試著徒手扳開，入口卻紋風不動，接連使用武器和內力，打算把地面撬開似的，結果也只能把石磚給刮出裂痕。曼邪音不動聲色，聆秋露卻是知道的，普通材質怎麼經得起連番折騰，但梅香塢不需要讓曼邪音消除疑心，只要讓人抓不到把柄即可。

試探未果，曼邪音也不白費力氣，知道今天必定是得無功而返，她沉下臉色，也不再和顏悅色與聆秋露打交道，逕自離開，聆秋露不敢多作停留，緊緊跟在後頭，待到曼邪音的部隊悻然離去，她的焦急才告一段落。

戀紅梅拍拍她的肩示意，聆秋露鎮定頷首，兩人一同快步回到原處，輕輕敲了敲入口石磚，只聞一聲喀噠，緊接著一連串齒輪運轉，地下的空間頓時明朗可見。

萬雪夜撐出半身，地下可沒有舒適的通道，她走得匆忙，少不了灰頭土臉一番，聆秋露用絲巾溫柔拭去她面上塵灰，心中是說不出的慶幸。

「多虧魯家精巧的機關術，才逃過一劫。」

聆秋露在洞口擺弄一陣，齒輪再度轉動，木板與石磚立刻恢復，一如初形，她隨手將地毯鋪回。

「曼邪音來得好快。」如今想來，戀紅梅還心有餘悸，事後回想卻感覺蹊蹺，「快得不尋常。」

「她應該駐守萬里邊城，怎有餘力來到梅香塢？」

萬里邊城是越過龍虎山後苗疆的第一道關卡，修羅國度時常假借巡查的名義派出軍隊威嚇，然而苗疆鐵軍衛不論是將領還是基層士兵，都是百里挑一的菁英，其驍勇善戰，戰力位於九界之首，修羅國度就算自詡版圖最廣也得敬畏三分。

依照萬雪夜最後一次與本部交換的消息，梅香塢過往調查的部屬位置皆屬正確，只是除了蕩神滅之外，其餘二尊的行蹤難以捉摸，加上元帥網中人，修羅國度的防線堅不可摧，游擊戰效果有限，本部的人始終在等，等一個能讓志願軍一舉推翻的契機。

再多的猜想都無用，若是按照錯誤的判斷行動，打草驚蛇的後果誰也無法承擔。萬雪夜指尖點弄刀鞘，輕聲道：「必須想辦法和本部取得聯繫。」

「但是闥婆尊肯定會將今日之事上報，倘若阿鼻尊親自前來阻止，梅香塢必須避開衝突，延遲撤離。」聆秋露所說已是最單純的發展，若是曼邪音捲土重來冠上一個欺騙三尊的罪名，不只是她們的演藝生涯就此結束，餘生也會在牢中度過。

三人思慮流轉，戀紅梅仍然眉頭深鎖，卻已經下了決定。

「我們明日就離開。」

※

方過卯時，天都還沒亮全，梅香塢的姑娘們背負行囊，整齊劃一。聆秋露張貼尋回結束的告示在外，與萬雪夜的通緝令僅僅數步之遙，她伸手撫摸畫像，猶豫許久，終究沒有揭下。遲遲未見戀紅梅與萬雪夜出現，她吩咐眾人檢查是否還有遺留，獨自進入了解情況，遠遠就聽見兩人交談聲。

「我不同意。」

「這樣才有足夠的緩衝時間。」

「離他平常出現的時間還有好幾個時辰，根本沒有必要……」

「今日不是平常。」

只聽得模糊的隻字片語，不足以讓聆秋露明白她們爭論之事為何，按照往常她肯定不會打擾，然而如今時間緊迫，她沒有置身事外的權利。

「義母？」她喚道，兩人同時停下話頭，聆秋露視線擺盪，最後開口詢問：「雪夜，怎麼了？」

萬雪夜瞟了戀紅梅的側臉，悶聲道：「義母打算獨自留下。」

聽到答案，聆秋露露出了不認同的表情，戀紅梅知道她們的擔憂，仍是選擇打斷勸說：「需要有人留下來拖住蕩神滅。」

面對她的強硬，萬雪夜不禁動了些怒氣，雖然壓抑著音量，嗓音卻高了起來：「如果來的人不是他，是曼邪音呢？」

戀紅梅霎時回歸沉默，卻不表示自知理虧，萬雪夜讀懂那個表情，叫作深信不疑。

都說女人的直覺最為準確，這句話萬雪夜不知道有多少可信度，但若有一個人能靠直覺預測蕩神滅的行動，那個人就是戀紅梅，說不上該與不該，只是這樣的事實，令結局難料。

無法反駁戀紅梅的堅持，萬雪夜啞口無言，三人無語僵持半晌，才藉由嘆息沉澱情緒。聆秋露上前，如一陣清風平和柔軟，勸說的話語竟是對著萬雪夜，「你心中已有答案，不是嗎？」

「……我們會在進入萬里邊城後停下來，這是我最大的讓步。」

尚且還負著氣，萬雪夜不等回答兀自走了出去，留下聆秋露緊緊握著戀紅梅的雙手，一直到梅香塢完全撤離，她都還感覺得到手心的溫度。

走在台下，她看著那些無法帶走的桌椅沉思，這些座位都是蕩神滅準備的，平常她們四處巡迴都是在城鎮中心，鮮少有獨立的位置，不算奢華，卻已經有些當年梅香塢的原貌。

簡單打理膳食，她繼續空等時間流逝，人潮來去，她聽到外頭傳來失望的討論，猜想不過一柱香的時間蕩神滅就會出現。躁動的情緒促使她四處徘徊，許久不再有人前來，她突然很想看看梅香塢前的梅樹，走向外頭時，正巧與飛奔進入的蕩神滅撞個正著。

她下意識穩住腳步，又自覺反應太快，只好順勢倒在蕩神滅懷中。早就脫離少女情懷的年紀，戀紅梅不作他想，蕩神滅也從不失禮，攙扶站定，彼此立刻退開距離。

「人都走了？」

蕩神滅的聲音高亢，說起話來總是有種追究的味道，戀紅梅恭敬答是，暗自做好接受怒氣的心理準備。

「那妳為何還未出發？」他問，「不只妳落單危險，沒有妳領導的梅香塢更危險。」

「阿鼻尊……」

沒有預期的怪罪和埋怨，戀紅梅由衷感覺到眼前此人的癡傻，竟然對她的先斬後奏毫無怒意，反而先是關心她，以及她的梅香塢。

這樣的情，怎麼還？又如何能還得清？

等了半天沒有下文，蕩神滅瀟灑回身，背手而立，「人已見到，離開吧。」

卻不知這句話，是指戀紅梅的刻意停留，還是自己馬不停蹄地趕路。

誰也不敢直視對方的雙眼，一句再見哽在喉間怎麼也吐不出，戀紅梅一服身，語氣還是遲疑了，「多謝你……」

擺手回應，盯著戀紅梅擦肩而過後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緩步走至梅樹下，看著秋季光禿的枝枒，再也藏不住眼中的傾慕難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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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銀翼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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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19)

3樓發表於: 2015-11-01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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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幾乎是剛過萬里邊城安頓歇腳，戀紅梅就趕了上來，包裹的披風沾滿了塵沙。萬雪夜凝視那和兵長打招呼的背影，確定戀紅梅未受刁難，也就放心下來。將一切看在眼裡的聆秋露不禁微笑，流浪久了，習慣在刀尖上討生活，連關心都這樣彆扭。

「老大仔說，修羅帝國很快就會發布梅香塢的通緝令，巡演的偽裝已經沒意義了，免得欲蓋彌彰替苗疆引來麻煩。」風逍遙解釋道。

依照安排，梅香塢將偽裝成東瀛流民，沿著苗疆邊界行動，萬里邊城屬於鐵軍衛的管轄範圍，可以保證安全無虞。倘若修羅帝國引起騷動，亦可第一時間了解狀況，不必經過鐵軍衛上報軍情，再由蒼狼王子通知本部與梅香塢。另外從志願軍留在苗疆的訊息來看，梅香塢暫避風頭，似乎不是不得已的撤退，而是近期之內將有大規模的動作，梅香塢表演者除了戀紅梅、萬雪夜以及幻幽冰劍之外，大多沒有深厚的武功底子，留在戰場也是徒留牽掛。

聆秋露對此感到不安，因為這表示萬雪夜即將脫離梅香塢，回到中原地界支援本部進攻。她不自覺握緊萬雪夜牽著她前進的手心，引來對方關心的側目。當前有太多值得煩惱的事情，萬雪夜不知道她是想到了什麼，卻也沒有出口詢問，反而堅定地回握，感覺她明顯地指節陷入皮膚的真切。

「累嗎？」她問。

「不累。」聆秋露搖首，心思忽然就飄到了萬雪夜的裝束上，為了應付突發狀況，仍是穿著簡便男裝，只是破舊布衣遮不住對方的英氣煥發，就如同幻幽冰劍打點得如何美麗，也掩蓋不了殺手的凌厲。

瞧著瞧著不免有些出神，她和萬雪夜失落重逢後便不曾好好相處過，倒像回去年少時期得偷偷摸摸見面的時候，隨時提心吊膽，就怕這一面是最後一面。

她們從來只有奔逃的腳步，而手裡，總是提著武器。

如今的相偕並肩恍若幻夢。

隨著太陽隱沒山頭，隊伍的速度仍是慢了下來，與中原夜晚迥異的陰森氣息悄悄瀰漫，狼嚎四起，叢林中彷彿有好幾雙眼睛盯著。鐵軍衛在紮營處周圍架起火把，霎時通明如晝，一張張不苟言笑的面容，被搖曳的火光照映，竟是半點疲態也無。

萬雪夜與風逍遙討論著隔日的行程，聆秋露便主動幫忙晚膳的準備，梅香塢眾人各個駕輕就熟，儘管幹著家事活兒也姿態曼妙得很，倒為僵硬的軍紀添上一絲柔軟，兵將士氣為之一振，搞得風逍遙回頭認不得這和樂融融的氣氛，只能搔搔頭，佩服梅香塢難擋的魅力。

酒足飯飽之後，風逍遙打了個酒嗝，指揮著士兵輪流守夜。

畢竟是野宿在外，比不上有據點來得舒適，一頂帳篷擠著五人同寢。儘管都是女人，萬雪夜總是不習慣這樣的接觸，獨自到帳外樹下盤坐。聆秋露明白必須妥善休息，趕路時才不會成為累贅，然而看見幻幽冰劍跟隨出帳，心底還是感到空蕩，黑暗催化思緒，不禁閃過許多瑣碎的小事……例如這種時候只有冰劍能站在雪夜身邊。

幻幽冰劍喜歡萬雪夜是公開的事實，她念及萬雪夜拔刀相救之恩，二話不說投身梅香塢的工作中，其癡情是有目共睹的。

止不住胡思亂想，她面對布幕透出的火光發楞，看著一道一道巡視的人影經過，待她察覺，萬雪夜已經佇立在帳前不知多久，有了影子阻擋，光線自然不扎眼，雖然這並不是造成她輾轉反側的原因，聆秋露還是難抑心中滿溢的幸福感。她將手臂抬起，只差一點就要伸出帳外，卻又很快收了手，閉上眼睛，懷抱想念對方的心情進入夢鄉。

他們又接著趕路數天，直至離海濱不到三里的距離，隊伍才提前駐紮，派出幾名偵查兵確認安全。隔日一早，聆秋露就聽見整軍步伐，她掀帳一觀，竟是蒼狼攜同叉玀前來關切，於是輕手輕腳走了出來，只見戀紅梅、風逍遙圍在前方，將士人數眾多她看得並不清楚，卻見叉玀的目光越過人群，直直朝她投來。

「秋露見過蒼狼王子、叉玀將軍。」

「秋露姑娘不必多禮。」蒼狼溫和地笑了笑，隨侍在側的叉玀倒是一副微妙的神情，想開口又不便開口的模樣，最後只能頷首表示招呼。

「如今海路被封，東瀛也去不成了，接下來該怎麼辦？」風逍遙抓了抓頭，腦後的馬尾像是反應主人的思緒似的左右擺盪。

「當務之急是通知梁皇無忌，以及前往與海境交涉。」

「海境交我，至於勝邪封盾那邊……」

「我去。」

萬雪夜大步走來，背後跟著幻幽冰劍，兩人都汗水淋漓，可見方才進行一場晨練切磋。聆秋露下意識自懷中取出一條帕巾為她擦拭，萬雪夜配合低首，兩人之間的互動再自然不過。

幻幽冰劍微微撇過頭，反觀立於一旁的叉玀，目光如炬地盯著。

「既然如此，就由叉玀接手，領著梅香塢眾人前往隱蔽之所，暫時駐留苗疆境內等待消息。」

「叉玀領命。」

「那就有勞叉玀將軍了。」戀紅梅謝了禮，聆秋露亦服身示意。

「事不宜遲，大家各自行動吧。我還有祖王叔旨意在身，必須先行一步。」

眾人懷抱任務四散，萬雪夜臨行前什麼也沒說，只是緊緊牽住聆秋露的手，眼神交流間彷彿傳遞了什麼，然而鬆手的瞬間，那點不用言語的默契就這樣融入風中，將逝未逝般地難受。

聆秋露閉目，還有留有萬雪夜餘溫的掌心相互交握，祈求心愛之人不受損傷、平安歸返。

□■□■

度日如年。

聆秋露是耐心的人，然而等待的煎熬並不會因此削弱半分，這次的分離既不是受旁人排斥時的隔地相思，亦不是戰亂時期生死未卜的茫然找尋……過去她們為的只是感情，這回卻乘載著信念。

凝視月凝灣的水面，恍恍惚惚似是看見萬雪夜裝扮自己的影子，她蹲下身，指尖相觸的瞬間，倒影晃動，竟意外又多添了幾分神韻，她不禁嘆息。

「秋露姑娘。」

聽聞叫喚，聆秋露收拾情緒，回首便見叉玀立於身後三步外，也許並非警戒時刻，迫人的煞氣幾乎無存。

「是叉玀將軍，可有事需要我的幫忙？」

「是……」叉玀猶疑半晌，又結巴改口：「也不是。」

聆秋露心下疑惑，剛開始只是覺得奇怪，叉玀與最初印象相差甚大，尤其兩人獨處時更是如此，而在叉玀吞吐許久終於請求她獻唱一曲之後，自己的猜測莫名清晰起來。

她不敢定論，又該說，她認為這樣的想法還是有些褻瀆對方。

「叉玀將軍想聽什麼？」

叉玀霎時愣住，她是一名武人，本就對音樂毫無涉獵，被如此詢問，一時間還真答不出曲目來。所幸聆秋露觀察甚微，立刻替他解圍道：「七巧將至，一闋《鵲橋仙》可好？」

知她心巧，叉玀鬆了一口氣，點頭答道：「好。」

聆秋露下意識想擺出撥弄琵琶的手勢，自然無法如願，只好轉為梳理自己胸前髮絲，輕輕吟唱。

織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聆秋露的聲音自是極好，最可貴的卻是情意交融，令人共鳴。叉玀心頭泛疼，眼見聆秋露垂眸的陰影宛若淚珠，下意識伸手向前，又在發現誤會時立即收手，不免尷尬。聆秋露卻似不察，深深眺望遠方許久，方又開口：「小小才藝，望將軍不棄嫌。」

「怎會。」叉玀嘴快，擔心不合禮數，補上一句：「我鴞羽族人只知戰場，不識音律，秋露姑娘的聲音卻能直入人心，實在讓人讚嘆。」

「將軍過獎了。」聆秋露微笑，想欠身道謝，卻被叉玀伸手擋下，甫接觸，後者又飛快地收了回去，謹慎得不自然。她笑容不變，不著痕跡地轉換話題：「將軍來到月凝灣，可是帶回了什麼消息？」

志願軍的本營落於修羅國度境內，要從無所不在的偵查兵眼底傳遞消息是難上加難，至今沒有好壞消息，只有兩個可能：按兵不動，或者消息被擋下。

「並無，只是奉命查看眾人情形。」

叉玀答得肯定，聆秋露相信她未有隱瞞，卻又莫名不安。

見她憂慮，叉玀忍不住問：「秋露姑娘……是在擔心萬雪夜嗎？」

儘管不全是因為萬雪夜，聆秋露依然頷首，叉玀馬上露出微妙的神情，似是又在躊躇什麼。

「有什麼話，將軍但說無妨。」

「聽說妳與萬雪夜，是一對戀人。」

「是。」

「妳們是怎麼……」叉玀話語未盡便覺得唐突，話至一半停頓，「我只是好奇，沒有冒犯的意思。」

「並非什麼特別的際遇。」她本還有些猶豫談論此事是否得宜，但見叉玀真誠純粹的眼神，覺得這些顧慮曲曲繞繞太過矯作，乾脆直說：「一開始只是嚮往。」

她注意到叉玀在談話中漸漸沉下的臉色，可是她並沒有因此修飾什麼，將她們之間相遇相識相知的過程簡要陳述。她知道戀紅梅對幻幽冰劍做過相同的事，卻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需要面臨這樣的狀況，或許因為她們倆眼裡只有彼此太久了，竟對旁人的傾慕感到陌生。

她是不是也開始學會殘忍？

叉玀因為士兵傳報而告辭，她獨留原地，如此想著。

□■□■

萬雪夜位於勝邪封盾之內，那裡既陰暗又潮濕，創立至今已經兩年了，卻不曾改善過。她的功體本屬陰寒，在這樣惡劣的環境反而自在，然而對一般的志願軍而言還是太過嚴苛了。留在本營中的大多是傷兵，沒有專職的大夫，只能做一些簡單的外傷處理。受濕氣影響，內腑和身體的負擔都很沉重，雖然還能保有戰力，病根卻牢牢烙下。

儘管如此，志願軍無一有怨言。

既不善言辭也不懂醫術，簡單巡視過後，她退了出來。

其實兩周前她就順利抵達，一路上毫無阻礙令人疑竇，直到梁皇無忌告知才了解修羅國度的防衛無故驟減，如今從萬雪夜帶回來的消息推敲，是把兵力分散到海濱地帶，牽制東瀛派兵支援。為防陷阱，志願軍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好繼續進行游擊觀察情勢，然而修羅國度卻仍堅持由蕩神滅率領現有兵數來平定叛亂，曼邪音巡邏萬里邊城，而熾炎天堅守鬼祭貪魔殿，三人盡忠職守，不離崗位，這對準備萬全的志願軍而言，簡直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

「真的是時機來到？」

面對萬雪夜的詢問，梁皇無忌沉吟一聲，背過身，聲音聽不出情緒，低道：「還得等。」

被調回本營的雪山銀燕焦躁踱步，終是沉不住氣，「我們究竟在等什麼？」

「等一個人。」

「何人？」

梁皇無忌不答，只是說：「快了。」

雪山銀燕本還有話，卻被萬雪夜阻擋下來，她搖了搖頭讓他靜心等待，籌謀劃策並非他們所長，知道更多並不會讓情勢有利，雪山銀燕只好獨自跑去角落冷靜，而她則返回休息所，在清一色的男性中，並不顯得突兀。

莫名地，她想起自己與聆秋露結識的那天，然後莫名地笑了。

她很幸運，有一個就算不在身邊，光是思念也覺得幸福的人。

──別擔心。

想著對方收不到消息會是多麼擔憂，她不禁在心裡安撫，如果可以，她不願自己心愛之人捲入任何風波之中。

觸碰不著，她只能闔上雙眼，在腦海描繪自己替聆秋露梳妝，她的髮梢、耳尖和頸後，以及完成後那人回首的淺笑。

她不再立誓拼命守護，因為她得留命，才守護得了這張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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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5-12-13 2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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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俏如來戲劇性的登場，令士氣大幅提升，施展一招聲東擊西，擒下固守邊境的曼邪音，逼迫蕩神滅率兵與鐵軍衛僵持於萬里邊城。中苗聯軍配合，志願軍無後顧之憂，傾巢而出，勢不可擋，一路掩護重將殺入重圍，瞬間刀光劍影、血霧連天。

然而如此大的動靜，竟不見熾閻天現身阻擋，萬雪夜顧盼四周，眉頭緊鎖，下一秒就聽聞立身戰圈中心的俏如來高聲喝道：「不對！」

「你們以為萬無一失的計畫，真正是萬無一失嗎？」

人未至，聲先至，修羅帝國之主親上戰場，立於身後的護衛將領不只熾閻天一人，還有長年固守沉淪海彼端的網中人。梁皇無忌二話不說立刻發動攻勢，網中人同時出手，曾經修羅國度的左右臂膀再度交鋒，場面一時難解。

「如此排場迎接，大哥真是有心了。」面對眼前戰況，戮世魔羅氣定神閒，像是與家人寒暄那般，悠閒隨興，「小弟也須回敬相同的禮數。」

輕描淡寫地一句，緊接而來卻是濃厚的殺氣，戮世摩羅身形飄忽，不過眨眼之間，俏如來就被抓入殿中，出入口隨即緊閉，只有最靠近的網中人與梁皇無忌能可趕上，其餘之人皆被隔離至殿外。雪山銀燕高聲咆哮，失卻冷靜，熾閻天重黎揮下，被嘯靈槍柄擋開，轉身又是一次兵戎相接。

重黎、曤日交織出激烈火花，殺伐聲起，舉目所及皆是血色。萬雪夜步步為營，以拖延為先，下手頗多顧忌，熾閻天好似也不著急地與她周旋，令萬雪夜越發狐疑不安。

「若妳是在等後援，大可死心。」

「嗯？」

「海境師相被刺殺身亡，沒了鱗族接應，海濱伏兵與蕩神滅前後鎖住出口，苗疆不可能為了他國戰役傾巢而出，就算真的突破重圍，那時妳們早已全軍覆沒。」

細細訴說，同時重黎劈砍橫掃不斷，萬雪夜雖然立刻收斂心神不去多想，仍是見了血光，灼熱火辣的觸感滲入四肢百骸，她吐納生息，壓制傷勢，目光又更凌厲一些。

局勢不需她來操煩，她只要專心擊退敵人。

見萬雪夜不予回應，熾閻天亦不再多言，手下攻勢更猛更快，兩人內力本就相剋，真氣互衝各自負傷。萬雪夜強忍痛楚，刀尖駐地卡住重黎，一記踢擊欲讓熾閻天兵器脫手卻被輕易接下，一陣扭轉空翻，距離拉開，重新擺開架式。

「妳是一名好武者，可惜了。」血珠順延刀刃滑落，熾閻天將之抖落，消於塵土之中。
「……彼此彼此。」

□■□■

受地利之便的苗疆其實先一步得知海境師相被暗殺的消息，邊境僵局依然，鐵軍衛縱然驍勇善戰，疲憊的身體也連帶影響堅定的軍心，越發力不可支，防線雖未後退，卻也半分進不得，來自中原的捷報居於劣勢，一直沉著應對的軍長鐵驌求衣第一次露出了棘手的神情。

聽著叉玀的轉述，聆秋露面色蒼白，彷彿連風都能將之擊倒似的，然而她只在漫長的空白之後，低聲回了句：「多謝叉玀將軍告知。」

「妳不擔心嗎？萬雪夜她……」

「擔心是自然。」聆秋露沒有接下去，反而話鋒一轉，來到曼邪音身上，「將闥婆尊關在此處看守，王上有何用意？」

「這是軍長的意思。」叉玀把厭惡鐵驌求衣的情緒全表現在臉上，嗤聲道：「只道很快就能見效。」

知曉內情的聆秋露心下倒比叉玀更加明白些，三天前戀紅梅便開始徘徊在曼邪音的牢房外，一者惡言相向，一者冷言譏諷，雙方劍拔弩張、情勢緊張，倘若此時蕩神滅強勢殺入，半分的遲疑就是致命危機。

思及至此，聆秋露深深嘆了一口氣，叉玀不解其意，只當她在擔心戰況，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一切都會平息。

「報！月凝灣外阿鼻尊率領精銳部隊前來！」

「嗯？萬里邊城尚未失守，他是如何突破來此？」叉玀目光一凜，匆匆離去，徒留聆秋露獨自留在原地。

抬頭望見時光輪轉，蟲鳴止、東風起，不知遠方那人如今安好。

□■□■

萬雪夜左臂血流如注，她使用刀柄綁帶強硬包紮傷口，勉力提起沉重的曤日刀，戰意不減。另一方面熾閻天雖猶有餘力，不時受到中原群俠聯手合擊令他也吃了不少悶虧，但傷勢的增加並未拖累他的身手，護衛國度的眼神卻更加堅定，儘管殿內爭鬥聲不斷傳出，他卻專心致志在眼前的敵人身上，毫不動搖，萬雪夜不禁佩服對方信念如斯。

戰線後方隱有騷動，萬雪夜不敢回頭，果不其然這一瞬變故被熾閻天抓準時間猛攻，她靜心應對，然而終究不敵身經百戰的將軍，她口吐鮮血被震退數步，被一雙手穩穩抵住後心。

「幸好還來得及。」風逍遙像是鬆下一口氣，回首就是一陣抱怨：「魚仔，你就不能再游快一點？」

「觀星望斗慣幽居，一片神鱗渡太虛。伯仲分時同綬冕，虹蜺過處盡疆輿。」一抹淡藍身影悠悠踏出，手持玉如意、氣宇軒昂，正是海境師相欲星移，率領鱗族大軍前來支援。

一時間殿內如火如荼的打鬥彷彿凝滯般安靜下來，欲星移刻意揚聲：「萬里邊城的防線已經開始後退，大局已定。」

熾閻天沉默不語，目光掃蕩像是在判斷當前局勢，儘管殺氣銳減，身形依舊擋在殿前，重黎在身邊半尺劃下界線，大有誓死不歸的意思在。

風逍遙還想勸些什麼，卻被欲星移伸手阻擋下來，他淡然表示：「渡江卿的死，做主人的還是得有所表示。」

面對欲星移襲擊，熾閻天眼神絲毫不退讓，守勢滴水不漏，用最少的氣力擋住欲星移的一招一式，同時提防風逍遙的伺機而動。然而戰事不過多久，大殿重新開啟，走出的除了戮世摩羅之外，竟是七先鋒中唯一存活的煞魔子。熾閻天難得分神，重黎被欲星移一掌推離，勘勘扯住。眼見煞魔子以術法束縛戮世摩羅，熾閻天不顧背後追擊立刻轉向搭救，然而戮世摩羅冷冷笑道：「全軍撤兵。」

熾閻天幾乎是立刻止住步伐，才沉聲答應：「……遵命。」

艱難地接收這接二連三的變化，萬雪夜傷勢沉重幾乎就要昏厥過去，風逍遙渡氣助她調息，在他耳邊提醒這一切還沒結束。

天際隱隱透出光亮，漫長的一夜過去了。

□■□■

渡江卿代欲星移而死，海境藉由苗疆掩護，由陸路悄悄滲入中原，梁皇無忌與煞魔子裡應外合制住戮世摩羅，縱使戮世摩羅不願配合，戰線被苗兵逼回鬼祭貪魔殿也只是遲早的事。

「海濱伏兵本就是為了牽制而存在，如今反被阻隔在戰圈之外，結果受到夾擊的，是位於萬里邊城的修羅兵將。」

「明明是臨時交涉，軍長與師相用兵之法卻是默契無間。」

「是嗎？」本因勝利而神采飛揚的臉立刻沉下，叉玀敵意難掩，「誰知是不是早就勾結外敵？居心叵測。」

不打算繼續對方反感的話題，聆秋露關心起自己位處的發展，「阿鼻尊與闥婆尊如何處置？」

「曼邪音被鐵軍衛押回鬼祭貪魔殿，蕩神滅趁隙脫逃，但他有傷在身，諒必逃不了多遠。」

聽聞蕩神滅脫逃，聆秋露一頓，低喃道：「義母她……」

「嗯？她應該先一步回來了，妳沒看見她？」

武者耳尖，叉玀下意識回答了聆秋露的疑問，聆秋露反應極快，出口掩飾：「……不是，她只是有點無精打采，秋露有些擔心。」

「也許是累了，多虧她牽制蕩神滅，這一仗不費吹灰之力。」

「是啊……」

然而戀紅梅並沒有回來，她暗暗心焦，卻又對戀紅梅的考量再清楚不過，東方的盡頭探出白日，聆秋露這才意識到徹夜未眠的事實，然而她一點也不累，灑在身上的陽光微微刺目，卻有陰霾盡去、重獲新生的舒暢。

──革命勝利的第一個黎明。

□■□■

蕩神滅的傷口還在淌血，他連湮滅行蹤的餘力也沒有，直直躲入眼前的山洞之中，那山洞有一處天口，初陽的光線正巧從那裏透進來，他躲過那道圓，隱沒到更深的黑暗。

「出來吧。」空氣中還包含另一個人的呼吸，那人的腳步有些凌亂，像是抹著沙地前行，蕩神滅知曉這是他不被追兵跟上的原因，他調整氣息，忍痛說道：「事到如今，還跟著我做什麼？怕我做傻事嗎？」

「不是怕，是確定。」戀紅梅踏入光亮之中，滿身珠光被血漬沾得失色，清麗的面貌染上愁容，本來美麗艷紅的衣裳，此刻卻有種難以言喻的淒涼。

蕩神滅低哼一聲，不是反駁也不是氣怒，他一身戰意不減，看向戀紅梅的視線卻是溫柔的。

「阿鼻尊……」像是承受不住對方的深情，戀紅梅率先打破沉默。

「戰敗之軀，如何稱尊？」蕩神滅揚聲，說出來的話多少帶了點賭氣的意味，然而更多的是對殘酷真相的自嘲。

戀紅梅心頭一緊，想靠近拭去他面上交融的血汗，卻被蕩神滅一把捉在手心，放到他因逃亡迸裂的傷口上，那細長的刀傷，是戀紅梅親手刺下。

「這一刀，還不夠深。」

感覺到蕩神滅想按壓傷口，戀紅梅反握他的手，一個反向的力量表達了抗拒，蕩神滅並不勉強她面對，卻也沒有放開，兩人就這樣牽著，竟像是一對恩愛的戀人。

然而他們之間的關係，最多只能稱作敵人。

「你……」戀紅梅啞口無言，撇過頭，手上傳來的溫度真切，真切到令人心慌。她閉了閉眼，才重新鼓起勇氣去直視那雙太過真誠的眼睛，「回去吧。」

「回去？回去哪裡？」

「修羅國度。」

「蕩神滅不接受第二次的失敗。」用盡全身力氣才按下激動，他先鬆了手，背到身後，努力不去眷戀手心殘留的觸感，「回去了，就是新的任務、新的征戰。」

「這樣的戰爭，究竟有何意義？」

蕩神滅不再解釋，輕輕回應：「回家吧，妳不再無家可歸了。」

戀紅梅一楞，曾在梅香塢的種種霎時浮現，曾經她對蕩神滅說過，自己早已是無家可歸之人，受著三尊庇護，保有小小的一席之地。

原來，這些他都放在心上。

「……蕩神滅。」她終於忍不住喚了他的名，一個逃避已久的稱呼，如今說出口來，竟有說不出的動心。

「離開修羅國度，跟我走。」

溫熱的淚水透過布料貼上他的身體，蕩神滅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險些棄械投降的意志，他咬緊牙關不回首，背後依靠上來的重量像是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心口，令人喘不過氣。

「蕩神滅絕對不會背叛修羅國度。」

「那麼，我們都別走了。」

蕩神滅聞言一驚，轉頭只見刀光一閃，觸目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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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rny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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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5樓發表於: 2015-12-19 18:4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楼主这是月更文吗

红梅姐最后又做了什么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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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銀翼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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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19)

6樓發表於: 2016-04-11 00:2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番外一》

反抗軍的失敗帶來更殘暴的武力壓制，中原百姓為奴充軍者眾，逃竄者非死即傷、散落異鄉，極少數人因為無能通過邊境，暗自躲藏。

萬雪夜和聆秋露便是如此，她們依循著修羅士兵搜查的路線，在各個受到掠奪侵害的村莊將就住下，萬雪夜過去流浪慣了倒還受得住，聆秋露從小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一般的苦都沒吃過，更妄論這樣流離失所、三餐不飽的日子。

然而聆秋露一句話都不曾怨過。

「秋露……」萬雪夜輕聲叫喚，看著日漸憔悴的面容一陣心疼，忍不住低首親吻她的額角。

聆秋露雖然疲倦，仍是在甦醒時給予一張溫柔的笑顏，她已經燒了三天，今天溫度好不容易才退了，馬上又得遷移閃避，根本沒有時間好好休養。

「再喝點水，我們得在寅時之前離開。」將水囊湊到她的唇邊，還有乾淨泉水的村落不多，儘管依靠溪流或擁有水井，也因為戰爭而受到汙染，比起糧食，水是更重要的物資。

萬雪夜心底思量要帶著多少泉水上路才不至於拖累腳步，沒有察覺聆秋露沉痛的目光。

穿越到樹林間，萬雪夜提勁急奔，就怕慢了一步就會被下一波偵查兵發現，沒能時刻躲過迎面而來的細枝，面頰上劃下一道道狹長傷口，翻起的皮肉底下殷紅，隱隱要滴出血似的。聆秋露儘管氣虛難受，仍是緊緊勾住萬雪夜，一分也好都要減低他的負擔，但是才停步歇息片刻，後方一聲怒喝伴隨著箭矢襲身，「什麼人！」萬雪夜下意識閃身，雖沒傷及，聆秋露的裙襬卻破了一口子，剩餘的布料垂落在會妨礙行動的位置，不得不撕破，露出聆秋露半條小腿。

就算不看她的表情，聆秋露也知道她生氣了。

萬雪夜將她放下倚靠樹幹，抄起曤日刀往肩上扛，調整方才奔跑的呼吸，輕道：「我很快回來。」

聆秋露張口欲言，萬雪夜卻已經轉身遠離，凝視那人衣袍斑斕、腳步蹣跚的背影，悲傷止不住地湧上心頭。

曤日刀身寬、長、沉，一揮一佇地掀起刀風陣陣，寒意逼人。修羅國度的偵查兵眼見此人氣勢非凡，面面相覷決定齊攻，兩名前後夾擊，側邊還有弓兵虎視眈眈，然而萬雪夜並不理會，箭步向前就將最不起眼的傳令兵給一刀斷首，箭矢自耳際呼嘯而過，她將曤日擲出，黑色綁帶繃緊迴旋，眨眼間又幹掉了剩餘四名。

遍地屍首讓她的情緒更為焦躁，逃亡虛耗得她無暇再顧及手下性命，流淌的鮮血沾上她的鞋，染在先前乾涸的痕跡上。

焦慮和煩悶的情緒幾乎將她淹沒，萬雪夜昂首望天，烏雲密布分辨不出正確時辰，發楞不過數秒時間，突然有一股不安使她回神。

「……秋露。」

此時只能慶幸，精神脆弱的兩人氣力也所剩無幾，聆秋露的自殺念頭並沒有實現。

看著萬雪夜不發一語為自己處理勒痕，神情專注，下手輕柔，猜不透她對此事想法為何，聆秋露將被布條磨破的雙手貼在她的臉上，像是確認她的存在，或是自己的。萬雪夜隨著她的動作抬眸，終於在正視的目光中看見了與自己同樣的沉痛，聆秋露輕歛眼睫，覆上她的唇，兩人一反平常吻得激烈，最後兩人都流下淚水。

「秋露、秋露……」萬雪夜彷彿要將她狠狠壓死一般，聆秋露覺得肩胛生疼，然而隨後撫上脖頸又是極盡溫柔，「不要離開我。」嗓音都給哭啞了。

聆秋露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不停地流淚，說不清是愧疚還是什麼。

自從那次以後，聆秋露沒再提起自殺的事，卻把萬雪夜養成了寸步不離的毛病，也因此，對敵人痛下殺手的機會就少了，能避則避，又恢復原本躲躲藏藏、得過且過的日子。

□■□■

「雪夜，妳記得嗎？」

「嗯？」

「我們初次見面的那天。」

「當然。」

名字能影響到一個人，或許不是毫無根據，至少萬雪夜這一生中幾個重要的日子，確確實實跟雪脫不了關係。

那天是大雪後的三天，日光和煦，地面的積雪逐漸化去，一片白茫之中，鵝黃的衣裙特別醒目。她初來村莊，上前與聆秋露搭話，聆秋露宛若驚弓之鳥，將其拉至一旁，萬雪夜摸不著頭緒，不喜這樣被動的觸碰而想使力掙開，聆秋露卻是先一步制止了她，下一秒便有人自村莊內走出，很快地萬雪夜便懂得為何要躲藏起來，因為來人談論的內容，正是要加強排除外人進村的規矩。

待人遠去之後，聆秋露才輕聲要她跟著走，於是被安置在一處靜僻的庭園，似乎荒廢許久，乍看之下雜草叢生，不料深入一探，居然有一處可供安歇的小屋，以屋為中心五尺內鳥語花香，恍若仙境。

「那時妳為何幫助我？」

「到處都是妳的通緝令。」聆秋露眨眨眼，帶著一種久遠懷念的語氣接道：「反抗軍是中原的希望。」

萬雪夜本只是想將就一晚，然而隔日聆秋露前往接應時，她體內暗藏的力勁壓制不住，內傷爆發，就這樣倒了下來，若不是聆秋露妥善照顧，早已魂歸西天。

對萬雪夜的初步認識，是從她的夢靨開始，聆秋露謊稱借宿春桃家夜夜不歸，除了因為梳洗得知萬雪夜女扮男裝之外，還聽見許多對已故父親的呼喚。

本來只是虛弱而依賴，再後來，就是真真切切被聆秋露的氣質所吸引。

聆秋露窩藏一名外人的事情終究被揭發，若不是萬雪夜的女兒身，差點就被安上貞節的罪名，然而開口辨明性別的同時，就奠定了之後的悲劇。

「為什麼不帶我走？」

「因為我知道妳愛這個村莊，一如愛我。」

聆秋露聞言羞怯，懲罰性地在她胸口槌了一把。

明哲保身、自私自利的村莊終究無法活在夾縫之中，在修羅國度蠻橫的政策下覆滅，她們趁隙逃出，直到今天。

「如果……」

「沒有如果。」

然而逃不過這個如果。

□■□■

萬雪夜第一次想要棄戰而逃，不是因為自己命在旦夕，而是聆秋露被部隊羈押，若是晚了一步，只怕不測。

但是三尊之一的熾閻天，可不是能夠敷衍了事的貨色。

志願軍的籌組讓修羅國度的統治方針再度改變，江湖上的消息真假難分，甚至也有傳言，志願軍只是修羅國度放出的一個幌子，目的是清掃暗藏在底下的反抗軍餘孽。萬雪夜思量兩人日漸不支，加上數回志願軍的成功行動，決定選擇相信志願軍的存在，企圖聯絡上最廣為人知的勝邪封盾。

只是天不從人願，探查意味著暴露，三尊之中的熾閻天很快就她們二人的行蹤，並且極為機巧地從聆秋露下手，失了冷靜的萬雪夜，屈服不過早晚之數。

熾閻天按部就班削減萬雪夜的體力，只是對方殺紅了眼，周身真氣已不是普通冰寒，而是刺骨的殺意。熾閻天神色不動，心底是暗暗欣賞這樣優秀的武者，擁有堅定的信念以及扎實的功夫，只可惜，天地不容。他守勢瞬變，無邊烈火席捲大地，凍氣盡驅，萬雪夜內息一滯，兵刃交接之間已落下風。

「收手吧。」

熾閻天睨著不肯跪地的萬雪夜，看著鮮血在地面滴成一點一點的圓圈。

「我……」

話頭方起，一口腥甜不可避免地噴湧而出，熾閻天挑眉，手起手落。

預料中的觸感並未傳來，只覺眼前光影交互，萬雪夜已然消失眼前。熾閻天冷漠收起兵器，抹了把臉，盯著掌心濕潤的水痕，低道：「勝邪封盾嗎？」

憶無心的水石變移動距離並不遠，所幸萬雪夜落難之處就在基地附近，這才逃離死劫，只是傷勢沉重，足足休養了三個月才能下床，這讓憶無心很是訝異，畢竟以一名習武之人恢復的時間而言，三個月實在過長了些。

冥醫只說：「鬱抑難解。」

憶無心一聽，忙不迭地湊到萬雪夜的病床前，小聲安慰：「梅香塢很好，紅梅姐也很好，一切都會沒事的。」

冥醫見況也不點破，靜靜退出房門。

萬雪夜清醒之後去探望了梅香塢，一邊找尋聆秋露，一邊精進自身刀法，她救下許多落難孤女，卻始終沒見著心上那個人。

「會找到的。」原本沉默陪伴的幻幽冰劍突然開口，引來萬雪夜偏首一瞥，她望向天際落下的夕陽，神情既堅定又勇敢，「活人永遠贏不過死人，只有她活著，我才有機會。」

萬雪夜知道，這是屬於幻幽冰劍的溫柔，但若真如她所言，自己注定辜負。

再見聆秋露是半年後的事情，志願軍封閉嚴謹，也是一次偶然能在分支的「留命百里」尋得聆秋露的消息，原來聆秋露入黑市買賣，幸得苗疆暗樁以官家名義買下，事後全數交由志願軍安頓，才又輾轉回到中原。

「不會離開你。」睽違許久的回答，聆秋露難得主動示愛，萬雪夜就怕這只是一場將醒未醒的夢，牢牢將人擁在懷中。聆秋露閉目靠在她的胸前，聽著對方因為情緒而激烈的心跳，生死不畏的流浪刀客，一而再再而三為自己顯露脆弱……

享受幸福的代價太高了，但她們誰也撤不下手。

「雪夜，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萬雪夜注視她的眼睛，那雙眼睛不再沉痛、不再迷惘，於是她慎重地點頭，說：「好。」

連理枝葉，相附相依，此生此誓，不離不棄。

－－－

≠後記：

　結局卡住了，今天為一個重要的人，用更新來表示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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