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10 【漠御】夜雨。頂樓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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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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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8)

樓主發表於: 2011-04-10 16:39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4.10 【漠御】夜雨。頂樓完結。

某夜落雨。于雨聲蕭蕭中夢見這樣的場景。
絕塵背著不凡走在雨中的山林。
不凡打著傘，籠住兩人。
隨後夜褪去。那把紙傘落在了地上。
-----以下是正文。笑。

是某個很尋常的秋夜。落雨，雨聲蕭蕭瑟瑟，和著西風穿拂過深山里幽靜的密林。那老樹枝頭稀疏的幾片葉搖曳著，不多時便掙扎不住地飄落了。濡濕的葉片便在風裡勉力輾轉著，卻不免在晦暗無光的夜裡跌落塵土。堆砌著，被一雙足踏過，發出細瑣的破裂聲響。
打著淡姜色油紙傘裹著深色披風的身影，在混沌迷蒙的幽暗中走著。穿過重重的深林，要趕往不知哪裡去。
偶可聽見清脆的金玉相碰的悅耳聲響，一路滴落著，藏進這霧靄中很快便消散了。

是很破舊的一座草屋。藏在這深山老林之中，風吹雨淋，已經很多年沒有修葺過。小屋四周用竹片圍起了簡單的籬笆，居然還有一座小小的扉門。更由庭院中飄來絲絲香氣，偏在這潮濕雨夜中顯得分外濃郁些。
雖隔著沉沉夜色看得並不真切，但依稀可辨見這香氣來自于院裡一簇簇盛開的花朵。無非是紅色的或者白色的花，間或生長盛開著，倒也很好看。
不過也真是稀奇。這麼深的秋了，草木凋零，此處的花居然還開得很好。紅似火，白如雪，香氣馥鬱，很是令人流連。

草屋支開的軒窗裡頭透出蠟燭暖紅色的光。遙遙地，便可望見。
撐著傘的人一路悄無聲息地走近了，在這柴扉前略怔了片刻后才伸手推開了門。“吱呀”一聲，在靜謐的夜裡迴蕩開，並不意外地驚動了屋裡的人。於是有放下杯盞的聲響，腳步聲，走路時帶氣環佩相擊的樂聲。隨後刷拉一下，草屋的木門被拉開了。光影下剪切出一條人影，那人抬頭，額間的飾物約略折出光芒。

隔著重重的雨幕，隔著蕭疏風聲，隔著深沉夜色，隔著一院的紅花。
遙遠處更有一兩行哀鳴而去的雁，有葳蕤絮絮的白色蒹葭。
有泛著細微漣漪的廣袤池沼，其上立著片片枯敗的殘荷。
便在這一片殘荷葦草中，藏有一葉小小的扁舟，隨波微微擺蕩著，不知何故地便從岸邊蕩開去了。一路劃開微瀾，在霧色裡頭漸行漸遠，悄無聲息地飄向不知名的遠處。

隔著這秋。
這不可言說的寂靜夜。

紅衣銀髮的他倚在門口。
藍衣黑髮的他站在傘下。
一時。
俱默默無言。

——你來了。
你來了。——

——嗯。
嗯。——

——……
哎呀。正下雨呢。不請我進去坐么。——

他側過身，倚住門。
他收起傘。淺笑盈盈地走近了。
他拿過他的傘隨手靠在牆邊。
它靜靜地淌著水。滴答，滴答。
滴答。

——冷。
御不凡蜷在火爐邊呵氣搓著手。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火上暖著的一壺酒。
漠刀從牆上去下自己的風氅伸手遞給他，御不凡卻不伸手來接。一雙眼睛笑吟吟地看著他，不說話。
於是漠刀走到他身後，把風氅披在他身上，又在胸前掖實了。隨後他拉過御不凡的手，皺了皺眉。

御不凡抽回手，約略笑笑，調侃著。
——看吧。是真的冷。沒騙你。
——走了很遠的路么。
——還好啦。應該和絕塵你差不多。
——……可我沒覺得冷。
——那是因為你皮厚！像我這麼優雅的人，怎麼可能像你一樣。

漠刀在他對面坐下。御不凡拿過一根木棒漫不經心地撥著火塘里的炭火。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聊著天氣，聊著武林上近期的事。聊著過去，聊著一些記憶里有趣的事。卻大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只是想起了，覺得可愛便說著。
御不凡照例地很多話，也一直笑著。那暖紅的燭光映著他臉上，明滅著，蒼白的臉色終於顯出幾分暖意。
因為難得一見的緣故。漠刀絕塵這天倒也破天荒地說了不少話。只是他一直靜靜地看著御不凡，靜靜地看著，微微含笑。
御不凡卻一直低著頭。眼神遊離著，看著那炭火，又或者饒有興致地環顧著簡陋的草屋。他目光在那黑鐵的燭臺，牆上掛著的蓑衣，灶台上隨意擺放的鍋碗瓢盆等等零碎的物件上一一拂過。眼里盈著如水般的溫柔笑意。
——挺有意思不是。
他看著窗臺上一隻瓦盆裡斜插著的一朵紅花，略笑著說。
——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小時候的家，差不多就是這樣子。
漠刀絕塵也看了下四周，搖了搖頭。
——在我記憶中並不是這樣子。是荒漠裡頭，怎麼會有這樣的屋子。
御不凡笑了。他這晚上第一次抬起頭看了看漠刀絕塵的臉，只是很快地又地垂下去，約略搖了搖頭。
只道。
——絕塵。喝酒。

於是便喝酒。
這兩個人喝酒從來甚少有一杯一盞淺酌低吟的時候。更兼是難得碰面，一人一壇，拍開封口抬頭便飲。漠刀喝著酒，余光里卻還是看著對面的人。御不凡卻不理會他，聞了酒香贊了聲“好酒”，便悶頭喝起來。一口氣喝了有大半罎子，這才緩了口氣，笑說過癮。
——真是。都記不得有多久沒有喝酒了。真是痛快。
漠刀只看著他，並不說話。
烈酒下肚，御不凡的眼睛漸漸有些濕潤，顯得更深了。他把玩著那隻酒罎子，手指繞著那壇口畫著圈，心情很好似地吃吃笑著。
許久，許久。
火塘里的炭火噼啪作響著。窗外的雨依舊在下，淅淅瀝瀝的，疏疏密密的，長長短短的，沒有盡頭一樣。只是一味地下著，下著，織成縝密的網，籠下來，將一切都縛住了。竟逃不脫，也無處可逃。

許久。
漠刀默默地喝著酒，看著對面沉默的御不凡。那人臉上的那顆淚痣還是在那裡，藏著無數心事一樣。確實有無數心事，他又知道多少。
許久。久到漠刀手中的酒壇都空了。御不凡終於抬起頭，那濕潤的深色眼睛直直地看進他的心裡。他蒼白的嘴唇微微動了動。饒是很輕很輕，漠刀還是聽見了。

御不凡問。
——你好么。
又說。
——我挺好的其實。
頓了頓。
——你来此處見我，多謝。
——你好么。似乎清瘦了不少，这段时间很辛苦吧。
他這麼說著，又低下頭去。隨後又抓起剩下的那半罎子酒，仰頭將要喝的時候。漠刀絕塵忽然站起身，隔著這火塘便探過身握住他的手，依舊是那麼安靜地看著他。
御不凡看著漠刀眼裡自己的影子，明明暗暗地，飄忽著卻又根深蒂固得若森森古木生長在那瞳眸深處。漠刀看著他，便執著他的手，喝完了那半壇酒。

御不凡怔怔地看著他。忽然喃喃地說。
——天要亮了。
他鬆開手，那酒罎子便直直地砸在地上。卻並沒有碎，只悶悶地一聲，隨後骨碌碌地滾遠了。
漠刀的手依舊握著他的。很暖，簡直是發燙了。
——我們出去走走好么絕塵。
——你送送我吧。
漠刀點了點頭。

卻或許是太久不飲酒卻又一時痛飲的緣故，御不凡站起身的一瞬居然覺得有些天旋地轉。漠刀一直握著他的手，此刻卻不由得架住他的肩膀。
漠刀拿了牆邊的傘，拉開門，御不凡隨在他身後走了出去。
——這雨真是下不停了。
御不凡低聲抱怨著。漠刀撐起傘遮過他的頭頂。兩個人走出開滿花的庭院，走出柴扉。走向不知哪裡。
只是低頭並肩走著，和從前一樣。只是從前是習以為常的事了，而現在卻覺得，此時此刻，兩個人，一起走在一條不知名的路上，這件事竟是世間唯一重要的一件事。這一刻，哪怕苦集滅道四境一同毀滅了也好，也比不過和身邊的人一同走這一段路。一起穿過這幽深的山林，穿過浩渺無垠的夜色。
所謂癡念。或許不過如此，又莫過如此。
從前一切都比這癡念來的重要。
而如今。這些微願景竟成了唯一支撐著走下去的緣由。可見這世間事，或許真的多意在磨難，而不是成全。
卻又畢竟仁慈。給予這微薄緣分，給予這泥濘荒徑，和這雨夜。和可以並肩的人。
似乎。已不能奢求更多。

御不凡問。
——絕塵你答應我的事。有好好做到么？
漠刀絕塵看著他，又別過臉去。
——你食言在先。還能要求我么？
御不凡呵呵笑著，約略搖頭道。
——我知道我錯啦。我認錯吧。
漠刀略笑著。
——誰要你認錯。
——……你一個人。好么？
御不凡搖著扇子笑道。
——呼呼，安心啦，像我这么聰明的人，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的。
——真的很好啦。放心吧。
——唉唉！绝尘！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怎么就不知道你这么罗嗦，我是真的很好啦，真的。
——不骗你啦。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漠刀忽然不說話了。御不凡也沉默下來。
過了片刻。他忽然轉過身，看著漠刀說。
——絕塵。不如你背我吧好么。
漠刀看著御不凡。御不凡很無辜地笑著。
——背我吧好么？我好像有點喝醉了走不了。

漠刀轉過身背起御不凡。御不凡則打著傘，伏在漠刀的肩頭。
漠刀慢慢地走著。走在一望無盡的林間，踩過一片茫茫然的蕭蕭落木，心緒迷茫著竟覺得不知所措。只知道應該一步一步地走下去，要和背上的人一起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這麼想著。心里居然又漸漸安靜下來，因為安靜而安穩，生出無限勇氣。
御不凡伏在他的肩頭。輕輕地開口說話。
——絕塵你来看我。真的很好。
——也或者是我来看你一眼，那也很好。
——絕塵你知道么。能像这样和你在空无的虚冥中再见一面，其实已经是莫大的幸事了。
——能和你再這麼走一段路。我已經別無所求。

——絕塵。我是來和你道別的。
——我知道。因為我你或許會走得更加艱辛。我知道你擔心我一個人在那裡會害怕，因此時常難過。
——所以絕塵。我要先走了。這樣你就不用再掛心我。這樣，你會過得更好。

——只是。绝尘。答应我。
——没有我在你身边。
——也要过得很好。

漠刀聽著御不凡這樣輕聲說著。已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下意識地要將他抱得更緊些，可是那人是極輕極輕的，沒有一點重量，也沒有一點溫度。他一直都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只是夢境。無非是夢境。也只能是夢境。
是他的夢境，也或許是御不凡的夢境。
是御不凡夢中的巴山夜雨。
是他夢中的火塘與酒。
是御不凡夢中怒放的紅色或白色的花。
是御不凡夢中深山中無人知道的草屋；
是他夢中的森林與迷霧。
是他夢中的御不凡。
是御不凡夢中的漠刀絕塵。
是夢中的一段路。
無非如此。也只能如此。
一直清楚明白著，卻又一直迷茫著。不知道是真是假，卻已不重要。

他閉起眼。只聽見御不凡歎息一般的聲音，喃喃說。
——夜將盡了。
御不凡伏在他的肩頭，分明是留戀著。卻又不得不堅決起來。
他說。
——絕塵。放下我。你走吧。
——你走吧。
——快走。
——走。

——你不走么。
御不凡略笑著，輕聲說。
——那我走了。
——像我这么聪明的人，当然要早早地投胎去过个好日子。
——下輩子保佑我千萬別再遇見你了。

——别這樣绝尘。別落淚。
——別這樣。
——此生已了，已不能再如何了。
——所以別這樣。
——此生此世。我御不凡能遇見你。已是莫大的幸事，沒有悔憾。

——絕塵。走吧。
——放下我。你还有很长的路。
——而我。你知道的。
——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一直等着你。
——希望你永远不要出现。

——絕塵。
——再見。

再漫長的夜也有黎明的時候。再深深的巴山夜雨也終有雨停的時候。飛去的雁來年便又復還了。凋謝的花會再開，白色的蒹葭總還會等來臨水照影的伊人。
又或者那遠去的扁舟，逐漸冷卻的炭火。隨風飄零的枯葉。
逝去了。或者沿著河流漫漫一路回溯，或者靜靜等過又一個數九嚴寒。總是能等來的。
可是。
那冰冷的手。空了的酒罎。沒有重量的眷戀。
那濕潤的深色的眼睛。那喋喋不休的說話的唇。
逝去的環佩聲響。
破碎的紙扇。
空夢醒來。
要去哪裡找尋。

——你那麼聰明。告訴我吧不凡。
——你離去了。上天入地，六道輪回，我漠刀絕塵還該眷戀什麽。
——你告訴我吧。

沒有人回答他。
只是天際慢慢透現白色的曙光。
夜褪去了。
那淡姜色的紙傘落在了地上。

夜雨落盡。
一夢蕭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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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薺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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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登錄: 2024-05-26

鮮花(3)

1樓發表於: 2011-04-10 18:5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所求在多，也不過是陪你共行一路。
就算沿途泥濘不盡夜雨。
所以不凡，你怎麼忍心要絕塵獨自走在沒有你的道路。
縱是鳥語花香陽光明媚，他眼中也只剩茫茫夜雨，下滿這無情天地。

何人解賞西湖好，佳景無時。飛蓋相追。貪向花間醉玉卮。
　　
誰知閑憑闌幹處，芳草斜暉。水遠煙微。一點滄洲白鷺飛。
　　
　　　　　　　　　　　　　　　　　 ──歐陽修《采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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