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02 【樂覺（樂尋遠x人魚非常君）】邊緣（現代AU，更新完結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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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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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登錄: 2024-11-08

鮮花(528)

樓主發表於: 2018-07-01 21:07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7.02 【樂覺（樂尋遠x人魚非常君）】邊緣（現代AU，更新完結車）

第一章

　　乐寻远在海边的店子里吃过了生鱼片，他心不在焉，甚至不知道那些浅粉的鱼肉来自什么鱼，只余下舌尖柔软的触感证明他吃过。
　　夜晚的海边人并不多，又是秋天，咸涩的海风潮湿阴冷，吹着衣服贴紧身体仿佛借此汲取人的体温。乐寻远抬头看了看并不怎么明亮的月，又低头踢掉了沾满了细沙的鞋，没走几步就连袜子也踩着脱了。冰凉的海水卷上来，带着细沙覆上他的脚背，又在回落下去的时候带走一些。乐寻远从口袋里掏出来半包烟，动手敲出来一支咬在嘴里，要去找打火机才想起来那个金属制的小玩意早上喂鱼的时候掉进鱼缸里了。
　　乐寻远两指夹着香烟将手举高，混沌的月便点缀在了顶端，似是燃了火。乐寻远忍不住笑了声，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只把手收了回来香烟继续咬在嘴里，泡在海水里的一双脚还在继续往前走。大约走了有十多米，眼前的海岸多了一团黑影，起初乐寻远以为是块礁石，走得近了才发现是个人。
　　非常君趁着夜色从生锈的笼子里逃了出来，因为挣脱扣在尾巴上的铁链受了不小的伤，低温的血液不断从伤口逸出，他不能逃回深海只能往岸边游，游至浅滩已经耗尽力气。他尝试化出双腿却只是加剧了伤处，便保持了尾巴躺在海滩晒月亮，等着涨潮再回海里。
　　乐寻远往这边过来的时候半是昏迷的非常君甚至没有察觉。他赤裸了半身，苍白的脸色在这昏暗的夜里隐约可见，看起来像是全无气息，胸口却还是小幅度的起伏。乐寻远本可不管，不知怎的换了心思把香烟夹在了指间，蹲下身去端详非常君的脸。非常君这才终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蓦地睁开眼。
　　“你还好吧？”乐寻远问，作出一副热心的模样。
　　非常君的眼睫又垂了下去，嘴唇微微开合轻飘飘地说了“没事”两个字。
　　他的样子和没事差得太远，乐寻远并不喜欢管闲事，今天却是无聊得很，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冰凉的触感让乐寻远想起了晚餐的那碟生鱼片，具体味道却是难以记起。
　　“该不是想要在海边自杀吧？”乐寻远问。
　　非常君被这话逗乐，虽然身体无力却还是低低笑了声。
　　“那你也是吗？”
　　乐寻远也跟着笑了，“我来海边散心。”他说着半躺了下去，近距离看着非常君的侧脸，这才发现非常君的耳朵与常人不同，耳后有一条细缝正轻轻开合。他虽然惊异却也冷静，看着非常君平静的侧脸企图从中发现点什么。
　　“我叫乐寻远。”乐寻远说着用手指拨弄身侧半湿的细沙，“快乐的乐，寻找的寻，远方的远。”
　　“非常君。”非常君比他要言简意赅，说了三个字便收了声。
　　“就算你不是自杀，这么躺着也太奇怪了。”
　　“我在等涨潮。”
　　非常君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乐寻远看着他耳后的细缝也跟着轻轻翕动，露出里头血红的部分。那不是伤口，看着更像是鱼鳃。
　　海水实在冰凉，乐寻远紧了紧衣服爬了起来。先前朦胧的月此刻变得皎洁，月光洒落下来，将非常君的脸衬得更苍白。乐寻远俯视着他，从他紧闭的双眼打量到不同于人的下身。金色的鱼尾在月下泛着柔和的光，尾鳍却是红的，掩盖了原本的颜色。
　　乐寻远夹在指间的香烟擦着他的指尖掉了下来，被海浪冲远。乐寻远忍不住在自己手上捏了下，确定了这不是幻觉才开口问：“你受伤了？”
　　“如你所见。”非常君依旧合着眼，放在腹上的手却是动了动，手指甲磕在亮色的鳞片上发出的脆响隐没在了夜风里。
　　“你并不希望我救你。”乐寻远语气平淡地陈述这一事实。
　　非常君嘴角往上翘了翘。
　　乐寻远眨了下眼睛，俯下身去搂住非常君的上身将他拉拽起来，想要把他整个抱起却是困难。非常君金色的鱼尾覆着滑腻的粘液，别说抱起来，只是单纯搂着都搂不住。乐寻远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太闲了，耐着性子脱了外套将非常君裹住，努力几次终于扛上了肩。
　　这姿势对非常君来说并不好过，但他实在失力，只能任由乐寻远有些单薄的肩抵在他肚子上，让他恨不得把早上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所幸乐寻远没有扛着他走太远。乐寻远把非常君安置在了车子后座，又从后备箱里找了双鞋穿上。开车走了不过几百米就听见非常君说：“你要是真心想救我把我放进海里不就好了？”
　　“海里边不是有鲨鱼吗？你可是受了伤。”乐寻远说着拨弄了一下后视镜，从这一小片镜子窥看非常君的反应。
　　“你有在想我要把你带去哪里吗？”
　　“随便。”非常君将眼睛睁开一道缝，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乐寻远。“是要送上解剖台或是用福尔马林泡着都随便。”非常君说到这里沉默了几秒，他在乐寻远身上嗅到了浅淡的血腥气，上了这辆车后这味道就变得更明显，但他再开口语气依旧平稳无波，“只要别把我和你后备箱的残渣放在一起。”
　　乐寻远轻踩了刹车等着红灯，又拿了支烟出来用车上备用的打火机点燃。“我真的怀疑你是想在海边自杀。”
　　“你想多了。”非常君说出这几个字后便不再言语。
　　乐寻远打开了车窗朝外呼了一口白烟，又将车子发动，等到他将车在地下车库停好时已经临近凌晨，他打开后车门非常君带着血的尾巴就从车里滑了出来，他先前裹在非常君身上的衣服也被浸湿了大半。乐寻远费了些力气才将非常君扛着回了他的公寓。乐寻远养鱼，但那个长方体的鱼缸并不能放下非常君，也不能确保那些贪吃的小家伙们能和非常君和睦相处，他只好先将非常君安置在浴缸里。
　　“要洗澡吗？”乐寻远问，他在海滩边上躺了会儿身上沾了不少沙，非常君比他躺得久，身上的泥沙只多不少，被染了血色的尾鳍在日光灯下更是可怖。
　　非常君半闭着眼轻轻点了头。乐寻远打开了水龙头，温水迅速流了出来，将血色冲淡。
　　“冷水就好。”非常君说着动了动金色的鱼尾，那些亮色的鳞片在灯下金子似的泛着光，即使沾染了血色也依旧好看。
　　乐寻远将水调冷，动手脱了自己身上半湿的衣服去冲澡。他没有半点扭捏，非常君也并没有兴趣去看他，两个人算是坦诚相对了却没生出半点暧昧气氛来。乐寻远洗过澡换上睡衣，又卷着袖子给非常君换了次水，将混了泥沙的血水清理干净。
　　“不知道你和我鱼缸里的那些鱼比起来，谁更难养？”乐寻远笑着问。
　　“你是自寻烦恼。”非常君说。
　　乐寻远伸手去碰非常君的伤口，那里被扯开了一个洞穿的创口，已经被水泡得看不出血色，又或许鱼本来就没有血色。非常君皱着眉却没有躲开乐寻远的手。
　　“我晚餐吃的生鱼片。”乐寻远说着，纤长的手指已经戳进了非常君的伤口里。“感觉没你看着好吃。”
　　非常君觉得有些反胃，却还是看着乐寻远垂着头拨弄他的伤口，从里头拔出来几片金色的鱼鳞。
　　“陷进肉里了。”乐寻远说着将手心还粘连了血肉的鱼鳞摊开给非常君看。非常君兴趣缺缺地扫过一眼，偏着脑袋靠在浴缸边缘。他的力气还未恢复，伤口都有些麻木了，现下只想沉在水里睡上一觉。
　　乐寻远将那几片鱼鳞洗干净收了起来，又将浴缸里的水换了一次。非常君已经昏睡了过去，整个人沉在浴缸底，小小的气泡从他耳后冒出来还未接触到水面就已消弭。这浴缸对他而言还是小了点，金色的鱼尾都翘了起来，薄而透亮的尾鳍看着像是一片彩色琉璃，其下狰狞的伤于是显得愈加碍眼。
　　乐寻远关了灯走到了客厅，他出去了一天，鱼缸里的鱼只吃了早上的一顿，他从冰箱里拿了鱼食出来，将那些粉红的肉块投进鱼缸。本来沉寂的鱼缸一时闹腾起来，身量不大的鱼摆着欢快的鱼尾，咬噬吞咽着在水中泛起血丝的肉块。乐寻远动着手指敲着玻璃，那些鱼并不在意他的动作，只会狼吞虎咽。乐寻远静静看着沉在水下的打火机叹了口气，他本来很喜欢的，暂时却是拿不出来了。

[ 此帖被五羊在2018-09-02 14:0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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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8-07-01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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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乐寻远醒得比非常君早，洗漱完了想要去泡个澡才想起来自己捡了条鱼回来，那条金色的鱼已经占据了他的浴缸。
　　早晨的阳光从浴室的小窗洒进来，落在非常君翘在浴缸边缘的鱼尾上。金色的鳞片和薄透的尾鳍将晨光反射在白色的墙砖上，大大小小的光点随着非常君的呼吸轻轻晃动。非常君昨晚看着还十分可怖的伤口此时已变得好了许多——至少没有洞穿的孔了。
　　“你吃什么？水草？”乐寻远问。
　　非常君慢悠悠地睁了眼，放松身体让自己浮出了水面，他耳后的鳃大大开合几下似是在用力的呼吸空气。
　　“水草，吃过。”
　　“看你的反应不喜欢？”
　　非常君看了他一眼，“那你给你鱼缸里的鱼喂的什么？”
　　“鱼食。”乐寻远说着坐在了浴缸边缘伸手在非常君尾巴上摸了下，“能变成腿吗？到底是不是刀尖上的舞蹈？”
　　“不知道。”非常君说着又沉回了水里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回答乐寻远哪个问题。
　　乐寻远也没追问，起身洗了手就换了衣服出门了，空旷的房间一时静了下来。非常君又从水里浮了起来，双手搭在浴缸边缘，用着下巴抵着手臂。从这里只能看到客厅那个鱼缸的一角，一串串白色的气泡规律地往上升腾，偶尔会有一两条鱼从这角落窜过。非常君盯着看了许久，等到乐寻远带着早餐回来的时候手臂都有些麻了。
　　“生鱼片应该比水草好吧？”乐寻远问。
　　非常君轻轻笑了声，伸手从乐寻远手上的打包盒里拈起一片鱼肉放进了嘴里。乐寻远拆了双一次性筷子也夹了一片放进嘴里。
　　“感觉还没昨天的好吃。”
　　“比我昨天吃的东西要上了很多。”非常君说着手又伸了过来，乐寻远把手里的筷子递给了他。
　　“我还是觉得我刚才早上出去吃的小笼包更好吃。”
　　“没吃过。”非常君捏着筷子不太熟练地夹起一片，还没送进嘴里就先喂了乐寻远脚下暗色的瓷砖。“比想象中用起来要困难。”
　　“以前没用过？”乐寻远问，他看着非常君捏着筷子的手笑了笑，“不过你比我握得还要正确些。”
　　“夹不起来，握得正确也没用。”
　　“用手也没什么不好。”乐寻远说着也用手拿起来一片鱼肉递到非常君嘴边。
　　非常君往后退了退，“你手上的味道，我不喜欢。”
　　“是吗？”乐寻远把手里的鱼肉塞进了嘴里，模模糊糊地说：“你果然比我鱼缸里的那一群难养。只要丢下去的是他们喜欢的鱼食，才不管我手上什么味道。”
　　“他们看起来很蠢。”
　　“我感觉，在你眼里我也不聪明。”
　　非常君终于夹了一片鱼肉放进了嘴里，咽下了喉咙才说：“没错。”
　　乐寻远并不生气，伸手去搅动浴缸里的水，一边问：“要是没有得到真爱的吻，你是不是会变成泡沫？”
　　“你看太多童话书了。”非常君顿了顿，“王子要是遇到人鱼多半会成为食物吧。”
　　“那你要不要吃了我？”乐寻远笑了声，手往下伸拉开了鱼缸底的水阀，“开玩笑的，我很怕疼。”
　　浴缸里的水又换了一次，非常君身上沾上的泥沙基本都洗了干净，他吃过了生鱼肉无所事事地沉在水里闭目养神。
　　乐寻远又出门了，屋子里很静，非常君甚至能听见客厅那个鱼缸里的鱼游动的声响，而且听着这些声音竟然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屋外正在下雨，天色昏暗让他分不清具体时间。他腿上的伤又愈合了不少，于是尝试着化腿，金色的鱼尾快速褪去了颜色，从中间裂开了缝，鳞片与鳞片之间的细缝变得模糊，像是融在了一起，慢慢成为了苍白的皮肤。非常君左腿上只有一点小伤，右腿踝骨却还是伤得严重，因为变成腿还渗出来一点血。
　　非常君皱着眉从浴缸里爬出来，在冰凉的地面挣扎了好几下才终于撑着浴缸的边缘站起来。他能用上腿的机会并不多，真正在岸上走路的机会也未曾有过。他伸手撑在墙上小心翼翼迈着步子，轮到受伤的右脚支撑身体重量时差点吃痛地跪下去。如此几次，他总算学会怎么一瘸一拐地走路，双手撑着墙壁，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客厅。乐寻远在客厅铺了奶白色的地毯，非常君走过去留下了一路浅粉的水渍，也不知道能不能弄干净。非常君倚靠着玻璃鱼缸，目不转睛地盯着里头游来游去的鱼群看。
　　乐寻远把车子开去了洗车店，将座椅上的血迹都冲洗了干净，要不是他车上残留了鳞片还有一股鱼腥味，店老板估计想直接报警。
　　“昨天去海边坐船钓鱼，钓了一条金色的鱼，特别大。”乐寻远说着笑起来，“如果能够一直养着好像也挺不错。”
　　乐寻远趁着洗车的时间去附近买了个打火机，塑料的，远不及他掉进了鱼缸里的那个来的精致。他开车走了不久天色就暗了下来，乐寻远看着阴沉的天色，内心也像那些乌云一样翻涌起来，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心里却已经开始畅想着雨天的盛宴了。
　　大雨，会冲刷掉许多罪证，血迹，脚印，或是其他。
　　也是捕捉猎物的好时机。
　　乐寻远将车停在了商场的地下车库，从后备箱里拿出来一件透明雨衣穿上。他走出商场，外面已经下起了雨，雨很大，打在脸上都叫人吃痛。路上的行人带了伞的已经撑起了伞，没带的也正快步走着跑着找地方躲雨。乐寻远哼着不成调的歌，心情愉悦地拐进了狭窄的小巷。
　　这巷子他走过几次，都是晴天。因着两边的树木遮挡，本就狭窄的路半点阳光也照射不到，显得既幽深又狭长，即使是夏天路过也觉得凉飕飕的。这路上人很少，乐寻远慢步走着，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与他擦肩的人，手指轻轻摩挲着被他用得光滑的刀柄，锋利的刃贴着他的小臂，冰凉得带着点刺痛。
　　乐寻远回到公寓的时候非常君已经回去了浴缸，只留下地毯上浅红的印子证明他曾到过客厅。乐寻远开了灯，将手上提着的塑料袋和车钥匙放在了鱼缸旁边便进去了浴室。
　　非常君坐在浴缸里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把身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赤条条地坐在浴缸边沿。
　　“我想泡澡。”
　　“哦。”非常君应了声，却并没有动作，乐寻远身上带着血腥味，浓烈又鲜活，让他不由得有些抗拒。
　　乐寻远笑了下，将腿跨了过去，坐在了浴缸里。这鱼缸容纳一个非常君已经很不容易，再加一个乐寻远顿时挤得动弹不得。非常君皱着眉毛努力把自己的尾巴缩在角落。乐寻远伸手打开了热水，浴缸里的水一边变热一边快速的溢出去。
　　“太挤了。”非常君说。
　　“我觉得还好，这样会显得我们比较亲密。”乐寻远轻轻叹了口气，补充道：“虽然我们才认识了不到一天。”
　　他说着伸手去摸非常君的尾巴，手指在非常君基本愈合了的伤口上戳了戳，“你不痛吗？”
　　“在忍受范围内。”
　　“如果我咬你一口，你也会愈合吗？”
　　非常君嘴角翘了翘，“你可以试试。”
　　乐寻远垂着脑袋，手指在非常君尾巴上比划着，过了有半分钟才说：“暂时还是不要尝试了。”
　　乐寻远所谓的泡澡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但这对非常君来说也十分难熬了，等乐寻远终于从浴缸里出去，他觉得自己尾巴都快要抽筋了，忍不住在浴缸里动了几下。
　　乐寻远出去不久客厅就响起来音乐，是首老歌，非常君虽然听过，却不会唱，这倒有点浪费传说中人鱼美妙的嗓音了。非常君猜测乐寻远正在喂鱼，因为他从能看到的鱼缸一角见到那些愚蠢的鱼正快活地扑腾着，将缸底的碎屑都搅动起来。等到那些鱼静下来，乐寻远又提着打包盒到了浴室。他洗完之后只穿了一件睡袍，这会儿也不管地上的水弄湿衣服，一点也不讲究地盘腿坐在地板上，腿根都露了出来。
　　“你不觉得，你这是性骚扰吗？”
　　乐寻远给非常君递过去一双筷子，轻笑着问：“我没穿衣服的时候你不觉得，穿了一件你反而不自在了。”
　　非常君看了乐寻远一眼，“我只是觉得这样半遮半掩更加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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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看见客厅地毯上有血迹。”乐寻远说着把打包盒也放进了非常君手里。
　　非常君应了声，拿着筷子夹了一片鱼肉放进嘴里，没去接乐寻远的话。乐寻远凑过来，一手搭在浴缸边缘，脑袋也靠上去，一手垂在地上，正好挡着了他胯间。他盯着非常君沉在浴缸底的尾巴看，金色的尾鳍在水中像是晕开的金色水彩，越到边缘颜色越浅，而边缘又泛着浅银的光，平白多了一丝锋利的感觉。鱼尾上昨晚还很狰狞可怖的那个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只剩下了一道因为缺少鱼鳞而显得颜色稍浅的疤。
　　“你去了客厅吗？”乐寻远偏着头看非常君，看着那浅色的唇下有些尖利的牙齿是怎么将浅粉的鱼肉咬碎咀嚼。他耳后那道缝也跟着轻轻开合，将里头血红的鳃也显露出来。
　　非常君点了下头，目光都没朝乐寻远这边挪动一点。
　　“你不吃东西的时候牙齿不是这样吧？”乐寻远忍不住问。
　　非常君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才转头去看乐寻远，“这重要吗？”
　　虽然非常君没有正面回答，但乐寻远也得出了结论，他笑了声，问：“你会唱歌吗？”
　　“我只会吃。”非常君说完又给自己塞了一筷子鱼肉，好像是故意要去印证他说的话。
　　乐寻远当然没把这话当真，又问：“你要不要试着吃别的？”
　　“水草？”非常君顿了下，“还是你鱼缸里的鱼？”
　　“听说食肉鱼的味道不怎么好，你试过了吗？”
　　非常君摇了摇头，“尾巴疼。”话出口，非常君似乎觉得不太对，又说：“腿疼，就看了眼。”
　　乐寻远“哦”了声，伸手过去在非常君嘴角抹了下，将沾了碎屑的手指放进自己嘴里。
　　“不知道你吃起来是什么味道，你也算是食肉鱼呢……”
　　非常轻轻笑了声，将空了的盒子和筷子一起放在地上，“吃肉的鱼那么多，上饭桌的也多。”
　　“没见过人鱼上饭桌。我去睡了。”乐寻远说着也笑起来，将打包盒拿着准备出去，走到浴室门口又回头看着非常君，问：“你需要衣服吗？如果变了腿，不是像我一样‘难看’了？”
　　非常君脑袋里突然冒出来他以前学来的一个词，“记仇”。
　　乐寻远是一个记仇的人，这是非常君对他的第一个印象。
　　“随便。”非常君搪塞道，又躺回了浴缸了。因为乐寻远今天在里头泡了澡，残余了一些浴液的味道，清新凉爽的薄荷不适合冬天，对于非常君来说也过于辛辣刺激了。毕竟，海里不长薄荷。
　　乐寻远经过客厅的，看着留下了浅粉色痕迹的地毯不禁皱起了眉。这地毯是他不久前买的，当时凭着喜好选了奶白色，完全没考虑过弄脏的问题。毕竟他缺乏爱心，从来没有过养猫养狗的打算，养着那缸鱼也完全出自恶趣味，没想过捡了条鱼回来会把客厅里的地毯弄脏。乐寻远忍不住叹了口气，决定把是拿去洗还是重新买的烦恼交给明天的自己。
　　半夜的时候非常君又变了双腿出来，他一直没睡着，昨晚完全是伤重才昏睡过去，今天伤势基本痊愈，又加上浴液浓重的薄荷味就变得清醒得无法入睡。他从浴缸爬出来，扶着墙走到了客厅。乐寻远没有拉上帘子，外头冷清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落进来。
　　海里是看不到月光的，即使离得海面近了看到的月亮也不会像这样。透过海水的月亮像是鬼火，飘渺不定，像是被人幻想出来的光亮。非常君昨晚躺在海边也看到了月亮，但他那时失血过多视线模糊得很，连月亮是什么形状都没分辨清。他迈着不太稳的步子往落地窗的方向走，离得玻璃窗只有一米的时候才终于看到了月亮。
　　许是白日里下了雨，月亮都像是被冲刷掉了凡尘，变得无比皎洁，一块发光的冰似的透着凉意。
　　非常君察觉到客厅里多了一个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将自己藏起来了，这不比水里，他也并不习惯用双腿移动。他侧过身去看半夜起床的乐寻远。乐寻远大概是睡得迷糊，呆呆看了非常君好一会儿才终于挪了步子去厨房倒水喝，出来时非常君还是站在那儿，侧身的角度似乎都没变过。
　　“因为照到月亮变雕塑了吗？”乐寻远笑着问，赤着脚朝非常君走过来，将手里才从冰箱里拿出来有点冰凉的牛奶递给他。
　　“助眠。”
　　非常君抿了口，比起有些过凉的触感，奶腥味更让他不太适应。这和血肉的味道不一样，但他同样不喜欢，不由得就皱起了眉。
　　乐寻远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坐了下去，因为地板冰凉忍不住抖了下。非常君捏着牛奶盒子也跟着坐下去，但他走路都还不太适应，要像乐寻远那样盘腿坐着实在为难。乐寻远用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非常君有些笨拙的用手去拉自己的腿。
　　乐寻远打量着非常君赤裸着的腿间，忍不住问：“你是看着我的变的吗？”
　　“显然不是。”非常君说着看了乐寻远一眼，放弃去摆弄自己的腿了，就这么姿势有些怪异地坐着。
　　“你比较喜欢做人吗？”乐寻远问。
　　非常君不置可否，眼睛朝着窗外望着，看着月亮慢慢地西落。手里的牛奶已经没有那么冰了，但他一点也不想再喝。乐寻远坐在地上，睡意却没有消散，不住的打着瞌睡。
　　“你怎么不去睡？”非常君出声问。
　　乐寻远晃了下，像是被惊醒一样抬手揉了揉脸，“我去睡了。”
　　第二日乐寻远起来的时候非常君正坐在浴缸里发呆，昨晚不知道睡没睡，但比起昨天气色却是还要好一些。乐寻远出门买了早餐回来，却不是生鱼片了。
　　“尝试一下别的食物吧，这个鱼片粥很好吃。”
　　非常君将信将疑，粥的香气对他来说很是陌生，但用勺子比用筷子要简单太多，他动作小心地吃进去一口，煮熟鱼肉的味道与生鱼片相差很多，但也不算难吃，只是放在里头用来去腥的姜味太重，让非常君不太喜欢。
　　非常君还没把粥吃完，乐寻远已经出了门，将客厅里那条奶白色的地毯也一并带出去了。非常君将鱼片粥吃了一半，又从浴缸里爬了出来，湿淋淋地走到了客厅。
　　乐寻远出门前喂过鱼，此刻鱼缸里头安静得很，那些个头不大的鱼在里头四处游动，完全没有进食时的躁动。非常君伸手在玻璃上敲了敲，看着边上的鱼摆着尾巴往别处游去。饥饿的感觉来得有些莫名，刚才吃下去的半碗鱼片粥好像已经完全被肠胃吸收了，肚子里空荡荡的。非常君在自己手指上咬了口，伤口很深，几乎要碰到骨头，暗红的血立刻涌了出来。非常君把手放进了鱼缸里，血色在水中蔓延开来，那些鱼似乎察觉到了血液的味道，像乐寻远往里头投放了鱼食一般摆动着鱼尾，躁动地扑腾着要来啃食非常君的手指。非常君合起了手掌，指尖冒出尖利的指甲刺穿了从他手心游过的一条鱼。
　　其实乐寻远说的不对，这鱼没有非常君想象的那么难吃，甚至比起那碗鱼片粥还要强些。非常君舔了舔手指，他刚才咬的伤已经愈合了，他犹豫了下没再去咬，迈着不太稳的步子走到沙发边上躺了下去。他大多时候都是在水里漂浮着，被乐寻远带回来这里之后就是沉在浴缸里，像这样像人类一样躺在沙发上还是头一回。非常君身上的水慢慢渗进了布艺的沙发里，他因为昨晚没睡，此时也开始犯困，迷迷糊糊地就此睡了过去。
　　乐寻远晚上回来依旧没带生鱼片，带的是三文鱼寿司。非常君趴在沙发上睡着没醒，一双腿却已经变了鱼尾，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梦，还在慢慢摆动着。乐寻远提着打包盒坐在非常君身边的时候，他才终于醒过来，被突然出现的乐寻远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想要游动，却忘了这不是水里。他尾巴一动就将沙发弄得往后翻，他也从上面摔下来，在地板上滚了一圈。
　　“我长得像夜叉吗？”乐寻远摸着下巴问。
　　非常君却没回应乐寻远，他离开水太久了，嗓子发干，尾巴上的鱼鳞好似都风干了，一片片翘起渴求着水。
　　“……水。”非常君慢吞吞挤出来一个字。

[ 此帖被五羊在2018-09-02 14:0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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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8-07-01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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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乐寻远居高临下地睨着非常君，嘴角轻轻往上勾了勾，将带回来的三文鱼寿司放在了茶几上，然后不急不缓地进去厨房倒了杯水。
　　一杯水用来滋润一条人鱼显然不够，乐寻远给非常君喂了几口就准备伸手把他扛起来。因为缺了水非常君身上没有之前那么滑，倒是很容易就被乐寻远扛上了肩，一路走进浴室放到了浴缸里。非常君鱼尾上发干的鳞片在水里慢慢舒展，他耳后的那两道细长的缝也跟着狠狠开合，好像迫不及待地要从空气里获取一些水分来缓解干渴的现状。
　　“要去游泳吗？”乐寻远问。
　　非常君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说：“你要把我放生了？”
　　“不要说得好像是我抓了你。”乐寻远说着朝非常君看了眼，“去吗？”
　　“随便。”非常君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闭着眼睛沉进了浴缸里。
　　乐寻远从浴室出去，先把白天带出去干洗过的地毯铺上才拿着买回来的三文鱼寿司回去浴室。对于非常君来说这个比起早上的鱼片粥要强些，但他在沙发上睡过了头，身体太过缺水，很没有胃口，吃了几个就没再吃了，剩下的全进了乐寻远的肚子。乐寻远一边往嘴里塞着寿司，一边单手用手机看新闻。前几天出门杀掉的那个人尸体还没被发现，连个寻人启事都没有，他心里竟觉得稍微有点遗憾。
　　“你今天泡澡吗？”非常君问。
　　乐寻远把目光从手机屏幕挪到了非常君脸上，“邀请？”
　　“不是。”非常君说着这话又沉了下去，过长的鱼尾都翘了出来，因为失水半透明的尾鳍看着十分不精神。
　　乐寻远也没再说话，将打包盒收了收，去自己房间收拾了一身衣服给非常君拿过来。
　　“你把衣服穿上我带你去游泳。”
　　非常君在水底睁开了眼，一双暖色的眼睛被水波晕染着看不清情绪，但乐寻远觉得他应该是愉悦的，毕竟鱼尾巴都忍不住动了动。非常君对于穿衣服并不熟练，在此之前他也不曾穿过衣服，上身虽然勉强穿上下身却比较困难。鱼尾变作双腿本就不是很适意，再往上套上几层厚硬的布料更是难受，非常君本就不怎么熟练的步伐于是变得更加怪异。
　　“要一直走过去吗？”站在乐寻远边上和他一起等电梯的时候非常君忍不住问。
　　乐寻远笑了笑：“要不要我背你？”
　　答案自然是“不”。非常君扶着墙壁跟着乐寻远慢慢地挪步，没有墙壁能扶的时候也只有把乐寻远当做人形拐杖用用。乐寻远开了车，游泳馆也不是很远，但两个人过去已经过了九点。时间很晚又是深秋，游泳馆这个时间并没有什么人，空荡荡的更衣室里只有乐寻远和非常君两个人在换衣服。脱衣服比起穿衣服要简单得多，非常君没几下就把束缚在身上的布料扒拉下来，赤条条的就想要出去。乐寻远伸手拉了他一把，从储物柜里找了条新的泳裤递给非常君。
　　非常君看着乐寻远手里有点反光的小块布料皱起了眉，说：“我不用穿。”
　　“你想光屁股上新闻吗？这里面到处都有监控器。”
　　“是尾巴。”
　　“那更要上新闻了。”
　　非常君愣了下，十分不情愿地把泳裤接了过来，才从厚重裤子里解脱出来的双腿又套上了一层紧贴皮肤的布料，像是被套了塑料袋。非常君觉得不自在，忍不住就要用手去拉扯，等进了水里才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别处。不能变出尾巴来游泳的确遗憾，泳池的水也比不上海水，但总比一直躺在狭小的浴缸里头要强。非常君并着两条腿在水底穿梭，即使没化出尾巴也像是在用尾巴摆动。
　　“你多少上来喘口气，像个人一点。”乐寻远说。
　　非常君从水里钻出来，朝乐寻远看了眼，“如果是你，多久需要喘气。”
　　“半分钟吧，有意憋气可能久点。”乐寻远说着戴上泳镜也下了水。他游得不快，也不像非常君那样闭拢着腿，两条匀称的腿不断击打着水流，带动着身体缓缓游动，无处不显露着他是个切实的人类。
　　非常君下意识地去学着乐寻远的姿态摆动双腿，没几下就觉得两条腿像是要打结。乐寻远忍不住笑了下，不小心呛了水狠狠咳了几下，从泳池里爬了出去。他坐在池边用干毛巾擦身上的水，一边还看着非常君。非常君还在努力学着摆动两条腿，动作笨拙得很，若是普通人类这会儿应该已经四肢不协调地沉在水底了。
　　“你在用鳃呼吸吗？”乐寻远问。
　　非常君甩了甩手臂让自己的脑袋浮出了水面，他突然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不会游泳的鱼了，与生俱来的本能此刻都变得无比别扭。
　　乐寻远双手撑在泳池边，微俯下身看着非常君，看了没两秒就伸手想要去碰一碰非常君耳后那道细长的缝。他虽然碰了水体温却依旧比非常君高上不少，指腹才贴上去就感觉到非常君轻轻颤了颤，那道缝微微翕动让乐寻远都生出了指尖有风的错觉。非常君体温低，却又不像鱼那么湿冷，细究起来不像乐寻远以往触碰过的任何生物。
　　“摸够了吗？”非常君问，双腿一摆已经从乐寻远身边游了过去。
　　乐寻远手下落了空忍不住揉搓了下指尖，说：“我们该回去了。”
　　非常君并不太乐意回去，虽然这里的水充满了消毒水味，但比起小小的浴缸，这泳池开阔多了，躺也躺得更舒服些。但不管乐不乐意，他还是得跟着乐寻远一起离开。
　　也许是水分补充得充足了又加上运动消耗，回去的路上非常君的肚子就开始不停叫唤。乐寻远忍不住从车子的后视镜看非常君，只看到他半眯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好像那一声声“咕噜”不是他发出来的。
　　“你想吃什么？”乐寻远问。
　　非常君眼睛动了动，说：“水草以外。”
　　“就算你想吃水草这个时间也不会有水草卖的。”
　　乐寻远回忆了下他当初买鱼的时候卖家给他介绍的各种饲料品种，忍不住问：“你到底像人多一些，还是像鱼多一些。”
　　“不清楚。”
　　乐寻远无法分辨非常君的“不清楚”是真不清楚还是假不清楚，但也没有再问，开着车去了附近的夜宵店子。饭馆外头放着一口方形的玻璃鱼缸，供氧的机器在里头生出一串串不大的泡沫。非常君站在门口忍不住盯着里头的几条鱼看。
　　“吃烤鱼吗？”
　　非常君没吃过烤鱼，做熟的鱼也就只吃过乐寻远买回来的鱼片粥，他直觉烤鱼也不会有多好吃，但在他开口前乐寻远又说：“这个在外面不能生吃。”
　　非常君于是点了下头，却依旧盯着鱼缸里头的鱼看，挪不开步。乐寻远轻轻咳了声，说：“我会帮你买一条回去。”
　　非常君又点了次头，跟着乐寻远进去了店里。乐寻远并不想在外多待，于是交代店家打包，又杀了条活鱼带上。坐在车上非常君就一直忍不住打开塑料看那条被开膛破肚了的草鱼，看着随时都可能直接咬上去。
　　“你不觉得腥味很重吗？”
　　“对于我来说不重。”非常君说着将塑料袋收紧，那股鱼腥味淡了些，却依旧残留在车子里，乐寻远于是打开了车子顶窗透气。
　　非常君抬头看了眼，正看到满天的星星。在海里面看不清月亮，更难看清星星，他仰着头忍不住去找以前听过北斗七星。乐寻远用余光瞥了一眼，放慢了车速。
　　“你在找什么？”
　　“星。”非常君答了一个字依旧望着天，要找到那很有特征的七颗星不算困难，但要去找别的星对于非常君来说就不容易了，但他也并不在意，就当做是在欣赏风景。
　　乐寻远一直到提着烤鱼坐在沙发上才想起来非常君在沙发上躺了快一天，上面全是半干的粘液，虽然没有太重的腥味但总归让人不舒服。他把沙发推开，干脆和非常君面对面坐在了地毯上，他吃着烤鱼，非常君吃着生鱼。他看着非常君啃咬着粉白的鱼肉，觉得自己面前熟透的鱼肉也变得咸腥了。
　　“你要不要试下烤鱼？”
　　非常君摇了摇头，“不喜欢洋葱的味道。”
　　“海里没有洋葱吧？”
　　“没有。”非常君舔了下嘴唇，眼睛看向乐寻远，“这算是我上岸后最讨厌的食物。”
　　“你没吃过。”乐寻远说。
　　“但是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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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8-07-01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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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乐寻远抬头看了非常君一眼，把筷子放了下来。“放去海里？”
　　非常君随口“嗯”了声，依旧低头吃着鱼。
　　“我又没关着你，你可以自己走。从我这儿到我遇上你的海滩，走路过去也就三个小时吧，不过你走得慢，时间估计要久点。”
　　非常君没说话，乐寻远又说：“你不认识路？”
　　“你一定没有朋友吧。”
　　乐寻远笑了声，说：“我遇见你那天，你看起来像是从海里逃出来的。再回去不是自投罗网？”
　　非常君咬了一口鱼肉，慢条斯理地吞咽下喉后才说：“你一直在杀人吗？”
　　乐寻远愣了下，伸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你又不能算人。”说着又叹了口气，作出一副深沉的模样，“我杀的第一个人，是我的伯父。”
　　“我是不是应该安慰一下你？”非常君问。
　　“你会安慰人吗？”
　　“没学过。”
　　“只要迈出了开始的那一步，剩下的都变得特别容易。”
　　非常君盯着乐寻远看了会儿，随口问道：“你后悔了？”
　　乐寻远动着食指在自己脸上敲了敲，笑着问：“如果我后悔了，他会活过来吗？”
　　“如果你足够心诚，说不定会有起死回生的奇迹。”非常君毫无诚意地说。起死回生这种事毫无根据，吃了人鱼肉能够长生不老的说法也只是假的。
　　“你见过起死回生？”
　　“没见过。”非常君顿了顿，继续说：“但，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嗯，在看到你之前我也不信这世上有人鱼。虽然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乐寻远做作地叹了口气，“看来是我不够心诚了，希望伯父多等等我，不要太早去转世投胎了。”
　　乐寻远说这话实在没什么诚意，非常君忍不住问：“你信转世？”
　　“随便说说。”乐寻远说着笑起来，伸手拉住了非常君的手腕，“你要回去海里吗？”
　　非常君摇了摇头，“但是也不想一直待在浴缸里，太小了。而且你看着特别寂寞。”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我明天带你出去。”乐寻远说着凑近非常君，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非常君的嘴唇有些凉，却比想象中要软一些。乐寻远在他唇上碰了碰，慢慢退了回来。非常君才吃过鱼，嘴上还沾着点生鱼的粘液，乐寻远忍不住用手背擦了擦。
　　非常君抬手用食指指节蹭了蹭，问：“这是什么意思？”
　　“向你示好。”乐寻远说。他本来也不是很饿，被腥味弄得更没胃口，干脆不吃了。“如果你不想躺在浴缸里，也可以躺沙发，只要别把自己弄成鱼干就好。”
　　非常君没应声，抓着生鱼又咬了口。
　　乐寻远早上是被闹钟吵醒的，他有些艰难地从被窝里钻出来，伸手按停了闹钟。他昨天说过要带非常君出去，具体要去哪儿却还没想好。他从床上起来，随手套了件睡衣，赤着脚走到客厅才发现非常君已经醒了，正不着寸缕地站在他的鱼缸边上吃他的“宠物”。
　　“味道好吗？”乐寻远问。
　　“比昨晚上那条差一点，刺太多了。”非常君说着擦了下嘴，回头看乐寻远，“你是要带我去哪里？”
　　“随你喜欢。”
　　非常君歪着头想了想，“水？”
　　“水族馆？”
　　非常君其实不清楚水族馆是什么，但听起来好像挺不错，于是点了下头，“能游泳吗？”
　　“不能。”乐寻远闭了下眼，说：“好像会有美人鱼的表演。”
　　非常君疑惑地眨了眨眼，就听乐寻远说：“是假的。”
　　虽然前一天晚上还是满天星子，但今天天气却不怎么好。窗帘是打开的，但屋子里还是有点昏暗。非常君弄脏的沙发看起来十分难洗，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水腥味。乐寻远打电话叫了外卖，从书房里搬出来一把椅子坐着。
　　“早餐等会儿就会送到，鱼缸里的鱼可不是食物。”
　　非常君舔了下嘴唇，轻声说：“生物本能。”他站得久了，双腿有些累，干脆靠着柜子席地坐下。
　　“你看看那边。”乐寻远指了指落地窗的方向，“虽然我们住的楼层很高，但对面应该能看到。”
　　“看到什么？”
　　“你的全部。”乐寻远笑了声，“还是把衣服穿上吧，不然会让人误会你是暴露狂。”
　　“无所谓。”
　　“真够大方的。随便穿一件，我可不想让人误会我有什么特殊爱好。”乐寻远说着透过落地窗看向对面，其实从对面看过来应该只能看到反光才对。
　　乐寻远和非常君吃完早饭之后，天气更差了些，乐寻远检查了下窗户，拿着车钥匙和非常君出了门。非常君穿着乐寻远昨天拿给他的衣服，小心地跟在乐寻远身后。
　　“你走起路来没昨天那么为难了。”乐寻远忍不住说，一边伸手打开了车门。“你会开门吗？”
　　“总会习惯。”非常君说着学着乐寻远的动作开了车门，动作有些别扭地坐上了副驾驶座。
　　乐寻远发动了车子开出了停车场，天空依旧阴沉。“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下雨。”
　　“你喜欢下雨天。”
　　下雨天能够冲刷掉很多痕迹，乐寻远的确喜欢。
　　“……不过今天先和你有约了。”乐寻远朝非常君看了眼，“你要是有闲心，可以帮我把掉进鱼缸里的打火机捡起来吗？”
　　非常君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随口说：“等我有闲心。”
　　乐寻远笑了笑，没再说话。他其实也没去过水族馆，路线都是导航的。半路上下起了雨，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窗上，一股股流下来。非常君伸手在车窗上摸了摸，又想起了昨天去过的游泳馆，虽然水质不佳，但比起小小的浴缸还是强多了。
　　“水族馆下次再去吧？”乐寻远说着把非常君那边的车窗放了下来。
　　非常君把手探出去一点，感受着雨水拍打掌心的轻微钝痛。“嗯？”
　　“下雨天啊。”乐寻远说着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淋雨也挺好玩。”
　　“人类淋雨了不是会生病吗？”
　　“不一定。”乐寻远说着已经把车靠边停了。
　　雨似乎比刚才更大了些，乐寻远车上放了把折叠伞，因为很久没用过了，伞骨都生了锈。他撑开了伞从车上下来，非常君也跟着下了车，大雨几乎立刻就打湿了衣服。因为天冷，乐寻远给非常君准备的都是冬衣，浸了水就格外湿重，紧紧贴在身上让他行动更加不便。
　　“衣服好重。”
　　“可以脱掉外套。”乐寻远说，他手里这把许久没用过的伞被雨水一番击打，断了一根伞骨，伞面都凹陷下去一片。
　　非常君脱了身上的外套，随手扔在了车顶。海里是不会下雨的，他只看到过被雨水扰乱的海面，却没真切感受过雨水洒落在身上的感觉。这和在水里游泳的感觉完全不同，冰凉的雨水将他的眼睫湿润，他耳后的细缝也开合着。
　　乐寻远伸手在非常君侧颈摸了摸，轻声说：“鳞片出来了。”
　　非常君颈上的鳞片与尾巴上的不一样，浅金色的鳞片并不是很硬，而且又细又滑，因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乐寻远收紧了手，把非常君拉在了伞下。
　　“再多一会儿，你是不是就连尾巴都要出来了？”
　　“你想看？”
　　乐寻远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现在。”话说着又伸手拨弄非常君湿漉漉的长发，“你除了尾巴别处也都有鳞片吗？”
　　“没注意过。”非常君说着朝乐寻远那边凑过去，“你的好奇心很重。”
　　“不然也不会把你带回家里。”乐寻远把断了伞骨的伞收了起来，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他和非常君不同，非常君淋雨也不会觉得冷，他却已经开始嘴唇发颤了。
　　“你很冷。”
　　“还好。”
　　非常君看了乐寻远一眼，又抬头去看雨，任由雨水落进眼睛里。他和乐寻远走得有点远，衣服早就彻底湿了，紧紧贴在身上。
　　“如果每天都下雨就好了。”非常君说。
　　“家里是不可能下雨的。”
　　“花洒。”
　　“水费很贵。”
　　非常君嘴角勾了勾，“我走累了。”
　　非常君在水里没有变化出双腿过，上岸后用腿的时间也很短，和乐寻远在雨里走的这段路算是最长的了。走路没有游泳快，也没有那么自由，时间久了就觉得无味。
　　“要我背你？”乐寻远问。
　　“如果你不发抖的话，能不用走路我当然乐意。”非常君说着靠近乐寻远，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下，“示好。”

[ 此帖被五羊在2018-09-02 14:1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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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8-07-01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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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乐寻远笑了下，搂住非常君的腰，贴紧他的嘴唇，重复道：“示好。”
　　虽然人类淋了雨并不一定会生病，但乐寻远没那么好运。他感冒了，不仅头昏脑涨而且还发烧。乐寻远把体温计放进了抽屉里，拿出手机给人打电话请假。
　　“你竟然是有工作的。”非常君说，“晚饭，是你的‘宠物鱼’吗？”
　　“我当然有工作，不然你以为我工作日出去是在做什么？”乐寻远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笑，“能不能放过它们，不是才嫌弃它们刺多么？”
　　“有些时候应该是在行凶杀人。”非常君说，却没答应乐寻远不动他的宠物鱼。
　　“我会打电话叫外卖过来。”乐寻远说着朝非常君看了眼，“需要你出门取一下，记得穿好衣服。”
　　“我有一种被需要的感觉。”非常君闭了下眼睛，缓步走到了窗边，将深灰的窗帘拉开了一道缝。乐寻远房间的窗子是与客厅一样的落地窗，外面还在下着雨，雨水溅在窗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非常君透过模糊的窗看着脚下的风景，楼下停放着的汽车变成了模糊的色块，行人也只是移动的小点。
　　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雨水击打玻璃的声响，还有轻微的呼吸声。非常君回到了床边，伸手在乐寻远脸上触碰了一下。乐寻远的体温比以往都要高，非常君接触热物的机会很少，他触摸着乐寻远的额头，用指腹摩挲他的眉骨眼角。他从未与人如此近距离接触过，以后或许也不会有可能。仿佛贪恋人的体温似的，他将掌心贴合了乐寻远的脸颊。
　　“……你这样可起不了降温的作用。”乐寻远半睁着眼看向非常君。
　　非常君收回了手，全无被抓包的自觉。
　　“很饿。”
　　门铃声响起，将乐寻远未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他抿了下唇，说：“吃的来了。”
　　非常君轻轻“嗯”了声，伸手拿起乐寻远床边的一件白色的睡袍穿上，他还没学会打结，所以乐寻远把他拉过来，拿着纯白的带子在他腰上松松地系了个结，又顺手在他腰上捏了把。
　　非常君的腰和人类的触感并不一样，不柔软，也不温热，甚至有种隔着一层绒布触摸鳞片的错觉。
　　“这又是什么意思？”非常君问。
　　“就像你刚才做的一样。”乐寻远轻声说，他嗓子有些发干，于是说：“我觉得我要渴死了。”
　　“人类喝水就可以治病了吗？”
　　“不，爱治百病。”乐寻远说着笑起来，又忍不住咳了几声，他只是开个玩笑，但非常君并没有听懂。
　　非常君拿了外卖，又从厨房倒了杯水出来，他把水杯放在乐寻远床头，先把身上的睡衣扒了才开始拆外卖。
　　他嗅觉灵敏，还没打开就已经知道是鱼，不过是熟的，这有点可惜。
　　乐寻远翻了个身，手肘撑着床垫坐起来，目光从非常君身上游移到床头的那杯水。“你从哪里倒的？”
　　“水龙头。”非常君说着已经拆开了筷子，正要开吃。
　　乐寻远轻轻咳了声，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腿，用下巴抵着膝盖，偏头看着非常君的脸。
　　“你不觉得水龙头里的水一股消毒水味吗？”
　　“比起游泳池里的要好多了。”非常君手里的筷子顿了顿，说：“人类不能喝吗？”
　　“大概会拉肚子。而且感冒了得喝热水。”乐寻远伸手从外卖的塑料盒里拈了块鱼糕放进了嘴里，“不过你能关心，我真是太感动了。”
　　乐寻远这话也不知道带了几分真心，但非常君对此不以为意，一边嚼着鱼肉，一边说：“顺手。”
　　是顺手还是特意关心，乐寻远其实也不怎么在意，他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重倒了杯水，又从柜子里翻出来备着的感冒药吃了几颗。
　　吃了感冒药后乐寻远一直有些昏沉，睡到半夜又醒了过来，他穿上衣服出了门。非常君被他开门关门的声响惊醒，却没出声，等着乐寻远走了才从浴缸里爬出来。他把之前弄脏的沙发拖到了窗边，侧躺上去，朝下望着。楼下的路灯并不是很亮，但已是半夜，天气也冷，路上基本没人，等到乐寻远从公寓走出的时候他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非常君伸手在玻璃窗上戳了下，慢慢合上了眼睛。
　　半夜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乐寻远却还是带了把伞。大半夜出门不过是临时起意，他做了梦，具体是什么已经忘记，那种让人不快胸闷的情绪却还残留着。深夜的冷风夹带着湿意，一点点渗透衣料，钻入肺腑，随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乐寻远站在路灯下，从兜里摸出来香烟和打火机，点燃的时候想起来白天非常君说有空帮他捡打火机，不由得笑起来。梦里的那些不愉快好似都随着呼出的烟圈一起随风飘散。
　　因为半夜外出吹风，第二天乐寻远的感冒似乎更严重了一些，他把自己裹得像只熊，一边喝着热咖啡，一边交代着上门的装修师傅把浴缸拆了修个浴池。
　　非常君不能躺在浴缸里，还得穿着衣服，心情并不怎么好。
　　乐寻远打开了电视，把遥控器交在了非常君手里。电视机对于非常君来说也不是特别陌生，他被关着的时候，对于外界的了解很多都是来自隔了一面玻璃墙的电视。虽然得来的知识片面又肤浅，但至少让他对外界有了一些了解。
　　电视上放着的是本地的新闻，说是在哪个烂尾楼里发现了身份不明的尸体。非常君对此并无兴趣，按着遥控器换了个频道。
　　这次放的是个偶像剧，男女主在一个宽阔的玻璃道里说话。乐寻远凑过来，在非常君耳边说：“这就是水族馆。”
　　“是把人关在了玻璃里，还是把鱼关在了玻璃里？”
　　“看你是处在哪方了。”
　　非常君正要再换，就见屏幕里男主角俯下身在女主角嘴上碰了下，同时从眼角坠下一滴泪来。
　　“示好为什么要哭？”非常君忍不住问。
　　乐寻远摸了摸下巴，“可能太激动了。”他说着俯下身也在非常君唇上碰了碰。“你如果哭，会变成珍珠吗？”
　　“你很喜欢美人鱼的故事吧？”非常君微微推开乐寻远，将电视换了个频道。“我没哭过，所以我也不清楚。”
　　装修的师傅量了尺寸，又询问了乐寻远几句以后才带着工具包出去。非常君对于人类的电视节目显然不怎么感兴趣，依旧换着频道，直到换到了关于动物的纪录片。
　　“你看这些鱼的时候是觉得它们是同类，还是觉得是在看食物？”
　　非常君看了乐寻远一眼，觉得他问的这个问题有点蠢，“不饿的时候不觉得是同类，饿的时候当然是食物。”
　　“那你看人的时候又是什么想法？”乐寻远问。
　　非常君偏着头想了会儿，说：“你是在担心我把你当做储备粮吗？如果哪天你的宠物鱼被我吃光了，我会考虑一下品尝人肉的味道。”
　　乐寻远说不清自己对非常君的回答是什么感觉，他伸手在非常君的金发上摸了摸，将柔软的发丝撩到他耳后。属于鱼的鳃于是显露出来，轻轻开合着呼吸着空气。
　　“我觉得……”乐寻远笑了下，又凑过去吻住非常君。并非轻微的触碰，而是更深入一些。这次的吻没有鱼腥味，只有过于湿润的触感。非常君的唇舌都是凉的，对于身体发热的人来说倒是十分受用。乐寻远在非常君唇上厮磨，手指摩挲着他的耳垂，指尖有意无意的触摸着他耳后慢慢冒出来的细小鳞片。
　　好一会儿乐寻远才终于松开非常君，他轻轻喘着气，故意说：“真不公平，你都不用喘气。”
　　非常君眨了眨眼，伸手在自己唇上摸了摸，“示好需要这么亲密？”
　　“这代表，我挺喜欢你的。”
　　“宠物鱼？”
　　乐寻远嘴角勾了勾，也没否认非常君的话。
　　“要不要探索一下人类身体的奥妙。”
　　“不必，我不是很感兴趣。”非常君动了下腿，“基本上，我和人类是差不多的。”
　　乐寻远抿了下嘴，“那还真是可惜。”
　　非常君侧躺下去，问：“你不准备换掉这个沙发了吗？”
　　“换了以后你还是可能弄得湿淋淋，黏糊糊。”乐寻远说着朝鱼缸看了眼，“你比宠物鱼要麻烦许多。”
　　“那是因为你喜欢……自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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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自找麻烦吗？”乐寻远笑了笑，“我倒是觉得很不错，总比无事可做要好。”
　　非常君轻轻哼了声，在沙发上慢慢翻了个身，“我还要多久才能躺回浴缸里去？虽然它很小，但好歹有水。”
　　“这几天恐怕都不太行。”乐寻远用食指关节蹭了蹭下巴，因为发烧头痛，眼睛都眯了起来，看着有些迷糊。“不过我买了一个充气的小游泳池。”
　　“游泳池？”非常君动了下腿，很有兴趣似的。
　　“小的。”乐寻远强调了下，又说，“但比浴缸要大上不少。今天下午应该就会送来。”
　　非常君想象了一下比浴缸大上一点的游泳池，又思考了充气的问题，脑海中最终也没构想出乐寻远说的那东西是什么样子。
　　乐寻远坐上了沙发，单手环住非常君的腰躺了下去。这沙发算不上很大，容纳他们俩显得特别挤。乐寻远贴得非常君很紧，因为发烧，有些过于灼热的呼吸都洒在了非常君后颈。非常君的体温比常人要低很多，乐寻远好像是拿他当人形冰袋使，八爪鱼似的缠着不放。其实以非常君的力气，要挣开乐寻远也不怎么困难，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非常君容许了他这种行为。乐寻远嗅着非常君身上浅淡的水腥味，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到了中午，被肚子饿了的非常君轻轻推开，他才醒过来。
　　也许是人形冰袋很有效果，乐寻远体温没那么高了，脑袋也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昏沉。他从沙发上起来，回去卧室把自己身上有些湿了的衣服脱掉，重新换了一身。
　　午餐照例是外卖，吃完没多久就有送快递的小哥打电话过来。非常君从快递员手里接过来那个纸盒子时，脸上不免有些失望。这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怎么看也不能装下游泳池。
　　乐寻远从茶几下的柜子里翻出来一把水果刀，递给非常君让他把纸箱上的胶带划开。
　　“你买的什么？”非常君忍不住问。
　　“充气泳池啊。”乐寻远笑了笑，伸手把纸箱打开，一边把里头折叠着的充气泳池递给非常君，一边说：“充气之后就能用了。”
　　“像气球那样？”
　　乐寻远点了点头，“你吹吧。”
　　非常君有些怀疑地看了看盒子底部放着的说明书，“要吹那么大，不可能是用嘴吹吧。”
　　乐寻远握着拳抵住自己的嘴唇咳了咳，“你试试看？”
　　“不试。”非常君把说明书拿起来，虽然他并没有学会太多人类的文字，但这说明书的内容并不复杂，还带着图纸解说，并不难懂。
　　弄好那个充气泳池后非常君就没再躺在沙发上。就像乐寻远所说的，这个泳池比浴缸要大上不少，要不是乐寻远的客厅面积还算大，这泳池还没地方可摆。非常君沉在水底，闭着眼睛听乐寻远正在看的电影。过了好一会儿才浮起来，开口问：“人类谈恋爱这么麻烦的吗？”
　　乐寻远回头看着非常君，反问：“鱼谈恋爱吗？”
　　这个问题倒是有些难住非常君了，他出生没多久就被钉住尾巴，关在了铁笼里，实在没机会融入其他“鱼”的生活。
　　“不清楚。也许他们不谈恋爱。”
　　“那你谈吗？”
　　非常君双手搭在了泳池边缘，问：“你这么问，是想和我交配吗？”
　　乐寻远被“交配”两个字噎了下，好一会儿才调整好表情，微笑着问：“你觉得怎么样？”
　　非常君金色透亮的鱼尾在水里左右晃了晃，“没兴趣。”
　　“我觉得你挺好奇的。”乐寻远盯着非常君的眼睛看了会儿，又转头去看电视。“我向你‘示好’，你不也没拒绝。”
　　“不拒绝不代表就是接受。”非常君说着从水里爬了出来，金色的尾巴又变成了修长匀称的双腿。他湿漉漉地走到乐寻远身后，抬手在他颈后碰了碰。
　　乐寻远换了衣服之后就又坐在了他从书房里搬出来的椅子上，他后仰着去看非常君，有些年岁了的木质椅子不由得发出“吱呀”的声响。非常君冰凉的手指落在了他脸上，相比人类要光滑一些的指腹贴着他的脸颊游走，留下一道道水痕。
　　“很痒。”
　　非常君“嗯”了声，手指依旧在乐寻远脸上动作，乐寻远捏住了他的手腕，才要转头来看非常君，就觉光线一暗，非常君俯下身在他唇上碰了下。
　　浴室的装修是在一周后完成，之前的浴缸被扔了，换成了一个椭圆形的浴池。虽然比浴缸大些，能够容纳非常君的整个身躯，但没有充气泳池那么宽敞。相较之下，非常君还是更喜欢待在泳池里。
　　乐寻远养在鱼缸的鱼又少了几条，不用猜就知道它们是去了哪儿，但他的打火机还是沉在缸底没挪过地方。
　　“你不是说有空就会帮我把它捞起来的吗？”乐寻远问。
　　“可是我没空。”非常君在不大的泳池里游了一圈，宽大的鱼尾弯成了半圆。
　　乐寻远想起来他第一次看到非常君的时候的场景。月光下被血液染成红色的鱼尾让他印象深刻。他靠在泳池边缘，伸手在水里胡乱绕了绕，说：“等天黑了，我带你去海边。”
　　非常君游动的动作顿了下，“干嘛要等到天黑？”
　　“白天你的尾巴藏不住。”
　　非常君控制双腿的能力其实已经锻炼得十分不错，走路也不会别扭，就是让他像人那样跑动还是多少有些为难。乐寻远并没有真的等到天黑才带着非常君出去，在吃过午饭不久他们俩就出了门。
　　乐寻远带着非常君回来的那次，非常君受了重伤，一直都只是躺在后座而已，再加上天黑，沿途是什么风景他都没有看清过。这一次，他坐在副驾驶座上，虽然不确定这是不是就是乐寻远带他回去的那条路，但总归是能好好看下风景。
　　路边的绿化带里开了许多花，各种颜色都有，大多数都是非常君叫不出名字的。他生活的海底里并没有花，那个关着他的笼子阻隔了很多生物。偶尔会有体型小的鱼游进去，但很快也会离开，或者，被非常君吃掉。
　　“一直看着窗外，脖子不会疼吗？”
　　非常君听见乐寻远这么问，他转过了头，打开了乐寻远带过来的矿泉水瓶一口气喝了半瓶。
　　“我感觉我都忘记海水的味道了。”
　　“嗯……”乐寻远犹豫了下，说：“对于人类来说，海水的味道并不好，但对你来说……可能是家的感觉？”
　　非常君忍不住笑出声，却没再说话。他之前提过几次要乐寻远把他放回海里，但现在乐寻远真的把他带过来了，他却也没多开心。可能，他心里本来就是讨厌这里的。
　　乐寻远在他上次吃过的那家店里又吃了一次生鱼片，或许是心情有异，相比上次味道要好不少。他依着记忆走到了海边，他上次过来这里脱掉的鞋袜早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被冲进了海里，还是被附近的工作人员收拾掉了。非常君就跟在他身后，本来披散着的长发被海风吹得扬起来，露出来耳后细长的鳃。
　　“你要去哪儿？”非常君问。
　　天色有些暗了，风吹得有些大，非常君的声音被风割得破裂。乐寻远微微侧过头，说：“到了。”
　　非常君猜测乐寻远是想说到了他们俩初次见面的地方，但他当时身体虚弱，注意力根本没放在这上面，并不确定这地点是不是正确。
　　乐寻远盘腿坐下来，柔软的沙因为他的体重微微下陷。非常君也不太做得来盘腿的动作，于是伸直了两条腿坐着。
　　“晚上的海有什么好看的吗？”非常君问。
　　夜晚的时候，充满腥气的海水染上了夜色，冰凉又厚重，实在让他说不出喜欢。
　　乐寻远盯着起伏的海面看，看着海平面上最后一点红霞也暗了下去才说：“你不是说体育馆里的水很刺鼻，家里的又太小吗？”
　　“你这样说，显得我很挑剔。”非常君撇了下嘴，似乎并不想承认这一事实。他脱掉了对他来说十分累赘的鞋袜，慢慢走到了海里才去脱吸足了海水变得沉重的裤子。他越走越远，后来只剩脑袋还在海面之上。乐寻远有些分不清非常君是在游动，还是脚踩着细沙行走。
　　非常君一直没有回头，金色的头发没有光源也不怎么耀眼，离得远了，被起起伏伏的海浪遮掩着都看不出来他的具体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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