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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 布布文學 07.14[冥迹][戮史]心亏见鬼

    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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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llowkn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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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發表於: 2021-07-14 0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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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14[冥迹][戮史]心亏见鬼

0
27000字正文完结存档。内含:五毛钱的群像,四毛钱的冥迹,一毛钱的戮史。 `;7^@k  
{:&t;5qz^  
   |-N\?N9"  
Q 'R@'W9  
   IqK??KSC  
*P_ 3A:_  
章一  当我们说开始这个名词时我们是在指什么 .:tAZZ  
[>P@3t(/  
  如果一定要给这一切的事找出一个起因,那么那个起因会是地冥在剧院捡到的那个拨浪鼓。 esH>NH_  
N|c;Qzl  
  “拨浪鼓。”俏如来重复道。 mie<jha  
p=U*4[9k  
  那个波浪鼓就那样被放置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真的是一个很不起眼的拨浪鼓,每个看到过它的人都会这么说。那种不起眼是一种路边石子一样的不起眼,存在于你的记忆里,但永远被你忽略,你看到它时总会想,也许我在哪里看过这个东西,但你翻找你的记忆,在那条小路上一遍又一遍地找,每次都只是路过它,于是永远也找不到——但看久了,你就会忽然觉得它是一种有生命的事物,死掉的事物:干瘪,枯槁,让人觉得仅仅是连放在那里,都凭生弥漫出一股苟延残喘之气,看的人心里沉甸甸,闷烘烘,像是被推进一片柳絮的海,怎么都喘不过去。纸的边缘已经失去黏性,翘了起来,露出纸层下的木纹,纸翘起来弧度像只干瘪的蝉。而比起纸面,木料的变形可以说微乎不记,也许,也许,如果有人愿意去修好它,它还是可以被修好的……但它又是那么的……干瘪,那种干瘪的姿态会让你想起死物。那些死掉的,干枯的,被高温和蛀虫烘焙走筋肉,留下一具腐烂的躯壳的死物。 7Op6> i  
8(UUc>g  
  它给人的感觉太奇怪了,就像是……就像地上躺着的不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具,而是死去的什么东西,虚无的生命已经从它的体内逸散,留下死去的身体,像走在路上,看到一块沾着血的石头,一只碾碎的鸟,一只掉了翅膀的蜻蜓,一只浮在水面的鱼,你一遍一遍走过记忆中的窄路,有什么味道萦绕在鼻尖,但你没法辨别——那活过的躯体中流淌出狰狞而隐晦的死意是那么令人厌恶。 /TTmMx*  
<4z |"(  
  “就是它么?”俏如来问,拨浪鼓安静地躺在桌面上,翘起的鼓面纸幅度如偶在窗户夹层发现的枯瘪的蝉。地冥没有应声,而俏如来似乎也并不是真的需要回答,他看着那个拨浪鼓,就这样缓慢而隐晦的,露出了一种亲昵的表情。  Z(p kj  
 ?[Od.  
  “……就是它了。”地冥慢慢的开口,他的思想没有停留在那个拨浪鼓给人的诡异感觉上,也没有停留在俏如来脸上慢慢浮现的微妙表情,他正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地冥在这种思绪里慢慢开口,同坐一桌的两人都慢慢走在自己的小路上,路和路却并不贴近,太远了,于是方桌慢慢延展一条辽远的河,“那天,我听到……” +K4d(!Sb  
-W(O~AK  
  他确定自己绝对听到了什么,但具体听到的是什么,却不太确定——笔尖停了下来,慢慢在纸页晕染出一个小小的墨点。地冥抬起头。他听到有敲打鼓面的声音。拨浪鼓,声音在他脑海里慢慢构建自己的形象,一个小小的拨浪鼓。 *<n]"-  
<syMrXk)R(  
  他停了动作,却没有抬头,响声只勾走他一瞬的思绪,他是个做事沉浸的人,以至于那种响声只让他浮出水面一秒,就又被自己的思想,所以在外人看来,地冥只是捏了捏笔,仿佛斟酌措辞一样,在他的那个小本上继续写下什么。 {J2*6_  
1u&}Lq(  
  拨浪鼓的声音停了片刻,又兀自响起来。听起来,它似乎一直在滚动,这很奇怪,学校礼堂的地面绝大部分覆盖在厚厚的红毯下,绝无可能产生太大的响声。舞台倒是只铺着实木地板的,但位置离他太远,又站满排练的人——它到底是在哪里不停地滚。 &g R+D  
 4l+"J:,  
  ……好热,地冥又忽然想,为什么会这么热?手中握紧的金属笔杆温度已经成为一种灼人的烫,他转了转笔,没什么用。手心已经黏满了汗,怎么握笔都觉得黏腻腻的。拨浪鼓的声音还在响。疑问像黏在器壁的泡泡一样缓缓产生——拨浪鼓的声音听起来太……规律了,像一只仓鼠蹬着跑轮在地上跑来跑去,但是谁在给拨浪鼓这样持续的动力?——好热,太热了,他控制着不要站起来,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可是一切忽然那么热,那种尖锐的热,让指腹传来针扎一样的刺痛,他脑子里的故事全被打乱了。 ~:r:?PwWG  
!(PAUW S@  
  地冥并不是一个热衷于倾诉的人,此外,当他处于一段对话中时,他会总倾向于暗自保留一些细节。但俏如来似乎也并不是真的准备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他只是来确认的。于是场面就这样产生了——心不在焉的倾诉者与并不真诚的聆听者。 T]\_[e:'  
${^WM}N  
  地冥借着对话打量着俏如来的表情……一种粘稠的表情。在那样的注视中,似乎连时间都变被粘住,拨浪鼓横亘在桌面,那种奇怪的感觉又随着注视的时间的增长而涌出,水银一样浓稠地扩散开——俏如来终于收回了视线,几乎是客套地:“那请问还有什么别的事发生了么?” x@3Ix, b'  
PSz|I8 c  
  “我还听到弹珠的声音。” $pK2H0c  
+ ^n [B  
  “弹珠?” Fyy)665x/  
o 5dPE{f  
  “嗯,弹珠……我站起来,想看一看到底是谁在滚拨浪鼓,但声音忽然都停了,在我几乎要失去耐性时,又响起一种类似弹弹珠的声音,那声音一直在响,我跟着它找,在一个临近地面的通风口里找到了这个拨浪鼓。” H%`Ja('"p  
FU9q|!2Y  
  “这样啊。” (K"U #Zn  
[V_Z9-f*  
  其实并不是这样——当地冥处于一段对话中时,出于一些个人的原因,他会倾向于暗自保留一些细节;在另外一些时候,同样因为一些个人的原因,地冥会干脆谎报一些细节。 jovI8Dw >  
HV@ C@wmg  
  “其实本来没打算去找,但那个弹珠声让人很在意……这不是最常见的都市传说么?楼顶传来的弹珠声。” iB1"aE3  
25%[nkO4  
  “我听过一种说法,说那可能是顶层混凝土层中空气和管道变形的的响声。” fB+4mEG@  
cl kL)7RQ  
  “是么?我家住公寓的顶层,我则在顶层的顶层,楼顶上就是天空,没人在天空里玩弹珠,只偶尔会有野猫路过。” T9.3  
9fr LYJz"  
  俏如来喔了一声,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才慢吞吞地说:“我对都市传说不太感兴趣,但楼顶有弹珠声,我确实是听过的——家中的子辈除了我外,还另有两个弟弟,他们不与我住同一层,偶尔会在晚上玩弹珠——其实更多时候是玩别的,但弹珠也是玩弹珠的。我睡在一层,弹珠在夜晚滚过我头顶的地板,咕噜咕噜……都会将我惊醒。” zi l^^wT0J  
+jQHf-l  
  那时俏如来备考国中,精神格外紧张,有时起夜的足音便能将他惊醒,更别说玩具的响声,这个时候总是史艳文去制止他们。俏如来偶尔会想,父亲能如此精准的抓住小空和银燕的每次作响,是否是因为父亲的精神也和他一样紧绷。 BH"f\oc  
U_ELeW5@  
  但只是那一年,之后俏如来睡得沉了些,亦也许是习惯了深夜的噪音,于是再不会于夜晚中惊醒,史艳文也不在夜里如猫头鹰一样往返于一层和二层。俏如来不知道他的父亲是否也睡得好些,是否已经习惯夜里的响动,亦或者只是不愿因为自己的神经衰弱反复去要求别人的举动。 ?5(Cwy ?  
Hd H,   
  俏如来想了许多,但终于还只是想着,没有说出任何。话题走向了家庭,于是地冥说:“我有一个哥哥,如果硬要算,还有一个妹妹,但很遗憾,我平时并不与他们中的任何住在一起,因此从未有过带有家庭温馨的被惊醒。” rEEoR'c6  
"J|{'k`  
  话题无可继续,又回到拨浪鼓,“在那之后,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俏如来问,地冥猜他只是在确认,他似乎笃定地冥会看到某个人。 ;oW#>!HrY  
/<7'[x<  
  这是一个北方的城市,夏季温热潮湿,冬季寒冷干燥,此时刚才五月,天气熟软适宜,天气放晴了小半个月,终于在午后落了场雨。俏如来祖籍不在此地,但本地话已经非常标准,只在一些语气词中带着一些无法被磨灭的乡音,让人从偶尔的几个音节间看到他的故乡。窗外的雨又大了些,偶有一点溅在咖啡馆的落地窗上。雨是冷的,屋里的灯光则暖洋洋,一冷一热都映在俏如来那张姣好的脸上,那张脸眉目柔和,端正流畅,雨夜的暗色在他脸上溶解晕染成一种莫名的颜色,像尊端坐的玉佛,连窥探和敲打都带着一种慈悲的神色。 (/TYET_H  
S- {=4b'  
  你有看到什么没有?俏如来这么问,地冥想他其实想问的是:你看到谁没有,但其实无论俏如来问什么,他的回答都只有一个:没有。然后再补充,有的——“但那其实不是我看到的,是谈无欲看到的。” Lky<L96  
!Au'WJfE  
  在此对重新以上信息进行总结,尤其勘正一些地冥故意扯谎的细枝末节——这个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JmL{&  
.|Unq`ll  
  那天学校表演社团进行了一次汇演,汇演的举办地点在学校的礼堂。时间是晚上七点。演到一半时,礼堂着起火。大家都出来避难。谈无欲说,他在着火前于后台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小孩,大概这么高(比划)这么圆(比划)。素还真说你说慢点,是不是这么高(比划)这么圆(比划)长这个样(比划)。再将时间在拨回公演开始之后,火着起来之前:饰演王子的剑雪无名被饰演天鹅的一剑封禅于舞台之上aka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剑封禅持一把管制刀具捅了个透心凉。 XS+2OutVo  
'/l<\b/E  
  谈无欲是这么说的:火烧起前,他在后台道具间,看到一个小孩——道具间,顾名思义充满道具。有的易碎有的危险。道具间严禁乱跑乱跳,更严禁这么高(比划)这么圆(比划)的小孩乱跑乱跳。彼时道具间就莫名出现了这么一个小孩。谈无欲想让那个小孩出去。那个小孩坚持不出去。谈无欲一定要让那个小孩出去。那个孩子露出一个诡诞的笑容,撞开谈无欲夺门而出消失不见。谈无欲从道具间追出去,左右遍寻不着,怒火中烧之刻,碰到进来寻谈无欲的素还真。谈无欲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孩子,大概这么高这么圆,撞了我一下,现在还疼呢,素还真说别管什么孩子了,你家房子着了。 %0 cFs'  
Zi'}qs$v  
  再更正:此处的房子指学校的礼堂aka剧院。鉴于该建筑物为建校之初谈无欲家出资建设,在素还真的言语艺术加工下,学校的礼堂aka剧院着火最终浓缩成为一句“你家房子着了。” X@;;h  
e$'|EE.=q+  
  这是谈无欲视角的故事,故事中他在后台看到一个小孩,一晃眼却不见了——这是谈无欲的故事,让我们记住谈无欲的故事。 Fo\* Cr9D  
E6+c{41B  
  而一剑封禅则是这么说的:这场戏的表演的精髓旨在借位,我理所当然(一些激烈的肢体语言)并不需要真的给剑雪无名来这么一刀(比划),因此刀不是真的刀,是软的,塑料的,带弹簧的,戳起来叭叭叭响的(一些如同海草舞一样的手部动作)。刀看似没入剑雪无名的胸膛,其实是侧出一个角度,戳进他大臂和胸膛之间的阴影里,这就是这场戏表演的精髓。  !4Q0   
r{oRN  
  这场戏表演的精髓就在乎一个借位,剑雪无名被捅了,但其实也没完全被捅。一切上演的都很顺利,可是一剑封禅舞下小刀的前一刻,忽然听到耳边泠泠的笑声。在那一瞬间,几乎只是一瞬间,一切就这么发生了。等他回过神来时,刀子已经在剑雪无名胸膛里了。 miWog8j  
ZSWKVTi  
  有人说,被刀和枪一类的事物创伤,其实很难自知,因为这是一个和谐的社会,很多人一辈子用刀最多也只是菜刀,更别说枪,绝大多数人打枪是在大学入学的军训中以及城郊的真人cs游戏里,因此这些被创伤的人不会当即将自己感受到奇怪感觉与枪伤和刀伤连接;因为人们会想,好疼,随后会开始思考,这是一种怎么样的疼痛,并最终得出结论——我是不是肌肉拉伤了,而不是刚刚的巨响是有人朝我开枪。 eO7 )LM4  
`^_c&y K  
  就像人被车撞,或是中了五百万彩票,随之而来第一反应是虚幻,头晕,难以置信,我是不是在做梦。剑雪无名也是同样,他感觉胸口有点疼,而且疼的有些诡异,他没有觉得自己肌肉拉伤了,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岔气了。 D@.+B`bA  
d2'1 6.lV  
  总之,剑雪无名觉得一切还在掌握之中,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旋即就这样镇定中十分镇定地吐完血后厥过去了。 $W}YXLFj?  
|.]sL0; 4Z  
  疏楼龙宿在旁边插嘴:如果我听到一声巨响,我会怀疑是不是有人朝我开枪。剑子仙迹说虽然我的理智告诉我这真的有可能会发生但是我的感情让我向你丢出一段省略号,什么样的笑声?素还真不被干扰,坚持向一剑封禅发出疑——,在警车和救护车,火烧房子声和吵闹声的背景音下,一剑封禅回答:一个小孩子的笑声。  mE1m  
f%#q}vK-  
  这是一剑封禅和剑雪无名的故事,让我们记住一剑封禅和剑雪无名的故事。 rnNB!T   
AN)exU ?  
  故事回归到舞台上,一剑封禅呆若木鸡,剑雪无名呕血(包)三升。在这之后剧院忽然烧起来。素还真第一个发现不对,站起来大声喊:呜呼!着火了。大家跑出来避难。谈无欲和素还真也跑了出来,他们一边对着烧成低配版版迪士尼烟火城堡的爆火礼堂烤着火,看着剑雪无名被120打包拉走,看着一剑封禅被警察抓走还留下一句我是冤枉的——顺带一提,大家都相信一剑封禅是冤枉的,因为他只是一个路过的无辜好人,但本着特摄剧大多敌我同源的传统,一剑封禅是个无辜的路过好人的同时aka路过的贱人吞佛童子;一剑封禅是个好人大家都很清楚,可是事情坏就坏在吞佛童子是个很鸡贼很鸡贼的人——日月才子在喧嚣的背景音尝试复盘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将事情简化为他们玩过的无数局剧本杀里的线索一样的碎片,在把故事一点点拼凑起来并最终在故事中对应出一个不该存在,也无人认领的孩子。 {N.J A=  
^:hI bF4G  
  这是素还真的故事,让我们也记住素还真的故事。 -!Ov{GHr0  
sKu/VAh x  
章二  烂果实 c+a"sx\  
<PMQ$s>KK  
      关于见鬼一般有两种比较令人信服的说法,一是先天注定你会见鬼,这种见鬼一般比较稳定和无害,就像眼能视物耳能辨声,先天遇鬼者就像相较常人多了一感一观,如同玩游戏时加载了dlc有了一些新的可用功能和内容——据坊间传闻,只是坊间传闻,据说一般路过的谈无欲先生就恰好八字纯阴,因此先天开有阴阳眼,于是很容易见鬼;再有比如据说,只是据说,据说家里真的像魔法少女小樱里的香港友人李小狼一样是历代求道俗称跳大神的剑子仙迹先生,从小跳脱在怪力乱神的危墙之下,即使八字平平,但也同样容易见鬼。 4eD>DW  
]7|Zs]6  
      第二种说法便是后天不足者容易遇鬼,后天不足又分两种,身体虚弱,或是精神低落,这种人阴虚神衰,阳气不足,气场低迷,走夜路都能左脚绊上右脚,但凡撞鬼撞的都是执念深重,有求于人或是心怀恶意的鬼,此处也举出实例——比如地冥,虽然跟玉逍遥同卵同胎同年同月同日生,安利在玄学上两人开局相同顶着同样的buff,但后者健康积极乐观向上笑口常开,每天夜晚十一点入睡早上七点起床洗漱完毕奔出宿舍去抢食堂三楼拐角包子铺的第一屉小笼包,而前者凌晨三点还在清匿名平台发emo说说,谁更容易撞鬼一目了然——更何况地冥除了精神低落外确实也是身体虚弱,精神疾病,是很严重的精神疾病,套用西厢记形容男女主的词组出一句话就是倾国倾城貌多愁多病身,病还是那种大脑神经已经发生病变每天睡觉前需要吃三种药的那种不折不扣的精神病。 /&>vhpZ}  
d@b" ~r}  
      “地冥?” >^!)G^B  
%p; 'l  
      上回书说道地冥的个人爱好是在对话中对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细节进行艺术加工,譬如他曾一口是他于一个通风口意外拾得,但这句话也并不完全正确或错误,但事实并非如此——将时间线向回拉,拉回到地冥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左顾右盼,试图找到到底是哪个劳什子的东西在发出噪音的后一刻——肩膀被拍了拍,旋即一个拨浪鼓被递到耳边,“你东西掉了。” d U}kimz  
zEBUR%9  
      是个拨浪鼓,灰灰旧旧,看起来既不值钱也不起眼,不知道这东西跟刚刚的异响到底有没有关联,地冥扫了一眼,把玉逍遥的手挡了回去,“不是我的,拿走。” ;rj|>  
eN,6p '&  
      “不是你的东西怎么在你脚底下?看你就是在找东西,也不用太感谢我……” (JX 9c  
FTJvkcc?m  
      “真的不是我的——也许是之前坐在这里的人落下的,你硬塞给我,失主反而会想不到,还不放在这里……你去洗澡了?” EX"o9'  
hBRcI0R  
      “嗯,刚上完散打课就去洗了,天哪,刚刚那节课真的是被六铢衣一顿暴打……”玉逍遥拨了拨头发,从座位后绕到地冥旁边坐下,温热的躯体带着一股异样的热度贴上来,地冥竭力控制自己想往旁挪的冲动——毕竟这里的每个座位都被扶手隔开,绝无可能在玉逍遥不察觉的情况下远离他,“好热啊,刚刚澡堂里也好热,像个大型蒸炉房,这里怎么也这么热,我是进来吹空调的,空调坏了么?” $:}sm0;  
'nQQqx%v  
      中央空调出风口系着红绳,此时恹恹的欲垂不垂,拨浪鼓被玉逍遥捡起来放在再隔壁一位的座椅扶手上,扶手年久失修,有些歪斜,拨浪鼓也像出风口的红绳一样欲垂不垂,倚在歪斜的扶手边缘,似乎下一秒就会划下来,掉进座椅上玉逍遥抱来的那摊杂物里,“喂,”玉逍遥用手捣了捣地冥,肌肤隔着衣服接触,像碰到一团裹住的火苗,“地冥,台上都吵成那样了,你不去劝么?” hI6Tp>b*~  
K| w\KX0  
      “我像是会劝架的人么?” R!z32 <5k  
dTTC6?yPXf  
      “倒也是……” bmP2nD6  
-]~KQvIH!  
      台上君海棠跟缥缈月的争吵已经趋近白热化阶段,她们一向便不对付,这事大家都知道,君海棠觉得缥缈月为人疾世愤俗在感情上又畏畏缩缩,缥缈月则觉得君海棠经常玩忽职守偶尔水性杨花,但平时只是互相漠视,偶有口角,从未像今日这般大动干戈,就连御清绝和却尘思双双上场劝架都无济于事,反而像在热油上浇了一把火。 "K)ue@?  
is6M{K3  
      她们一向不对付,这事大家都知道,但从未像今日这般大动干戈。两人终于被拉开,各占舞台一角,被朋友围着劝火。缥缈月拂袖而去,君海棠丢出的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都不要吵啦!天气确实太热了,我刚去给大家端了点冰点过来……”素还真姗姗来迟,接着分发冰点时路过谈无欲问了什么,谈无欲一指缥缈月跑走的消防通道,想也是在聊去趟小卖铺的功夫怎么还能排练排丢一个人。 ]1)#Y   
. UaLP  
      两人安静了片刻,也只是片刻,玉逍遥进来的时候叼了一根巧克力冰棍,此时已经只剩了个棍,左右都没有垃圾桶,玉逍遥把棍收进冰激凌的袋子里拧巴拧巴口丢进塑料篮子里,“我的冰激凌吃完了,你再去给我拿一根。” -Cc2|~n  
Fi8#r)G.  
      “凭什么是我给你拿?吃那么快你是在吃冰棍还是在变魔法?” #+ai G52+  
9D`p2cO  
      “天太热,还想吃,每次发冰棍最后肯定会绝对会省下来出来一根,再说了你是编内人员本来也该有你一份,求你了,我热死了,快去给我拿过来吧。” GOU>j "5}2  
&6O0h0Vy  
      玉逍遥粘人时会像块年糕一样甩不掉,但地冥还在挣扎,“要吃你自己去。” iF^    
$ISx0l~  
      “我才不去!我连你们团的编外都算不上,万一被赶走不是很丢人” T`W37fz0  
tO~o-R  
      “素还真那么会做人肯定不会让你被乱棍打出——你就说你是给我拿的,去吧,我不想动。” L|y 9T {s  
 %G>  
      “吃的都请不动你。” 2qDyb]9  
=u<jxV9  
      “是我在吃?!” @g%^H)T  
Y+Cqc.JBQ  
      玉逍遥扭扭捏捏地上了舞台,跟素还真言笑晏晏地友好会晤,蹦蹦跳跳地跑了回来:“素还真给了我两根~” DP6>fzsl  
"?Yf3G:\0  
      “你吃吧。” Mh"vH0\Lj  
9Ac4'L  
      “你真的不吃?” Aq,&p,m03  
zL=PxFw0  
      “……真的不吃。” f\X7h6k8{  
(X/dP ~  
      于是地冥想,但玉逍遥确实是一个好人,他心中终于泛起一些温度正常的情绪,不像今天一直感觉到的热度那样刺人,清凉熨帖,沁人心脾,感动在心中持续了一秒,他有听到玉逍遥说:“太好了,那你不吃的话帮我拿一下这根——不要偷吃哈,我绝对会发现的——等我吃完我手里的马上就来解决这根。” _)a!g-Do7  
(_nU}<y_i  
      “……”地冥很想把手里这根冰棍立刻丢出去。玉逍遥一手举着冰棍开始去收拾他带来的堆在座椅上的东西。剧本缺了人,只能换一幕排练。 YDjjhe+  
ZRn!z`.0  
      “你要回去了?” (Y~gItej  
$0,lE+7*  
      “是,太热了,我要把这些东西都扔回宿舍然后去火锅店吹空调……你去么?” "VgPaz#  
!f01.Tq8  
      “按理说,今晚的汇演我应该全程出席。” 7R#$Hm  
Ocf:73t  
      “你只用谢幕的时候上去鞠一个躬吧,我看这里这么热中央空调肯定是又坏了,晚上肯定更热,你跟我去吃火锅吧,然后临谢幕前再跑回来。” WKB K)=  
;dqu ld+q  
      “然后你们去吃火锅了?” PwS7!dzH-  
LPS]TG\  
      “然后我们去吃火锅了。” LNOz.2fr>  
i/j eb*d0  
      “好吃么?” q 1~3T;Il  
m/p:W/0L  
      “不是好不好吃的问题……问题在这里,拨浪鼓。” u iR[V~  
UhbGU G  
      他们说,一切故事的开始,都会是最不起眼的事——拨浪鼓被放在桌面上,俏如来点了点头,自然地道:“你说这个拨浪鼓么?确实是小空的玩具,当时整理要放进墓地的东西时,我还找了它很久。” ; G4g;YHy|  
nEfQLkb[|  
      “小空?” =@s{H +  
dw3H9(-lp  
      “嗯,我的第二个弟弟……小空生性顽劣,做出这种事并不奇怪。” J?oEzf;M  
Lem:zXj  
      “顽劣?”地冥冷笑了一声,“素还真跟你说了什么?” dH~i  
,A;wLI  
      “他说有人见到了一个孩子,看形容很像是我早夭的弟弟,还有个人捡到了奇怪的东西,想跟我见一面……坦白来说,来之前我都不知道会是这个……拨浪鼓。” XG8UdR|  
`Oe"s_O#  
      “没有别的了?” +OfHa\Nz  
Fh~ pB>t  
      “他说,我与你见一面,就会全知道。” `c'R42S A  
e6 a]XO^  
      “那你是不知道剧院的火灾了。” KCi0v  
E#(dri*#t  
      “火灾?”俏如来僵硬了一下,“有人死了么?” 9e0t  
2'7)D}p  
      “应该不至于死……大概。”地冥往后仰了仰,倚在靠背上,俏如来默默捂住脸,斟酌片刻,才说:“因为一些原因……额,小空的性格,可能,确实,嗯……” #8i9@w  
U^d!*9R  
      地冥思来想去本来决定不翘今晚的演出,因为他的座位在第二排,翘起来太明显,但玉逍遥坚持要带地冥去吃火锅,地冥坚决不去吃火锅,所以最后他们去吃了烤肉。一顿烤肉烤肉普普通通,以地冥的评判标准打分,只在及格线之上,想不通玉逍遥为什么一定要来吃。临近八点,演出应该进行了一半,此刻往回走正好可以赶上谢幕,玉逍遥去前台结账,地冥站在门口,看到消防车和警车尖叫着驶过,像一个不祥的预兆。“是哪里失火了吗?”他想,也许今天确实太热了,热到即使那里烧起来,他也不觉得奇怪,正在此时店面传来一阵欢呼,有人举起手机大声喊:“热烈庆祝学校礼堂着火!” wG",Obja  
>36>{b<'$*  
      “庆祝什么!!学校礼堂今晚有演出!别庆祝了!” KpfQ=~'  
L /V;;  
      “为什么是礼堂着火不是教学楼着火?” OHK]=DH:M  
;[!W*8.c  
      “教学楼着火咱们这学期都要在宿舍上网课。” b&I{?'"%8  
f#| wb~  
      “听说是点火。” DUWSY?^c  
]udH`{]  
      “还没到期末周怎么就疯成这样了?” d5l].%~  
\>)#cEX5  
      “别吵了!赶紧回学校去吧!” c|(&6(r  
<iN xtD0  
      学校旁的饭店一到周末晚上总是集满了学生,着火的还是公演中的礼堂,大家多少都有亲友在看,此刻急急忙忙慌慌乱乱地都往学校赶,老板也拦在门口慌慌乱乱地收钱,玉逍遥从人群中挤出来,抓着地冥就往学校跑:“你们剧团今晚不是在学校公演?!” -(l/.yE{X  
cnR18NK  
      拿起询问在学校的诸位好友,心里愈是急切,拨电话的手越是忙乱,素还真的电话理所当然地已经被打爆,打给别人,却是也一个都不曾回应。等到他们紧赶慢赶地赶回学校时,剧院已经烧成一片浪漫的火海,消防开始灭火。地冥还想往前跑,被消防员拦住,说,这里已经烧得不能进人了! 7cV GB  
E2( {[J  
      “地冥?!……可算找到你了, 幸好你也没事。”素还真在这时候迎了上来,目光中不无担忧,谈无欲跟在他身后,嘴唇紧抿,目光看起来比平时更伶俐几分。 nPj &a  
-"/l)1ox,  
      “剧团的人都没事吧?”玉逍遥搭话道,但素还真还没来得及回答,又见到医务人员提着担架往120上送,担架上躺着剑雪无名,脸色惨白,上了呼吸机,一剑封禅被警务人员围住,看到素还真便冲上来,但脸色同样难看,牙冠战战,说不出是恐惧,担忧,还是愤怒。 J:G~9~V^  
r"x/,!_E  
      “有鬼。” 7cly{U"  
>NAg*1  
      “……什么?” W'f)W4D$6  
2PG= T/  
      没来得及问出什么,当事人都被请走,素还真略有所思,谈无欲表情晦暗,两人窃窃私语,迅速贴成一团消失在阴暗的小角落。火烧的快,灭的也快,建筑只烧了一半,但幸好没人因火势受伤。 Rd>PE=u  
:y3e-lr  
      回到宿舍,非常君已经在宿舍等待,交流得知:今晚的猎头戏是改编后的天鹅湖,由剑雪无名和一剑封禅担任主演,剑雪无名演王子,一剑封禅则一人分饰两角,分别出演夜晚楚楚可依又无法开口吐露的白天鹅,和白日里被魔王派来迷惑王子与众人视线的黑天鹅,剧到高潮,是天鹅们与王子的双人舞蹈,剧情则是黑天鹅假扮成天鹅,诱王子前来,并用淬了毒的匕首将王子击杀。 0/,Dy2h  
?/FCq6o  
      这当然是一个假动作,剧目只要求借位表演,一剑封禅只需要用塑料匕首挑破剑雪无名胸口的血包,但不知为何,那把刀却换成了真的。 K&UTs$_cI  
T Y*uK  
      用非常君的话说,即使是从台下远远地看过去,那柄匕首也锋利异常,出现在一剑封禅手中时,几乎像一道白光般耀眼,直直闪破他的视线——血则格外的红,剑雪无名胸口鲜血如花。刀刺进去后,台上的两人都有一瞬的僵动,剑雪无名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虽然像是被展开的绢素被风吹拂,倒在地上萎作一团,大家都被这异样的美倾倒,正欲鼓掌,却见帷幕忽然降下,随后是谈无欲用音响传出的信息——着火了! !y-,r4\@`  
JQk][3Rv  
      而君奉天则说,剑雪无名与一剑封禅感情甚笃,一剑封禅并无作案的动机,其次,一剑封禅若真要动手,何必选在大庭广众之下?再者,最后着火时,一剑封禅若真的想让剑雪无名死掉,大可把他留在台上,令剑雪无名在血泊中葬身火海,何必辛苦至极,搭上姓名的救他出来?再有甚者,剑雪无名的伤口离心脏很近,却正是这小小的偏差令他无事,他的伤口看似严重,但其实是血包和自身的双重流血导致的视觉效果,救护车来时,剑雪无名甚至还有意识,综上所述,我觉得此事必有隐情。 X'.*I])  
OpxJiu=W  
      君奉天是玉逍遥的小学,初中,和高中同学,等到了大学时,玉逍遥走艺术特长,在现在这个学校继续练大提琴,君奉天则毅然决然地甩出人生所有的反抗与张狂,放弃家中为他安排好的外交学院,报考了法学,两人这才没能继续同窗之谊。但在大学前的小学,初中,以及高中,君奉天和玉逍遥都是好友,这种单纯的友谊一直持续,即使他们不在一个大学,仍熠熠生辉,以至于比起跟目前同住一个宿舍的胞弟,玉逍遥遇到什么事都会与无论如何都要列出首先其次再次的君奉天交流。 2pV@CT  
K4j2xSGeo  
      玉逍遥拉了一个群,群内成员是君奉天,玉逍遥,地冥,非常君,君奉天和玉逍遥打群语音,聊得眉色飞扬,地冥不想和君奉天打群语音,因此没有加入群语音——但没有差别,玉逍遥和地冥坐在一个沙发上,他稍稍侧耳细听,足够听起本群的全部群语音。 48"=,IrM  
UQ.DKUg  
      本市好的小学很多,好的初中则少些,再好的高中则更少,整体结构酷似一个稳定而内卷的三角形。因此,大家的关系错综复杂,你认识我,我认识他,他原来和她有过一段,她现在坐在你前桌,诸如此类繁复隐晦的人际关系数不胜数,不可尽书,在三角形中浩浩荡荡地盘出一个更稳定的三十维球体。 7MhN>a;A\  
l_0/g^(  
      剑雪无名和一剑封禅大他们一岁,因此大他们一届,但高中上的是同一个高中,甚至确有交集,这个交集是指:君奉天在查寝时曾将两人记大过。 V jZx{1kCR  
MH h;>tw  
      话又说回高中时,学校实行半军事化管理,纪律严明,几近无情。宿舍条例具体展开而讲,就是床不能有人,水池不能有水,书架不能有书,垃圾桶不能有垃圾,一切东西不能在他们该在的地方,而应该在学校觉得他们该在的地方。用玉逍遥的话来讲,讲究的是要有一个窗明几净,陋室如新的氛围;一剑封禅高中时叛逆,那时大家不叫他本命一剑封禅,而敬称一句吞佛童子。一天,吞佛童子带着剑雪无名在宿舍用火柴烧烤,此处的火柴烧烤是指尝试用同时十盒火柴的方式烤熟一只大虾,比起烹饪更像是化学实验——被时任风纪委员的君奉天敲门不应,遂破门而入,当场包围两人,并记大过一次。   ]n (:X  
VY_<c98v  
      君奉天因此上了吞佛童子的小本本,两人勾心斗角,围追堵截,或者说,吞佛童子怀恨在心,单方面对君奉天勾心斗角,围追堵截,而君奉天则以不变应万变,持一本被敬称为正法的校园道德条例大全将吞佛童子拍得像猫和老鼠里的那只总是被平底锅暴打的狗——这是他们过去的故事——总而言之,在一剑封禅度过了他那段名为吞佛童子的光辉青春岁月后。他们英雄息战,惺惺相惜,不打不相识,成为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微信聊天页只有一条聊天记录,写着,我们已经是好友了!快来一起聊天吧!的塑料好朋友。 boWaH}?0'  
:%kJ9zW  
      如果这里捅人的是吞佛童子,君奉天肯定已经将他当场擒获。但这里有的是一剑封禅,也只有一剑封禅,吞佛童子随着青春的小鸟永远的留在了那个毕业的夏天,而一剑封禅健康向上,积极稳定,即使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也绝不用小刀捅人。 ^UiSezc I  
J>%uak<  
      剧院楼被灭了火,原本光洁油亮的现代主义外墙被熏得像块鹌鹑蛋,竟有种返璞归真的美感,当晚学校严厉查寝,宿管人员全员上线,挨个敲门记人,杜绝一切聚集于发生之前,只可惜现代科技太过发达,以前车马太慢,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现在你足不出户都能找到八百个校园bbs热帖一窥事件全貌。地冥没有去刷bbs,因为玉逍遥跟君奉天拉了一个群,他就是这个群里的第三个人,他眼瞅着君奉天跟玉逍遥两个人在群里一路从一剑封禅的个人感情状态聊到了八百年前我们一起翻过的围墙。 3W.5 [;}  
5#hsy;q;[  
      谈无欲则说,我在后台看到一个孩子,他在道具间走来走去,一直停留到第二幕结束,我路过道具间,看到他在角落咯咯欢笑,走进角落一看,却不见他的身影,再回神时, PYJ8\XZ1_N  
Ub| -Q  
      不,地冥回答,学校方面认为是有人刻意对道具进行了更换,然而那把刀却其实没有被换,仍是塑料的,空心的,连苹果都削不开,切东西时还漏气,会发出被捏紧喉咙的惨叫鸡般的叫声——只是在某一刻锋利如铁,连警方都说不出为什么这柄塑料小刀能造成那么锋利的伤口。 #F25,:hY  
/Lt Lu  
      对话进行到这里,两人之间的氛围已经如同学生家长会面学生家长,俏如来担任那个“踢球提碎了玻璃”的小孩的学生家长,地冥则担任那个“被爆炸的玻璃扎伤”的小孩的学生家长,两人中间放的那个拨浪鼓就是那个罪恶的皮球——但其实也还未定,毕竟俏如来没有真的见过这个鬼,所以目前鬼可能是小空,也可能是长得很像小空的任何一个小孩。 " UxKG+   
VMgO1-F  
      俏如来喝了一口茶,地冥也喝了一口茶。俏如来欲言又止,地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于是俏如来问:“这便是你的怒火所在?你们社团公演时,遇到了……最终教你们剧团的成员负伤,从此不能登台?” O.^1r  
!Ng~;2GoA  
      但地冥说:“剑雪无名的伤口并不严重,仅仅是不久便出院了,这件事最后被定为由于道具被偷换而产生的意外,我的怒火不在这里。” z2DjYTm[~  
$<v{$UOh  
      “……也就是说还有别的事发生。” 9#D?wR#J=  
v*VId l>  
      “大概是这样的——之前我说过我发现了拨浪鼓,但最后我却并没有说,我将它据为己有,我只是将它放在被发现的地冥——俏如来先生,请你猜一猜,我最后是在哪再见到这枚拨浪鼓的。” >4x~US[VB  
j/*4Wj[  
      “额……你的床底?” C Ch38qBp  
3tAX4DnYrq  
      “我哥的书包里。” a?5R ;I B  
(Aw!K`0Y1  
      因为一些个人的原因,地冥习惯在对话中更改一些无伤大雅的细节,所以这句话对应的现实其实是:玉逍遥在地冥的座位下捡到了一个奇怪的拨浪鼓,地冥劝他哪里来的放哪去,防止耽误失主找东西,玉逍遥同意,并将拨浪鼓放在了一旁座椅的扶手上,拨浪鼓看起来很想悄悄滑进玉逍遥的塑料洗浴筐里,但地冥目光如炬地监视它,最终在离开时,成功让拨浪鼓被留在了礼堂里,当晚礼堂起火,没人再见到那个拨浪鼓,随后事故调查结果出炉,只被认定为意外,第一件事似乎落下帷幕,随后是第二件事——玉逍遥撞鬼了。 G'0]m-)dw  
JtGBNz!"  
      那天是雨天,雨下得很大,地冥一到雨天就不想移动,蒙着被子拉着窗帘缩在床里听着歌睡觉,门被忽然推开,啪地一声打在墙上,地冥醒了,却没睁眼,在音乐声中隐约听到有人进屋,室内很暗,进来的人没开灯,直直地缩进被子,是玉逍遥。 @>4=}z_e  
0Er;l|  
      玉逍遥没脱衣服,身上裹着一股雨夜的冷气和潮气,地冥本来想把他推出去,摸到对方身上才发现玉逍遥在发抖,这下他彻底醒了——玉逍遥很晚才跑回宿舍,一进来就把被子一蒙,地冥睡觉时会放歌,玉逍遥抖了一会,把地冥耳机拿过来一只,塞在耳朵里,过一会儿,说,“我刚刚好像撞鬼了。” ~L ufHbr  
mb_~ "}A  
      “……什么?” BkcA_a:W  
vivU4:uH3  
      地冥问怎么了,玉逍遥说,有个孩子问他要自己的拨浪鼓,玉逍遥说拨浪鼓不在自己这里,然后那个孩子便要跟他玩捉迷藏,他还没答应,孩子就忽然不见了。随后一切都变得很奇怪,天原本下着雨,此刻看却是一种暗淡的白。教学楼的自习室正常开着店,桌上还放着教材和晾着开水的杯子,但却没有任何人在。手表的指针也停转,他不敢坐电梯,一个人走安全通道,走到一半听到泠泠的笑声,随后便被一股怪力推下楼梯——之后一切忽然恢复了正常,玉逍遥没再管那个小孩,也不敢在教学楼里停留,一路顶着雨跑了回来。 UKfpoDhEe  
'H.,S_v1x  
      “他问你要什么?” I@9[  
/By`FW Y  
      “……拨浪鼓。” W\l"_^d*  
Z9vJF.clO  
      “……” 1Z| {3W  
:jU u_s}  
      “你说……”玉逍遥忽然压下声音,像是怕惊扰什么,又像是怕自己说的话被谁听到,“……你还记得那天,剧院烧起来前,我捡到的……” "{Jq6):mp  
n\G88)Dv`V  
      “你没带回来吧?” #mvOhu  
6-vQQ-\  
      “当然没有。” B9Y*'hmI  
ji :E  
      ……仿佛整个世界都泡在雨里,玉逍遥盯着窗户看着窗外的雨,他没带伞,但地冥大概率在睡觉,教学楼里也没认识的人在自习,既没法被送伞,也没法蹭伞。 !3 j@gi2  
E,g5[s@  
      雨不大不小,宿舍楼不近不远,那种模糊的感觉像挂在书上的一颗苹果,似乎下一秒就会掉下来,又似乎不会——距离似乎是近的,又似乎需要一把伞。 "FfIq;  
/UAcN1K!B  
      到底怎么办? Sx|)GTJJ|-  
#HF;yAc  
      玉逍遥拿不准主意,于是无意识的点着笔,让笔在平板的表面上扣出一声又一声脆响,让笔刷在钢笔和橡皮之间跳来跳去——笑声就是在这一时刻传出来的。  01;  
lIDGL05f'  
      是笑声,但仔细听来却是哭声,哭声摇动着室内的昏暗,一个孩子轻盈地走出来,像魂灵一般从室内的黑暗中闪现。 '<eeCe-  
k6mC_  
      天似乎一下就暗了下去,玉逍遥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寒冷爬上骨头,沁入肌肉,像是要这样冷下去,于是就再也不会暖起来……那个孩子走到他面前,哭一样的笑声停下来,孩子歪着头看着他,脸上的五官像雾一样汇聚又散开,“你有看到过我的拨浪鼓么?” oM4Q_An  
$b=4_UroS  
      “拨浪鼓?……好像是有看到过的,但我没有动它,就放在那里了。” :SD^?.W\iT  
M);@XcS  
      “所以现在不在你那里?”  XBF]|}%  
}W)c-91  
      “原本应该在礼堂,但礼堂着过一场火,现在还在修,更不要提开放……我不确定它还在不在。” 2^.qKY@g@  
U9ZWSDs  
      “所以你也不确定它在哪里。” 1deNrmp%  
,j|9Bs  
      “……嗯。” }jWZqIqj  
1P1"xT  
      “那怎么办呢?” X 'W8 mqk  
\gE6KE<?p  
      “是呀,怎么办呢?” nC;2wQ6aO  
asQXl#4r  
      玉逍遥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又觉得头有些晕眩,像是有人让他头脑里浇了一捧混着冰碴的水,又像是太热了,热到因为炎热而有的痛苦几乎成了尖刺一样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那个孩子看起来很普通,五官甜蜜柔和……怎么会曾经,像烟雾那样流淌呢? q;{# ~<"+  
\vR&-+8dk  
      “那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Z F&aV?  
v2tKk^6`(i  
      “……捉迷藏?” t:?8I9d  
*'q6#\#.  
      “没有拨浪鼓可以玩,只能玩捉迷藏了,你能抓到我么?”那个孩子自顾自的说着,忽然跑开,跑向走廊尽头的黑暗里,玉逍遥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他的头还是残留着痛觉,但已经没有那么痛了。 )n&@`>vm  
;#F7Fp*U  
      要去找那个孩子么?他仍旧拿不定主意,手却推开了一间教室的门。 vUa&9Y  
8ezdU"  
      空荡荡的,他屏起呼吸,走了进去。桌上有书,座上有书包,还有外套搭在椅背上,保温杯接了热水,正慢慢的晾凉。 9N kr=/I"P  
A^9RGz4=  
      但人呢?人去哪里了呢。 ?k7z 5ow  
ZI8*PX%2  
      玉逍遥把那个黑色的,油蜡皮的邮差包顶在头顶,从雨里和雾里跑了出来,黑色的包被顶在头顶,像一道暗色的刀锋割裂一匹上好的绸缎,或是割裂一颗爆满的,熟透了的糜烂果实,地冥一到雨天就不想动,但窗户被雨吹开,他洗好起床关被夜雨推开的窗户。一眼就看到玉逍遥头顶的那个黑色的油蜡皮的邮差包。 rnV\O L  
Eoo[)V#x{  
      玉逍遥跑并不很快,但让人感到一种仿佛要去完成什么,又仿佛要逃离什么的急促,地冥没有做声,静静地掩上窗,拢好窗帘,躺回床上;他听到上楼声,开门声,黑夜里的卧室黑漆漆的,连白墙也反射着一种黑色的光芒,接着玉逍遥扑上床,带着雨水,潮湿和那种急促一起袭来。 j$TTLFK1  
L9G xqw  
      玉逍遥在颤抖,为什么? }%;o#!<N(@  
;>z.wol  
      他们隔着一层被子,很快这一层被子也被掀开了,两张相似的脸孔在黑夜中彼此闪烁,玉逍遥从地冥的耳侧拿来一只耳机,放进自己的耳朵里,舒缓了几口气,才幽幽的,暗暗的,压低声音说:“我刚刚好像撞鬼了。” ygA~d9"  
b?~%u+'3  
      “……什么?”地冥翻了个身,现在他们真正的面对面了,“你遇到鬼了?” {+&qC\YF  
9 Z 5!3  
      “刚刚教学楼里有个孩子,”玉逍遥斟酌着语句,吞吞吐吐的,地冥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正在游离,飘回那栋教学楼里,“……一个孩子,要我跟他玩捉迷藏。” {"([p L  
y]veqa  
      “然后呢?” .P|_C.3- l  
Z"T#"FDIr  
      “没有然后了,他藏起来,然后自己跑回来了……难道还要留在楼里跟他继续玩捉迷藏么?” #nv =x&g  
N`JkEd7TT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留下。” i#lnSJ08  
0"vI6Lm  
      “……只有你会留下,你一直很奇怪,太奇怪了。” *88Q6=Mm  
VT;Vm3\  
      “你总在捉迷藏里跑掉,因为我很奇怪,你才跑掉么?” W8$ky[2R  
U>,E]'  
      玉逍遥突然停住了话题,地冥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接着往下说,便说:“结果怎么样?” /ehmy(zL  
YA:7^-Bv  
      玉逍遥摇了摇头:“我没看清楚那个孩子,但是......但是我总感觉,我是被他耍了,”玉逍遥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我......我觉得我好像被那个孩子算计了。” r}1.=a  
K>tubLYh  
     “嗯?被那个孩子算计?” xDU{I0M  
`k 5'nnyP  
     “恩恩,”玉逍遥用力点点头,“他说让我跟他玩捉迷藏,可是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但我又不敢随便乱走,怕碰见他,后来我没找到他,或者说,没去找他,走紧急逃生通道走到二层,就听见他从楼梯上跑下来的声音,我看着他的脚步声……那时心跳得好快,我知道我肯定是要倒霉了。” #c?xJ&bh  
m~#f L  
       “你不会听错吧?”地冥问。 L>&o_bzp  
\x,q(npHi  
       “绝对不会!”玉逍遥很坚决的摇摇头,声音又低下来,“……我后边好像磕到了,你能不能帮我看一看。” @&AUbxoj  
xejQ!MAB  
      窗外的雨更大了,几乎像是在拍打着窗门,玉逍遥把被子掀开,坐了起来,脱下上衣,地冥从被单里嘻嘻索索地爬出来。眼前的后背摔出了一片紫,到了后天可能就是青色的;被子里太闷了,玉逍遥总疑心半夜闷在里面,会活活闷死掉——可地冥总喜欢蒙着头睡,像他以前养过的猫,喜欢贴着他的腰睡觉,有是也不介意被蒙在被子里。 KXQ &u{[<  
xn fMx$fD  
      地冥就像他很久以前养过的那只猫一样,睡觉偶尔露着头,又偶尔埋进被子里,像猫贴在人的后腰上,又像兔子躲进雪底——地冥也坐了起来,在这个黑暗的,阴沉的雨夜,窗外忽然不知哪里的闪过一束光线,像车灯,短暂的照亮室内的天花板,地冥看着玉逍遥,问:“那个孩子……是什么样子的?” =41g9UQ  
VDyQv^=#  
      “没有办法去形容,像每个小孩子一样,你知道,每个小孩子都不一样,但我们总是忘记给小孩子形容……很可爱,长得很漂亮,看起来像是忽然出现在那里。” /*zngp @  
X4c|*U=4  
      地冥脑海里又闪起那天点燃剧院的火光,谈无欲的脸在那样的火里渐明渐暗,也说,我看到一个孩子。 cL]vJ`?Ih  
8R) 0|v&;  
      地冥忽然弹下了床,因为他想起玉逍遥顶在头上的那个黑色的邮差包,黑色的,刀锋一样劈开细雨和夜。他的动作急促,拉开每一个拉链,最后直接把包整个倒了过来,“地冥?怎么了?”玉逍遥也下了床,走到包前时,地冥正攥着什么东西站起来,紧紧地攥在手里。 Cw*:`  
Vw^2TRU  
      “是什么?”玉逍遥说,“给我看一眼。” Mj guH5Uy  
Mx3MNX /  
      地冥的声音冷下去:“你没必要知道是什么。” Qcy /)4Hfg  
e|t@"MxvC  
      “给我看一眼,”玉逍遥想抢地冥手里的东西,但地冥看起来格外暴躁,上次地冥这么暴躁的时候砸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就在玉逍遥面前,键盘显示屏摔得分离,没法修缮,最后最好再买了一个新的——每次地冥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总会有什么东西被迁怒。 m>H+noc^  
]~Su  
      “给我看一眼。”玉逍遥先地冥一步挡住了门,包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地冥睡了一天,头发散乱,但此刻眼睛冰冷又怨毒,“你冷静点,你要干嘛。” z^ai *   
/bxu{|.  
      “我要,把这个东西,用刀,劈烂,然后扔进榨汁机里跟早上剩下的那个牛油果一起榨成绿色的烂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5a`f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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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把东西给我。”玉逍遥朝地冥伸出手,地冥看着他,带着疯狂和攻击性——但玉逍遥不怕他,他已经见过太多次地冥发疯,他已经学会不去害怕,“地冥,我需要你冷静一点,把你手里的那个东西给我。” VP7g::Ab  
- kGwbV}  
      对峙大概持续了一分钟,没有谁擅动,有好几个瞬间,地冥的眼神让玉逍遥觉得地冥想拿着一把刀把自己剁吧剁吧扔进榨汁机,但最后地冥还是慢慢的,一点点的,把手掌在他面前摊开了。 O ;34~k   
%M=Ob k  
      他看到一个拨浪鼓,很小一个,小到足够被攥在手心;劈了一角,毛刺深深扎进地冥的手里 YR 5C`o  
0:CIM  
      “……没事了。”玉逍遥走过去,握住地冥的手腕,把那个拨浪鼓从地冥的手里拿出来,丢到了地上,“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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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唢呐=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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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  發表於: 2021-07-14 0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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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  一切在侧面发生过的事 ]gw[ ~  
--> ~<o  
  非常君的部分: y^*o%2/  
'o!{YLJ fM  
  我和地冥都学大提琴。从搬入宿舍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这形容太俗了,但我的意思,气质,地冥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我进门时他站在一扇门前,要敲不敲,欲走不走——我走进房门,行李磕在门槛上,发出一声闷闷的响声,他被声音一惊,像只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弹走了,然后那扇门被推开,是玉逍遥,热情的和我打招呼——我是说,气质。气质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但在地冥身上无疑是存在的,因为他只要站在那里,就仿佛被一种粘稠的,厚重的物质包裹起来,那种感觉那么浓稠,塞住你的鼻腔,像一场重感冒,精神上的重感冒,并不致命,毕竟地冥还活得好好的——但是,我是说,气质,地冥有一种浓稠的气质,那种气质让人只要看着他,就仿佛也被那种物质卷进去,仿佛再也无法开心起来似的。 YLx4qE  
:j)v=qul  
  地冥很漂亮,理所当然的,玉逍遥也很漂亮,但玉逍遥又没有地冥漂亮,地冥的漂亮是气质给他的作用,副作用,一种化学反应般的漂亮。他们两个单站在一起,细看眼睛的走向,嘴角的弧度都是很像的。但远远一看,却不让人去敢互相辨认——我和地冥都学大提琴,但也是后来我才知道,地冥的妈妈就是那位很有名的大提琴家……小时我曾有幸看过一场她的演出。看她的演出,应该是记忆很深刻的,但当时实在是太小了,回想起那天的记忆像从水中捞起一片月亮,徒劳而无功,只能看到水波的幻影,我在幻影中看到疯狂的碎片。所唯一能辨析的就是那种揉弦的动作,那动作异常漂亮,也异常……怪诞,劲瘦柔韧在手指在弦上翻飞,按弦的动作几乎像对爱人的低语,或是握着一柄刀。 xpO'.xEs  
9i=HZ\s3  
  开学后,我和地冥生活不免有些轨迹的重叠,因而我也能看到他奏乐,拉大提琴——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他,他揉弦的动作几乎是他妈妈的翻版,如出一辙。他长得也像他妈妈,是气质上的相像。玉逍遥当然也和地冥,地冥的妈妈长得很像,但玉逍遥的气质太过温和跳脱,即使秉承着那样的脸,也在相处后让人意识到他正面的本质。地冥不一样,地冥的……感觉,是一种介于人之外的美,他的眼睛,他的眉毛,他的鼻梁和嘴,总让人透过他看到他的母亲。 M3 TsalF  
ZNKopA(=|%  
  之所以说地冥的妈妈是“那位”大提琴家,是因为她曾经是国内拉大提琴拉的最好的人,也是国内拉大提琴拉得最惊人的人——这惊人说的是她的手法,也是她的结局。在我很小时她就没再演奏,国内小报传得如沸。有人说是手腕废了,没法再拉琴,怎么废的?自己自杀,用刀割手腕,人没去成,被发现在浴缸里,救过来时手已经废了。也有人说只是不想再拉了,但总逃不过四个字,精神原因。 ]SO-NR  
v>[U*E  
  但业界对她其实还好,因为见过她演奏的人都会感受到一种慑服,来自她演奏的大提琴的怪诞的美对人的一种心灵上的震撼,压倒,摧毁,凌驾。人们偶尔聊到她,话题不可逆转的指向那个如昙花一现的演奏者,便沉默下来,这种沉默既是回避,也是一种隐晦的尊敬——没人会比她拉得更好,也没有人再能那样演奏,我们都认同,但地冥并没有那么尊重他的妈妈。当我们偶尔聊起这种事,地冥只说她是一个疯子,因为已经疯得彻底,所以才能那么拉琴。 FJ/c(K  
(\I9eBm  
  当时我沉默不语,心中庆幸自己没有说出一句话,因为我和地冥认识不久,没有很仔细地看他拉过琴,那句话是:你拉起琴来,和你妈妈实在很像。 Rs +),  
gfW_S&&q  
  我们都知道地冥拉大提琴拉得很好,玉逍遥弹钢琴也弹得很好,但无疑没有地冥那么好。当你在看玉逍遥弹钢琴,你会想:很好。一场谈完走出来,你还是会想:嗯!很好。玉逍遥弹钢琴就是很好,没什么不好,但地冥拉小提琴,你会想:咦好怪嗯嗯再看一眼! 咦好怪嗯嗯嗯再看一眼…… "KiTjl`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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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冥的妈妈到底为什么不拉大提琴,我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她一个人住在疗养院,地冥周末偶尔去看她,地铁没通到那里,他坐一班很老而安静的公交——玉逍遥也会去,但地冥从不让玉逍遥上楼,或者说不让玉逍遥去见,至少是频繁地见他们的妈妈。我为什么知道呢?因为越骄子去滑冰摔断腿,也住那个疗养院,有一个周末我推越骄子出去散步,在花园里看到玉逍遥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扯叶根玩,左一根银杏右一根银杏,勾在一起扯来扯去——我没继续看,因为越骄子开始嘀嘀咕咕,于是我赶紧推着他走了,再后来越骄子出院,我也就没再去过那个疗养院了。 5Y3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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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早就猜到地冥大概不是家族里唯一一个病人,从第一天见到他,我就猜到。因为他的疯狂稳定而……厚重,像地里埋着的酒,因为传承和时间积累出稳定与厚重。又像是近视,父母都近视,孩子便天生在基因和模因里都写了“近视”。最后是地冥亲口对我说的——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但他愿意亲口告诉我这个,我还是觉得值得纪念一下,然后——他说:就像果子的腐烂,一颗果子或是太熟会烂,运输时磕破皮会烂,或是存放时堆在筐底挤来挤去会烂,或者什么都没发生,还长在树上,但就是烂了……人也是这样。果子烂了,你将它拣出去也没用,于事无补,它不在那儿,但影响还没褪去,一整筐的果子都会跟着它慢慢变烂。” L,+m5wK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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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时我学理科,走艺术类,文化课不能说太优秀,但也学到过果子腐烂的根本原因是霉菌,但地冥明显在,额,指桑骂槐?有的时候霉菌扒在框里,覆在别的果子上,这个时候把烂的果子拣出去,霉菌还是在那里,所以果子还是会烂。 Mmb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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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顺着他说,其实我也确实是这么想的。我说:疯狂这个东西就像霉菌,腐烂只是它的表达,腐烂偶尔会出现戏剧性的结果,比如酿酒,疯狂也会。地冥接话道,比如我妈,我妈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但他们都说她只是“艺术家”。 Bn<1zg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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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再说话,地冥沉默一会儿,说,你一开始就应该来读艺术,你擅长这个。 +W7#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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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冥说他的妈妈就是那颗烂掉的果实。我又想起他母亲的演奏——那时我还很小,她一个人抱着琴,坐在台上,用那种漂亮得让人觉得不适的手法去弹琴,这种堪称神经质的美为我留下了对音乐的初窥,强大,美丽,恰到好处的平衡,慑服。一种纯粹的强大的美。对幼时的我来说几乎是一种令人恐惧的东西,就好像只要走近一步,走过一步,踏过线,就会成为台上的女人的精神上的同类。当然,地冥打断我的回忆,他慢慢地说,语气平和,我也是烂掉的果子。 S=@bb$4-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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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坏果实,他对自己评价道。  n$u@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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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冥当然是一个漂亮的人,但他的漂亮是一种很疯狂的漂亮。我总觉得他不该在这里拉大提琴,该生在什么玄幻恐怖武侠仙侠随便什么玄幻世界观里当那种人生目标是毁灭世界并且真的付诸实践的大反派。玉逍遥漂亮得像他的弹钢琴,很好,没什么不好,当然是好的。地冥则漂亮得像是他和他的大提琴,好像下一秒就要肉体毁灭,灵魂永远投身进他最心爱的琴里,又仿佛下一秒就要站起来把这把琴摔得稀巴烂。他的漂亮像在悬崖上跳舞,每次给人的感觉都恰好在“美丽”和“让人担心他会掉下去”之间。 j(>~:9I`  
A hCqQ.O71  
  我又问他,玉逍遥会是那个烂掉的果子么?地冥说,还没有吧,又说,也许有一点,然后说,希望还没有,最后说,我很喜欢他,比喜欢我自己喜欢,我希望他不要烂掉。 SqosJ}K  
JnY.]:  
  这是我从地冥嘴里听到的对玉逍遥最积极的评价,在平时地冥对玉逍遥说,走远点,去那边,别贴着我,在不平常时地冥对玉逍遥说,滚,我不喜欢你,我不想再看见你,你怎么不去死,只要你死了,就什么都结束了。 k0(_0o  
{@7xOOAw  
  玉逍遥完全不在意这个,或者说他知道地冥是在应激,就像流浪动物收容所的医生从不在意被救回来的流浪猫尖叫乱跑哈人还甩出所有爪子把人的胳膊割成一条一条的。流浪动物收容所的医生只是熟练地给小猫检查顺便打针喂药——但说实话,地冥说的话有时候确实挺伤人的。 `mE>h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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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冥还跟我说,他父亲遇到他母亲时,她还疯得没有那么厉害,或者说,疯得恰到好处,像个正常人。我可以想象:美丽,忧郁,脆弱又诡异地生机勃勃,像山谷的铃兰一样在冷风中飘荡,让人一下就走不动了。于是他们结婚了,还生了孩子……但她忽然疯了,像无论如何都上不准弦的手表,坏掉了,你把指针调回正确的角度,摁下侧边的按钮,翻过来发现针这次指向这里,下一次摆到哪里,或者干脆就停了——这事情总是重复的发生——有一天晚上,雨很大,她跑出去,拿着一把刀,他父亲追出去,劝她不要死,也劝她不要做傻事,最后一点点接近她,把刀夺过来,她在他怀里哭出来,那么美丽,那么忧郁,疯得恰好像个正常人,可是他知道了,他知道她是个疯子了。 ?nC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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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并非全部是地冥告诉我的,绝大一部分是我通过对地冥微博小号发言的整理逆推得到的——别这么看我,我只是假装我是个僵尸粉然后关注了他,地冥每天要发八百条微博全挤在我的时间线上看个一年不用猜也看懂了——其中发言包括并不限于“如果你知道结果,你当初还会那么做么?”“爱真的有那么伟大么?我不明白”“好不想见到你,可是为什么又没法抛弃你。” "|^-Yk\U  
O}3|UI!`  
  “后来呢?”我问地冥,地冥没正面回答我这个问题,迂回地说他对音乐的兴趣就是在那个时候被玉逍遥培养出来的,他其实本来想当个作家或者画家——他看到妈妈跑出去,爸爸又追出去,追进雨里,好像时间和路线都错开的一场勇敢的私奔。他们跑进雨里,像再也不会回来。 8JFvz(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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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当时还没有离婚,因此玉逍遥和地冥还住在一起,还是家人,两个孩子扒在阳台,静静地看着,看他们在雨里奔跑。后来他们不再等了,玉逍遥带他回屋睡觉。两个孩子蒙子底下,地冥问玉逍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玉逍遥就给他一个mp3,“音乐能让人忘记不好的事情。”,在地冥嘴里小时候的玉逍遥几乎像一尊放着圣光的活菩萨——从此音乐对他就像赦免,在音乐里一切都可以被无罪地赦免。他在音乐里远走,就像划走一张摇晃的小船,也在黑黑的,寂寂的雨夜里划走,他跟音乐私奔一样跑掉,从这个世界里被豁免,他跑掉,然后就永远不用再回头。 >>b <)?3Rv  
:AYhBhitC  
  这些也并不全是地冥告诉我的,这是我三百六十五天高强度无间断被地冥微博小号的八百条emo小作文洗脑后拼凑出的。 Jmml2?V-c  
M?ObK#l!_  
  我说,那玉逍遥真是一个好哥哥,地冥说,他是,又说,他不是,玉逍遥只是对他所有认识的人都很好,而又没有太多人对地冥很好,两者结合看下来,就好像玉逍遥在对地冥很好。我心里说,不是的,毕竟你到底是他亲弟,亲人的感情终于还是不一样的——我没有说出来,他们的关系也是一如既往的坏,他们还是不一起走路,吵架,在微信里用表情包互砸。 8-&c%h 1  
R8%%EEB  
  再然后,有一天,我们聊起童年,地冥忽然说玉逍遥玩游戏很不好,耍赖。他跟玉逍遥玩捉迷藏,永远是他当鬼,当鬼也就算了,玉逍遥竟然还会偷偷跑掉。玉逍遥旋即反驳,是因为地冥总不好好捉人,会捉着捉着自己在那里跟花花草草玩,玉逍遥在角落里蹲到地老天荒,只好百无聊赖地走出来,地冥就会说,我抓到你了。 %nV6#p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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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可能!”地冥拍桌子。然后我出去接了杯水,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吵架,我看他们吵了一杯水的时间,等我第二杯水接回来,他们已经吵完了——或者说,都单方面决定不和对方说话。 dI?x&#(v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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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冷战持续了很久,我感觉到异样,直觉是我接第二杯水的那段时间,他们吵出了什么。我有点后悔,感觉自己当时应该真的去接水,而不是去厨房给自己做了一杯QQㄋㄟㄋㄟ好喝到咩噗茶。 /iw$\F |8  
E'cI}q  
  他们的冷战持续了很久,久到我已经开始准备斡旋——后来有一天,他们忽然不吵了。 kQw%Wpuq[/  
UGDB4S  
  我很惊异,但地冥忽然过来问我有没有见过鬼,随后我发现玉逍遥的运气忽然变得很差很差,逃课一定被点名,食堂打饭一定被手抖,写作业随手抓到的一根笔绝对不出水——有一天宿舍楼外忽然喳喳哇哇的,我推开窗户一看,原来是风太大,刮掉了宿舍楼的一块外立面,直直掉下去,居然恰好差点拍在玉逍遥头顶。还好地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把玉逍遥往回扥了扥,也幸好那天地冥走路没戴耳机。 9q]n &5  
s`2q(`}  
  这一下拍下去绝对要命,我隔着窗也能看出玉逍遥脸色白的要命,地冥脸色则阴沉地像是要滴出水。 _O3X;U7rc  
;u*I#)7  
  我觉得这一切实在是有些诡异,打开微博,却发现地冥的小号已经很久没更新了。 C7=N`s}  
[C`LKA$t  
  这实在是很奇怪!而且地冥和玉逍遥最近都一起走路了!为什么他们要一起走路! =oT4!OUf  
!!+LFe4su  
  或者说,为什么他们忽然变得这么亲密!? t\XA JU  
r7jh)Q;BbR  
  最近学校里奇怪的事越来越多,前几天我还听到舒龙琴狐差点从天台掉下来了。但地冥和玉逍遥直接一定有什么背着我发生了——我一定要找出这一切的原因!! :Xs3Vh,V  
,}:}"cl  
   `>Ms7G9S~e  
@gn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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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sSIX  
  银燕的部分: @+7CfvM  
pCC3r t(  
  我十二岁的时候,我的兄弟就死了——人们都说双胞胎有心灵感应,像是一个人出事,另一个人也会察觉到——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小空死掉的时候,我其实并没有感觉到多么的痛苦。 gx.\&W b  
Vtv~jJ{m  
  父亲说怎么成长时总会体会到痛苦。有些痛苦微小而隐晦,却久久不散,有些痛苦巨大而明显的,却其实很好跨越。我猜父亲说这话是在安慰我,但我其实不太会猜人话语中的深意,于是我只是猜测,也许这话是父亲在巨大的痛苦中为了宽慰自己而说的。我的人生中从未有过什么疑虑,面对摆在面前的事,我跨越它;跨越的过程中如果摔倒了,我就站起来;如果这件事无法跨越,我就痛苦,当然,前提是,无法跨越的这件事是痛苦的。 `d}t?qWS;F  
RpwDOG  
  我也并不好说小空的死带来的是不是一种痛苦,因为我自有意识开始,就开始面对小空的死,那种一种身体被慢慢拉扯成两块,自我记事开始,小空就似乎躺在那里,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则坐在他的床边旁,在寂静中慢慢感觉到被分开的感觉——我和他是双胞胎,但他死时,和我已经不太像了。 ,*.qa0E#W  
[4r<WvUaM  
  巨骨症是查不出来的疾病,只有忽然在人发病时才能被诊断,而且不可撤销,像天上丢来一颗炸弹,被人看到时已经晚了,我觉得这是一种羞辱,因为你完全无法应对,只能看着它落下来,像已经注定的爆炸,虽然还没有发生,但已经让人感觉到灵魂的无力。 AfpC >>=@  
rpUTn!*u/  
  这颗炸弹并没有落在我身上,我不觉得幸运,只感觉到很多愧疚,我们一体同声,我茁壮成长,他却每秒都仿佛快要死掉。我的母亲也孱弱,去得早,但死前还记得安慰我,教我不要难过。她很庆幸能生下我们,又很愧疚把小空生成这样,她生下我们前就担心有危险,但她自作主张,她叫我不要恨她,还说,她很庆幸我活下来。 Z.b?Jzj  
%)w7t[A2D  
  我总觉得我是这个家里最沉默的人,但我即使再沉默,此刻看她临死,也该知道我应该对她说,好的,是的,以抚慰她将死的脆弱的神灵,但我其实知道我心中对她的话存有疑惑,于是,我终于没有答话。这令母亲在死时仍有遗憾,我感觉到愧疚,甚至引申为韩师,但我心中对她的话的疑惑仍未解答,于是即使从来一遍,我也不会改变我的答案。 v, !`A!{D  
[ D"5@  
  而在初期,巨骨症在人身上的感觉几乎是好的——你好起来,比以往都要好,好像可以一直好下去……后来我渐渐长大,才知道,原来是身体已经开始被侵蚀,免疫系统做出应对,但又没法真的消灭疾病,反映在身体上的就是意外的强健太过强横,后来疾病也依旧存在,免疫系统强大而失调……骨头为了不被分解,就只能拼命去长——至少医生是那么说的。 }ag;yf;  
A_Y5{6@  
  医生说,但论这疾病,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坏就坏在我们无法去治,只能放任人自己去长,一切就都乱套了。 d*dPi^JjC  
y9U~4  
  巨骨症的病程很缓慢,几乎到了一种……残忍的地步。小空生长痛像是永远没有止境,骨头在他的肉皮里雪花一样长起来又散掉,到最后会忘记自己的形态,直到成为一种异端的样子。这病是治不了的,又因为是骨头的疾病,也不全是骨头的疾病,到最后连止痛药都不太有效了……我一卵同胞的兄弟和我长得几乎永远没有相同过,他细瘦的躯干像一只疯长的藤蔓,指节缠绕在我手上,抓住能抓住的一切。这里突出一点,那里被分解掉一点,最后实在分解不掉,还要做手术切掉,但手术也于事无补的,因为因为骨头还在长,只是延长他的痛苦,寻索的细胞还在寻找下一个灭杀的目标——到病程的最后,他已经要死了。我想走近病房,大哥死死地抓住我,不让我见他,但其实我能感觉到一切,他们说双胞胎有隐约的感受,我似乎确实感受到了,我感觉到小空所感受的一切的感受,但因为这些感受过于天然,我甚至已经不知道它们是不是该是痛苦得了。 `LNKbTc[m  
kkIG{Bw  
  在恍惚中,听到父亲淡淡的语气,疲惫又痛苦,却像死神一样平静,“拔掉吧。”父亲这么说道。 ]sI\.a  
Z>[n~{-,p  
  我其实暗地里早就盼望他这么说了。 p_i',5H(  
Rh%A^j@  
  他们连小空的尸体都不让我看,草草地烧到,也不设席,一盒小小的骨灰,说不出有多少粉末是他痛苦的成因,他们把他葬在老家的后院,一方面是因为他是夭折的孩子,没资格并入祖坟——实在是可笑!如此的痛苦竟依旧抵不过制式的规整,小空已经这样痛苦的死去了,所谓的祖制居然连他最后的栖息之所也要逐远——另一方面是因为小空小时便总在老家的后院玩,那时他还很好,看起来同我没什么不同——如果真的有因果缘债,它会怎么说?小空的死亡有多少在父亲,多少在目前,又多少在我?他的痛苦又该拜谁所赐呢? deEc;IAo  
s_3a#I  
  我是如此的愧疚。我的人生中从未有过什么疑虑,面对摆在面前的事,我跨越它;跨越的过程中如果摔倒了,我就站起来;如果这件事无法跨越,我就痛苦。 PPde!}T$  
q ,+29  
  我确定我大概一生也无法跨越这些痛苦,于是我倒在跨越它的过程中,无法起身,就这样被宏大的痛苦吞噬。 :<v@xOzxx  
JkQ\r$ Y.  
  但——小空的床一直在那里。从我有记忆起就在那里。在他还没生病时,我们睡在一起,同一张床上。后来他走了,不在了,屋里只有我一个人睡,另一张床是空的,但从未移走。我从未忘记过那张床的位置。那张床就像一块墓碑,一片子宫,横亘在曾经属于我和他,现在只属于我的房间里。即使在最黑的黑夜中,在月食的,无光的夜晚里,我也像能看见般知道那张床在那里。但在那晚,也只有那晚,我忘记了那张床,于是我被它绊倒,摔倒,手中的玻璃杯摔成碎片,在坠落的冲击下扎进了我的手里。我摸索着去开灯,但摸不见开关,于是像被魇住了似的,直到我终于摸开开关——手掌几乎已经不再流血,但墙上,同我等高的墙上已经被我摸满了血,鲜红的血印在洁白墙壁上,像骨头正从皮肤中刺出。 0J6* U[  
 81!gp7c  
  我呆滞许久,下楼终于把大哥摇醒,大哥则打电话给父亲,父亲请假回来,听完我的一切后,当晚让我们睡在他的房间。 6,!$S2(zT  
 `7oYXk  
  那是我唯一遇到的堪称怪异的事,其实我自己并不有多么害怕,父亲则如临大敌——说是如临大敌也不对,父亲只是痛苦而愧疚,并用最挣扎的态度面对此事——后来父亲请人来驱鬼,驱鬼的人告诉我们,小空怕是已经成了厉鬼,此后还要祸害人间,他在小空的骨灰上做了封印,以后再不可打开那个盒子——我们搬离了老家,驱鬼的人说最好的结局就是小空慢慢化去怨气,随后自己离去,但小空是夭折的鬼魂,生前又受了很多痛苦,而且仍有血亲在世,怕是不肯轻易离去,若我们家有愿意入佛求道的,可以为他积攒功德。 !AG oI7W}  
iO"ZtkeNr  
  我和父亲大吵一架,因为我并不满意这个结果,无论这是否是真的,小空生前已经承受了太多的苦楚,死后还要一个人被留在老屋,实在令我难安——我知道父亲其实比我更加愧疚,但为了让我安定下来,父亲仍反问我:那要如何呢? H`,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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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回答不上来——万一小空真的成为厉鬼呢?我们怎样才能阻止他?怎样才能让他不去伤害别人?他真的会是我们的小空么? <B'PB"R3y  
0./Rdf=-1j  
  我不知道,我也无法回答,但我无法跨越这个坎,这件事和小空的死一样是我无法逾越的事,我被打倒在地,可能这一生都没法跨越——父亲也不强求,最终将我寄托在宫本老师家中,也因为此时,我和剑无极变得更加亲密。 lQv (5hIm  
}@~+%_;  
  剑无极问我这段时间去做什么了,我觉得剑无极是我的兄弟,好朋友,不会因为这样的事疏远我,恐惧我,我便将一切告知于他,剑无极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仍站在我身边支持我,还找他家里传承寺庙的日本朋友安倍博雅为我求来一枚珍贵的御守——我没有告诉他,从那天之后,我没再在任何事里见到小空的身影。 ;M"[dy`dY  
So= BcX-  
  史艳文走在山路上。 e-nwR  
5lyHg{iqD  
  山是学校的后山,路是山间的野路;并不难走,但左右没有灯,因此看上去很暗;原本是没有这么暗的,史艳文想,这条路上原本太多的星星,抬起头凝望天空,如钻石披散。但现在有很多灯,比星星多的多,也亮的多,多到即使已经在深夜,也还是有足够多的灯亮着——城市的灯光把星星盖了过去,天空现在看起来完全是黑的了——因此这条路看不见星星,又没有左右路灯,便显得格外的暗。 gX| \O']6  
g9Ty%|Q7(  
  史艳文就走在这样的一条路上。 :m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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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点灯,也没有拿出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就这样慢慢地走在这样一条漆黑的夜色中的山间的野路里,他甚至没有换上一双运动鞋,因为他对这条路是这样的稔熟,他甚至可以闭上眼睛走上去;他一边走,一边想着:这条路原本不是这样的。 1@9M[_<n5  
53?Ati\Y)  
  这条路原本草木扶疏,月光丰茂,夜里走时,像走在一匹银亮乌黑的锦缎和银蓝青草组成的滑梯上,四周景色在月光下波浪起伏,也反射出银亮的光华,恍惚间如同坠入一场美丽的梦境。 Qjd]BX;  
|E;+j\   
  他已经很久没有走这条路了 cqT%6Si  
Lt i2KY}/%  
  山是城市中最高的山,在这样的夜晚向下望去,能看到城市的一片灯海,星罗棋布,人行其上,说不出的繁华和温暖,也让人觉得周身更阴冷,更暗淡;这座山,连同山中的事物,好像都已经被彻底遗忘了。 NN5G '|i  
wh!8\9{g  
  史艳文还没忘,他全都记得。 ZZYtaVF:  
6R*eJICN  
  山是后山,在很久以前,那座学校还没建起来,后山的山腰上有一座房子,他的房子,他的家,他的故乡。这座房子所在的地方曾经有一座村落,后来人们渐渐离开这里,村子里的人也越来越少。大多是下了山,下山的人有的有了新的家,有的离开了故乡,又找不到新的故乡,便渐渐死掉了。史艳文不愿意走,于是他一直留在那里。他把以前的房子推倒,在地基上建了新房子,带着他的新婚妻子住进那里,他们在那栋房子里生了两胎三个孩子,十年过去,他先失去了一个孩子,然后失去了已经成为他家人的妻子,不到十年他又带着他的仅存的家人离开那栋完好无损的房子,十年。房子还一切安好,但他不敢再住在那里,他愧疚于自己已经失去的家人,更害怕失去更多的家人……于是,于是他们终于搬到山下,搬到城市里,他们的新家在城市的最高处,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每晚从那里能看到城市最美的灯光,但天上没有星星,只有圆缺变换的月亮。 N,.awA{  
221}xhn5  
  史艳文在这座山长大,小时候山上草木扶疏,月光丰茂;如今他再回到这座山,山上已经只剩下萎败的枯草,月光灰败,像一场苟延残喘地求饶。 i^8w0H<-@v  
vQj{yJ\l1  
  电话响了,史艳文接起电话,长子的声音响起:“父亲。”他说,“你到哪里了?” Hz=s)6$ey  
PR*EyM[T  
  “……几乎已经到了。”史艳文说,山上泛起的浓雾随着灰朦的月光散去,他看到一座学校,存在于记忆中的学校,小空上幼儿园时读过一年——只是一年而已,小空的身体不再能支持第二年的学习了。 w ~^{V4V  
VV sE]7P ]  
  “你看到小空了么?”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几乎像一个陌生人,随着孩子们的长大,史艳文发现他和他的孩子们正避无可避地疏远,他越来越无法在对话时读懂俏如来话里重重的思绪,但他已经学会对他的孩子们抱有信任,这就足够了。 h)aLq  
\FF|b"E_=  
  “没有看到小空……但我看到一座学校。” O-b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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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 KFy|,@NI  
D_G]WW8  
  “一座幼儿园,银燕和小空上过的那个。” 1:_}`x=hM  
er2;1TW3E  
  “虽然那肯定不是真的,但也许小空在里面,您要去看看么?” @, AB 2D  
~M1T @Mv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iRqLLMrn  
bJkFCI/  
  史艳文继续往学校的方向走去,脚下的路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柏油马路,看起来是那样普通,让人难以辨认是否是幻觉,史艳文还记得那个时候,他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小空总是比银燕话多一些,一边牵着他的手,一边叽叽喳喳地去勾路边花坛青草上攀爬的蜗牛——天下起雨来,是如丝般的细雨,电话混入了电流音,仿佛在被干扰着。继续打电话已经有些现实,史艳文本想自己把电话挂掉,但俏如来却比他的动作还要快,“爸爸……好运!”俏如来这么说着,挂断了电话。 s@Loax6@B  
[E"3 ?p  
  “好运……么?” 54/ZGaonz  
8#9OSupp  
  史艳文放下电话,皱了皱眉,一种奇怪的感觉出现,胸口木而呆滞,却有雨的回声;这是一个放学的情景,老师带着整队的孩子走出门,等在屋檐下的家长们冲上去将孩子一窝瓜分——现在屋檐下没有人了,史艳文舒了口气,站了进去,他发现这里的雨确实会落在身上,摸上来也有一丝丝凉意,但衣服却没有湿。 c(Fo-4K  
O;T)u4Q&3  
  “沾衣不湿杏花雨……”史艳文忽然想到这句诗,他隐约记得他教过小空,他还会再记得么? +;Gvp=hk  
ca,c+5  
  没有新的老师再带队出来,史艳文踮起脚尖,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敲门,走近这栋房子里找一找,但是却在转角看到了一个蹲着的小孩。 L`fT;2  
9*Fc+/  
        为什么会有小孩在这里?这个念头一瞬即逝,像是被人用小扇子扇走了一样,“小朋友?”史艳文弯下腰喊他,孩子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抬起头,看了史艳文一眼,又低头玩自己画的棋盘)——史艳文本以为他画的会是五子棋或是什么,低头看了一会,却发现这棋盘完全有自己的一套规律。 |CK/-UG}  
Z=< D`  
  “小朋友,你在玩什么棋?” SRU#Y8Xv|  
XhN?E-WywQ  
  “说了你也不懂。”孩子呛了他一声,史艳文再接再厉,“小朋友,大家都回家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下棋玩?” ,mKUCG  
- s2Yhf  
  “因为我家长还没来。”孩子见史艳文一直盯着他的棋盘,又拿树枝把棋盘扫乱,“本来是我妈来接我放学回家,但我妈前几天死了,我爸只好纡尊降贵来亲自接我了。” {UF|-VaG  
}.=@^-JBA5  
  这话茬没办法再搭,但孩子又转口来了一句,“可是我怀疑我爸根本不知道我在哪上学……” Uo[`AzD3  
 (C%qA<6  
  这话听起来委屈巴巴的,史艳文思来想去,又问:“你知道你爸爸或者家里人的电话么?叔叔带着手机,你要不要用叔叔的手机给你爸爸打个电话?” ie7TO{W  
\lyHQ-gWhc  
  “……真的可以么?”孩子放下手里的木棍,慢慢抬起脸来,史艳文发现他其实长得很可爱,一双眼睛是灰色的,也许是混血,“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也不能一直让你在这里下棋嘛。” T(k:\z/  
jO`L:D/C  
  “我在这里等了很久,等我爸爸来接我,你是第一个接我电话,让我给家里人打电话的人。”这话几乎听得人潸然泪下,史艳文拿出了手机,孩子接过手机,还甜甜的道了一声谢,手机忽然响起电话铃声,连细细的杨柳雨都乱了一瞬,让叔叔先接一个电话,这句话刚说了个开头,那个孩子忽然狠狠地,重重地,毫无征兆地,把手机摔在地上。 yA`,ns&n  
u/wWD@,  
  电话铃声停了,史艳文下意识的反应是去捡起手机,因为画面还亮着,拨入电话还没挂,但孩子攥住了他的手,一种与瘦小外表截然不同的蛮横力量,史艳文觉得脑子忽然疼的厉害,针扎一样的刺痛,砭骨一样烧灼——他忽然在那种极度恍惚又极度清醒的幻觉中看到了他的孩子。  a t=;}}X  
. ywVGBvJ  
  他的孩子。 6+C]rEY/o  
ZB5NTNf>  
  史艳文忽然忘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但有什么关系呢?既然可以被忘掉,那么也许并不是什么重要的话……还有什么会比他的孩子重要呢。 +!G)N~o  
6^FUuj.  
  “爸爸。”被攥着的手指摇动起来,史艳文回过神,把小空的手攥进自己的手里,那双手是那么小,那么软,软到只要用的力气大一点,似乎就会被折断……他还记得那一刻,他第一次抱起小空,他记得当时泪水止不住流下的冲动,当时他发誓会用尽自己的一切来保护这个孩子,他怎么忘了? "c![s%  
5z" X>!?^  
      “爸爸,你手机掉了。” j tqU`|FS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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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艳文感觉好像遗漏了什么——今天本该由他来接小空放学,但到停车场时遇到一些事,时间便迟了些……他隐约记得自己听到了铃声 6']WOM#  
Ju.T.)H  
  小空朝他伸了伸手,史艳文伸手把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从对方手里接过手机,点开通讯录,小空的脑袋蹭过来,带着一点牛奶洗发液的香气,“爸爸,你在找什么?” ("=24R=a  
HLh]*tQG  
  “爸爸记得刚刚好像听到了电话铃声……” P{,=a]x,mz  
T'N/A9{q  
  “没有啊,刚刚手机只是掉下去了,没有响。” 4*UKR!sr  
7qdB   
  “……确实没有,也许只是爸爸听错了”最后一个电话的拨入时间还在一小时前,今天事情这么少么?……他收起手机,又整了整怀抱,以期让小空在他手臂上坐得更舒服一点,“小空,今天幼儿园教什么了?” E clsOBg  
SWNT}{x]  
  “教我们下了五子棋,不过规则太简单了,于是我又加了些……回家我可以教你!” /8P7L'Rb  
1NK,:m  
  “那要麻烦你好好教我了。”史艳文莞尔一笑,“……爸爸今天来得晚了些,小空有没有等着急了?” |;YDRI  
U{HBmSR  
  “还好啦!一般晚,我自己玩一玩时间就过去了。”小空坐在他怀里,腿晃呀晃,史艳文怕他跌下去,又伸出一只手圈住他的后背,“我想去后院玩秋千!” =':B  
$- GwNG  
  “秋千么……小空,你这样容易荡太危险了,伸手扶住爸爸一点。” jfZ)  
^YEMR C  
  一只细小的胳膊环住了他的脖子,“后院的秋千。”声音慢慢地响在耳边。“不过家里实在太远了……没关系,爸爸,跟我来,我已经把房子带到学校里了。” 6{ pg^K  
T`Xz*\}Z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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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K#uy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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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f& oN]s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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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往后站!” M7neOQH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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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PxJvE*6^H  
$u,`bX  
  “我说,你往后站!”, =Unu>p}2V  
$XFFNE`%  
  “喔……你小心点!我刚才看你后边的栏杆都是松的!!” j8ac8J,}c  
.3xf!E*  
  玉逍遥拍着门吼完,往后站了站——哐当几声,门开了,连着摔进来一把粉身碎骨的椅子,地冥的脸探进来,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想把玉逍遥当成椅子砸到那个门上。 s18A  
(z%OK[  
  “你差点砸到我的脸!” JiiYl&#  
<ceJ!"L  
  “都说了让你离门远一点。” S2$r 6T  
szy2"~hm  
  “谁知道你会扔进来一把椅子!椅子还会开花!” _(KzjOMt  
\}7xgQ>oV  
  “我也没有办法,外边的护栏确实都坏了没法借力,我只好用椅子砸了。” byJ[1UK  
*YTv"  
       “说起来,刚刚你砸得是不是有点大声,鬼会不会直接被你吓过来……” DXfQy6k'  
v0+$d\mP4<  
        “咱们已经拆了两扇门剪了四把锁又砸了三扇玻璃窗了,声音一个塞着一个大,鬼要是来早来了——而且再说一遍,跟紧我,你现在扔1d100的骰子每一次都是95往上,都被坏掉的门锁锁了这么多次你还没长记性?” 2%j"E{J&  
-M`+hVs?  
  “说不过你……二楼找空了吧?你那个指南针怎么说,东南西北。” ;7g~4Uv4}  
)'`@rq!  
       “……那个指南针一天只能指一次,昨晚指了这个楼刚刚在往下指,二楼空了,去一楼再找找。” .vpx@_;]9  
]DI%7kw'  
       “本来也该往下走……地冥,你确定咱们能找到那个鬼么?” oF5~|&C  
<GoZ>  
  “你看我头上有几个脑袋?” wmit>69S  
D}bCMN <  
  “一个?” +InFv" wt  
uq@_DPA7  
  “确定不是两个?” Mog!pmc{  
6/L34VH  
  这话说出来阴森森的,玉逍遥汗毛倒竖,不住摇头。 ,}$[;$ye  
h) W|~y@  
  “笨!我要是只长了一个脑袋!怎么会事事都知道!”地冥怒气冲冲地往下走,“下楼梯!” Ba;tEF{X  
5<|X++y}8)  
       下楼梯也没有用,因为一楼朝外的安全门根本推不动,而且不是门锁坏了的那种,而是“窗户仿佛与空间固定在了一起,纹丝不动。”的那种推不动——但这栋忽然出现的建筑是一个“古”字形,中间的天井并不高,用教室里的废弃桌子堆一堆就能堆出一个楼梯下去,所以情况并不是很危急。 Ert` ]s~  
(e[8`C  
       “我说真的,地冥,我觉得你还是太鲁莽了,我觉得咱们不应该来直接找鬼正面杠,应该去找一个庙拜拜……好了,别打我了,我知道你准备了很多还有上次我去拜庙被方丈乱棍打出了……等等,为什么学校里的天井里会有一座房子。” `HsI)RmX  
IL<@UWs6  
       这座忽然出现的学校的天井里确实有一栋……房子,这栋房子甚至还带了一个后院,后院甚至还有一个秋千,秋千上甚至还坐着一个人,远远只看到一个背影,在夜色中模模糊糊,并看不清,他们也不敢那手电去照,只有房子透出的一点模糊的光照亮背影的轮廓,地冥听到玉逍遥咦了声,喃喃道:“史校长?” Q E*`#r#e  
MrpT5|t  
  “史校长又是哪位?” etH]-S  
~*ll,<L:  
  “是我市知名纳税大户知名慈善大户知名建学校爱好者,咱们市的大学有一般都是他掏钱盖得,剩下一半是他找人掏钱盖的……史校长怀里那个小孩是谁?。” IVSd,AR7yY  
-l q,~`v  
  “……不是人。” 7cZ(g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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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原来史校长竟然不是人?” A$ o?_  
P:v|JER   
  “我是说那个孩子不是人!”地冥拉着玉逍遥蹲下,迅速把刚刚拍的照片发给俏如来,画面中史艳文坐在天井中的房子后院的秋千上,看姿势在怀里搂着一个孩子,明该是孩子的部分在照片里只是一团黑影,不过地冥本来也没打算拍得有多清楚——照片传送中,附带了一句话:“你爸被你弟魇住了,想点办法。” g2GHsV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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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网明显不是很好,文本迅速发了出去,照片却反复传了几回。最后伴随着传送成功的提示出现的是一声“叮铃”声,网只好了一瞬,这一瞬足够地冥发的照片被传到云端,也足够云端传来一张图片一张信息——信息是俏如来发的,俏如来说:“问题不大。”图片是土地背景上一个被贴了符纸的盒子,玉逍遥凑过脸来看地冥的手机,哆哆嗦嗦地说:“骨灰盒?” ?-9I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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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片很模糊,不知道是网络不好还是俏如来根本没打算拍清晰,地冥和玉逍遥还在埋头研究,脚下忽然一空。 !Ytr4D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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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动了我的东西。”小空忽然抬起了头,“我的……”,史艳文知道小空想要说什么,骨灰盒,它感觉到了。 8yn}|Y9Fu  
X2hyxTOp  
  有多少人会想到那个一直纠缠学校不散的恶鬼会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美丽,稚嫩,巴掌大的小脸带着一点婴儿肥,还有一双大而清澈的眼睛,就连脸色也不是那种惨白,而是一种藕节一样的嫩白——唯独虹膜不是黑色,而是一种暗沉沉的灰——这几乎是它和人类唯一的区别了,这种区别只有这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也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前一秒还靠在自己怀里,拿着自己的钱包在玩撅银行卡的游戏,看起来天真烂漫惹人怜爱,后面却一秒换上了这种恐怖的表情——到底不是活人了,史艳文这么想着,收回自己想要拍拍孩子头顶的手,“你发现了。” 84u %_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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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你做的。”一双灰眼睛扫过来,眼中的恶毒不加掩饰,狰狞得连史艳文都在一瞬间有些怕“还有别人在帮你……我本来以为我魇住你,就没事了,没想到你们居然兵分两路,还合起来对付我。” A>W8^|l6+-  
1<d|@9?9`  
  “小空……”史艳文叹了一口气,“我们从没想着,要‘对付你’。” x6B_5eF  
T_b$8GYfCY  
  “……如果我说,那些事真的不是我自己想做,你信我么?” ![4<6/2gy  
.@(9v.:_u  
  “当然相信,爸爸从没觉得你是坏孩子,现在也是同样。” @`Foy  
DZ~qk+,I  
  “我最讨厌你这副模样。”小空在撅史艳文的最后一张银行卡,但噗的一声,原本弯曲到极点的卡从手里弹开,落在了地上,小空皱了皱眉,那张卡便被无缘而出的一把暗火吞没了,“你说过你会保护我。” %vFoTu)2  
[agp06 $D?  
  “爸爸确实是说过,而且现在也作数,”史艳文叹了口气,他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的看不清眼前的黑夜,也许又只是夜色太暗了——他的孩子就这样在他面前渐渐融化,坍塌,就像他曾经见过的那样,他还记得,他不会忘“爸爸说过,会用生命去保护你……现在也已然作数。” "]0sR  
0NMekVi  
  他慢慢的,心思一点点挣开身体的束缚,支起手臂,慢慢的将那个融化的孩子圈在自己的怀里。 Erd)P  
6`Af2Y_  
  史艳文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想要把眼泪圈在眼里——他不想在他的孩子面前落泪——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被称作“小空”的黑影也伸出手,顺势圈在史艳文颈后,这个动作比起禁锢更像一个拥抱。 h#!u"'JW  
j=~c( B  
  “你答应过我的……”在这一段空白的时间里,灵魂几乎要体会死亡的恐怖,史艳文发现自己并不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惧怕,“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你会爱我,但你又杀了我,可是你又给我那么一点点爱……” QvN=<V  
KZ;Q71  
  但偏偏还有一点点爱……一点点,太小一点了,难以体现爱的特性,而几乎像一点异物,一点杂质……那点爱像鱼肉里的鱼刺,石榴的籽,香蕉的皮,苹果的核,那么一点尴尬的东西。无法作为爱抚平伤痛,那么一点点蚌肉里的沙粒一样膈应的爱,一点点吊着人的性命,吊着人的灵魂难以散去……一点点几乎是诅咒一样的爱。 WN%KA TA  
{(MC]]'?  
  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爱我?为什么一定要在夺去我生命的时候爱我。 K}p!W"!o  
ME%W,B.|"s  
  为什么明明可以为了我杀人,却还爱我?为什么几乎愧疚地想要来徇死,当初却还要杀了我?为什么给我这种背叛一样的爱……于是在这种时候,那一点点爱就像一种缓慢的,落下的,插进脊梁的刀,劈断人的肌肤,血肉,骨髓心脏,却还要往下劈,仿佛一直将人的魂灵也劈作两半才休。 =UW! 7OzC  
:RE.md  
  为什么还要爱我? pk0C x  
l3C%`[MB  
  死亡并未如期到来……眼泪还是划下来了,身边有一个音响忽然开腔,那声音就像乱箭一样迸射而出,将肉体穿透,“我不会原谅你。”他说——但很快就散去了,弱小的灵魂被愤怒和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杂质般的,惹人恼火的爱驱动,此刻终于力尽筋疲,将进入下一场睡眠,“我不会……” O>j_xW]V  
Vx6/Rehj  
  他没有说完,声音就暗下去,像是已经困到了极点,“没关系的,小空”史艳文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他的孩子,他已经失去了人类的形状的孩子,明明还只有那么小一只,已经变成一团烟雾,一摊污泥,一地碎片和一张扭曲的脸的孩子“……睡吧。” \KJ\>2Y  
ToWtltCD  
  幻境慢慢散去,天空中乌云攒聚,像是在准备一场大雨,此时才对比出刚刚的细雨几乎像一场吹来的春风。玉逍遥咳了咳,拉着地冥的手从一片落叶的灰烬里站了起来——楼忽然踩空,他本来也会直接从二楼的高度摔下去,但地冥推了他一把,地上的枯叶不知何时被烧成了齑粉,两厢合计,其实倒也不是很疼,地冥被他攥的手腕生疼,模模糊糊中听见远处有人在低低哄着什么,但其实听不清了。 EgT2a  
s]z-d!G  
  树叶被趴趴的打响,玉逍遥伸出手接了接,缓缓说:“……下雨了。”  mOkf   
8 aHs I(  
  “下雨了,”地冥喘了喘,他后知后觉的觉得脚踝很疼,非常的疼,小时候他扭过一次脚腕,之后右脚就一直有习惯性扭伤,但此刻比以往要疼上很多很多倍,不知道是扭的狠了还是断了,玉逍遥也似乎察觉到什么,低声问:“脚疼么?” %@jL? u  
8I`t`C/4  
  “……疼。” ~\^h;A'3  
0[qU k(=}[  
  “我背你吧。” Rr|&~%#z  
?4 fXCb]7  
  “扶着就好。” 8- U1Y  
<-1(G1v  
  玉逍遥把地冥架在自己肩上,地冥忽然发问:“……你觉得他走了么?” ,c;u]  
VdZmrq;?/  
  “不知道,但我觉得他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他了。”玉逍遥的回答声被渐渐大起的雨压的低沉含糊,史艳文还蹲在那里,怀里已经空了——他颓唐寂然的站在夜晚的雨里,好像什么都不想再说,又好像什么都说尽了。 `N69xAiy  
NBUSr}8|  
  史艳文蹲着的身影在夜里也不是很稳,身影模糊的摇摆,像朵闪动冷烛,他的背影忽然疲惫了那么多,像是旧日的伤口又被撕拉起来,引来阵阵的痛。 ?!:$Z4G  
9svnB@  
  大雨瓢泼,满地狼藉。
[ 此帖被pillowknife在2023-09-18 23:24重新編輯 ]
=唢呐=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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