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2.16 【宁离】Doppio amante（时♂时♀莫离骚，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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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r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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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12-04 22:06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2.16 【宁离】Doppio amante（时♂时♀莫离骚，完结）

有很多放飞自我的内容，早八晚八魔法

[ 此帖被windrain在2022-12-16 18:4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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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3)

1樓發表於: 2022-12-04 22:0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1）

新上任的财务总监有一张漂亮的脸，或者说，太漂亮了。带着一点雌雄莫辨的味道。慕容宁盯着面前那张精致的脸看了足有三分钟，然后低头瞥了一眼同样漂亮的简历，说出的话却很不客气：“力荐你的人是慕容烟雨，但公司现在是我在管事，希望你能明白。”
“没问题。”聪明人对话不需要浪费太多宝贵的时间，莫离骚仿佛没有意识到老板意味深长的眼神有多么冒犯，语气十分平静，“需要我今天就到岗吗？”
“你认为呢？”慕容宁靠在椅背上笑了一下，英俊的面孔上看不出一点属于万恶资本的嘴脸，但他的语气切切实实带着那种暗示。于是莫离骚立刻意会：“二十二楼是吗？”
二十二楼的办公室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清空了，上上任财务总监因为侵占公司资产被慕容宁送进去刚满三个月，上一任压力过大试用期还没过就直接请辞，HR为了绩效急得一把一把掉头发的时候慕容烟雨一个电话亲自把莫离骚从提前退休养老的状态里又挖了出来。如果能再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哪怕是慕容烟雨亲自杀上门，莫离骚也不会为了还人情接下这个摊子，但他虽然爱睡觉却不常白日做梦，对时间逆转这种事情从来不抱任何奢望，眼下把让人头疼的慕容宁抛在脑后，唯一在意的是怎么在八小时内把这挑担子摆平。
下午七点，慕容宁独自走出电梯准备去赴一场商业饭局，意外地看到他的新任财务总监两手空空地从隔壁电梯里走出来。下班以后进入六亲不认状态的莫离骚根本没注意身边走的是猫是狗，慕容宁却不会放过他，“你现在下班？”
“办入职手续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加了两小时班。”莫离骚好像没抓到他的重点，以绝不浪费公司半度电的态度对慕容宁认真地保证，“嗯，明天会准点走的。”
挪用公款的上上任是个标准的九九六，压力过大的上任从没有一天走得早于晚上十点，慕容宁还是第一次遇到对老板保证绝不加班的下属，一瞬间竟然没想到该说什么来接这个话茬，所以稍不留神就被莫离骚顺利溜走，留他一个人在地下停车场里吃了一肚子寂寞。
莫离骚租住的公寓距离新公司只有十五分钟的车程，即便租金高得吓人，但在收入能够负担的情况下他并不介意多花点钱换一个晚起。于是，在老板还堵在晚高峰的尾巴的时候他已经洗完澡换了宽松的睡衣愉快地收下了外卖套餐。把过于健康的晚餐放在桌子上摆开，莫离骚转身打开冰箱，在塞满了冷藏室的各种口味酸奶中挑挑选选，冷不防看到角落里还藏着一听原装黑啤。他认真地回忆了几秒钟，想起那应该是超市的赠品，脑海中的天平在“喝酒误事”和“浪费可耻”之间摇摆了一番，决定还是放它继续呆在冷宫里自生自灭。
离开精心挑选的慢节奏养老小城来到这个陌生的大都市第十三天，莫离骚打开非工作用的私人微信，准备看一看小别墅的状况。邻居那对退休的老夫妻在他离开之前热心地接过了帮忙打理花园庭院的工作，不时会在朋友圈发一些照片，莫离骚翻看着最新的几张无尽夏，画面里蓝紫色的花球在细雨中恣意绽放，显示出过分的、近乎于夸张的热烈，和卖家推荐给他时描述的几乎一模一样。
花了几分钟刷完朋友圈，莫离骚点完赞退出来，发现屏幕下方通讯录上跳出个鲜红的“1”。新朋友的头像是一张落雨的屋檐，备注栏写着“慕容宁”，要不是那三个字后面接了一句“有东西给你看”，他就想直接忽略了。
怀着微妙的心情通过了老板的好友申请，莫离骚很快收到了慕容宁发过来的两张照片。背景都是昏暗的酒吧，第一张照片是身材高挑窈窕的长发女郎被英俊高大的男人半搂在怀里，灯光迷离姿势暧昧，第二张是第一张的半身版本，能够让人清晰地辨认出两位主角的身份。莫离骚的目光在屏幕上停滞了两秒，然后捏着手机走到冰箱前打开冷藏室，把那听原装黑啤扔进了垃圾桶。
慕容宁在发完两张照片后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莫离骚两次点开对话框想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把手机一扔，准时在十一点之前爬上床睡觉。
定时闹钟尽职尽责地在八点零五分响起，莫离骚闭着眼按掉了提醒之后又在床上赖了五分钟，等身体上的不适消退以后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八点三十五分，已经调整好状态的莫离骚走出家门。
八点五十五分，莫离骚在电梯口遇到了他的新任老板。
一夜之后，对方的精英气质和资本家嘴脸在莫离骚眼里已经蒙上了一层衣冠禽兽的滤镜，还有五分钟六亲不认状态的财务总监目不斜视，不是很想和老板道一声早上好。但慕容宁显然不会如他所愿。明明专属电梯早就等在那里，慕容宁却站在等待员工电梯的莫离骚身边，和人闲聊时的神态语气熟稔得两个人仿佛已经认识了三十年一样：“昨晚睡得不错？”
“还可以。”莫离骚终于扭头瞥了一眼慕容宁，发现对方被镜片遮住的锐利双眼下方有一点极浅的青黑痕迹，猜测老板昨晚可能缺德到兴奋过度，很想说一句“做人要善良”。
“那就好。”跟着莫离骚一起走进员工电梯，慕容宁在电梯抵达一楼之后却无一人敢走进来的时候朝着他的财务总监又靠近了半步，在人耳边轻声提醒，“下次别再跑错地方了。”
屏幕上的数字跳到了“22”，莫离骚在走出去之前下意识地扶了一下腰，回头看着慕容宁的眼神里带着一点同情：“睡眠障碍在现代人中十分常见，长时间的睡眠质量低下会引发多种疾病，所以请一定要及早就医。”

（2）

虽然总对外标榜自己一向好说话，但慕容宁从不否认自己深谙气人的真髓，只是直到今天才发现有些天才就连这种事情都天赋过人。电梯继续上行的过程中他迅速翻开手机相册找到前一晚发给莫离骚的照片，在屏幕上一通操作后顺利替换了通讯录里莫离骚号码前那张系统默认的头像。
获得这个把柄的过程不是什么能让人高兴的事，莫离骚的态度也出乎意料的坦荡，但慕容宁仍旧怀着暂时无法解释的微妙心情作出了如斯幼稚的举动。深究起来，或许是因为莫离骚这三个字是他至今还算顺遂的人生里唯一一块不大不小的阴影。
从小也是作为“别人家的孩子”长大的慕容宁第一次听到莫离骚的名字是在家族内乱平定之后没多久。他那时候刚刚小学二年级，二哥因为一系列变故心力交瘁进了疗养院，大哥重新挑起了家族的担子，四哥在餐饮业混得风生水起，五哥不知跑到哪个深山老林参与武器研发十年都未必能回家一次，六哥一个美食编辑整天混迹在国外大小酒庄里，剩下的其他兄姐不是志不在此就是同样年纪尚小，膝下无子的大哥索性直接拎了最小的他开始进行斯巴达式的接班人教育。
用来鞭策慕容宁进步的对比目标就是莫离骚。同样的一套卷子莫离骚拿了满分就不允许慕容宁扣一分，同一个问题对方提出三种解决方案他就必然不能少一种，那个素未谋面的少年就用这种方式陪伴了慕容宁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这种极其有碍身心健康的教育方式持续到慕容宁高中，在小少爷叛逆地逃家几次之后终于销声匿迹，但莫离骚三个字早已经深刻地烙印在慕容宁的记忆里。
即便少年时的旧事在记忆中只剩下一层模糊的影子，已经成为集团掌舵人的慕容宁在听到慕容烟雨执意要让莫离骚出任财务总监的时候依然感觉到了一点不痛快，只是理智告诉他那个他单方面“神交”已久的人的确是眼下最适合的人选，没有道理为一点幼稚的情绪置家族经营多年的产业于不顾。
抛开慕容宁复杂的私人情绪不谈，莫离骚的能力也没有辜负慕容烟雨的坚持。只是短短几天时间，财务部提交给慕容宁过眼的各类报表已经变得有模有样，针对财务中心的内部投诉每天都在急速减少，同一个问题绝不会出现第二次，他手底下的会计团队仿佛完全脱胎换骨，现金流逐渐摆脱了捉襟见肘的尴尬状态。不仅如此，就连莫离骚亲自操刀的分析报告都让人眼前一亮——面面俱到、一针见血，上一任花了两个月时间都没有摸透的公司状况在莫离骚眼里好像张白纸一样一目了然。
能够掌握这样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少年时不成熟的迁怒情绪在莫离骚漂亮的业绩面前很快没有了立场，慕容宁想起慕容烟雨的叮嘱，点开微信找到之前添加过的私人账号，给莫离骚发了条消息：
来一下。
莫离骚过了一周多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在渐渐熟悉新身份的过程中似乎也遗忘了和慕容宁那一点心照不宣的不愉快，被老板私下叫到办公室的时候也是一样的自信坦然，还借着这机会顺手带了几份急需慕容宁决策的计划书，等到谈完了公事才给人开口的空隙。
“我大哥让你明晚到家里吃饭。”
慕容烟雨是莫离骚父亲的故交，说起来也是长辈，多年不见的长辈邀约是没有推辞的道理的，但莫离骚还是直白地拒绝了：“不好意思，可能不是很方便。”
明天是周五，也是一般上班族开始狂欢的时间，慕容宁脑海中有些猜测，语气不免带上几分凉薄：“有约会？”
“有一点紧急的私事需要处理。”莫离骚面不改色地说谎，“麻烦转告老师一声，我周六再去打扰。”
“你可以自己和他说。”
“也好。”莫离骚点点头，不等慕容宁再说什么就拿上文件退出去了。
大概是上天为了莫离骚的谎言不被拆穿，当天下午就有一个绝佳的借口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脚边。
看着扑在鞋面上连眼睛都还没睁开的毛孩子，莫离骚站在原地左右打量了一番，直到十分钟后依然没有另一个毛茸茸的生物出现，他才弯腰捡起了那个一直咪唔咪唔想往他身上爬的小奶猫。
照顾刚出生的奶猫莫离骚倒是有一些经验，他抱着那孩子在附近的宠物店里买好了所需的物品后大包小包地回到租住的公寓，让它成为了这间屋子的另一位住客。还不到一个月大的奶猫要少喂多餐，莫离骚耐心地泡好羊奶给它喂了两次以后才腾得出功夫收拾自己。可等他洗完澡出来，就发现那孩子在宠物尿垫上吐了一滩，羊奶里还夹着些异物。
看到那小家伙奄奄一息的模样，莫离骚顾不上还滴着水的长发和身上不适宜的睡衣，拿上手机踩着拖鞋就急匆匆地往楼下跑。这种高档小区饲养宠物的住户不少，附近就有一家不错的宠物医院，莫离骚踩着平底拖鞋跑了一路，气喘吁吁地赶到门前却发现医院玻璃门上挂了装修歇业的牌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时候再跑回家开车太浪费时间，莫离骚一边查着最近的宠物医院在哪里，一边留意着路边有没有出租车经过。正焦急间，忽然一辆蓝紫色的迈凯伦慢慢地滑到了面前，副驾驶位旁摇下的车窗里露出了一张不陌生的英俊面孔。
“果然是你。”车里的慕容宁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
第二次了。
莫离骚闭了闭眼，没心情去思考曾经立下的晚八点之后天塌下来都绝不出门的原则，毫不客气地对老板开口：“我的猫生病了，能送我去最近的宠物医院吗？”
慕容宁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大方地打开了车锁，对莫离骚示意：“上来吧。”
莫离骚果断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位，慕容宁把眼神从对方白得晃眼的小腿上收回来，看向前方的路面。
“系好安全带，你来导航。”

（3）

他们最终在五公里外住宅区较为密集的地方找到了家二十四小时接诊的宠物医院，但是这种地段的停车位抢手程度堪比学区房，所有车主都恨不得见缝插针，视野之内放眼一望竟然一平方多余的位置都没有。
“你先进去，我停好车就来。”莫离骚现在全副心神都挂在怀里虚弱的猫身上，没留意慕容宁找停车位是打算陪着一起等结果，道了声谢打开车门就要往医院去。明亮的路灯和大厅里透出的光源落下来，打在那双雪白的小腿和被头发洇湿的睡衣上，慕容宁看得眉头一跳，连忙叫住人：“等一下。”
莫离骚诧异回头，没等开口就见老板迅速脱下西装外套越过副驾驶位抛过来。
“穿着这个进去。”
浅淡的木质香调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烟草味从落入怀中的衣物上迅速侵入嗅觉神经，莫离骚愣了几秒才把不合身的外套披在肩上，快走几步往灯火通明的宠物医院里赶。
这一片果然不好停车，慕容宁顺着各种指示牌绕了三圈才找到一个收费的停车场，等他匆匆赶过来时小猫已经做好了基础的检查，正躺在垫子上被医生用娴熟的手法一下一下顺着背。这只主动碰瓷莫离骚的猫仔对人没什么防备，挨着主人的手掌虚弱地侧躺着，似乎已经睡着了。特意调节得昏黄的灯光下，莫离骚侧首垂眸看着小猫，从脸颊两侧垂下来的两缕乌黑湿发更显得人沉静美好。
慕容宁听到值班的医生又低声仔细地询问了小猫的状况，莫离骚把捡到它之后的细节从前到后描述了一遍，连奶粉的品牌和喂奶的温度都没有落下，得到的评价是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可能是被捡到之前误食了不能消化的东西，能吐出来也算是幸运的。”面对这么一位我见犹怜的美人，医生不免又放低了声音安慰几句，“如果怕它情况还有反复，也可以先留在这里观察两天。”
“好。”原本也是打算在工作的时候把小猫寄养到附近的宠物店去的，医院能有更细致的照看当然更好，莫离骚抬手把脸颊边还泛着潮气的长发别到耳后，对医生道谢，“谢谢，那我明天晚上再来看它。”
“你如果不放心也可以加我微信，我有时间就把它的状态发给你。”医生说着就准备拿手机和莫离骚交换账号，一直等在一旁没说话的慕容宁忽然走上前，单手虚扶着莫离骚的背，以一种颇为亲昵的姿态凑在人脸旁问：“猫怎么样？”
“医生说不严重。”莫离骚瞥了一眼值班医生，又低头看看猫。小家伙已经呼噜呼噜地睡着了，看上去的确比先前好许多。
“那就好。”慕容宁摆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对莫离骚说，“带回家找人看顾吧。”
“还是留在医院吧。”莫离骚配合地打圆场，“专业的我更放心。”
两个人很快达成了共识又对医生表示了一番感谢，然后在对方客气的职业笑容和藏着失望的眼神里并肩走出去。
一离开医生的视线范围慕容宁就收回了手，和莫离骚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麻烦了，我打车就好。”莫离骚扯了一下西装外套的衣襟，“外套是现在还你还是等我送去干洗？”
“你先穿着吧，你这样……”慕容宁的视线从莫离骚包裹在西装外套和丝质睡裙下仍遮不住曼妙曲线的身体上飞速扫过，“万一再遇到流氓怎么办？”
这一句听上去好心的关怀立刻勾起了莫离骚不太愉快的回忆。
“这个城市的治安有这么糟糕吗？”
“这可不好说。”慕容宁一脸正直，“每天都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
“唉，我想辞职了。”
“抱歉，本公司没有这项业务。”
几番权衡之下莫离骚还是选择接受慕容宁的好意，她坐在车内看着道路两旁闪烁的城市霓虹，心思不由飘转到半个多月之前和这个男人的第一次见面。依稀记得当时对方身上也是这种极淡的木质香调，在酒吧纷杂浓厚的各种劣质香味中显得格外突出，以至于莫离骚第一次被陌生男性触碰到这幅不寻常的身体也没有太过排斥。她那时候半倚在慕容宁怀里，背后是意图骚扰她的醉汉嚣张不满的吼声，还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窥视八卦的眼神以及围观人群一阵又一阵自以为压得很好的窃窃私语。
应该算是一出经典又狗血的英雄救美，慕容宁一脚踹开骚扰者叫来保安的姿态潇洒得似乎应该给予一阵夸张的掌声，但莫离骚那时候满脑子只有桌子上刚刚吃了几口的简餐和饿到抽搐的胃。她想，晚八之后出门真的不会遇到好事，怪只怪飞机晚点晚得丧心病狂，才让人不得不在便利店都关门休息的凌晨一点跑到酒吧里吃一份单薄冰冷的简餐，而且还没吃完。
一次合格的偶遇就应该渐渐被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等到十年二十年过去，主角双方在大街上带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擦肩而过，在互相走出去许久以后笑自己想得太多，然后继续各自毫无交集的平静生活。而不是一周之后两个人出现在同一间办公室里，一个一脸疑惑和探究，一个装作初次见面对所有试探的目光浑然不觉。更不应该在加班之后被老板发来两张事发现场的抓拍照。
所以，那两张照片是哪里来的？
莫离骚的思维继续着无厘头的飞跃，不过这次没等她更深入地猜测，慕容宁已经把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公寓楼下。
“今天多谢你帮忙。”不仅是送猫去看病，还有把值班医生搭讪的念头掐灭在摇篮里，为莫离骚解决了不少后顾之忧。
慕容宁欣然接受她的道谢，又委婉地提醒：“一个人出门要小心。”
不用想也知道，慕容宁心里肯定已经给她打上了“异装癖”的标签，又或者是“性别认知障碍”，但莫离骚不想去解释，这样的误会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当然，如果慕容宁能主动对这两次的见面失去记忆就更好了。
兵荒马乱的一晚唯一的好处是隔天的晚餐邀请有了能让老板信服的理由，慕容宁在莫离骚离开之前主动表示会替她转达周六到访的事。
“记得给我大哥回个消息。”
“知道了。”
慕容宁扶着方向盘凝望莫离骚走远的背影，感觉最近可能因为工作疏忽了自然的需求。

（4）

“今晚你一个人没问题吧？”例会之后特意把下属留下来只是为了问一句对方能不能独自去宠物医院接猫，就连慕容宁自己都觉得这举动难以用常理分析，但他还是顺嘴多解释了一句，“我今晚有个客户要见，可能十点以后才能结束。”
“没问题，我记得去医院的路。”莫离骚回得格外坦然，甚至无意之中还替慕容宁找好了理由。他碰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对老板明示道：“下班时间到了，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发消息，算是谢谢你昨晚帮忙。”
那真是好大的一份谢意。
虽然这么腹诽，可慕容宁左思右想也找不到一个让莫离骚加班的理由，而且在他宽容地表示可以走人之前他的财务总监就已经十分自觉地收拾好东西不留情面地放老板独自面对接下来的应酬，一举一动堪称职业人表率。
哪怕心里有一层怕麻烦的轻微顾忌存在，莫离骚还是在八点半准时走出了家门。当她半身红裙下摆摇曳如同艳丽的花瓣出现在宠物医院的接诊台前，迎上来的接待医生眼里仍有几分惊艳与不甘。
“您今天一个人来的？”依依不舍地把恢复了大半精神的小猫递给莫离骚，医生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莫离骚对“异性”的示好虽然不见得有多么敏感，但也不是傻子，知道对方话里话外想打探的是什么，也状似无意地顺着他的话应道：“附近不太好停车。”
“原来是这样。”医生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看着莫离骚把小猫放进新买的猫包里准备离开，又试图为彼此多增加一些联络的机会，“它已经有三周大小了，做完了驱虫，再过段时间可以过来打疫苗。这是我的名片，有需要可以直接给我电话。”
“谢谢。”莫离骚接过那张洒了一层香水的卡片塞进翻箱倒柜才找出来的手包里，回到家之后就把所有的殷勤都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夜里醒了几次查看小猫的状况，周六上午莫离骚赖到了九点半才起床。刚出生就在流浪的小家伙比想象中的皮实许多，不怕人也不认生，在猫窝里睡得四仰八叉比主人还自在舒适，被连猫带窝一起塞进猫包里的时候也只是砸吧着嘴转了个方向接着睡，没有生出半点危机意识。把它托付给附近的宠物店做了单独寄养，莫离骚谢过太过热情的店主之后才不紧不慢地驱车往城外走。上午十点三十七分，他把车停在了市郊一栋老别墅的铁门外。
“我还以为你要把猫一起带来。”也是刚刚抵达的慕容宁锁上车等了一会儿，直到莫离骚走到身旁才和他一起并肩往门厅走去。
“放在宠物店比较好。”莫离骚走了几步穿过大门就看到前方还有位衣着端庄的女士正站在楼梯口等待健步如飞的慕容烟雨走下来，扭头向慕容宁求证，“家宴？”
“算不上。”慕容宁不着痕迹地错开半步，“刚好这周我和清姐都有空，大哥就让一起吃个饭。”
“这样……”莫离骚还没来得及感慨，慕容烟雨就已经快步走到跟前。
“来了。”
这个人和印象中的没多少差别，除了头发更花白一些，仍旧是那副严肃得能吓哭邻居家孩子的表情，不过莫离骚从来不在那个范围之内。
“老师好。”
慕容烟雨分明挺高兴，语气却还是不客气：“你就这么空着手来了？”
莫离骚屈起手指敲了敲额头，十分理直气壮：“您想要的东西在这里，我不是都带来了吗？”
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敢这么和慕容烟雨说话，慕容清当即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慕容宁倒是一副早就料到的神色，在大哥发火前招呼着几人往花园会客用的倚虹庭去。
这栋老别墅的花园也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遮阴的爬藤植物与架子早就融为一体不可分割，在春夏交替之季护住一片难得的凉爽，与清甜的花茶更是相得益彰。慕容兄弟对这种偏甜的茶饮缺乏欣赏的能力，莫离骚倒是颇有心得，细细品鉴后还能和慕容清交流几句。意外的两人相谈甚欢，慕容清笑盈盈地盯着莫离骚看了一会儿，忽然问：“小莫……小时候是不是来家里玩过？”
手里端着指使慕容宁给换的浓普洱，慕容烟雨哼道：“就是总穿红裙子那个。”
慕容清啊了一声，恍然大悟：“宁弟的小离姐姐。”
正在喝茶的慕容宁听到这句差点呛了一口，放下茶杯连忙去看莫离骚。和他又惊又诧的反应不同，对面那张雌雄莫辨的漂亮脸蛋上没有半点尴尬的神色，探究的视线在慕容宁脸上停顿了许久，最终还是摇头：“记不得了。”
“宁弟也不记得了？”
“似乎，有一些印象。”如果不是慕容清提起，慕容宁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还能对那么多年前的事情留有记忆。隐约记得大概是四五岁那两年，家里的确有过一个穿红裙子很漂亮的小姐姐随着大人来访过几次，只是对方过于安静，大部分时候都窝在父母怀里不知是睡是醒，唯一一次被慕容宁拽出去玩了没几分钟又爬到花园的长椅上睡着了，后来据说还因此病了好一段时间。
久远前的短暂相处和最近两次的偶遇重叠在一起，慕容宁心里立刻对莫离骚产生了微妙的同情，只是当事人丝毫不在意。
“妈妈以前喜欢给我买裙子。”虽然对慕容宁没什么印象，但莫离骚还记得幼年时是怎么被母亲打扮的。在他开始觉醒性别意识那几年，母亲为了让他在心理上能接受自己的特殊体质就经常让他男装女装混穿，或许是随着父母拜访慕容家的几次都穿了红裙子才造成这样的巧合。
“也是缘分。”慕容清识趣地把话题点到为止，站起来轻拍慕容宁的后背示意他跟上，“大哥你和小莫先聊着，我和宁弟去看看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慕容烟雨应了一声，等慕容清和慕容宁走远了也站起来，对还端着茶杯神态悠闲的莫离骚道：“起来，跟我到那边去走走。”
莫离骚早逝的父亲和慕容烟雨称得上是忘年之交，在父母都故去十年之后还能和他追忆旧日时光的也只剩下这位年近古稀的长辈。慕容清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主动给他们让出交谈的空间。
姐弟俩在客厅餐厅厨房绕了一圈，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又绕回花园。慕容宁一脚刚踩上石板小路，慕容烟雨的声音就隔着一道花墙传了过来。
“你要还缺什么就直接和宁弟说，他解决不了的就来找我。”慕容烟雨难得对人这么宽和好说话，慕容宁简直要怀疑一墙之隔那位还是不是他大哥了。
“其他没什么，但还缺一个人。”莫离骚也没跟他客气，只是这话听着总有些古怪，但还没等慕容宁想歪，下一句话就立刻打消了他多余的念头，“老师你不是说会找人跟着接我的工作吗，怎么到现在也没有安排。”
“你才刚来就想走？”慕容烟雨怒道，“要人没有，找得到人老子也不会拉下这个脸让你跑一趟。”
说好的事情被人出尔反尔，莫离骚也有点委屈：“来之前明明说好了只有一年的。”
“啰嗦！”慕容烟雨提高了声调骂道，“这件事过段时间再说，你就安心待着，敢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花墙另一侧的两个人边走边说，莫离骚的声音远没有慕容烟雨那么大，到最后可能是嘟囔了一句“霸王条款”，慕容宁没听清，但不妨碍慕容清揶揄他。
“宁弟，你是不是被小莫讨厌了。”
“没有吧。”慕容宁一向自认是个好相处的老板，而且他还刚刚给莫离骚帮了个忙，怎么说也不应该担上这样的罪名。
“你看小莫刚来就打算走，明显就是被你欺负了。”慕容清振振有词，“你从小就任性，想要的东西绝对不肯放手，一见面就非要拽着小离姐姐陪你玩，长大了脾气也没收敛过。”
“清姐，你看他背后这靠山，我哪里敢。”如果说这话的是其他人，十三爷肯定早让人体会一把什么叫肆意妄为，但这个人偏偏是从小最疼爱他的姐姐，慕容宁只感觉自己冤枉得百口莫辩，“他每天准点下班，多一分钟都不耽搁的，我可是从来一个字都没说过他。”
“准点下班有什么不好。”慕容清听到这个更不高兴了，“我看你就应该和小莫好好学学，每天加班那么晚干什么，年纪轻轻就过劳传出去很好听吗？”
“是是是，我知道了，下周开始减少加班。”慕容宁连忙妥协道，“清姐你就大人大量高抬贵手吧。”
“这还差不多。”慕容清终于满意地一点头，朝着绕过花墙转回来的两人走过去招呼道，“大哥，小莫，午饭准备好了，进屋去聊吧。”

（5）

莫离骚似乎从来不懂拘束为何物，他能极其自然地接受所有人给予的好意，并将之看做理所当然，但与此同时也会回报不亚于此的善意。慕容宁很快发现，他不仅在慕容烟雨面前的态度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随意，和慕容清交流的时候也没有故作体贴潇洒的绅士感，自然得就像他本就是这家中的一份子。这个人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在慕容家的饭桌上挑食，所有味道偏重的食物根本一下筷子都不动，口味比慕容清还淡一些。
“到现在还挑嘴，你能长这么大都是老天打盹开了后门。”一顿饭安安静静地吃完，离开餐桌之后慕容烟雨嘴里就开始骂骂咧咧，只字不提自己特意提前给厨房定了菜单又说了莫离骚忌口的事情。慕容宁深知这时候多嘴会是什么下场，于是全程聪明地保持缄默，慕容清却是仗着同辈中唯一的女性身份，毫不留情地揭大哥的短。
“大哥你不是说小莫从小饮食清淡又养生，对他身体有好处么。我觉得咱们家以后也该多学学，你每次体检的时候就不用担心听医生唠叨。”慕容清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揶揄感，被两句话架上高台的莫离骚不仅没有丝毫紧张，还非常有胆地主动接话，“老师有需要吗，我可以免费分享养生方案哦。嗯，不收钱的，不用担心我是骗子。”
“啰嗦，谁让你们两个这么多话的，吃撑了吗！”慕容烟雨不满地打断他们的一唱一和，对慕容清之外的两个年轻人吼道，“不要吃饱了脑子就开始生锈，你们两个跟老子上来，有话要问！”
慕容烟雨气势汹汹地独自背着手蹬上楼，慕容宁落后几步，低声问满脸无辜的莫离骚：“你从哪里练出来的气人功夫？”
虽然被噎住的时候感觉很糟糕，但是作为旁观者看戏就非常有意思了。慕容宁年龄不到两位数那几年对着慕容烟雨倒是还能勇气十足地耍赖，可惜随着年岁渐长不再能一直泡在蜜罐子里，再调皮的时候吃到的教训也是成倍增加，现在学会了用一套一套大道理去忽悠他大哥，可惜每次说多了还要被念一句“啰嗦病”。
“没有哦。”莫离骚对慕容宁这话感觉不明所以，“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老师为什么要生气？”
“你……”能顺利长大难道靠的是这张脸吗？慕容宁努力咽下后半句话，推开了慕容烟雨的书房门。
“你们两个这段时间处得怎么样？”慕容烟雨这仿佛相亲介绍人售后服务一般的开场白让慕容宁很是愣了一下，但是一想起在花园里无意中听到的那段对话，为了留住身旁这位能干的财务总监，他还是斟酌着用词和语气，认真地回道，“配合得不错，离骚的专业水平很高。”为了增加可信度，慕容宁还特意用了更为亲昵的称呼，惹得当事人扭头看了他一眼。慕容烟雨却仿佛对这答案不太满意，似乎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慕容宁一下，张开嘴又要训人，却是忽然不知想到什么暂且作罢，转而问起了公司最近的状况。
慕容宁接班的时间不长，前些年一直在费心做内部整顿，拔除沉疴，只是人事方面的收效始终不太理想，导致他长时间大量精力都耗费在内务上。自从有了莫离骚加入，过去几个月焦头烂额的状态迅速被扫除一空，慕容宁也终于可以把心思都花在稳定现有业务，同时开发新市场方面。两个人可以说是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你一言我一语的，虽然事先没有通过气，却也能把慕容烟雨的问题答得滴水不漏。
“可以。”亲自确认过他们的确配合无间，慕容烟雨终于面色稍霁，又提醒慕容宁，“都是没半点大的臭小子，胆子不要小得像针眼，有什么想法都放手去试，总是瞻前顾后不是慕容家的男人。”
三个人坐在书房里聊了一个多小时，慕容烟雨毕竟年龄上来了，精神力稍微有些赶不上从前，慕容宁见状就先把他送回去午休，出门前还示意“小离姐姐”先别急着撤退。没被当做外人的莫离骚收到他的眼神，也懒得挪窝，仍旧坐在那把椅子上，不多久就开始昏昏欲睡。
窗户上挂了一层薄薄的白纱，中央空调的温度调得恰到好处，极细微的一点风声仿佛白噪音，一切都催着莫离骚尽早步入梦乡。他单手立在扶手上支着下颌，正是最放松的半醒半睡的状态，怎料耳边忽然炸开一阵刺耳铃声，闹得人头皮发麻，太阳穴怦怦乱跳。莫离骚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找到源头，发现罪魁祸首是慕容宁落在椅子上的手机。他无意窥人隐私，只抬起手捏了捏眉心额角，任凭它坚持不懈地闹着，直到因为长时间未接通而自动挂断。
难听的系统音终于消停下来，可没等莫离骚松口气继续打盹，那催命一般的动静再次袭来，前前后后不知疲倦地连响了五回，逼得他搬着椅子挪到角落里勉强少受几分荼毒。
慕容宁这一趟离开了半个多小时，回到书房时只见着莫离骚倚在窗边，目光透过白纱的间隙不知落在何处。
“需要给你找间卧室睡个午觉吗？”慕容宁开着玩笑，不意外地对上了莫离骚迷蒙的眼神。他是知道的，这位娇贵的总监不仅从不加班，午休的时候也一定要认认真真地躺在床上睡上一觉，今天这个时间安排应该让他也有些不适。
“嗯？”莫离骚迷迷瞪瞪地站起来，慢了几拍才摇头，“不麻烦了，我回去再睡。”
“疲劳驾驶可不好。”慕容宁只是随口一说，哪知莫离骚竟然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开始摸出手机准备找代驾，“有道理，我叫个代驾。”
“在这里找不到代驾。”要真是让莫离骚被代驾送回去，即便慕容烟雨不骂人，慕容宁自己都觉得失礼，连忙阻止他，“家里有司机，让他送你回去。”
既然有人帮忙安排，莫离骚自然不会推辞，他满意地点点头，又指着椅子提醒慕容宁：“对了，有未接来电，响了五遍。”
响了五遍这句话一入耳慕容宁就猜到了是什么情况，他捡起手机看了一眼提醒消息，脸上闪过一丝掩饰得极好的不耐烦，对莫离骚笑道：“没关系，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哦。”莫离骚对他的私事没兴趣深入了解，却是低头在自己的手机上滑动几下，很快慕容宁就听到了熟悉的来电音乐响起，那张酒吧里的合照立刻跃上屏幕。他好气又好笑，问莫离骚：“你做什么？”
“好奇。”莫离骚挂了电话，十分理直气壮，“想试一下，你是不是给每个人都设置了不同的来电铃声。”
“你怎么知道刚才那不是我的常用铃声？”
“你的品味应该没有那么差。”莫离骚回忆着刚才头皮几乎炸开的感觉，语气十分嫌弃，“而且那个声音听起来就很惹人烦。”
惹人烦的专属铃声当然是留给惹人烦的专属人士的，慕容宁被说中了心思，却是反常的没有不高兴，或许因为面前这一位也是相关人士。更准确地说，莫离骚是被无辜牵连的受害者，但是慕容宁心里并没有为此产生半点愧疚感。
“你猜得很对。”慕容宁坦然承认，和莫离骚一起走出书房，准备前去辞别慕容清。
“小莫不留下来住一晚吗，反正明天也是周末。”等着司机到位的功夫里，慕容清对莫离骚再三挽留，看得出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别人家的孩子”。莫离骚还没想好怎么婉拒这份热情，慕容宁就先替他解围：“清姐，他家里还有只猫要照顾呢，而且清姐怎么只留他不留我？”
知道幺弟是故意撒娇，慕容清也十分配合地演起来：“宁弟这次转性了？那我现在就去和大哥说……”
“等等，清姐，我开玩笑的。”一提到慕容烟雨，慕容宁就立刻低头认输，抓着莫离骚正色道，“公司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我们先走了。”
“路上都小心点。”
“知道的，清姐你先进去吧。”慕容宁劝了两句，眼见着慕容清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内，他连忙叫住准备上车的莫离骚，凑到人耳边悄声问出想了许久的一个问题，“对了，我一直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那么自然的变声的？”
面前这个人的五官很英俊，表情很认真，就连眼神都带着一点虚幻的真诚，如果莫离骚不是早就领会过这个老板到底有多缺德，或许真的会以为这只是个无心的问题。可惜他偏偏亲身体会过一次，此时此刻看着慕容宁出色的脸，开始觉得这个老板真的有一点点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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垣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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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2-12-04 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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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莫离骚到底是男是女还是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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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r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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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2-12-05 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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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2樓垣燮于2022-12-04 22:48發表的 : p-lFzNPc0
太太莫离骚到底是男是女还是双啊 0rQr#0`

有时候是男有时候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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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2-12-07 1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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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一起吃了顿饭之后，慕容宁渐渐地把莫离骚归到了可以信任的那一部分人当中，可惜莫离骚对他的态度却莫名地变得更加冷淡了。倒不能说这个人从前就有多么热情，可是至少不会除了公事之外什么都拒绝交谈，最近几次偶然在停车场遇到了也总是时刻保持着六亲不认的态度。虽然把所有隐秘的迹象一条条掰开细说以后怎么看都像是慕容宁想太多，可是他就是有这样的感觉——莫离骚有意躲他。
几个星期前才当着慕容烟雨的面说他们配合无间，如今却是除了工作之外毫无交流，慕容宁有一种得意太早被打脸的不爽。
——可是工作上的确配合无间。
脑子里有一个声音那么反驳着。
——私人关系太差可能影响后续工作状态。
另一个声音显得更不爽了。
——可他不是普通下属，而且你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什么感觉。
前一个声音继续辩驳道。
短暂的纠结持续了几秒，慕容宁抬头对上莫离骚冷淡的眼神，认为非常有必要尽快改变这种不利于职场氛围的现状。
“今晚要和苍鸿的人见面，你有其他安排吗？”慕容宁一边翻着月度财报，一边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嘴，却是一个数字都没看进去，专心提着耳朵等莫离骚的答复。
有莫离骚掌控整个公司的财务状况，最近一个月现金流达已经到了健康状态，甚至账目上还有些富余。他们仔细讨论过几回，加上慕容烟雨的支持，决定拨出一部分资金投资几个新兴项目。慕容宁为此特意拉了个新项目组，费心做了不少前期筹备工作，筛出了十余个意向目标，苍鸿科技就是其中最被看好前景的一家。莫离骚作为最了解慕容宁整体盘算的人，当然知道今晚第一次见面的重要性，即便对自己的状况有所顾虑，犹豫了片刻还是为他让了一步：“可能需要提前离席。”
“几点？”慕容宁原本抱持的希望并不高，能得到这么一句回复已经算是意外之喜。
“安排在什么地方？”
慕容宁报上一个常用于商务接待的餐厅名字，距离公司很近。莫离骚推算了一下路程，给自己多留了一点空间：“不能超过七点四十。”
“好。”慕容宁应得很痛快，“我会协调。”
下午五点，莫离骚下班先回家喂了猫。三四个月大的毛孩子活泼好动，整个公寓除了卧室之外全都是它的地盘，可是再多玩具在它眼里也比不过一个莫离骚，每天一到下班时间就掐着点蹲在门口等着第一时间腻上去撒娇，被从头到尾好一通揉弄以后才舍得离开主人去吃晚饭。
安抚好家中粘人的小东西，莫离骚简单地冲个澡，又换了套略微正式些的西装才出门。
今晚的会面是慕容宁以个人的名义和苍鸿进行初步接触，如果这一次见面效果不错，后续会有项目组整体跟进，莫离骚的任务就是从专业的角度去评判对方是否信口开河。
六点半，慕容宁带着莫离骚准时出现在预定好的包厢里。又过了两分钟，两个四十岁上下一胖一瘦的男人前后脚走进来。经过互相介绍，莫离骚勉强把胖瘦两人头上分别冠上了苍鸿科技CEO和CTO的标签，至于具体的姓名完全是听过就忘。在这其中牵线搭桥的CTO据说是慕容宁的校友前辈，不过两人专业南辕北辙，在此之前没有过实质性接触，这一次能提前联系上完全是对方毛遂自荐。
“两位真是年轻有为。”四人落座，双方的状态一对比，就算是一向自我感觉良好的中年男人也不禁发出感慨。慕容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把这种听惯的恭维放在心上。
那位CEO是典型的事业小成中年男性画风，一开口就是国际形势和金融危机，第二段则转进到成功学和中年养生，等到三口四十二度的白酒下肚，同行的各种八卦就全部搬到桌面上。这种常见的拉近关系三板斧，通常只要酒喝到位，下一次再见的时候就可以拍着肩膀称兄道弟。类似的阵仗慕容宁已经是见惯不怪，莫离骚却是头一回遭遇。无论是自以为是的油腻发言，又或者酒精上头后通红发汗的面孔，整个场景都让人感觉到难以忍受。
慕容宁注意到他沉默不语的状态，三两下把不感兴趣的话题带过，很快绕到今晚见面的主因上。这时候苍鸿两位又唱起了双簧，CTO把国内外现状和研发前景带着大量不知真假的数据一通乱吹，CEO在一旁帮衬着带上几个看似妥当的开发设想，总结起来只有四个字：天花乱坠。莫离骚耐着性子听了全程，从头到尾只说了两句话。
“你刚才说，投资周期和回报率是多少？”
“十八个月，回报率至少能达到35%。”苍鸿CEO满嘴的酒气喷出来，似乎怕莫离骚不懂行，还特意将已经详细说过的内容又强调了一遍，“莫总，目前来说我们的技术在行业内是遥遥领先的，一个周期结束之后都还会是金字塔最上方那一角。”
“嗯，我知道了。”莫离骚简单地应了一句就不再说话，慕容宁见状立刻接过话题，继续把控着谈话的节奏。
七点三十五，莫离骚的手机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来电显示的名称是“总裁助理顾凯”。
“莫总。”莫离骚侧过身接起电话，一道沉稳的声音很快透过话筒传过来，“BOSS让我送您回去，我在停车场，您现在方便下来吗？”
莫离骚拧身看了一眼慕容宁，对方在谈话中用余光回望一下，是演绎得恰到好处的关切。于是他也对着话筒轻声回道：“嗯，我知道了，马上来。”
“怎么了？”莫离骚才挂了电话，慕容宁的关心马上跟过来。他收了手机，起身绕到男人身旁，弯下腰凑到人耳边轻声说了句：“谢谢。”
这一句带着暖热温度的道谢和莫离骚袖口飘出来的浅淡香味一起袭击了慕容宁的五感，为一顿说不上多么愉快的商务晚餐添了几分别样的滋味。慕容宁克制住眼皮莫名的跳动，配合着脸上逐渐严肃的表情极具欺骗性，稍等了一会儿才抬手拍了拍莫离骚的腰侧，安慰道：“没事，这里有我，你先去吧。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给我电话。”
“好。”莫离骚对着他抿了抿唇，站直后举起酒杯对着两位客人将剩下的半杯液体一饮而尽，以示歉意，“抱歉，有一点急事需要处理，下次再聊。”
莫离骚的匆匆离去让话题再次跑偏几分，几杯黄汤下肚的男人露出看似豪爽又暧昧的笑容，故意把声音压低了些：“慕容先生对莫总很重视。”
“我们两家是世交，从小就认识了。”慕容宁当然知道对方会有什么联想，却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愿，甚至顺势说得模棱两可。他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谎言，却能让旁人的认知和事实南辕北辙。
离开那间令人窒息的包厢，莫离骚一路往电梯间走去。这家餐厅的客流量似乎不错，沿路总有上菜的服务生在忙忙碌碌，不时还有几个年龄不大的孩子不听话地追跑着，累得家长也在后面紧盯不放。莫离骚一路小心避让，路过最后两个包厢时还是没防住侧面忽然跑出来的孩子，被一头撞在腰侧，拧身接住那个小炮弹的刹那又被膝盖顶到了小腿胫骨，瞬间就被又痛又酸麻的感觉逼得双手发颤。
“啊，抱歉抱歉，孩子不懂事。”慢了一步的家长先宝贝地把孩子抱进怀里仔细检查了一通，发现没问题后才去看无辜遭殃的莫离骚。因为小腿暂时不便走动，莫离骚在原地略站了一会儿，又被护短的家长疑心要找麻烦，顿时戒备地看着他，试探地问：“你没事吧，我说，就稍微碰了一下，不至于脸色这么差吧。”
“没事，和你们没什么关系。”莫离骚自觉是个娇气的人，但这种程度的疼痛原本也不至于有多么严重，唯一不巧的是偏偏赶在这个时间点上。他闭了闭眼，忍过了最初的酸痛后就想离开，可那位家长忽然在此刻觉得良心不安，又抓住莫离骚的手臂求证：“这位先生你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好难看，要不然还是去一趟医院？”
“我没问题。我还有急事要去处理，请放开。”眼见时间越来越紧，莫离骚随意应付两句后剥开对方的手几乎是夺路而逃。余下的路途还算顺畅，可等他紧赶慢赶地走到停车场也已经是七点五十。还有最后十分钟，现在赶回去肯定来不及了。莫离骚叹了口气，摸出手机给顾凯打了个电话。
“对，我有其他的安排了，你先回去吧。”
“没关系，你就直接告诉他。”
“有什么情况让他找我说。”
花了宝贵的两分钟支走了过于负责的助理，莫离骚终于能够回到自己车内。他关上车窗解开胸前衣扣，蜷缩着身体倒在后座上，在黑暗中盯紧了手机屏幕，等待数字慢慢跳过八点。

（7）

直到第二天下午慕容宁才发现莫离骚没来上班，他虽然对前一晚的好意被推拒耿耿于怀，也还是忍到午休之后才发了条消息，让莫离骚到他办公室讨论对苍鸿的看法。短短一句话在对话框里躺了十分钟，却始终没有等到该有的回复，更别说想要见到半个人影。慕容宁一个内线打过去，代接电话的助理给的答复是莫总监今早给人事发了消息说要请两天病假。
昨晚分别时明明还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一夜过去就要请两天病假，和拒绝顾凯送他回去有什么关系？得到答案的慕容宁心里像是扎了根刺，整个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被惦念的莫离骚此时此刻正窝在床上连打两个喷嚏，结束后翻个身把偷溜进来守在床头的猫抱进怀里，继续昏昏沉沉的睡眠。
每年夏秋交季生一次病似乎已经成为惯例，只是这一次的原因却有些让人哭笑不得。莫离骚前一晚在车后座上挨了半宿，直到凌晨才趁着深夜路上无人带着一点酒意步行回家，或许是因为衬衫领口开得偏低，结果竟然被夜风吹得湿寒入骨，躺在床上不到黎明时分就开始烧起来。莫离骚这种身体状态当然没气力上医院，勉强爬起来摸几片退烧药吃下去，还记得给人事发消息请病假，他在事后想起来都深觉自己已经被这个残酷内卷的社会同化了。
这头莫离骚还在低烧里迷迷糊糊，那边打电话遭遇关机待遇的慕容宁已经调出员工档案，确定了他公寓的具体地址，在下班后第一时间找上门了。
三分钟内连按了三次门铃，门内始终毫无动静。慕容宁不抱希望地再一次拨打莫离骚的手机，得到的依然是“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的系统回复。没料到会吃个彻底的闭门羹，慕容宁只能把电话又打回给顾凯，让查询莫离骚的紧急联系人。
能干的助理效率极高，不到两分钟慕容宁就收到了新消息。屏幕上的名字和号码都格外熟悉，他沉默几秒，还是拨通了电话。
“这时候找老子做什么？”财经新闻看一半就被老年机的电话铃声打断，慕容烟雨显然没什么好脾气。
“大哥。”慕容宁叹口气，直入正题，“你是离骚的紧急联系人。”
“什么联系人？”慕容烟雨被他一句话说得有些闹不清状况。
“他今天没来上班，请了两天病假。”慕容宁无奈地解释，“我现在就站在他家门外，按门铃没人理会，打电话是关机。”
“又生病了？”慕容烟雨下意识地反问一句，随后想起当初把人骗过来的时候是他让人根据莫离骚的要求找的公寓，的确也在家里留了一把备用钥匙。
“我让人把钥匙给你送过去。”慕容烟雨又交代道，“记得把人照顾好了，别去医院。”
还没等慕容宁问一句为什么不去医院，那边急脾气的老头已经把电话挂断，匆匆忙忙地让人去找钥匙。
顺利进入公寓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司机不仅送了钥匙和医药箱过来，还顺带捎上一份病号饭和慕容宁的晚餐。今日良心格外闪亮的老板把东西搁在干净整洁的餐桌上，里外巡视一圈后推开了卧室的门。
昏暗的卧室里空调呼呼地吹着冷风，裹在被子里的一大一小显得格外单薄。被门外漏进来的光亮吵醒，莫离骚强撑着问了一句：“……谁？”
几个月不见的猫迅速从床头爬起来，站在莫离骚前面对着慕容宁弓背龇牙，一副警告他禁止靠近的模样。
“莫离骚？”有那么几秒钟慕容宁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声音沙哑得不像样，又格外有气无力，和平时温润动听的嗓音相去甚远。他没开灯，就着客厅透进来的一点光亮往床边走近几步，抬手摁住了对着人张牙舞爪拼命哈气的小猫。要真是被非法侵入了，就这样子能有什么抵抗力，连报警都打不开没电的手机，慕容宁不禁腹诽着。
“嗯……是你……啊……”莫离骚从被窝里探出头，好一会儿才确认了慕容宁的身份，勉强抬起胳膊架在小猫身上，用手指随意地抚摸它的头顶。被安抚的猫感觉到被保护的安全，慢慢停下了哈人的举动，从慕容宁手下挣脱出来，转身躲进莫离骚的被窝里。
“感冒还是发烧？”慕容宁随口问着，却也不指望听到莫离骚的回答，直接上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虽然被空调冷风吹得表面微凉，手心多覆上几秒就能感觉到略高的体温。有了初步判断，慕容宁转身出门把医药箱提进来，取出体温计塞进了莫离骚嘴里。
从昨晚到现在除了两粒退烧药之外什么都没吃，体温计一塞进嘴里莫离骚就开始皱眉。他有点呆地含着体温计，无焦距的目光落在半空，隐约看到慕容宁在卧室里进进出出几趟，不知在忙什么。
把病号饭摆在床头柜上，慕容宁从莫离骚嘴里抽出体温计，一看数值37.5，明显的低烧。
“自己能坐起来吗？”慕容宁打开床头的射灯，看到莫离骚轻微地摇了摇头，又凑过去把人从被窝里提起来。红色睡袍在被窝里蹭了一天，本就不严密的领口几乎是完全敞开，露出一片被灯光涂抹成浅蜜色的皮肤。慕容宁随手捏着衣襟往中间合拢，又把空调温度打高几度，把打开的保温饭盒塞到莫离骚手里。
“先吃饭，再吃药。”缺德老板早有今日来还债的觉悟，照顾病人的手法步骤一个不差，好像早就练习过无数遍一般。莫离骚盯着手里的山药粥看了一会儿，腾出左手用指尖轻扯慕容宁的衣摆。
“怎么了？”
“喂猫。”
“先喂你，再喂猫。”
“嗯。”莫离骚点点头，又催促他，“喂猫。”
大概是生病的人都有些怪脾气，慕容宁在心里叹了口气，提着藏在被窝里不肯离开的黑狸花后颈皮提起来，拎到客厅，给它碗里加粮加水。莫离骚睡了一天，这小家伙也陪着饿了一顿，此刻看到食物之后终于放下了对外来客的戒备，凑到猫碗前开始埋头苦吃。
一人一猫隔着一堵墙共进晚餐，慕容宁却是等到这两位娇气十足的祖宗都吃饱喝足了才去解决自己的晚饭，期间还被慕容烟雨打了电话过来追问情况。应对完他大哥难得的唠叨，慕容宁拐进卧室，就看到莫离骚又把自己埋进了被窝里。
“退烧药吃了没有，换身衣服再睡。”发觉莫离骚偷偷把空调温度打低，慕容宁掀开被子想掰过他侧睡的身体，直接招呼一张退热贴上去，抓着空调被的手蓦然僵在半空。
从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看去，没完全系好的睡袍前襟里恰好露出一点嫣红和柔滑曲线，半遮半掩的腰臀比例也和平常看到的截然不同。无论用经验还是常识判断，慕容宁都能肯定那绝对不是硅胶制品。他上半身往前探进一些，低头去看莫离骚的脸，和二十分钟前看到的一模一样。但是观察得再细致些，就会发现本就精致的面部线条更柔软几分，和之前两次夜里偶遇时更为相近。
“冷……”没了被子保护，空调冷风透过衣物吹在身上，莫离骚低声抱怨了一句，软糯的语调惊得慕容宁立刻松开手。
——你是怎么做到那么自然的变声的？
缺德老板忽然想起那个很久之前的问题，非常想让时间倒流，捂住自己的嘴。他在这一刻不合时宜地意识到，这大概就是莫离骚对他态度变得冷淡的原因。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安稳地睡足一天两夜，莫离骚在周五的清晨比平常早醒了一个小时，一睁眼就发现顶头上司搬了把椅子坐在卧室床前，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你还在啊？”完全没在意有个男人在她卧室留了一夜可能发生什么危险状况，莫离骚伸手摸到已经关机一整天的手机，问道，“几点了？”
慕容宁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报了个时间：“七点零三分。”
“哦。”退烧之后的头脑清醒几分，莫离骚眼波一转，问慕容宁，“你眼圈好黑，昨晚有睡吗？”
“睡哪里？”慕容宁指了指她舍不得离开的被窝，“这里吗？”
“抱歉，我没有和人分享睡床的习惯。”
莫离骚明显是在转移话题，可是煎熬了一整晚的慕容宁怎么会让事情这样轻轻揭过，装作无事发生。他走上前，坐在床沿上，双手从被子上沿探进去，摸到了莫离骚的肩膀。
“你如果真的很困，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莫离骚迅速抓住被子，把自己往被窝更深处埋进去，试图不动声色地逃开慕容宁的手。但是下定决心的男人没给她留下更多机会，肘部向下一压就制住莫离骚逃避的动作，双手十指迅速探到她的颈侧。
不得不说，触手滑腻，手感极佳。如果不是刚刚经历了近乎荒谬的一夜，慕容宁觉得自己未必能完全把持住。
慕容宁从她颈后摸索到红色睡袍的边缘，两手提着衣襟慢慢合拢，再一点一点地掀开莫离骚身上的被子。衣袍遮掩下的玲珑曲线在眼前慢慢延展，一直深入到腰腹之下隐秘的所在。慕容宁盯着莫离骚的脸，俯下身去追寻她略微闪躲的目光，有些咬牙切齿：“你不觉得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吗？”
“嗯，你是说，这个吗？”身体上的秘密已经藏不住，莫离骚迅速收敛情绪，一手按在胸前，一手还捏着被子边沿，满脸无辜地望着慕容宁，“关于这件事，我觉得，你可以保持从前的认知。”
慕容宁看着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我又不是个傻子。”
“嗯。”莫离骚乖巧地点头附和，“你智商还算可以，比我只差一点点。”
“所以呢？”
“但是不睡觉会变傻。”莫离骚看了一眼自己的床，忍痛道，“你可以在这里补一觉。”

（8）

“你说什么？”慕容宁几乎是被气笑了。
“睡一觉，睡饱之后什么烦恼都不会有了。”莫离骚匀出一只手拍了拍床面，似乎是想让慕容宁意识到它有多么柔软舒适，“我的经验之谈，非常有效。”
衣冠不整地坐在床上对一位……异性说睡一觉就好，莫离骚不知死活的程度在慕容宁眼里迅速达到新高，但是当事人对此毫无自觉，还露出了看上去极为真诚的微笑。他借着柔和的灯光深深地凝望她，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到一些不知名的答案，但很明显地失败了。
过去长时间有效的自我保护让莫离骚缺失了对危险的本能预知，而另一种可能性极低的原因是出于对慕容宁的信任从而放松了必要的警惕，可无论如何都让人想要给她留下一点深刻的教训。
“好啊。”慕容宁收回目光笑了一下，忽然痛快地采纳了莫离骚的建议。男人离开床沿站起来，摘掉眼镜收进口袋，然后解下腕表放在床头。到此为止，莫离骚都没有任何反应，于是慕容宁继续慢条斯理地脱下西装外套扔在椅背上，随后是黛紫色的领带，紧接着顺手松开衬衫领口的纽扣，露出颈窝和锁骨。他把每一个动作都放得很慢，雪白衬衫遮掩下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在那张俊朗面容的配合下显得极为危险，把昏暗的卧室用一种随时都可能失控的暧昧气氛填满。
整个过程中，慕容宁的目光始终有意无意地落在莫离骚身上，仔细观察她的反应。这个男人毫无疑问地拥有许多优越的条件，无论是自身外形或者其他更多方面。通常情况下，他习惯保持着一种游刃有余的斯文，可是一旦撕开伪装的温和表象，整个人就会展现出强烈的攻击性。慕容宁未必会在肢体上制约什么人，但即便只是被那道锐利的目光锁定，被凝望者就会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他爪子下的猎物，正在被一层一层剥开皮肉，无力反抗，只能心甘情愿地露出柔软的肚腹。
但是莫离骚不同，她没有任何逃避的念头或举动，只是单纯地看，不欣赏也不排斥，慕容宁很难从她的言行中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
腰带上金属扣被解开的声响是最后的试探，莫离骚终于给出了一点反应，却是往床的另一侧挪动了些距离，为慕容宁让出足够的空间。这种笃定他不会有什么出格举动的反应着实让人没辙，慕容宁松开衬衫袖口，带着一点挫败的情绪倒在莫离骚分给他的半张床上，然后闭上眼睛。
虽然起初的目的不在于此，但十几分钟之后慕容宁还是睡着了，他最后听到的声音是莫离骚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卧室。于是独占整个空间的男人终于能够睡得心安理得，直到被日程提醒的闹钟吵醒。
虽然总共只有不到三个小时的睡眠，但慕容宁对那张过于柔软的睡床没有太多的留恋。起身后迅速系好领带穿上外套，准备赶回公司参加十点半开始的一场管理会。他打开卧室的门，看到莫离骚正背对着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捧着平板写写停停。大概是还未痊愈的身体带着挥之不去的酸痛感，他写一会儿就要停下来舒展一下换个姿势，然后继续手上未完成的工作，如此循环往复着。
“你是不需要睡觉的吗？”听到身后有动静，莫离骚回过头看着正在整理袖口的慕容宁，带了点惊讶不解。他已经洗过澡换了身衣服，面前的小几上是一杯喝了大半的酸奶。慕容宁瞥了一眼他重新变得平坦的胸腹，震惊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散去，只是被理智很好地压制着。
“十点半的会，我们两个都缺席像什么样子？”这场会的主角实际上应该是莫离骚，但慕容宁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让人带病上班，只能亲自顶上。他理直气壮地拐进盥洗室，迅速地把自己打理好，临走前又叮嘱道：“中午有人送餐，别点外卖了。”
也不知道他大哥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份仔细，给莫离骚的病号饭还要连管三天，他们这些血脉相连的弟弟们也只有成年之前能享受到同等的关怀。
“你现在走吗？”莫离骚越过沙发把一叠打印好的资料递给慕容宁，“重点都标注好了，电子档刚刚发到你邮箱。”
慕容宁拿着材料没急着看，看着莫离骚脸上退烧后不自然的苍白有些不痛快：“你放手一两天公司也不至于停摆，先把病养好再说。”
“不用担心。”莫离骚捏一下酸胀的胳膊，双臂向后拉伸着伸了个懒腰，“这个觉悟我有的。”
“那就好。”慕容宁最后看他一眼，随后加紧脚步往公司赶。
离开莫离骚的公寓之后，慕容宁原以为再见面至少要等到周一，没想到隔天的周六上午就在公司楼下停车场看到那张还带着几分病后虚弱的脸。
“你怎么来了？”电梯上行的过程中，慕容宁还是没忍住问出口，莫离骚声音中还带着睡不够的困倦，闭着眼打了个哈欠才回道，“当然是来加班。”
入职第一天那个绝不加班的保证慕容宁能记一辈子，就更奇怪他怎么忽然转性：“不是讨厌加班吗？”
“确实。”莫离骚依然坚持准时上下班的原则，“可是，总不好因为我一个人的原因拖累整个团队。”
“既然你这么主动，那今天我们找个时间谈一下苍鸿的情况。”
“我不建议继续和苍鸿谈下去。”
“理由呢？”
“很多。”莫离骚预估了今天的工作量，拍定时间，“三点前给你完整的报告。”
虽然约定的时间是三点，但午休之后慕容宁就鬼使神差地拐去了二十二楼。还不到月末月初盘点结账的时候，财务中心今天只有一个会计在值班，慕容宁径直走到最深的那间办公室前，轻敲两下就推开了门。办公桌后的莫离骚抬起头，看到是他也没有半点惊讶，很快又收回视线专心在面前的屏幕上。
这个人给人的感觉总是柔和的，无论他的言语中有多少不客气，经过那张脸的过滤之后就自然地削减了几分攻击性。即便是前不久他们关系最冰点的时期，莫离骚也像是一池温凉的水，让人不那么舒服，却也不至于冷得想要立刻逃离。慕容宁似乎从未在他身上看到尖锐的棱角，但在几十分钟之后，这一点也被打破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在故意迎合？”
“对比数据应该很清晰。”莫离骚点着屏幕上的对比图表，示意身后的慕容宁细看，“投资周期短，回报率高，非常让人心动的条件，匹配度高得绝无仅有，就差直接立个牌子说这里有陷阱。”
慕容宁并不急于下结论，反问莫离骚：“他们的目的呢？”
“那应该问你有没有得罪什么人。”他的财务总监也显得不那么客气，“或者，你可以告诉我，他们提出什么交易条件？”
慕容宁为他的敏锐笑了一下，然后才说：“易股。”
“你打算让公司上市？”
“你觉得这个安排怎么样？”慕容宁不答反问，莫离骚很快意识到违和感在哪里，用相似的语气回敬道，“你是在认真征询我的意见吗？”
“离骚觉得呢？”
“我觉得，你没安好心。”
“开个玩笑。”慕容宁在气氛失控之前结束了话题，认真地道了声谢。
“职责所在，而且你本来就已经做好决定了。”莫离骚语气平和，没有生气，“再说，如果你被坑到破产，老师能把我绑在这里直到慕容家东山再起。”
“大哥在你眼里也这么不讲理吗？我觉得他对你很客气了。”慕容宁短暂地笑出声，很快又因为那个一年的期限收起笑容，“你不打算长期留下来，是因为……”
“没什么太多的原因。”莫离骚打断他的胡思乱想，“我只是不想被工作绑住而已，提前进入退休状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种生活有人能拒绝吗？”
“的确是没有。”慕容宁叹道，“只是并非每个人都能有你这样的资本。”
“嗯，你的确没有。”莫离骚再一次对工作狂的上司表示了嘲讽，然而慕容宁已经能够完全免疫这种伤害，更准确地说，这个人能用这样随意的态度和他说话，总好过之前几个星期内始终公事公办的冷淡。想到这里，慕容宁为自己的口无遮拦道歉：“那天对你问那个问题，很抱歉。”
“我接受了。”
“你的身体……”慕容宁斟酌着用词，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究竟是怎么回事？”
“家族血脉的秘密。”出于某种直觉的信任，莫离骚没有隐瞒，“但是时间太久远了，已经无法去考证。”
究竟是诅咒或者基因问题，不说莫离骚，就是他的母亲也一知半解。这似乎是只会发生在男性身上的特异状况，又依据体质不同而会以特定的时间为起点，每十二个小时变换一次性别。他的母亲、外祖母、曾外祖母……往上追溯将近二十代人全都是女性，几百年的时间里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状况，以至于真相也变得扑朔迷离。好在幼年的时候有父母保护，略大一些之后莫离骚又足够聪明，所以这三十年的人生里一直都过得还算顺遂。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慕容宁想起之前两次的偶遇，以及前一天刚刚发生的事情，着实不能相信莫离骚至今都没被人发现的说辞，当事人却轻轻地白了他一眼，嗔道，“都说是秘密了，怎么会让外人知道。”
“那我大哥呢？”明白这层内情之后，慕容烟雨那天的叮嘱就着实意味深长了。
“老师……”想到父母和慕容烟雨的交情，莫离骚难得犹豫，“或许看出一些什么了。”

（9）

慕容烟雨知情与否并不是什么值得讨论的话题，至少在莫离骚看来，这位老师一直是值得信赖的。这种情感近乎于子女对父母的直觉依赖，是不涉及利益的单纯信任，否则他也不会只因为一个电话就放弃了原本惬意闲适的生活，千里迢迢跑来和慕容宁分担眼前这些事。
虽然和苍鸿的见面有些出师不利，但原本计划好的投资不会因此停滞，慕容宁在将这个名字拉入另一份清单之后，开始占着莫离骚的地方讨论余下的备选项目。
“实体产业的投资周期的确比较长，但我们需要的不是快钱。”莫离骚站在窗前慢慢地来回走动，他脸上带着一点疲意，又因为肌肉的酸痛不时有些捏揉手臂和肩颈的小动作。他的双腿修长，缓慢的步调带着特定的节律，走起来仿佛是某种优雅的舞步。慕容宁的眼神不自觉地跟着他飘满整个空间，有些心不在焉地接话：“所以你属意科聪？”
“科聪，或者贝罗，具体还要看后续怎么谈。”莫离骚又停下来揉了揉眉心，“如果你担心现金流的问题，可以再选一个短周期的小项目，整体更灵活一些。”
慕容宁将逐渐跑离正题的思绪收回来，认真地顺着莫离骚的发言思考着他的建议。慕容宁固然行事周到，思维缜密，但偶尔也会陷入思维误区，莫离骚的存在恰到好处地弥补了这一点缺陷，让他能够不再瞻前顾后。话题越渐深入，慕容宁脑海中已经架构起几片蓝图，两个人一般顺畅的思路却同时被忽然响起的突兀铃声打断。被莫离骚评为难听的铃声充斥在整个空间中，专属的设置让慕容宁不用看就能知道对面到底是谁。他取出手机，面无表情地按下了拒接，随后却并没有立即将它收起。十几秒之后，称得上噪音的铃声再次响起，慕容宁依样做了处理。
“为什么不直接拉黑？”看到他还捏着手机，脸上的神色称得上冷漠，莫离骚不禁生出几分好奇。上一次的状况令人记忆犹新，毕竟是实实在在地忍受了五次那样的声波攻击。正在积攒的厌烦情绪被莫离骚一句话打了个岔，慕容宁开口时只剩下无奈：“然后让她换个号码再打过来吗？”
“这么坚持不懈啊……”莫离骚抬起胳膊做了个全力的拉伸，而后把自己抛进舒适的办公椅里，脸上是懒洋洋的笑容，带着一点不明显的调侃意味，“看起来是情债。”
“只是单方面的纠缠。”慕容宁为自己辩驳着。
“你这样说，会让人觉得是在炫耀。”
慕容宁摇摇头：“你如果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就不会这么说了。”
这样的慕容宁在莫离骚眼里简直稀奇，他从未见过这个男人有如此无可奈何的时候，换个夸张些的说法简直是苦大仇深。无论过去几个月有多少生疏介怀，前两日的相处和共享的秘密都将之化为虚有，莫离骚心底才生出几分同情，正准备投桃报李一番，慕容宁的手机立刻响了第三次。
“要不然还是换一个铃声吧，这样简直是精神污染。”莫离骚本就还有些头疼，在一次又一次的音波攻击之下感觉自己很快就要神经衰弱了。慕容宁带着一点歉意站起来，往门外走：“我去处理一下。”
倒也不是为了所谓的隐私考量，慕容宁只是预感到接下来的对话绝不能用愉快形容，更不想让莫离骚因为这些事情对他有什么不太好的看法，因此选择了独自处理。随着慕容宁的脚步走远，刺耳的声音也离开了莫离骚的世界。他盯着重新关上的门发了一会儿呆，顺手将处理完毕的工作稍作整理，随后就伏在办公桌上似睡非睡。
没有了那恼人的声音，整个办公室都显得静悄悄的，是个睡觉的好环境。莫离骚趴着隐约迷糊了一会儿，半梦半醒间察觉到有人在靠近，抬起头对上了一张显得格外不痛快的脸，向面色不虞的男人问道：“解决了？”
“暂时吧。”慕容宁长出一口气，又是一次仿佛鸡同鸭讲的对话让他感觉有些烦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需要给你悬赏几个情感专家吗？”莫离骚支着胳膊撑住不由自主开始摇晃的脑袋，真诚地提议。慕容宁看了他一眼，别有用心地试探道：“你有什么建议？”
“抱歉，我没有什么恋爱经验。要说拒绝的技巧或许也不太适用，对我而言，只要躲得够快就可以了。”莫离骚实话实说，只是看到慕容宁微沉的脸色又心软几分，“不过如果你想说，我可以听一听。”
“这件事和你也有点关系。”慕容宁用一句让人意外的话作为故事的开场白。
“我这几个月好像没有接触过任何工作外的异性。”莫离骚想了想，又补充道，“同性也没有。”
慕容宁打破了他的“自以为是”，问道：“还记得那两张照片吗？”
莫离骚当然记得。氛围、角度、时机都掌握得极好的两张照片，如果不是身为当事人之一，他或许能真心地夸一句郎才女貌，但此刻只剩下沉默以对。
“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慕容宁为在莫离骚入职当天的试探举动表示歉意，随后发现自己在这位面前翻车的次数着实有点高，简直像是低龄男学生为了引人注意而故意使坏，一段时间之后意识到先前的举动有多么幼稚，不得不抛开莫须有的自尊选择道歉。所以我也付出代价了，慕容宁心中自嘲着，把那一点尴尬的情绪抛到脑后，说出了重点：“那两张照片是她找人偷拍的。”
“你一直被跟踪？”
“差不多。”想起这件事慕容宁就头痛无比，“发现一次她就能消停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莫离骚点点头，直言不讳，“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顾忌，但真诚地建议把这件事交给专业人士处理。”
“比如呢？”
“律师，或者警察。”
“我会考虑的。”慕容宁又叹了声气，站起来朝着莫离骚伸手，“走吧，下班了。”
“可是，还没有到时间。”
“勤劳是你的风格吗？”
“当然，不是。”既然老板都这么说了，莫离骚自然没有理由委屈自己，他利落地关掉了电脑和电源，只拿着车钥匙就跟上慕容宁的脚步。
“带你去吃一点不一样的病号饭，早去早回。”慕容宁看一眼莫离骚的脸色，提议道，“开我的车去？”
“然后再把我送回来吗？”莫离骚不赞同，“太麻烦了。”
“随你。”慕容宁也不强求，“那我在停车场出口等你。”
“好。”
他们的车停在不同方向，出了电梯之后慕容宁向左拐，莫离骚往右走。
本就是周末，加上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停车场内只有寥寥几人。莫离骚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高跟鞋敲在地面上的声响“哒哒哒”地在接近，一个陌生的女声在背后“喂”了一下，随后他就感觉右臂被人用力地拽住。莫离骚心中只有十分的莫名，顺着那股力量回过头，余光猛然瞥见一道银白的亮光闪过，是金属平面反射出头顶的灯光。尖锐的利器被握在做了鲜红色美甲的手中，以迅猛的力道划破空气，瞄准他的正脸袭过来。莫离骚下意识地抬手去拦，没有半点收敛的刀锋划过手背，一路向下走过腕部，直到碰着袖口遭到了阻碍才缓下势头。
“去死吧！”面前样貌全然陌生的行凶者却似乎对他怀有极为浓烈的恨意，眼见一击不成，扬起手又是一下猛刺，挂在刀尖上的赤红飞溅开来，在她面上落下一串血色。还未走远的慕容宁听到一声尖锐的嘶喊回荡在地下停车场内，夹杂着歇斯底里的怒骂，心底蓦然涌起了不祥的预感。他回身往莫离骚的方向追去，快跑几步就见到染着猩红的刀刃正悬在那个人面前，距离苍白的脸颊只有几厘米。

（10）

或许是强烈的恨意促使她爆发出极限的力量，莫离骚才用挣出桎梏的右手架住行凶者的手腕，身体其他部位又因为对方不顾形象的踢打而受创。他忍住左手的疼痛，率先夺下危险的凶器抛掷到远处，狭长的伤口在几番动作下更迅速地往下淌着血，很快在地上留下数道鲜明的痕迹。
“变态！异装癖！不要脸！”分明是素未谋面的人，口中却是一句句尖锐的辱骂直冲着莫离骚而去，血红的指甲更是愤恨地抓向那张苍白漂亮的脸，似乎想要让他再不能见人。莫离骚脚步微错躲开第一击，没等他再费力闪开第二下，慕容宁已经从后方冲上来，毫不客气地一个擒拿将行凶者双臂折到身后锁紧，而后足尖一挑把人放倒在地，单膝顶在她背上让她动弹不得。
“离骚，怎么样？！”慕容宁一眼扫到地上斑驳的血痕，紧张地抬头去看莫离骚的状况。还未病愈又被人在手上弄出一道十多厘米长的刀口，他已经疼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哽了一会儿才喘过几口气，朝着慕容宁摇了摇头。
深知被制服的行凶者有多么疯狂，慕容宁也不敢松开她去探查莫离骚的状况，好在负责停车场的安保人员早就从监控里看到了这边的异状，第一时间提着橡胶棍和医药箱冲过来。
“慕容先生！莫总！”
“小方，报警！”把行凶者交给安保队的人员看管，慕容宁连忙打开医药箱，翻出纱布给莫离骚做紧急止血。
“慕容宁你不要被他骗了！”行凶者被摁在地上无力挣扎，嘴里还在怒吼，“你这个骗子！骗子！变态！”
莫离骚头晕眼花无力也懒得辩驳，慕容宁更是从头到尾没有给她一个眼神。两人将伤口做了简单的止血，慕容宁从莫离骚口袋里取出车钥匙，半搂着人把他扶上车，又仔细地摆好受伤的手系好安全带，对安保交代：“我带莫总去医院。你们看着她，等警察过来以后配合处理。谋杀未遂，可不是小事。”
慕容宁语调森冷，显然是不打算将这件事善罢甘休，却依然是一点心神都吝于分给行凶者。他花了几秒钟熟悉了莫离骚的车，很快一踩油门驶出地下车库，将行凶者歇斯底里的叫声全部混在汽车尾气中，远远地抛在身后。
###
急症室里人来人往，慕容宁办完手续后站在一群或者哭天抢地或者暗自啜泣的伤患家属中，情绪也不免被影响几分。在一堆车祸、心梗、中风、早产的病人当中，莫离骚的状况甚至说不上危急，可当手术室的门被关上那一瞬间，他仍旧无法完全控制住紧张的心绪。像是有千金之重坠在心里，沉甸甸地，压得人格外难受。
他到底流了多少血，那么长的伤口会有多痛，缝合的时候能够忍受吗？慕容宁还分不出多余的心力去思考事故的前因后果，来不及算计谁应该为莫离骚的伤付出什么代价，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看不到的一门之隔后方。他还没有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莫离骚的状况，身体的本能就已经替他做好了选择，促使他整个人和其他焦急的家属一样一刻不停地徘徊着。
“你好，请问是慕容宁先生吗？”脚步不由自主地循环往复之间，陌生人的声音忽然闯入，打断了慕容宁的焦虑，“我们是天城派出所的，来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急诊这种地方，交警、刑警、便衣都不少见，多两个穿着制服的民警也没人在意，慕容宁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带着他们找了个人少的拐角，谈起了莫离骚受伤的事情。
再次回忆起那时的场景，仍是觉得惊心动魄，如果莫离骚反应慢一点，如果慕容宁赶到得晚一点，所有后果都难以预料。
“我看到的所有情况就是这样。”夕阳余晖透过窗户温柔地落下来，在慕容宁脸上带出一片深邃的轮廓，他想了想，又对两位警员提醒道，“停车场安装的监控应该记录下了整个过程，我一会儿给保卫科打个电话，两位随时都可以去取证。”
“好的，非常感谢你的配合。”
“应该的。”慕容宁主动伸出手和他们握了一下，“离骚还在急诊治疗，等他的情况稳定了，我会带他一起去反应情况。”
“那好，今天就先到这里，我们就不打扰了。”
“二位慢走。”
送走了两位人民公仆，慕容宁回身往急诊室走，转到最后一个弯，恰好遇到了匆匆赶来的慕容烟雨和慕容清。
“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慕容烟雨眉头一皱，开口就带了两分火气：“难道你还想瞒着我？”
慕容宁苦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我告诉大哥的。”眼看慕容烟雨又要上火，慕容清连忙解释道，“小莫在这里也没什么亲人，大哥和他最熟悉，我就和大哥说了。”
“他人在哪里？”眼下不是朝着自己人发脾气的时候，慕容烟雨稍微降了些火气，往四周看了一眼。慕容宁瞄了下时间，估算道：“已经进去四十分钟，应该差不多要出来了。”
正说话间，急诊室的门被从里推开，穿着浅粉色制服的护士搀着莫离骚走出来。他身上的衣物还沾着血迹，整个左手掌到手腕都被纱布包裹住，走起路来都有些飘。慕容宁连忙急走几步小跑到莫离骚面前，从护士手里接过人，轻声叫他的名字：“离骚。”
“伤口已经处理完了。”莫离骚抬眼看着他，慕容宁还来不及确定那眸中是否有几分水色，莫离骚又转过去看向慕容烟雨和慕容清，“老师，清姐。”
“伤口怎么样，医生怎么说？”慕容烟雨有些闷声闷气地问，莫离骚下意识地想要去摸伤口，却因为右臂被慕容宁抓住只能作罢，“已经缝合好了，没什么问题，按时换药养一段时间就好，也不用拆线。”
慕容清听到缝针就止不住心疼：“缝了几针呀，痛不痛？”
“七针，做了局麻，不怎么疼。”已经将近六点，莫离骚又饿又伤没什么气力，说起话来也是软声软气的，更让人觉得不忍。慕容宁看着周围这环境，出声提醒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去吧。”
莫离骚的车被交给司机开走，一行四人拿了药上了慕容烟雨的黑色大奔，慕容清主动坐上了驾驶位。
“说吧，怎么回事？”车子刚刚启动，慕容烟雨就开始追问事情的前因后果。慕容宁对这件事颇为自责，开口就认了错：“是我的责任。”
“因为没有练过百米冲刺吗？”药效还没有过去，莫离骚暂时还有精力开玩笑。不等被他维护的当事人开口，慕容烟雨就斥道：“好好养你的伤！”
“老师，养伤不靠嘴。”莫离骚顶了一句，又被慕容宁接过话题，“是凌华做的。她最近又开始纠缠不休，我为了一劳永逸就告诉她说我已经有爱人，让她不要再纠缠。没想到她竟然埋伏在停车场，趁着离骚没防备就对他下手。”
听到这个名字慕容清冷笑一下，却还是颇觉奇怪：“她为什么攻击小莫？”
慕容宁眼神闪烁，略去细节：“她上次找私家侦探跟踪我，拍到我和离骚在酒吧见面，今天又听到我说有了爱人，所以就误会了。”
“宁弟，你对凌华太过心慈手软了。”慕容清停下车等着红灯，从后视镜里看到慕容宁带着一点懊丧的表情，“怎么对付他们，还需要清姐教你吗？”
慕容宁究竟在顾忌什么，这车上除了莫离骚之外全都心知肚明，慕容烟雨也忍不住提醒她：“清妹！”
“大哥，你不用多说。宁弟，你也不用顾忌我和秋颜。”慕容清坦然地打消兄弟俩的顾虑，“他是我慕容清的孩子，是我们慕容家的孩子，和姓凌的没关系。”
慕容清和凌风歌那段失败的婚姻是慕容家所有人都不愿提及的，可是他们之间切实存在着一个拥有两人血脉的孩子，也正因为此，慕容宁才会对凌华忍耐至今。
“这次不会再轻易放过她了。离骚的伤，她总要给一个交代。”
“要防着凌风歌给她做精神异常辩护。”作为曾经的枕边人，慕容清对那个败类的手段有几分了解，此刻也不忘提醒幺弟，“要不能让她付出代价，那才是你的责任。”
“我明白。”三个慕容说完了正事，偶然注意到车子正在往不熟悉的地方行进的莫离骚开口打破沉重的气氛，问，“我可以申请先回家吃饭吗？”
“你这样子还想一个人住公寓里？”慕容烟雨横眉怒目，对莫离骚命令道，“搬到家里来养着。”
莫离骚还想说什么，立刻又被慕容烟雨截住：“不许有意见！”
“所以能先吃饭吗？”被接连打断的莫离骚无力地半歪在慕容宁肩上，很有几分委屈，“我好歹是个又流血又挨针的病号。”
慕容烟雨被他的语气腻得霎时没了声，过了两秒才甩给慕容宁处理：“宁弟，你给他安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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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3)

5樓發表於: 2022-12-10 23:2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11）

属于另一个人的重量在肩上几乎是一触即离，那微热的体温很快散去，却在慕容宁心中烙下格外鲜明的落差。
慕容烟雨的车上当然不会准备什么蛋糕点心，习惯照顾孩子的慕容清倒是时常随身携带一些糖果巧克力，可惜今天出来得匆忙，小手包里同样空空如也。好在老头平时还能吃一点坚果，慕容宁熟门熟路地从座椅间的收纳盒里翻出一包未开封的昆士兰果，三两下就用工具撬开坚硬的果壳，托着剩下半边果壳把乳白色的果子递到莫离骚面前。
“先垫一下。”
散发着奶油清香的坚果酥香可口，大量的天然植物油在齿间摩擦出令人满足的滋味，极好地安抚了正在闹腾的胃。莫离骚慢条斯理地吃完一个，下一口又恰好递到眼前。他眼眸微垂，身体略向前倾出，洁白的齿列张开，在浅色双唇的配合下优雅又迅速地将果实纳入口中，只在慕容宁指节上留下一点温热的鼻息。男人扔了果壳收回手食指与拇指轻轻地互蹭两下，又继续他的投喂大业。
慕容清开车的风格沿袭了慕容家的传统，同样是又快又猛，不到七点就把黑色大奔停在了铁门之内。
“大哥、宁弟、小莫，我就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个孩子在，虽然有保姆照顾，慕容清还是没留下吃晚饭，进了院子换了自己的车就匆匆走了。
三个大男人进了屋子，掐着点准备好的晚餐刚刚摆上桌。莫离骚洗手的时候被人捉着右手享受了一通细致入微的照顾，等上了餐桌发现待遇还在持续升级。所有的食物都是清淡滋补又便于取用的，量少花样多，全都摆在他略微伸手就可以夹取到的范围内，即便只有右手还能灵活运动，也不会让他陷入任何一个尴尬的状态。
安静地用过晚餐，慕容烟雨看一眼桌上两个年轻人，上楼前只对慕容宁扔下一句：“你惹出来的，你负责到底。”
慕容宁自然是要负责到底的。他领着莫离骚直接上了三楼，将人安排在了自己的卧室隔壁。这栋别墅占地不小，上下五层的建筑内房间足够多，慕容宁在这个地方度过了前二十多年的人生，最近两年为了方便办公才另外在公司附近买了套三居室。
屋子朝南，进门就能看见宽大柔软的睡床，明亮的窗户下方摆了套读书办公用的桌椅，推拉门外接着一个颇为宽大的阳台，抬眼就能看到郁郁葱葱的花园。莫离骚进了房间后里外转了一圈，抬起裹得很厚实的胳膊亮在慕容宁面前，目的明确：“帮忙做一下防水。”
做防水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能够顺利洗浴，莫离骚身上的衣物还沾着血污，能忍到现在实在是因为精力不足无力计较，可是慕容宁对着那只裹得严严实实的手却有些犯难。他瞄了一眼时间，距离八点还剩下二十分钟。
“先把袖口剪掉？”虽然现在还是同性，但也不知道莫离骚会不会介意，慕容宁一句话斟酌了好几秒才说出口。
“脱了吧。”一会儿总归都是要脱掉的，莫离骚没想太多，话音未落就伸手解开身前一排扣子，右手一撑先露出了半边肩膀。他一身偏白肤色在乌发衬托下显得格外细腻，又被灯光晕染得恰到好处，一眼看去只觉得整个人都泛着柔和的光。衣襟敞开，莫离骚接着用右手撩开微卷的低马尾放到身前，再折到身后扯了一下后腰处的衣摆，被染污的衬衫随即沿着肩线落下，半披挂在胳膊上，在腰线收得最紧的高度带出一条柔滑弧线。他全程心无旁骛，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摘下左边的袖子，却对右侧袖口的纽扣毫无办法，只能将右手递给慕容宁，示意道：“帮个忙。”
慕容宁早就知道他不是习惯泡在健身房的那一类人，对那一身薄薄的肌肉并未感觉意外，只是目光瞥过维度偏低的窄腰时总会想起那天夜里意外看到的腰臀曲线。虽然有些一心二用，但慕容宁手上的工作也没有被影响，很快就给莫离骚的左手做好了防水，看着他走进浴室。
操心的男人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确定莫离骚一个人能够应对一切后折回自己的房间，给他拿了件睡袍过来。浴室内水声哗哗，慕容宁若有所觉地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八点零五分。他在门上敲了两下，提醒莫离骚：“睡袍放在门口，我在阳台上。”
“好。”隔着一扇门，莫离骚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却仍能听得出已经和先前有所不同。慕容宁收敛了情绪，转身去了阳台。
刚刚入秋的夜，迎面拂来的晚风还带着几分燥热。慕容宁手指轻叩着阳台围栏平面，脑中的算计比任何时候都要快。莫离骚被伤这件事定然不能息事宁人，凌华的疯狂他早已见识过，那个疯子是切切实实地想要莫离骚的命，这一次如果不能彻底给她一记迎头痛击，后续只会变本加厉。未免后患无穷，对付凌风歌这件事也要提上日程双线并进，也正好给慕容清出一口恶气。
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慕容宁脑中所有精密的盘算戛然而止，他没有回头，却很快感觉到莫离骚正带着一身水汽走过来。她窈窕的身形裹在纯黑衣袍下，整个人带着一种易碎的苍白脆弱感，依旧是十分自然地朝着慕容宁抬起手，示意他帮忙解下伤口外的防水层。
从那头乌发上飘过来的香味仿佛在初绽的玫瑰花瓣上滚动的露珠，滑过修长脖颈的水滴一点一点没入衣襟，把黑色的衣料氤出一片更深的黑，让人想要探寻被遮掩的真相。慕容宁收敛心神，把拆开的防水膜扔进纸篓，又从浴室里翻出吹风机，对莫离骚拍了拍窗边的椅子。
“坐这里。”
暖热的风沿着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发丝，吹得人昏昏欲睡。莫离骚坐在椅子上，双目半开半合，手里捧着的医嘱和消炎药使用说明半天都没看进去一个字。
“今天不用换药。”慕容宁最后摸了一下面前软滑的长发，越过莫离骚的肩膀看到她手里的文字，决定明天还是带人去医院再做一次检查，另外最好走一下验伤流程。
“好了吗？”耳边的风声停下，莫离骚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站起来往床边走。慕容宁看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又开始担心：“你晚上睡着以后不会压到手吧？”
“应该不会。”莫离骚对睡觉相关的事情都颇有自信，“我睡觉很安静的。”
慕容宁想了想，前天晚上他盯着看了一整晚，莫离骚的确连个翻身都没有，于是也稍微安心几分。“睡吧。”他替她关好门窗，正准备熄灯，莫离骚却忽然从被窝里探出头，目光灼灼地望过来，那模样像足了期望得到礼物的猫。慕容宁心下一软，低声问：“还有什么事？”
“我的猫。”
“我一会儿去给你收拾点衣物过来，把它也带上。”
得到这个回答，莫离骚终于满意，回到被窝里对他道了声晚安，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慕容宁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他悄悄打开卧室隔壁的房门，看到莫离骚睡姿端正，已经睡得很熟。手里不安分的黑狸花似乎感觉到她身上的血气，在猫包里不停地挠着透气孔，挣扎着想要出去。慕容宁轻手轻脚走进去，把猫包放在床边，让它能够感觉到莫离骚平和的气息，却不至于打扰她睡眠。至于放它在房间里乱窜的自由，那至少要等到天亮之后再说。
###
“早。”周日上午莫离骚睡到十点才醒来，委屈了半夜的黑狸花挨在他脚边亦步亦趋，不时就要歪着头在裤腿上蹭两下。
“睡得怎么样？”
“还好。”慕容宁给他准备的房间很合适，除了凌晨因为伤口疼痛醒了两次，莫离骚没什么不适应的。慕容宁看他脸色的确比前一日好些了，稍微松了口气：“吃过饭再去一次医院。”
“笔录呢，要去做吗？”
“你没问题吗？”
“嗯，我觉得还可以。”
“那就去吧。”
早起之后慕容宁已经挂了凌风歌两个电话，又联系好专业的律师，为对付那兄妹俩做多手准备，当然希望速战速决，不给对方留下太多操作的空间。
凌华昨天傍晚被带走配合调查，到现在还不足二十四小时，即便凌风歌一早请了律师跑到天城派出所也完全无济于事。两方人马不巧地在派出所门口相遇，凌风歌用阴恻恻的眼神把莫离骚从头到脚扫了几下，阴阳怪气地和慕容宁打着招呼：“好久不见了。”
慕容宁没兴趣和他虚与委蛇，回得极不客气：“我希望这个时间能延长到你进坟墓那一天，而且越快越好。”
“慕容宁！”被人当面诅咒早死，凌风歌脸上的表情扭曲一瞬，咬牙切齿地质问，“我妹妹为你做到这种程度，你就非要对她赶尽杀绝不可吗？”
“凌风歌。”慕容宁目光如刀，语气更是冷酷，“凌华蓄意杀人只是为了满足私欲，她早就应该得到惩罚了，希望你能清楚地认识这一点。”
“那我们就走着瞧！”口头上占不到便宜，感情牌也打不通，凌风歌撂下一句狠话，带着律师愤愤离去。

（12）

有慕容宁的积极配合，警方早早就拿到了停车场内的监控录像，很快厘清了整个事件的经过。莫离骚作为受害人主动前来配合进行笔录，则是从另一方面为确定凌华的罪行多添一份有利的证据。
“莫先生的伤情鉴定报告我们已经拿到了，后续调查如果有什么进展，也会及时通知两位。”负责询问的毕警官看了一眼莫离骚，想起审讯时听到的那些谩骂，暗自叹了口气。受害人的社会关系极其简单，此前和嫌疑人也没有过任何接触，他们在调查之后就确定了这一点。不过因为有慕容宁牵涉其中，加上嫌疑人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她的家属还在为此积极奔走，这起案子最终会如何定性还不好说。
“另外，莫先生最近多注意些，尽量不要单独行动。”嫌疑人一家是颇有资本的商人，而受害人却没什么背景，他遭遇的这场无妄之灾甚至可能只是麻烦的开端。从警多年的经验让毕警官对莫离骚之后的处境忧心忡忡，可也不能对未发生的事情说得太过，只能委婉地提醒一句。慕容宁读出言外之意，替他回道：“嗯，我们明白，多谢提醒。”
“那好，辛苦你们跑这一趟了。”能问的都问清了，莫离骚的讲述和监控呈现的一模一样，再多的他也完全不知情。慕容宁作为相关人员算得上是知无不言，不仅将凌华过去的纠缠都如实道来，连莫离骚被偷拍的事情也没有隐瞒，只是用朋友间的玩笑作为借口将真正的内情遮掩过去了。毕警官起身将他们送出会议室，和两人分别握了握手，碰到莫离骚的时候对着他苍白的脸色迟疑半秒，手上力道特意收敛了几分。
“没什么，都是公民应尽的义务。如果警方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随时可以联络我。”将自己的名片留了一份，和毕警官道别完毕，慕容宁护在莫离骚左侧，与他并肩往外走。
天城派出所位于市区繁华地段，每日处理的警情很多，来来往往办事的人员也不少。因为担心莫离骚被人挤到伤口，两人脚步也特意放慢几分。他们向外走到半途，慕容宁忽然停下步伐，抬手在人身前轻轻一拦。
“怎么了？”慕容宁的脸色明显地沉下来，莫离骚沿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到个带着手铐的女人正被两位女警押送着从前方的长廊上走过。她的行动有些僵硬，身上价值不菲的衣物还是齐整的，但精心烫染过的发型已经十分凌乱，脸上是厚重妆面也遮不住的疲惫憔悴，看起来刚刚结束连夜的审问。
“是凌华。”看到伤害莫离骚的罪魁祸首，慕容宁仍有几分咬牙切齿，当事人却发出了不解的声音，“谁？”
慕容宁一口恶气顿时被惹得破功，换了个语气无奈地解释：“弄伤你的人。”
“哦。”当时场面过于惊心动魄，莫离骚也没看清行凶者的脸，而他一贯是很少费心记人名字的，此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同慕容宁感慨，“她的力气很大。”
“是你生病了气力不足。”慕容宁反驳完，又催促道，“走吧，我和医院联系好了，早点去复诊，下午你还能好好休息一下。”
前一天因为情况紧急，慕容宁带着莫离骚就近就医，但公立医院人流量太大，加上复诊主要只是观察伤口的状况，避免发炎恶化的情况出现，他就另外约了一家环境清幽的私立医院。
护士小心地解开裹在莫离骚手上的纱布，露出从手背蔓延到手腕的一道狭长伤口。近十厘米长的刀伤，缝合之后的仍然透着狰狞，加上伤口两侧的血痕，看得慕容宁心头揪紧，扶在莫离骚肩上的手掌轻轻一颤，另只手悄悄握紧。虽然受的罪不少，出血量惊人，伤口又那样触目惊心，但莫离骚手上那到底只是皮肉伤，处理起来没有太大的难度，打了破伤风用了消炎药之后也没出现什么异常状况。
盯着护士重新将伤处包扎好，慕容宁又拿了一份详细的医嘱，这才领着莫离骚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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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家和凌家原本并无瓜葛，一切的矛盾起源于慕容清和凌风歌一场失败的婚姻。这段被算计的婚姻从慕容清发现真相开始就闹得不可开交，离婚的时候凌风歌又狮子大开口想从慕容家身上咬下一口，自此就结下了梁子。又加上凌华这些年一直对慕容宁的纠缠不休，还有凌家兄妹两个心胸狭窄锱铢必较的性格，最终才演变成如今的状况。
矛盾的爆发其实不可避免，只是没人能想到莫离骚会成为那个关键的存在。而他作为单纯被牵连的无辜，偏偏是受伤最重的一个，就让几个姓慕容的都格外恼火。考虑到那兄妹俩的性格，未免莫离骚继续成为被攻击的对象，慕容宁索性就让他暂时留在家里休养，工作的安排也做了不少调整。
不用坐班工作，莫离骚当然没什么不乐意。只是，不用每天准点去公司打卡报道，不代表他能够完全随意偷懒。慕容宁分了些心思在其他事情上，原本规划好的工作就需要他多分担一些。
“莫总。”开完一场视频会议，莫离骚刚腾出手摸了摸趴在腿上的黑狸花，就有道高挑的身影从门外风风火火地赶进来。
“彤衣，什么情况？”右手仍放在猫下巴上轻轻地挠着，莫离骚伸出左手接过彤衣递来的几页文件，架在猫背上开始翻阅。居家近半个月，他手上的纱布已经拆了，伤口的缝合线吸收状况也算良好，拿一些不重的物品完全没问题，只是那一道红痕看着还是非常惹眼。
“这份合同，慕容先生请您亲自过目。”彤衣前面跑得有些急，现在说话也有几分气喘，连忙用几个吞咽的动作压下去。她是进入公司才一年的新人，晋升的速度却不是同期能够比得上的，除了专业水平不错之外，在职场的拼劲也让很多人难以望其项背，最近更是连升两级直接调到莫离骚手下，做他的专属秘书。
“不是我们的模板。”莫离骚只看了一眼就发现文件格式不对，又继续往下细看。彤衣连忙解释：“对，销售那边说是这一单竞争很激烈，为了抢单还让了不少利，可是业务昨天上门时忘了带合同，谈完后怕客户再变卦就直接用了他们的模板做的合同。”
这理由简直牵强得可笑，不过追究责任是慕容宁的工作，不用莫离骚多操心什么。他将三页的合同翻到底，期间手上逗猫的动作也停了，看完后抬头问彤衣：“法务也没审出来？”
“是。”彤衣点点头，“法务审过之后才传到我手上，没有额外批注。只是我看了感觉有几个条款好像不太对，就越级拿去给慕容先生过目，他看完让我跑一趟直接送到您手上。”
一份普普通通的购销合同，按理过了销售、法务、财务三道关就足够了，赶上莫离骚没有亲自坐镇财务中心，一点小陷阱也未必有人能发现。而且，即便被看出来了他们没什么损失，可如果看不出来那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没几个人能不心动的。
只是，这其中要打通的关窍可不少。
莫离骚将整个合同又过了一遍，猜想慕容宁现在应该是在紧急开小会抓内鬼了。他不直接发邮件或者微信告知，而是让彤衣亲自跑一趟，恐怕是担心IT中心也被人渗透。
“文字游戏，藏得倒是很深，是个老手了。”莫离骚把看完的合同收在手边，对彤衣不吝夸赞，“工作很仔细，做得不错。”
原本一年之约的许诺完全只是骗莫离骚放松警惕的说辞，但这次受伤好歹让慕容烟雨心软几分，终于给他配了个能够培养的助手。
“职责所在。”得到褒扬的彤衣有些不好意思地闪了一下眼神，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另外，慕容先生问您的意思，这一单要怎么处理。”
“我的意思么……”莫离骚摸了摸黑狸花凑过来的脑袋，微笑起来，“好不容易谈下来的客户，当然不能随意丢了，重新做一份合同给他们发回去。”
“好的，我明白了！”

（13）

时隔数月，二十二楼的财务中心再度出现了下班后仍旧灯火通明的景象，鼠标和键盘被敲击时发出的声响不绝于耳，仿佛年初的场景再现，却少了几分人人自危的感觉。
“由奢入俭难啊……”成本会计眨着酸胀的眼睛闷了口温热的苦咖啡，咽下去后皱着眉咂咂舌，感觉味蕾已经不能适应这股焦苦。自从莫离骚上任之后，他不仅自己不加班，也不提倡下属加班，除了月末月初结账那几天需要稍微晚走一会儿，财务中心的人都慢慢养成了向他看齐的习惯。唯独今天这出意外来得让人措手不及，但只要不糊涂的都能猜到事态将会有多么严重，全部自发自觉地推了原本的安排，一并留下来共同奋战。
大量报表凭证重新打印装订，一册册塞满了新的档案柜，合同备份、出入账明细、审批记录……等他们合力将隔日需要使用的材料都准备好，彤衣也结束了和审计公司的通话。
一份货值百余万的合同，直接牵连的就有三个部门十几号人，看上去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疏忽，慕容宁却感觉到一种直白的挑衅。他隐约猜到这背后是什么情况，又想到最近一年连续发生的几件事，在会议间隙和莫离骚通了电话征询到专业建议，放弃动用风控部门自查自纠，直接找第三方介入，把几个敏感部门从上到下全部过两遍。
这一次，可没有法不溯及既往的说法。
八点五十二，彤衣最后一个离开财务中心。她关了二十二层的总照明，快步赶到即将抵达的电梯前，迅速按了向下的箭头。
“叮——”的提示音很快响起，彤衣一脚已经迈进电梯轿厢，抬头却看到慕容宁恰好站在里面，有些意外地愣了一下才想起打招呼：“慕容先生。”
“也才下班？”慕容宁没什么乘错电梯的自觉，对着下属随口应了一声。他也忘了究竟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新习惯，或许就是莫离骚入职第二天，因为潜意识里知道乘坐员工电梯有概率遇到那个准时上下班的人，随意地说上几句话，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习惯。
“刚刚和审计公司约好了明天进驻。”既然碰巧遇上了，彤衣索性抓住这个间隙给慕容宁汇报了临时增加的工作安排。她从学校毕业才一年多，很多问题的处理经验还不够丰富，但好在心细如发，两位顶头上司交付的任务都能很好地完成。莫离骚对她还算满意，慕容宁给的评价也不低。
“辛苦，我先走了。”电梯下行的速度不快不慢，简单交流过几句工作上的事情就降到了地下车库，慕容宁急着赶回家，和彤衣摆了摆手就匆匆离去。自从莫离骚受伤住进慕容家开始，无论工作有多么忙碌，慕容宁都会尽量赶在晚八点前回到家。今天因为一份意外的合同破例加班到现在，他走出办公室开始就时刻归心似箭。分明已经在傍晚给莫离骚发了消息说要加班，也得到了一切安好的答复，可慕容宁还是忍不住想加快脚步。好在下班晚高峰时段已经结束，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家，在车子停稳后又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九点二十六。
一楼的大厅里果然已经没有人，新入住的那只猫不用想也知道一定黏在莫离骚身旁，慕容宁没有片刻停留地直奔上三楼，目的明确地往那个人的卧室走。
红棕色的木门是紧闭的，慕容宁稳住脚步抬起手用指节连扣了两个三响，门后就传来了模糊的回应声。
“怎么都这么急。”莫离骚刚刚从浴室走出来，右手拿着毛巾吸走长发上的水珠，左手握住门把拧开，看到站在门外的慕容宁呼吸比平常略微急促两分，那样子让别人看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莫离骚往后退了一步把人让进屋子，兀自转身继续擦着头发，慕容宁视线在她曲线窈窕的身上一扫而过，落在了相反的方向，缓解尴尬地随口问道：“还有谁？”
“彤衣今天上午也是急忙忙跑过来的。”莫离骚走到窗边，拿起放在桌上的合同递给跟过来的慕容宁，“那份合同。”
“先放在你这里。”慕容宁没接合同，却是拿过她手里的毛巾替人擦拭起来，“怎么不等我回来？”
“我困了嘛。”莫离骚不自觉地带上了撒娇的语气，抬起自己做了防水的左手给他看，“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那道声音仿佛在蜜水里润过，听得慕容宁心头一动，手上擦拭的动作停了一瞬。他掩饰性地放下毛巾握住莫离骚伸到眼前的手，将外层的防水拆了细看，确定伤口没有被弄湿，又从床头的抽屉里取出药膏和纱布。狭长的伤口已经进入愈合期，在第二次结痂之前还要坚持用一段时间的消炎药。慕容宁把药膏在伤口上先涂了一层，再用指腹慢慢抹开。他手上的力道放得很轻，莫离骚始终没有不适的感觉，还偷闲打了个困倦的哈欠。
“等伤养好之后，找个医院做除疤？”那么一道痕迹在手上，慕容宁总看着不顺眼，“下次复诊的时候先找医生问问。”
“都可以。”那总归都是至少一个月以后的事情，莫离骚更关心眼前的合同，“怎么样，开会有结果没？”
“差不多，可能和苍鸿有关。”慕容宁忙忙碌碌的，给她处理完伤口又张罗着吹干头发，好像这才是最紧要的事情。他单手把住莫离骚的脑袋不让人乱动，把暖风开到低档慢慢地吹，抽空解释道：“今天只查了那家公司的股东背景和持股关系，有一个股东和苍鸿的大股东存在亲缘关系。”
“苍鸿？他们谁和你有什么过节？”苍鸿的资料莫离骚看过，是个成立时间不长的新企业，主营业务也是慕容家没有涉足过的，按理说不会有什么冲突。不过上一次洽谈时莫离骚就感觉他们有些不对劲，对方几乎是针对慕容宁的需求量身打造了个项目，就差拿着大喇叭在耳边催人往里跳，可惜太急于求成，就显得破绽百出。
“没有。可能只是替人出面的。”
“那个姓凌的？”
“还没有证据。”
莫离骚回头看着慕容宁，眼神里都是怀疑。她可不记得这位缺德老板是什么大慈善家，被人针对之后还非要等证据出现才会反击，尤其那个在背后下手的可能是凌风歌。
“别乱动。”慕容宁轻轻捏着莫离骚的后颈让人把头转回去，而后下意识地将手中半干的长发放在唇上轻碰了一下，这才继续慢慢地吹着，“他今天递了申请，找人给凌华做精神鉴定，不过成功的概率不会很高。”
和慕容清料想的一样，凌风歌走不通公检法的关系，就想在凌华的精神状况方面做文章，力求让她能够免除刑罚。如果这一步也走不通，他才会再退一步，争取只判个故意伤害。要是真的那样定性，按照莫离骚的受伤程度而言，凌华会被判得很轻。办案查案的事情有司法部门负责，凌风歌走不通关系，慕容宁也没想从那方面使劲。他这段时间只专心做一件事——盯紧凌风歌手上那些生意，全力狙击，让他两头疲于奔命。
偏偏，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份异常的合同。
“好了，这些事情明天再想，早点睡吧。”眼看着马上到十点，莫离骚的头发也吹干了，慕容宁收了工具准备离开，那个人坐在椅子上摸到放在一旁的手机翻了一会儿，脸色忽然就沉下来。这个时间还会给莫离骚发消息的人不多，她的私人微信正停留在和邻居家老夫妇的聊天界面上。慕容宁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单手搭在她肩上关心道：“怎么了？”
莫离骚没说话，只将手机屏幕转向他。
入眼的是一片昏暗色泽，仔细辨认才能看出是一张拍摄于夜晚的照片。画面有些模糊，从视觉角度上可以推测出拍摄者位于场景上方。慕容宁费了些功夫才勉强看清，有两个形容鬼祟的男人躲在路灯下，正透过种满无尽夏的花园往庭院里张望。
“这是我家的花园。”莫离骚解释道，“照片是邻居刚刚发来的。”
“报警没？”慕容宁可不信大半夜跑人家外头窥视的人会有什么好心。
莫离骚摇头：“已经被物业赶走了。”
“还是要小心。”这场景让慕容宁想到凌华找人拍的那些照片，妹妹喜欢找人跟踪拍照，做哥哥的难保不会用同样的手段。而且那两张照片在凌华手上肯定还有存档，虽然目前谁都没有往深处去想，可是按照凌风歌一贯不折手段的做法，未必不会被他挖出什么东西来。如果那两个人真的是他派去的，针对莫离骚下手的意图也非常明显了。其他的慕容宁都不太担心，唯独莫离骚身体的秘密绝不能被人发现。想到这些，慕容宁情不自禁地抬手在莫离骚的长发上轻抚一下：“你的假期可能要结束了。”
“唉——”莫离骚长长地叹了口气，早有预料，“你想做什么？”
“我要凌风歌倾家荡产，一无所有。”

（14）

“这可真是个大动作。”莫离骚发出一声感慨，双臂一伸趴在桌上哀悼她远去的假期，却没对慕容宁的决定提出异议。
凌风歌大概怎么也料不到，他机关算尽、动作频频，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果按照慕容宁和莫离骚原本的计划，新项目投资现在已经拨出第一笔资金，其他的意向协议大概也正在签订中。可因为苍鸿演得太过火，又赶上莫离骚接连生病受伤的一串事件，那一大笔闲置的资金安安稳稳地躺在账户里吃了多半个月的利息，如今摇身一变成为慕容宁手中一柄利刃，正好用来瓦解凌风歌手中的产业。
慕容宁心里早就定好了几套方案，有一些本就在实行当中，另外一些顾念着他和慕容秋颜的血缘关系，不想做得太过分就废弃了，如今既然改了主意决定要对凌风歌赶尽杀绝，自然是如数捡起还要再往上加一些码。
“截断现金流这一步已经见到效果，后续还可以再加强，缺口超过一个月就会产生很多连锁效应。至于卸他左膀右臂这一招，如果真成了必然会让凌风歌元气大伤，但是那几个总监跟了他不少年头，不是单纯砸钱就能撬动的。”谈起已经采取的行动，慕容宁转过身半靠在桌子上，显得有些疲累，“没有更好的前景利益，他们不会愿意挪窝，而且这些人我也不想弄过来用。”
“有什么关系。”这个人前一秒还信心满满，后一秒就开始诉苦，莫离骚才不信他真的没办法，只是想到对方加班到八九点还要赶回来送上人道主义关怀，顿时心软嘴也软，“内部瓦解已经有一定成效，不合适的方案随时能够淘汰，接下来加一把劲从外部攻破就好。”
“的确是个方向。”慕容宁卷过她一缕长发在指尖饶了两圈，状似不经意地摩挲着，“他这个人做事手段一向下作，虽然表面看上去都摆得很平，也未必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另外呢，还可以找他的上游下游，谈一谈聊一聊，再找一些热心群众给监管部门提供点线索，请他们走一走，添几笔业绩。”和税务部门交道打多了，莫离骚对这些套路分外熟悉，说得头头是道，听得慕容宁直想笑。男人轻咳一声止住笑意，也把最坏的情况给她透个底：“有些做法比较冒险，公司和资金都可能被牵连。”
“只要不是一周内就搞到破产，那还有抢救的机会。”莫离骚对这点十分自信，“老师找我来不正是为了这个吗？”
“要三年五载重整旗鼓也没关系？”
“那也没办法。”莫离骚叹道，“谁让我拿了额外的报酬呢。”
慕容宁斟酌着用词，仍是玩笑一样的语气：“所以，你是答应为我留下来了？”
“嗯？”莫离骚疑惑地歪头仰望着他，漂亮的双眼眨了眨，没有急于回答，“总觉得，这句话里面好像有什么陷阱。”
“是你太困了。”慕容宁把手机还给她，替人把靠近阳台的门窗关好，再窗帘拉紧催促道，“很晚了，你该睡了。”
“好像是哦。”莫离骚半身离开桌面，举起双手伸了个大懒腰。慕容宁看她半闭着眼走到床边，迅速蹬掉室内拖鞋爬上去躺好，再将轻薄的夏凉被拉到胸前，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一直窝在角落的黑狸花见状也是灵敏地窜出来，两步跳上床压在被角，满意地趴下甩了甩尾巴，显然已经将这屋子划入它的地盘。
“晚安。”慕容宁走过床尾，莫离骚微抬起头对他道了声晚安，黑狸花也乖巧地跟着主人喵了一声，然后就一同心安理得地闭上眼。早已习惯这套路，慕容宁自觉地替他们把室内的灯逐一关闭，只留一盏极暗的小夜灯在角落里，随即悄无声息地退出门外，往隔壁去自己的房间打算再加一会儿班。
第二天上午，慕容宁在开会间隙抽空给慕容清打了个电话，简要地将后续安排和她说了一下。听到幺弟正在谋划让凌风歌破产，慕容清瞬间来了精神：“不急，电话里说不清楚，等明天我带秋颜回去吃饭，到时候见面细谈。”
在让凌风歌凌华兄妹吃瘪这件事上，慕容清一直是持赞成态度的，只是慕容宁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积极，周六一早就带着慕容秋颜赶回来，迫不及待地要详谈一番。好在莫离骚已经起床吃过早饭，正悠闲地窝在沙发上逗猫看书，暂时照看一下孩子也没什么问题，慕容宁就把外甥托付给他，自己和慕容清一起上楼去书房里谈事。
姐弟两个从小无话不说，慕容宁从不怕在慕容清这里受到什么教训，进了书房就一五一十地将前两日与莫离骚商定好的计划全部和盘托出。
“你已经决定好了？”在窗边坐下来后慕容清反倒没了先前急躁的样子，还有闲情逸致泡上一壶花茶，听慕容宁把所有安排从头到尾仔细说来。
“是，我已经拿定主意。”慕容宁肯定道，“稍晚一些也会告诉大哥。”
“既然你做好决定，清姐当然会全力支持。”慕容清放下茶杯，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一份颇厚的文件交给慕容宁，又递上一支U盘，“这些是我前几年替他送资料的时候发现的一些东西，电子档的整理也都在里面。”
慕容宁接过文件随意地翻了几页，看到那些标红的恶意竞争、涉黑涉暴、行贿投机的内容，心中的惊诧不能轻易用语言表达。他忍下满心惊讶的情绪，问慕容清：“清姐，你准备这些……多久了？”
慕容清没说话，却是往窗外眺望一眼，看到在草坪上和黑狸花玩耍的慕容秋颜。秋后的阳光退去了灼人的温度，被树叶过滤后只剩一点微暖。刚上小学的慕容秋颜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即便比其他孩子早熟许多，此刻也在草坪上和小猫耍成一团。不远处的莫离骚手上正在拆一套立体拼图，似乎是准备等他们玩累了再开始用来打发时间。姐弟俩各自对最在意的人望了一会儿，又不约而同地收回视线。
“凌风歌这个人阴险狡诈，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你应该很清楚。而且，他不仅防备外人，也始终防备我。”在慕容清还没有发现真相，看清曾经枕边人真面目的那几年，凌风歌也一直找借口不让她插手自己的事业。可是他们毕竟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睡在同一张床上，再怎么小心也总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慕容清第一次发现他暗地里那些龌龊事之后就格外留心，两三年间陆陆续续收集到不少要命的消息。她本来不想做得太绝，可是那个无耻小人一次又一次地，总在触碰慕容家的底线，这一回到底把所有人都逼到极限。想起前不久收到的传票，慕容清冷笑道：“他向法院递交了申请，要求变更秋颜的抚养权。”
“什么？！”慕容宁闻言瞬间火起，一秒钟后皱着眉坐回去，尽力冷静道，“他这是想把秋颜当成钳制我们的筹码。”
“他是这么盘算的，我怎么能让他得逞。”慕容清眼中神情坚毅，还带了几分杀气，“所以我要他一无所有，再没有资格脸面来和我抢秋颜的抚养权。”
“清姐，这件事交给我和离骚处理就好。”慕容宁虽然气愤，但依旧记得为什么会有今日这一番谈话，开口对慕容清劝道，“我一定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具体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何必担心。”慕容清明白幺弟的顾虑，却不在乎，“秋颜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也不仅是为了秋颜。”慕容宁坚持道，“他既然想借这一招打击我们，清姐不如就专心和他打官司，也省得分心。”
“你的考量……也有道理。”被劝了几句，慕容清也有些意动。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眼神落在浅金色的茶水中，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半晌后抬起头看着慕容宁，坦然道：“宁弟，虽然我一直都劝你不用对他手软，但这一次真是让我惊讶。”
慕容清太了解慕容宁，他的确是人犯我一尺我回人一丈的性格，但这次如此急于对付凌风歌，理由绝对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她有着身为女性的细心和直觉，何况慕容宁做得并不隐蔽，有心人略做思考就能将答案呼之欲出：“宁弟，你老实说，这一次是不是为了小莫？”

（15）

是为了莫离骚吗？答案毋庸置疑。慕容宁从无隐瞒的意图，只是觉得没有得到当事人的首肯，就四处宣扬自己的付出，颇有些将人架上高台以言论迫其就范的嫌疑。但慕容清既然已经猜到，他也不介意大方坦诚：“瞒不过清姐。”
“小莫呢，他是什么态度？”这几个月以来，慕容清和莫离骚也有不少的接触，每一回见面都能感觉到他对慕容宁的态度愈发亲昵，可如果想把这种亲近的姿态归类于恋慕，又似乎过于牵强。想到这两人对彼此态度的差别，慕容清不免为幺弟生出几分担忧的情绪。
如慕容清料想的那般，慕容宁果真摇头：“他应该还不知道。”
“那你这是……”完全的一头热？
“只是时机还不对。”明白她在顾虑什么，不过有些事情目前仍不便明说，慕容宁就只能笑道，“清姐不用担心，我什么时候吃过亏？”
“你还好意思说。”慕容清语中带嗔意，慕容宁便只能像小时候一样卖个乖好让人放心，“我保证，最多不超过三个月，就让他改口。”
“改什么口！”慕容清笑骂道，“他现在叫我清姐，就算被你哄到手了，还不是要这么叫我。”
“确实是这样。”慕容宁恍然大悟，夸张地摇摇头，“哎呀哇呀，失算了。”
“好了，三个月，多一天我都给你记着账，到时候翻出来笑话你。”
“明白明白。”
慕容宁的承诺并非信口开河。
或许是介于特殊的身体状况，莫离骚从未将寻找一个伴侣共度余生这件事真正放在心上过，也并不认为知情的慕容宁会对他产生不一样的情感。这样的认知让他将自己困在了情感盲区内，并且将许多暧昧的行为重新进行解读，擅自忽视了那些旖旎的氛围。慕容宁曾经揣摩过莫离骚的心思，认为那个人因为身体的秘密被揭破，又出于对他人品的信任，才会在相处中逐渐变得毫无负担。在慕容宁面前，莫离骚可以真正不拘束于性别，只做莫离骚。他在潜意识中早已将爱情宣判出局，内心深处自然而然地将彼此的关系归类为亲情。因而信任慕容宁，依赖慕容宁，理直气壮地享受着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呵护，肆无忌惮地将最为柔软的一面敞露出来，从不担心被伤害。
换句话说，莫离骚早已是釜中游鱼，只看慕容宁什么时候要加上那一把火，将他变成鲜美的羹汤，吞吃入腹。
“差点被清姐带跑了。”将自己和莫离骚的感情之事稍作交代，慕容宁回过头也没忘记和慕容清详谈的初衷。最疼爱的弟弟不仅挑起了公司的担子，还有了喜欢的人，并且愿意为之遮风挡雨，在慕容清眼里终于完全长成了大人的模样。她心中感慨万千，也退了一步妥协道：“这件事就按你的意思来办。除了秋颜的抚养权，其他的我不会插手。”
“好。”
选在这个时间点出手抢夺慕容秋颜的抚养权，凌风歌本意是借此机会给几个慕容添堵，也是变相回敬慕容宁让他疲于两头奔波这份仇。可惜的是，他机关算尽，却是又一次算错其中差别，反而给自己再添一层堵。
和慕容宁说定只为孩子的抚养权操心，慕容清就直接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又聘请了两位专业的律师，专心致志地开始对凌风歌的反击，甚至打破了那个男人全权委托律师处理而自己不出面的盘算，在法庭上公开指责他只想用金钱摆平一切问题，不能给予孩子必要的关爱。
“关爱个屁的关爱！”凌华那边的精神鉴定迟迟不出，这头律师又是坏消息层出不穷，更重要的是公司接连丢了几个大客户，本就焦头烂额的凌风歌脑子一分为三，肝火直烧到脸上也止不住。他本来就不在乎这个带有慕容清血缘的孩子，被闹得不耐烦之下生出了撤诉的心思，没想过到底是做了几年的枕边人，慕容清早就料到他会有这种打算，后招也已经准备就位。
“她想让法院查我的准确收入水平？”听到律师转述的内容，凌风歌差点摔了电话，“他们慕容家什么时候缺过那点抚养费！当初她什么都不要就要和我离婚，现在来说我不给抚养费！”凌风歌好一通破口大骂，等挂了律师的电话，转头看到最近一周的业绩报表还要继续上火。
为了迅速完成对凌风歌的全面打击，慕容宁在和家里通过气之后就开始着手安排方方面面的工作。莫离骚全力配合他的计划，没等伤口完全愈合就提前回到公司，开始坐班掌控内务全局。
这段时间慕容宁频繁地往外跑，见过银行见上游供应商，上午和风投喝茶，下午约客户钓鱼，晚上还有灌不完的应酬酒，两三天未必能见到一次人影。再就是近期两班审计接连进驻，从法务和销售各揪出好几个害群之马，慕容宁对待这些人不会手软，前前任的财务总监是什么待遇，这些人一个不落地全部体验了一把，内部难免会有些人心浮动。莫离骚回来坐镇之后就像是重新给偌大的公司撑起另一根主心骨，还能替他分担一部分工作，让人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再不能朝九晚五准时打卡上下班，又考虑到身体的状况，莫离骚也就搬回了租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里。而慕容宁比他本人还记得早八晚八的铁律，每天晚上七点必定准时打来一个电话，催促他下班回家。而后每逢周末仍会亲自来接人回城外的老别墅，好让莫离骚和没时间照顾的黑狸花团聚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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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十月之后天气转凉，莫离骚越发中意起卧室那张舒适大床，每天忙过工作之后就想躺在上面哪儿也不去。这一晚她正准备入睡，床头灯刚刚熄灭，门外忽然有铃声响起。
这时候怎么会有人上门？
心里隐约有个答案，莫离骚略微犹豫片刻，还是重新打开灯系好睡袍腰带，踩着拖鞋往大门移动。她搬回来之前，慕容宁找人在门口安了个红外电子眼，此刻玄关的监视器上正如实呈现着门外的状况——不出所料的，是一个倚在墙上的慕容宁。
确认了来人的身份，莫离骚放心地解锁开门，顿时一点酒味随着夜风一同扑面而来。慕容宁今晚约的是常给凌风歌放贷款的那家银行吃饭，应酬酒喝得有些过分，好在他一向酒量不错，此时还留有几分清醒。
“方便收留我一晚吗？”半醉的男人声音压得很低，语速也比往常偏慢，莫离骚回头看了眼时间，没多想就把人让进门内。慕容宁住得略有些远，现在回去太浪费休息时间，收留一晚也是人之常情。莫离骚自动为他半夜敲门的行为找着理由，而实际上慕容宁除了开头那一句之外什么都没说。她等人进门后伸手想去扶一把，慕容宁却是摆了摆手，示意别动：“别弄脏了。我去洗一下，你先睡吧。”
男人还算能够自主地走进浴室，留下莫离骚站在客厅里开始苦恼。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会在家里收留什么人，这间公寓里不仅没有客房，就连沙发都是单人的，唯一能让人安睡的只有卧室里那张两米宽的大床。
让他半张床，还是让人打个地铺？
莫离骚脑海中天人交战，慕容宁在浴室里也有些煎熬。
不过是连续三天没有和莫离骚碰上面而已，明明电话消息一个不少，在过量酒精的作用还是生出了冲动，于是什么后果也不顾地跑过来见一面，见到人之后更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竟然开口请求收留。
而她居然真的敢答应——
一点熟悉的恼意涌上心头，又在酒精的催化下变成了另外一种情绪。
站在温热的水流下，慕容宁想起几分钟前看到的，站在昏黄灯光下毫无防备的莫离骚，脑子和下腹不约而同地开始发热。细密的水流不停淌过偏热身躯，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夺得几分冷静，可是鼻腔中瞬间被刚刚闻过的沐浴液香味占满，又让头脑变得混沌几分。那股气息和莫离骚身上的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分潮润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如果把鼻尖蹭在她颈间，等那地方覆上一层薄汗，是不是就完全没有差别了？
慕容宁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视觉、嗅觉、听觉、触觉，身上所有的官能都能牵扯出和那个人有关的联想。他病中沙哑的嗓音，睡不醒时低声的呢喃，身上浅淡的馨香，睡袍下浅蜜色的皮肤，精致的腕骨和窈窕的曲线，绕在指间的柔滑长发，还有，那天在车上忽然靠过来在肩上的一触即离……
那么多的莫离骚在脑中交错，慕容宁掌心力道猛然一收，在一声闷哼中让所有旖旎都混在水流中慢慢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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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3)

6樓發表於: 2022-12-13 21:5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16）

浴室门口摆着干净的睡衣，客厅里已经没有人。慕容宁披着浴巾站在柔和灯光下，忽然意识到，莫离骚的公寓里并没有适合收留他一晚的空间。这个事实让他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过了几秒钟才继续穿上还算合身的黑色睡袍，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慢慢踱步，心里一时之间没有个确切的想法。
离开还是留下？两个念头在恢复几分清醒的头脑里开始打架。慕容宁的道德感正在经受着残酷的考验，一瞥眼猛然发现卧室的门没有关严。略微明亮的灯光沿着那一道缝隙窜入门内，在地上留下一片尖锐如刀的痕迹，仿佛一把利刃瞬间斩断了他的理智。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举棋不定的男人抬起手，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一个声音说着我只是看看她有没有好好入睡，另一个声音嘲讽道别装了你就是想和她睡一张床上。
卧室里只留了一盏书型的小夜灯，朦胧的一层光亮在诱人深入。慕容宁才走进去，还未睡着的莫离骚便听到声音转过来，指着铺在睡床另一侧的被子对他说：“你的。”
宽大的睡床被两张被子一分为二，莫离骚已经在靠窗的一侧躺好，近门的这一半留给了慕容宁。如果放在莫离骚之外的任何人身上，慕容宁都能确定这是极其直白的邀请，可那个人偏偏就是莫离骚，一个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过分自信的人。
“是对我人品的信任，还是对我能力的不信任？”慕容宁走过去，头脑发热地开了个略带颜色的冷笑话。他没有太过确切的打算，只是觉得面前这个人随意一句回答都可能成为自制力失控的导火索，捏着被子的手都在克制地紧绷着。莫离骚眨眨眼，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郑重地回道：“对你的人品比较信任。”
“谢谢认可。”慕容宁挫败地撩开被子躺上床，和莫离骚楚河汉界泾渭分明。等到胸口那点闷气消了一些，他又将晚上才得到的消息拿出来和人分享：“银行那边暗示，凌风歌的公司资金链已经出现严重的断裂，最近正在想办法四处弄贷款。不过他们这两个月的营收不好看，几家银行都很谨慎放贷。”
大客户被挖走，资金回笼不理想，供应商款期到期，这几个问题成为最致命的点。拿不到原料交不出货，客户持续流失，现金流缺口进一步扩大。恶性循环。
“我听说，税务上周已经上门了。”莫离骚含糊地说，“市场监管局昨天也去走了一趟，好像开了张不小的罚单。”
“这只是个开始。”慕容宁轻笑一声，低沉的嗓音惹得人耳膜发痒。莫离骚侧着头在枕上蹭了蹭，又听到他说：“等着去拜访他的部门还有很多。”
“嗯，晚啊……”困倦的睡意涌上来，莫离骚的声调更低，最后一句晚安几乎没能说出口。
晚安。
慕容宁在心里默默地回了一句，伸手将室内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枕边人的呼吸声在黑暗中被放大，和着窗外不明的细响，以及心跳在鼓膜上的回震，在他耳边奏成一首失败的安眠曲。记事以来第一次和人同床共枕，莫离骚原本以为自己可能会睡不着，实际上她沾着枕头没两分钟就陷入了无梦的睡眠，反倒是慕容宁占了人半张床，纵然有酒精的作用也熬到了十二点过后才勉强入睡。
第二天一早，慕容宁准时在六点半醒来。一旁的莫离骚还在深程度睡眠中，姿势规整得仿佛仿真人偶，对身边少了个人毫无知觉。慕容宁摸黑走出卧室，简单打理之后在客厅里将几个部门近期的报表都过了一通，顺便等司机把干净的衣物送过来。七点三十五，他悄无声息地换好衣服整理了发型，给莫离骚在餐桌上留了张字条就离开公寓，先往公司去处理一些堆积的工作。
今天的行程表依然排得满满当当，两个主要供应商、一个大客户、一家中间商，全都是需要仔细维护的关系。这些关系平时用不着慕容宁亲自过问，只是凌风歌被打了一通后也如法炮制想以牙还牙，虽然还没有真正显出效果，可也闹得采购和销售都开始紧张，往莫离骚跟前递日报比任何时候都要积极。他们前方刚刚冲锋夺了地盘，后方阵地当然不能失守，虽然莫离骚有那样的能力，慕容宁也没真想把压力都放到他那头去。一同打拼，东山再起听起来好像有点意思，但他还是喜欢强强联手，更上层楼。
商场上的明枪暗箭还在持续，半个多月后，另一件挂在慕容宁心头的事情也有了进展。将近两个月的调查排期，凌华的故意伤害案终于等来了第一次开庭。那是十月下旬的某天上午，慕容宁从接到通知开始就调整日程，特意空出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作为该案的第一位证人出席庭审。
在拘留所里待了将近两个月，站在被告席上的凌华精神状况前所未有地萎靡。可是一看到慕容宁出现在视野里，她就忽然来了精神极力向前探身，想要去触碰那个从来对她不耐烦的男人，只是不知那一声声呼喊里面有多少是恋慕，多少是仇怨。慕容宁一脸平静地走到证人席上，任凭她独自发疯，又被两侧的法警限制住双臂，由始至终没有施舍一个眼神。
凌华的躁动顿时引起旁听席的交头接耳，坐在上位的法官敲了敲法槌，出声提醒道：“被告，请注意法庭秩序。”
法庭上司空见惯的小插曲很快结束，庭审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刑事案件由检方作为公诉人，在慕容宁进来前已经完成了案件经过的陈述，他在核验身份签过保证书后扫了一眼旁听席，发现凌风歌没有到场，却没有多少意外的情绪。临近年底，凌风歌的公司赶上了最重要的两个客户做年度招标，一旦不能顺利中标，就意味着将立刻损失20%左右的销售额，而这个状况至少会持续一年，并且极有可能会更长久。
内外交困的时刻，两成多的营业额对凌风歌而言太过重要，每一场招标都可以说是关乎生死存亡的一仗。为防慕容宁再在其中动什么手脚，他只能亲自盯着整个招标流程，前前后后跑着关系，根本分不出多少精力来在意凌华的案子。
被兄长放弃这个事实或许给凌华造成不小的打击，加上前期申请对精神状况进行司法鉴定的结果不理想，她在慕容宁陈述证词时已经没有多少气力去思考要如何反驳，唯独辩方律师还在为自己的业绩努力，竭力想从证词中找出有利于委托人的漏洞。
“请问证人，是否和被告存在着情感纠纷。”
“不存在。”
“可是有大量证据表明，被告在持续对你进行追求。”辩方律师申请将公证过的一组照片进行展示，“这些都是被告长期以来自行或委托他人拍摄的照片，画面的主角全部都是你。那么，你是否存在为了摆脱被告的纠缠，而进行伪证的可能？”
“单方面的行为应该如何被准确定性，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慕容宁瞥了一眼那些偷拍的照片，唇边带着一点嘲讽的笑，“感谢辩方律师提供的证据，我想这些可以作为被告侵犯我的肖像权和隐私权的有力证明。”
慕容宁表现得从容不迫，而辩方律师也不遗余力，哪怕一次次递出显然不利于凌华的证据也没有放弃。无论是侵犯隐私或者肖像权，都是与民事诉讼的范畴，对他的雇主而言，用钱能摆平的问题都容易解决。而只要能在这个案子中扯入情感纠纷，就有可能为被告争取到从轻处罚的结果，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可惜这些盘算不仅无法将慕容宁套进去，反而因为过于纠缠细枝末节，数次被法官勒令停止。
花了几十分钟完成了控辩双方的反复询问，慕容宁离场前往凌华那里瞥了一眼，留下一个冷漠的笑。
远远还未到结束的时候。
慕容清提供的许多线索已然分门别类地递给有关部门，正急着冲业绩的有关部门想必很乐意有块肥肉落在碗里，说不定再过不久，凌风歌也会站在同一个位置上，听人陈述他的罪恶，迎接审判。

（17）

案件还在审讯，余下的证人陆续被传唤出庭，却不再能牵走慕容宁多少注意。证人无法旁听庭审，可庭审的大致走向已经不难猜测。这件案子铁证如山，被告方只能从凌华的精神状况和情感纠纷入手，以期争取到一个从轻发落。不过那两条路基本都被堵死，凭对方律师的专业水准很难再翻出什么花样，这也是慕容宁不愿让莫离骚出庭的原因。凌家兄妹血液中都带着疯狂的基因，绝不可能因为受到教训而有所悔改。凌华不会被关一辈子，如果将来某一天她恢复自由，继续极端行为的可能性远高于改过自新。如今既然已经把火力都引到自己身上，慕容宁索性继续做一个明晃晃的靶子，除了让莫离骚为检方提供一份详尽证词之外，不肯让他再沾上丁点火星。
从法院离开还不到十一点，慕容宁直接开着车回了公司，等停好车已是临近午休时间。他搭着电梯没上自己的二十九楼，却是堂而皇之地奔着二十二楼的财务中心去。莫离骚刚开完部门会，才从会议室出来就被抓了个正着，身后跟着的一群大大小小会计出纳纷纷向慕容宁问了声好，然后知趣地回到工位上继续忙碌。
纵然没有经过正式任命，但谁都看得出，莫离骚已经是公司实质上的二把手。自从他上任之后，慕容宁往财务中心跑的次数愈发频繁，一周就能超越之前一年——以往都是一个内线就把人催上二十九楼，从未有人见过他亲自往下跑的。而亲自莅临指导的缺德老板此刻正挨着他的财务总监往办公室走，一边走一边问：“又开什么会？”
莫离骚忙了一上午，回到办公室后先慢悠悠地喝了半杯水，接着不紧不慢地和他汇报：“准备年底结账，明年的整体预算，绩效核算，再就是一些日常的安排。”
再有两个月就要跨年，前半年焦头烂额的状态遥远得仿佛是一场噩梦，醒来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上下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从营收到利润都可圈可点。慕容宁从来不是吝啬的老板，为了激励员工的积极性，前些天刚和高管们讨论过，所有在职人员只要前六个月没有犯过原则性的错误，全年绩效都按照六月之后的成绩翻倍计算。昨天发文下了通知，莫离骚在今天的会上就开始分配任务了。
工作的事才聊过几句，慕容宁盯着人手背上的伤疤闪了闪神，忽然提起个意外的话题：“天冷了，家里的被子是不是该换了？”
“什么？”莫离骚的思绪还停留在未完的工作上，一时间没能跟上这忽然变道的话题，脸上显出几分茫然。慕容宁看得心头微痒，就像是前夜睡得正熟，小腿上忽然被微凉的足尖蹭过时的感觉，偏偏罪魁祸首毫无自觉，他也不能操之过急。说起来好像是一回生二回熟，慕容宁这大半个月已经在莫离骚的公寓留宿三次，平均每周一次的频率几乎要成为定例。头一次双方各有几分举棋不定，第二回连醉酒的借口都懒得找，等到前天夜里莫离骚已经习惯到睡冷了就往隔壁的被窝里寻找热源了。
虽然很享受对方半夜睡得迷糊时本能挨过来的举动，但想到他一周里毕竟有三天是单独住在公寓里的，慕容宁不免担忧莫离骚夜里会不会着凉。
“走了，下班去商场。”瞄了一眼手表发现时间差不多，慕容宁抽走莫离骚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拽着人的小臂就要带头翘班。
当然，不是为了买被子。
连续高强度工作一个多月，缺德老板难得给自己腾出一天空闲，领着他的财务总监直奔市中心。这一片的商业广场向来川流不息，工作日的中午寻个停车位都极为困难，慕容宁极有先见之明地打了车，免去开着豪车绕着停车场空打转的尴尬。
“来这里吃午饭？”莫离骚不爱出门，小半年的时间里只往市中心的商业圈来过两次，对周围的布局不太熟悉，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慕容宁。
“之前说好要带你来试试的病号餐。”别有用心的男人瞄一眼他的手背，总算能对着已经痊愈的伤口开玩笑，“趁着疤痕还在，赶着个尾巴来尝尝。”
“好吃就行。”莫离骚倒不在乎商家打的什么噱头，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还是食物的味道。慕容宁的选择也的确没让人失望。高营养的餐点，用料讲究，口味清淡却不寡淡，完全契合莫离骚的喜好。
一顿令人满意的午餐结束之后，下午仍有大把的闲暇时间。慕容宁既然打定主意要休息一天，就绝不在半途赶回去工作，于是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转身进了家电影院，坐在后排情侣位上看一部不知名的电影。不是多好的档期，随手买的票也没能物超所值，等电影演到第二十七分钟，男女主人公第一次在雨中亲吻的时候，莫离骚已经歪着头睡着了。察觉到这状况的慕容宁往左侧略靠近一些，没过多久就有一份预料中的分量落在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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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上旬的一个周五，凌华故意伤害案一审结束，判决结果有期徒刑一年零八个月。这刑期没能达到凌风歌的心理预期，而被折磨许久的辩护律师不想再奉陪，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当庭替委托人表明会继续上诉，之后就开始把整理好的材料全部交接给凌风歌的助手，果断地拍拍屁股走人了。
旁听的人将结果汇报回来，慕容宁没太在意地应了一声，大半的心思依旧停留在多渠道收集来的最新情报上。凌风歌的公司在上个月最重要的两个招标中马失前蹄，一个没能进入供应商名录，另外一个拿到的份额比上一年减了七成，里外里将导致销售额下降18%。这结果意外也不意外，凌风歌确实下了大功夫保这两个大单，慕容宁也没找到多少机会直接介入，可在其他地方始终没少使劲儿。内外交困的境地，那男人既想要销量暂时稳住形势，又舍不得亏本做生意，报价比前一年几乎没有变化，到底还是输了至关重要的一仗。慕容宁看着这结果对着屏幕敲了敲桌子，准备在元旦前往他身上加上最后一根稻草。
方案细节正在脑中盘旋，三声标准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门外的人不等他开口就推门而入，温声提醒道：“差不多该走了。”
“竟然已经四点了？”慕容宁匆匆瞥一眼电脑右下角，才发现时间不知不觉已经临近傍晚，连忙收了东西和莫离骚往外走。慕容家常年混迹国外酒庄的老六难得回国，这一辈十几个兄弟姐妹能来的今晚都要去老别墅团聚，再迟些遇上晚高峰错过开席时间可就不好交代了。慕容家老幺悄悄地谋划着要怎么从六哥手里敲一些收藏的珍品过来，没注意响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刚一接通就被一把阴恻恻的声音绊住脚步。
“慕容宁。”
“凌风歌？”
“我现在就在秋颜的学校门口。”那个男人明显地不怀好意，“他们马上要放学了。”
“你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凌风歌哑着嗓子，用气音发出奇怪的笑声，“父亲接儿子回家，没什么不可以吧。”他说完这句，不给慕容宁继续质问的机会就挂断电话关了机。一旁的莫离骚没能听清电话内容，却看得到慕容宁骤变的脸色，立即追问道：“怎么了？”
“凌风歌威胁要带走秋颜。”慕容宁加快脚步往停车位赶，莫离骚也小跑着跟上，“今天谁接他放学？”
“应该是清姐。”慕容宁咬牙回道。凌风歌打来这个电话是明显在下套，可是他们却不得不踩进陷阱。无论如何，那个男人是慕容秋颜的生父，这一点无法改变。抚养权的案子还在打，他擅自带走孩子最多是家庭内部纠纷，即便报警也很难阻止。可他到底会怎么对待孩子，谁都无法预料，也不敢预料。
“别着急。”莫离骚在后面拍拍慕容宁的背，冷静分析道，“距离放学还有一点时间，先给老师打电话，让她把孩子暂时留在学校，那个人总不能闯进去。”
“你说得对。”慕容宁跑到车前总算多找回几分理智，“而且他可能只是虚张声势。总之，我先给清姐电话，告诉她我会帮她把秋颜接上，让她先直接回家。”
“清姐的电话我来打，一会儿顺便去她那边看看。”莫离骚说得轻描淡写，慕容宁却知道他是害怕凌风歌来一招声东击西，实际上准备去对慕容清不利，心里顿时生出几分犹豫，担心凌风歌和凌华一样失控。莫离骚看出他的顾虑，当即保证道：“孩子的安全最重要。而且我开车过去，不下车，不会让他找到机会的。”
“你和清姐的安危是第一位，其他什么都可以往后排。”眼看时间紧迫不能再多耽搁，慕容宁一边坐上驾驶位一边先给慕容秋颜的班主任打电话，还隔着车窗提醒莫离骚。后者对他摆了摆手，也抓紧时间去找自己停在不远处的那辆代步的红色CT5。
凌风歌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在慕容宁的刻意保护之下，莫离骚没有真正领教过，但也能从凌华的疯狂中窥见一斑。这样一个带着疯狂基因的男人，在极端情况下会可能会做出任何事。莫离骚不敢轻忽，同样是一边拨打慕容清的电话一边启动车辆，等听到对方说还在工作室没有离开时略微松了口气。
“宁回家的时候正好路过秋颜的学校，清姐就不用多跑这一躺了。”慕容清的工作室也在城郊，只是和老别墅的方向不同，莫离骚跑上出城的高速，估算好时间后继续在电话里随口扯谎道，“我下午出去办事了，再过二十分钟也会经过你的工作室，清姐今天就坐我的车回去吧。”
电话那头的慕容清笑应了声好，随后便结束了通话。
通过电话暂时安下心，莫离骚在高速上一路压着最高限速行驶，出了收费站后又拐上一条不常有车辆来往的省道。这条路是直通慕容清工作室的捷径，最常跑在上面的是运送花苗树苗的货车，平时都算得上清静。他刚跑上去没多久，忽然间瞄到后视镜里有辆白色桑塔纳在加速冲上来。莫离骚稍稍放慢了车速想让对方先过，哪知那车却是目标明确地从左侧别过来，直接把他往行道树上挤。
一次、两次……
白色桑塔纳像疯狂的野牛般紧咬不放，碰撞的冲击力震得CT5开始偏离行驶的方向，车身几乎要横在路面上，莫离骚在两车正侧交错瞬间透过对方的挡风玻璃看到一张冷静又疯狂的脸，僵硬狰狞的笑容仿佛小丑面具。
“他为了你要把我们凌家赶尽杀绝，那我就让他落得一场空！”白色桑塔纳上的凌风歌一脚踩死了油门，朝着横在前方的CT5猛冲过去。

（18）

“砰——”
车辆撞击的巨大声响沿着空旷的道路传出很远，失控的红色CT5如陀螺一般在地面上迅速转过两圈，胎底橡胶在黑色沥青路面上蹭出尖锐刺耳的长啸。强烈的晕眩感瞬间从头顶往下传递，和着自胸口涌上的恶心一并侵袭着莫离骚的神志，让他在刹那间忘了反应。耳边有无数纷杂的声响回荡，只是耳鸣的感觉更加强烈，让人无从分辨所有的来源，也找不到更多的时间去分神求证。
蓄力冲刺的一击将莫离骚的车撞出十余米，完全横在路中央无从进退，左侧驾驶位后方的车门发生严重变形，驾驶位上的人似乎也暂时失去了应对的能力。但凌风歌的目的却不仅仅是如此。他不顾白色桑塔纳保险杠已经断裂的事实，猛地将车辆倒退出几十米，重新加速准备再来一次。
马达的嗡鸣声在鼓膜上骤然炸响，莫离骚甩了甩头试图摆脱晕眩的状态，勉强睁开眼就看到侧前方正在远离的白色车辆，感应危险的本能让他猛打方向盘，给还未熄火的车子送上一脚油。手下的感觉沉重滞涩，身上的不适愈发严重，莫离骚忍着干呕的冲动摆正车头，来不及加速就发现凌风歌已经再度冲过来。没有时间闪避，他干脆地直面迎上对面的桑塔纳，抢在凌风歌一瞬间的错愕中迅速往左偏移，于千钧一发之际错开身位避开了正面的撞击。
“哐啷——”
右侧车灯在这一击之中彻底报废，飞起的玻璃碎片在车窗上敲打出轻重不一的声响，伴着金属摩擦带出的几点零星火花，都被车身紧贴着交错而过的动静掩盖过去。
“别想逃！”第二击没能得逞，凌风歌一脚刹车两手方向盘，在并不宽阔的路面上强行一个大甩尾，左侧车轮掉出路面也不在乎，只顾追着前方还来不及加速的CT5冲上去。桑塔纳在身后蛇行追咬，凌风歌的车速到底更快许多，怒火攻心之下更是除了要莫离骚的命之外什么都不管不顾，一下一下顶着前面的车尾试图将人逼入绝境。
再往前几公里又将回到主路上，摆脱困境的空间更多，可往来的车辆也更多。莫离骚忍着头疼评估眼前的形势，一眼瞥见后方桑塔纳半边车头已经撞得完全没了形状，瘪得仿佛一团废铁。可即便如此，凌风歌仍旧不打算放弃，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一举一动都透出种准备同归于尽的打算。
莫离骚稳了稳心神，忽然降下两侧车窗，让疾风吹进车内，换来多两分的清醒。他心中已经有了盘算，用上全部的精力盯紧前方的路面和侧边的后视镜，始终压着边缘驾驶，等看到凌风歌不顾一切地冲下路面打算从左侧超车，当机立断地拐向右侧折回原路。
凌风歌急红了眼，形态癫狂地几乎要把方向盘扯下来，可惜这一次再没有机会。撞得七零八落的白色桑塔纳在泥地上打了个滑，那一堆叮铃哐啷乱响的废铁完全不听指挥地直奔向路旁的行道树，连撞三棵后才匆忙停下，剩下悬空的左前车轮还因惯性多打了几个转。
那催命的马达声慢慢地停了，莫离骚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大脑陷入短暂的茫然之中。红色的CT5以极缓的速度又往前挪动了两三公里，他才凭着本能踩下刹车。这个角度看不到白色桑塔纳最终的状况，也不能确定凌风歌是否还会下车肉搏，莫离骚将车子停在路旁关上车窗，缓了一阵之后准备拨打电话。手机在前番的混乱中已经不知去向，好在车载蓝牙还能用，他抬起肌肉酸胀的手臂点开屏幕，跃入眼帘的是几个未接来电，下一秒又有新的电话打进来。
“宁……”刚从生死关头脱身，全身脱力的莫离骚含糊地叫了一声，对面传来的却是另一道稚嫩的回应，“宁舅，电话通了！”
“离骚！”慕容宁的声音随即接上，“你那边怎么样？！”
“算是……解决了。”莫离骚揉了揉前额，不太确定地靠在椅背上，又尝试去看右侧的后视镜，不出意外地什么都没有。慕容宁听到他有气无力的声音，瞬间紧张起来：“凌风歌是不是在你那边？”
“嗯。”莫离骚喘了口气，“不过，没事了，不用担心。”
“你在哪里？”慕容宁连忙追问。
“快到清姐的工作室了。”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天光逐渐暗淡，莫离骚勉强眨眨眼低声道，“宁，先让我报个警，好吗？”
“你……”
“一分钟，我很快就给你回过去。”不等听完回答，他又兀自说着，随后慕容宁的电话里就只剩下一阵忙音。
###
莫离骚尝试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大片的人影和几道不规则的光芒映在上方，像恐怖故事的开场。不愿思考的大脑里闪过不着边际的念头，后知后觉地发现左侧胳膊有些凉，头也有些晕，眼皮受累地工作了这么一小会儿，马上就闹着要继续休息。
“宁……”浅淡的烟草气息混着熟悉的木质冷香萦绕在身旁，即便没有亲眼看到，莫离骚也能藉此分辨出屋内另一人的身份。微哑的声音从唇间徐徐逸出，她稍稍往左偏着头，想着竟然已经超过八点了。正盯着吊瓶观察流速的慕容宁猛然转身，俯身刹那也给床头的光源让出空间，莫离骚随即感觉落在眼皮上的光亮得有些刺眼，双眼轻轻一合，眼尾不自觉地带出几分湿润。
“离骚！”慕容宁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声在她耳边关切地询问，“感觉怎么样？”
“这里是……”莫离骚看了眼床边的输液管，不确定道，“医院吗？”
“是私人医院。”慕容宁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安抚道，“我不按铃就没人会进来，不会有人知道的。”
“嗯。”莫离骚缓了缓晕眩的感觉，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语调迟缓地问，“挂的什么？”
“只是营养针。”慕容宁用拇指蹭掉在她眼角那片微亮的光，“哪里不舒服吗？”
“手，冷。”屋子里开了二十六度的空调，病号服外也盖了薄被保暖，只是女性的身体对温度更为敏感，略有不适时又会加倍地放大。慕容宁在床沿坐下，单手探进去，小心地避开埋针握住她的胳膊，又问：“这样呢？”
他的掌心像藏着一把火，覆在手臂上将血液一同温暖起来，莫离骚很快舒展眉目，低声嘟囔道：“好一点了。”
“忍一忍，再有十分钟就挂完了。”慕容宁看了眼只剩小半的吊瓶，轻声安抚着。莫离骚嗯了一声，在人以为她睡着时忽然又问：“我怎么进来的？”
“清姐把你救出来的。”
“清姐？”记忆只停留在和慕容宁的最后一个电话上，她连自己是否报警都完全没有印象，当然更记不得之后发生的一切。
“你和我说等一分钟，结果报警电话打到一半就晕了，还好清姐及时赶到。”想起那段几十个电话连续轰炸都没有回应的记忆，慕容宁至今还有后怕的感觉。被莫离骚挂断后他立刻给慕容清去了电话说明情况，收到消息的慕容清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就看到那辆红色的CT5整个车身都坑坑洼洼惨不忍睹，车里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莫离骚。偏偏那人防范意识不弱，车窗车门关得严严实实，逼得慕容清和助手找出后备箱里的锤子才砸开了车窗，也让那头始终不敢挂断电话的接线警员松了口气。
万幸，送医后的检查结果只是轻微脑震荡。
“那个人，怎么样了？”死里逃生，莫离骚自然也没忘记后来毫无动静的罪魁祸首。慕容宁替她将脖颈处的长发撩开，随便找了个借口：“不知道，我们急着把你送医，现场剩下的情况都已经交给警察处理了。”
事实上，警察赶到的时候凌风歌已经濒死。他撞车的角度不好，加上车身本身已经在连续的冲撞中变形，安全气囊弹出来后也受到影响，当时就震断了他的肋骨。断裂的肋骨在外力持续的挤压下又刺入肺部形成气胸，人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就死亡了。
追根究底，一切都是凌风歌咎由自取。
他策划了这一出调虎离山，不仅想要莫离骚的命，而且还奢望自己能够完全脱身。才会特意选了一辆老旧得快要报废的桑塔纳，又半路跟在莫离骚身后往慕容清的工作室去，期望在事故之后将一切都推给意外，一旦警察询问起来，也可以推说是为了孩子的抚养权去私下找前妻和解。他把所有事情都算的太好，想着交通事故致一人死亡最多不过三年，哪怕认定情节特别恶劣也不超过七年。
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凌风歌死有余辜，慕容宁不仅没有半点唏嘘，甚至不满他死得太晚，还要拖累莫离骚短短几个月内第二回进医院。他暂时瞒着不说，也是担心这人知道真相后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影响到休养康复。
“笔录，什么时候做？”三番两次被针对，莫离骚对这兄妹俩已经烦不胜烦，只想着两个早点一起打包送进去，也省得还有后顾之忧。
“都快半夜了，警察也要休息的。”慕容宁笑她，换来一声委屈的低哼。这边说这话，他又留心着吊瓶即将挂空，忙把固定在莫离骚手臂上的输液针连着固定胶带一同取下来，用棉签按着针口止血。止过血的棉签被扔进垃圾桶，慕容宁暗自把这笔账记到凌家头上，转头对着莫离骚仍是轻柔的动作和语气，把床头的灯调到最暗后温声哄道：“你也该休息了。”
“你呢？”
“我陪着你。”
“床不够大。”
“没关系，另外有陪护床。”慕容宁匀出一只手摸到她脸上，把精致的眉眼轻轻盖住，“睡吧，没事了，什么都不用想。”

（19）

警察在第二天上午找来医院做了笔录。莫离骚虽然还只能半躺在病床上，但也尽力配合调查，不过他毕竟身体不适，而且这案子说到底主要依靠证据说话，前段的监控、现场痕迹检测以及行车记录仪提供的内容都足够多，当事人证词只是作为补充证据，两位警官听完断断续续的案件经过描述之后就没再多问，关于双方的既往恩怨部分和其他细节都是慕容宁提供的。
“涉事车辆需要暂时留在交通队，等结案以后会通知你们去领取。”警察离去前按例告知了对那辆红色CT5的处置情况，慕容宁客气地把人送出门，十分好说话地回道，“没关系，车子我们不急用。”
对比起完全变形的白色桑塔纳，红色CT5坑坑洼洼的外伤算不上严重，还有一定的返厂维修价值。只是慕容宁在这件事后已经打定主意，要给莫离骚另配一辆安全系数足够高的代步车，自然不会再考虑一辆已经饱受蹂躏的旧车。
“那个人死了？”慕容宁刚走回病床边，莫离骚的疑问随之而至。警察没有明说，可他还是从问话的细节中猜出来了。
“他撞车以后受了伤，送医途中抢救无效，和你没什么关系。”在一条人命面前，这安慰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不过凌风歌坏事做了不少，又是自寻死路，莫离骚也不是会特别苛待自己的性格，沉默一会儿后自然而然地想开了，还低声劝道，“既然人都没了，之前那些计划就算了吧。”
“好，听你的。”原本就是为了保护莫离骚，兼着给他出气才策划的一系列举措，慕容宁自然不会有异议，“留一点给他那些亲戚们去争抢，也省得没事就来烦清姐。”
凌风歌一死，慕容秋颜就是他遗产的第一继承人，只是这个继承人还远未到成年的时候，一切有关事宜都需要身为监护人的慕容清代理。那男人死亡的消息刚传出去，就有人按捺不住贪婪的心，连夜给慕容清打电话明里暗里探她口风，猜测慕容家是否有意为慕容秋颜争这份遗产，最后得到一声冷笑一句嘲讽。
“秋颜怎么样？”莫离骚还记得，昨天事发时那孩子就在慕容宁车上，担心他跟去现场时听到或看到什么。
“清姐没让他知道。”生父的死亡现场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而言太过血腥和沉重了，大人们都有意地避免这样的状况出现。
“那就好。”莫离骚叹息一声，闭上眼又想再睡去。将近一整天什么都没吃，他胃里空荡荡地难受，可是恶心欲呕的感觉还没消去，喝点水都是折磨。慕容宁再心疼也替不了身体上的不适，只得听医生的建议给他又挂了瓶葡萄糖，哄着人多睡些时候，少受点折磨。
凌风歌突然死亡，他的公司顿时如同一盘散沙，加上原本就有的内忧外患，人心早已散得七七八八，没两天就陷入了停摆的状态，来要债的供应商比留下没跑路的员工还要多久。而少了在外张罗撑腰的人，凌华上诉二审的事情也只能搁置，蹲在局子里翻不出任何水花。一下子卸去了两头的重压，慕容宁整个人瞬间变得轻松，加上莫离骚的身体状况日渐好转，他的心情也如拨云见日般明朗起来。
没了额外的工作，慕容宁除了全天候陪护，也一肩挑起公司内外众多事务。年底事多，莫离骚的病房就变成他的临时办公室，病人每次醒来都能看到对面新添的办公桌后忙碌的身影。脑震荡的后果可大可小，医生嘱咐要静养休息，慕容宁便是连接打电话都要特意避开人，免得他无意中听到还要多操一份心。莫离骚这个甩手掌柜做得很习惯，第三天恢复正常饮食之后精神立刻转好不少，慕容宁忙于工作，他就一个人看些轻松的纪录片打发时间，等中午气温最高的时候去院子里转一转，一周无忧无虑地养下来，出院时容光焕发得像是初夏才离开家的模样。
十一月中旬已经进入真正的冬季，老别墅的花园中显出几分寥落，一楼的大厅里却正是热闹的时候。慕容宁那辆骚包的迈凯伦才在门口停稳，莫离骚已然听到数道谈笑声从屋子里飘出来。驾驶位上的男人对着镜子整了整领带，转过来又细看他今天的衣着，发现一如既往地妥帖后满意地点点头。
“怎么了？”莫离骚对这状况有些看不明白，“里面是什么特别的人吗？”
“都是家里人。”慕容宁笑道，“六哥回国的家宴还没办呢，就等你今天出院了。”
原本是定于一周前给慕容老六接风洗尘的家宴，莫离骚出事之后就取消了，当天傍晚一大帮人饭也不吃地跟着慕容烟雨跑去医院探望，又因为病人的状况暂时不宜被打扰，就只隔着玻璃窗看了一眼。这些事情慕容宁也曾提起过，莫离骚当时便生出几分感动，但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一直等到他出院，再来特意办这场家宴。
“等我……”莫离骚双眼飞快地眨了一下，又酸又胀的感觉瞬间充满心脏，愣了两秒后唇角轻抿勾出一道笑弧，打开车门走下去，“那就进去吧。”
莫离骚的人生之中很少有机会见到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聚在一处的场景，父母离世之后更是独来独往习惯了，此刻和慕容宁并肩走进这间熟悉的厅堂，忽然就想起幼年时造访慕容家的情形。似乎也是这样许多人凑在一起谈笑风生，年幼的孩子活泼地绕着年长的兄姐们打转，看到陌生的客人会热情地迎上来，主动牵住穿着红裙的同龄人，要带着“小离姐姐”往花园里去玩耍。当年会叫他“小离姐姐”的男孩已经是个撑得起大局的男人，察觉到他的眼神之后用目光做无声的询问，莫离骚微不可查地摇摇头，转去看分散在厅里各处的人们。
谈笑声渐渐停了，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注过来，像是某种特殊又庄重的的仪式，让人不自觉地放慢脚步。莫离骚在这样的氛围中与他们四目相接，看到的是一样友善慈爱的眼神，唇边扬起的弧度更大，温柔双目中也带上了笑意。
“这下是全部主角都到场了。”慕容清站起来打破厅中的沉默，扬声朝着满场招呼道，“人到齐了，我去请大哥下来，大家先入座吧。”
这一辈唯一的女眷开口，大家都习惯地去配合，不一会儿就在大圆桌旁坐满了，随着慕容烟雨入席，这场迟来的家宴正式开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四十分钟后，正经的宴席已入尾声，抛开规矩几人轮流说着小话的场面刚刚拉开。慕容家的六哥手上端着红酒杯，把喝得半醉的四哥留给四嫂照顾，兀自跑到莫离骚面前打招呼。
“小莫是吧。”他学着慕容清的叫法和莫离骚攀谈，“本来大家都想去探望你的，但是宁弟说你怕吵，所以就多等了一个礼拜。今天这一杯是祝愿你康复出院，不过六哥知道你刚刚痊愈不能多喝，可以让宁弟代劳。”
“六哥这一手强买强卖，不接手公司没有道理，”被拉下水的慕容宁推拒不得，笑着端起酒杯和六哥碰了一下，还要找莫离骚帮腔，“离骚说是不是？”
“宁的酒量很好。”莫离骚捧着杯热水眨了眨眼，毫不犹豫地卖了慕容宁，惹来六哥一阵大笑，拍着幺弟的肩膀无比欣慰，“难得有人可以帮宁弟一起接了这摊子，也算是了了大家一桩心事。”
“然后六哥就可以更放心地在外面跑，常年都不回家。”
“在外面跑够了，这一次要回来了。”六哥摇头否认，“我想着在附近找个地方，弄个自己的酒庄，什么时候你们想放松一下了，可以到六哥这里来。”
常年在外奔波的亲人要安定下来，慕容宁立刻高兴起来，又接着碰了一杯，立刻为自己谋算起来：“这可是六哥说的，哪天我们去了你不能舍不得那些珍藏。”
“你能找到就是你的，找不到怎么能怪我吝啬？”
这一场家宴持续了三个小时，兄弟姐妹们团聚在一起，说一些体己的话，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累了也有各自的房间可以休息。慕容宁和莫离骚陪坐到最后，等最能喝的六哥摇摇晃晃地去休息了，他们两个还算清醒的也上了三楼。
多日不见的黑狸花从高处窜下来跳进莫离骚怀里，一边享受地咕噜咕噜叫，一边嫌弃地对着带了酒味的慕容宁哈气。男人不和它计较，扯开领带解开领口最上方两粒扣子，独自往阳台去找一点凉爽。莫离骚哄了会儿猫接着放它自己去玩，走到阳台发现慕容宁在围栏上摆了两只杯子，里面是半杯金色液体，偶有水果的芬芳满逸出来，带着淡淡的花香。
“六哥的珍藏，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肯给的。”慕容宁信口雌黄，莫离骚也不揭穿，取过过一只杯子慢慢地摇晃。他在中午的宴席上只喝了小半杯，连微醺的状态都算不上，落在酒杯里的目光清明而专注，让慕容宁越看越发心痒。男人向前迈了一步，正对着莫离骚的左侧身体，长臂随便一抬就能把套着纯色毛衣的腰圈住，带了酒精热度的吐息肆无忌惮地洒在人耳廓上，声音低沉而危险：“你早就知道是不是，我喜欢你这件事。”
莫离骚摇晃酒杯的动作顿住，眼睫垂下来，唇边是放松的笑，坦然道：“也没有很早。”
“什么时候？”慕容宁在他耳垂上狠咬一下，引得莫离骚本能地偏过头，却又不能真正逃脱，在男人用齿列折磨那块软肉的同时颤声回答，“就是……你没喝醉那天。”
纵然处在情感盲区之中，平日极少往情爱方面联想，可那天慕容宁却连个借口都没有，目的明确地跑到他公寓里分走半张床，莫离骚便猛然意识到这一点。一旦跳出给自己划定的囚笼，过去种种被忽略的迹象开始逐一跳出来，千百遍地对他强调着唯一的真相，更不用说后来那些温柔的关怀与呵护。
“那之后还敢和我睡一起？”慕容宁一松口，莫离骚立刻找到机会暂时让可怜的耳垂逃出虎口。可惜他转过半身同样无济于事，只会将更多的弱点暴露，不过当事人并非真的在意这些，清澈的眼神透过玻璃酒杯落在慕容宁身上，唇边的笑容慵懒又暧昧，口中犹在煽风点火：“嗯，因为，我相信你的人品。”
“那这次……”慕容宁倾身向前，双臂越过莫离骚撑在栏杆上，把人锁在方寸之间，彼此近得呼吸可闻，唇峰几乎要触碰到一起，“可以验证后半句。”
莫离骚放下无缘被品尝的佳酿，垂眸望向慕容宁锐利的唇线，忽然探出舌尖在他唇上轻轻一点，邀请道：“好啊。”

（20）

来不及合上的唇被倏然分开，慕容宁舌尖上带着酒精的余热长驱直入，像是远去的夏季热情回访。葡萄的甜、柠檬的酸，还有橡木成熟的气息，全部变成了这个男人的符号，深深刻入莫离骚的感知之中，与亲吻这个词画上等号。
柔软的口腔中迎入了陌生的访客，蛮不讲理的客人随心所欲，带着一团灼热的火焰在其中耀武扬威。从上颚到齿列，翻动软舌往更深处肆虐，惹动甜蜜的津液从颊侧和舌下涌出，试图浇灭这烫人的火。
慕容宁带着满腔急需倾泻的情绪，愈发用力地侵入莫离骚口中，勾着那截藏在其中的柔滑嫣红离开庇护，任凭利齿翻来覆去地啮咬。自动踏入陷阱的猎物渐渐承受不住这样猛烈的攻势，本能地生出逃离的念头，脖颈才微微后仰，立刻被利爪按住了致命点，不由分说地送往猛兽齿下。
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想这么做？
是他深夜收留分出半张床说相信你的人品，还是病中不知死活地邀人躺下睡一觉，再或者要追溯到酒吧里意外的拥抱和相逢？
慕容宁没有多余的功夫想太多，莫离骚给出的反应已经侵蚀了他的理智。微阖的双眼，湿热的鼻息，攀在肩上的手，还有柔顺迎合的舌。莫离骚缺乏经验，可他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一位学生。发现身处的困境无法轻易逃离，便学着慕容宁对待他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回敬。勾起的舌尖缓慢地舔过上颚，在慕容宁似笑非笑的鼻音中蹭过齿列，又去招惹暂时按兵不动的软刃。初学者拙劣的吻技或许有几分可圈可点之处，可惜在当下的情形里只剩下火上浇油的作用，当他意图将酸软的舌尖撤离，却是又一次引狼入室。慕容宁脚下往前错了半步，单腿嵌入莫离骚两足之间，让彼此腰腹紧贴，逼迫着人将后腰抵上背后的木质围栏，再没有丝毫退让余地。
这个漫长的吻在莫离骚呼吸逐渐难以接续的低哼中结束。慕容宁意犹未尽地鸣金收兵，看到莫离骚垂着眼低喘的样子忽然笑起来。从前那些神交的岁月中，这个人取得的成绩总会成为鞭策他的标准，他又是钦佩又是不服输，还有许多叛逆的心思恣意生长，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宁，笑什么？”莫离骚抬眼瞥见那一抹笑，眸中满是不解之色，慕容宁在他唇上又辗转一番，得意道，“我也终于赢了一回。”
对多年前的旧事毫不知情，莫离骚没能理解慕容宁的喜悦，攀在人肩上的手掌却是轻轻地拍了拍，曼声提醒道：“老师在后面。”
慕容宁的笑有一瞬僵硬，放下扣在莫离骚颈后的手转过头，果然看到慕容烟雨不怒自威的脸。兄弟俩站在阳台上，隔着几个房间遥遥地对上一眼，颇有默契地达成了书房一见的约定。
“我去和大哥聊聊。”从莫离骚腰后抽回另一只手，慕容宁在离去前又提醒他，“外面有风，别待太久。”
“不需要我参与吗？”
“没关系。”慕容宁整了整领口，语气轻松，“他们早就知道了。”
“好。”目送兄弟俩一前一后地离开阳台，莫离骚端起稍远处被冷落许久的杯子，慢悠悠地品尝慕容宁从六哥那里搜刮来的珍品。初冬的冷风吹过微热脸颊，偏甜的贵腐酒在口中逐渐由冷转温，滑过喉口后留下丰沛的口感。他倚在栏杆上对着下方草木渐疏的花园出神，想着提前退休的计划好像真的没有希望了，又似乎不那么在意。
从莫离骚的房间出来，慕容宁拐下二楼进了慕容烟雨的书房。老头子先他一步抵达，看到人进来吭了一声，慕容宁听出这只是习惯性的先声夺人，心底没生出半点紧张感，如常地走到窗边，在慕容烟雨对面的红木圈椅上坐定，还有闲心打开茶台电源烧水、涮杯、泡茶。
慕容烟雨习惯浓茶，一杯普洱浓厚得近似药汁也能一口闷了，他喝完一杯茶，锐利目光盯紧慕容宁，质问道：“你们这算怎么回事？”
“大哥不是看到了，我和离骚在一起了。”
“你是认真的？”慕容烟雨表情更加严肃，从上到下地审视面前的十三弟，想从他身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慕容宁从容不迫地应了声是，又补了一句：“我以为大家早就看出来了，清姐三个月前问过我，这次怎么没和大哥说？”
“你自己的事，做什么要清妹来跟我讲。”慕容烟雨不满道，认真地警告他，“宁弟，你要记住，慕容家没有负心薄幸的子弟。”
“我明白。”有这么句话，就代表慕容家对他们关系的认可了，而慕容烟雨不仅没有反对，甚至于还有些如释重负。慕容宁略微动动脑子，很快就猜到内情，笃定道：“大哥早就知道离骚的状况了。”
慕容烟雨哼了一下，没有否认。他和莫离骚的父亲几十年的交情，当年为了查清孩子身上的异状，也是出过几分力的，前因后果知道得比本人还要清楚。只是这件事到底太过不同寻常，为了不让年幼的莫离骚存在心理负担，他就一直守口如瓶。
“大哥怎么会想到要促成我和离骚。”
“老子是为了促成你们吗，老子是担心家业传到你手里撑不下去！”这幺弟得了便宜还卖乖，慕容烟雨一听就怒道，“又没按头让你们搞在一起！”
“好好好，是我见色起意，和大哥没关系。”
“你就是花花肠子太多！”慕容烟雨把茶杯在茶台上猛地一放，对慕容宁批评道，“说话啰里啰嗦，办事也拖拖拉拉。那么大一个人放在那里，几个月没一点动静！”
岂止是没有动静，还差点把人得罪狠了，想起莫离骚对他不理不睬的日子，慕容宁有些心虚：“大哥就没想过，万一离骚不愿意？”
“不愿意就不愿意，老子又不是媒婆，还要给你们拉煤保仟吗！”慕容烟雨被他这明问暗秀的态度弄得极不耐烦，说完事就站起来往书房外走，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烦死人。”
“谢谢大哥。”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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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需要额外耗费心力对付的敌人，慕容宁将公司扩张和发展调到正确的速度上，在外跑的时间迅速减少了九成，大部分精力都转到内部管理和提升上，不再需要莫离骚独自把内务一肩挑，两人都回归了早九晚五的工作状态。
年末的元旦假期，莫离骚抽空回了一趟家，慕容宁听到消息后理直气壮地要求同行，又光明正大地给两人多放了几天假。今年的法定假日从三十日开始，飞机在西南小城落地的时候是下午两点，搭乘出租赶到莫离骚的小别墅已经三点过五分。
“小莫回来啦。”出租车刚刚开走，正在院子里照顾花草的邻居家奶奶朝着莫离骚热情地招呼着，“哎哟，还带了朋友来呀。”
“是男朋友。”莫离骚大方地承认，带着慕容宁走过去给双方做了介绍，老人家也不惊讶，仍旧笑眯眯地夸赞道，“谈对象了呀，谈对象好，这小伙子长得真好。”
长得很好的慕容宁彬彬有礼地把邻居奶奶的花草夸了一通，而后从行李箱中拿出大堆的特产，帮对象去联络近邻的感情了。莫离骚大半年没回来，院子和房子都交托给邻居家的老夫妇帮忙照看，平日定时请家政上门打扫，也要劳烦他们帮忙监督。几年的近邻关系融洽，答应了帮忙之后极为尽心尽力，先前还发现有人在他家外鬼鬼祟祟，及时给莫离骚发了消息提醒。因着这层关系，他和慕容宁也不忙着进屋，先在邻居院子里陪着老人家聊了多半个小时，之后才被笑呵呵的老奶奶目送回家。
对比起隔壁五花八门什么品种都有的花草小院，莫离骚的院子里则单一许多，除了新手容易入门的无尽夏种了不少，余下就只有两株山茶树。现在无尽夏的花期已经过去，赤红的山茶花正是怒放的时候，一朵朵红艳艳地挂在枝头，好看又喜庆。
“离骚，等退休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和隔壁一样养一院子花草，好不好？”路过院子时，慕容宁忽然冒出这样的念头。莫离骚回头看他一眼，直言不讳：“我比较懒。”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慕容宁笑道：“那只好我勤劳一点了。”
“那，就请勤劳的人动手，先进门把行李归置好吧。”莫离骚取出钥匙打开屋门，慕容宁从善如流，立刻拖着两只行李箱走进去。
白色的房门被轻轻带上，屋外微暖的冬阳洒在盛放的花树上，留下一片灿红赤金，绚丽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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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2-12-16 18:4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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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dofgan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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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2-12-17 0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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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夜看完，甜到昏厥！
离骚姐姐真的是又嗲又娇又迷糊又牛逼，太传神了。

被番外里五个月惊了一下，定睛一看：哦～是五个月来从来没试过男版离骚，女版早就里里外外都混熟了（我就说嘛，十三爷等个五天就不错了居然风五个月！（原因是八点前一直没时间太真实了哈哈哈哈哈

商战部分也写得好好哇～好多准确流畅的细节！

总之，非常感谢您写下这篇文！

大抵人生聚散中

AO3：YourHoneyMustard
LOFTER：不过一粒恒河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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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22-12-19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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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8樓sandofganges于2022-12-17 05:56發表的 : 1I+5
熬夜看完，甜到昏厥！ Y>#c2@^i<
离骚姐姐真的是又嗲又娇又迷糊又牛逼，太传神了。 |"-,C}O
y*(YZzF
被番外里五个月惊了一下，定睛一看：哦～是五个月来从来没试过男版离骚，女版早就里里外外都混熟了（我就说嘛，十三爷等个五天就不错了居然风五个月！（原因是八点前一直没时间太真实了哈哈哈哈哈 qJ/C*Wq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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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5p~>]}fYF

离骚姐姐就是最甜最软最水的！谁吃谁知道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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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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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2.16 【宁离】Doppio amante（时♂时♀莫离骚，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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