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9.26 【雁俏】错路相逢（完+10/9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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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yzm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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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5)

樓主發表於: 2017-09-26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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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6 【雁俏】错路相逢（完+10/9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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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b@失忆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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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yzm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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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5)

1樓發表於: 2017-09-26 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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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帖被xyzmiu在2017-10-10 23:1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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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l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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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7-09-26 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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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1樓(xyzmiu) 的帖子

真甜啊……从虚无到现实，我们不曾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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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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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0)

3樓發表於: 2017-09-27 0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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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有未來感虛實交錯的一篇!!
雖然設定完全跳脫
人物的感覺卻很熟悉很厲害!!

多情太招搖，長情催人老
癡情人腸斷，無情最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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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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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7-09-27 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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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開頭本來還以為是BE想說要被虐了（不過好像也的確先被虐了一把），劇情的起承轉合令人激賞，正劇的設定在故事裡運用的十分巧妙與到位。先在虛擬裡相愛再於現實中重新相戀的兩人……看完情感澎拜但言語匱乏，樓主的各篇雁俏文都很喜歡，撐起雁俏半邊天，請收下我的鮮花跟膝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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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yzm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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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5)

5樓發表於: 2017-09-27 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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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4樓(然冬) 的帖子

喜欢就好啦~~我还有担心过设定太雷吓到人_(:зゝ∠)_
好缺粮好寂寞，只能自己动手了o(TωT)o

wb@失忆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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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yzm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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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5)

6樓發表於: 2017-10-09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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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此刻同行》

　　“我做不到。”

　　上官鸿信对立在面前的默苍离无力地说道。

　　“你没有选择，不然上官家和霓裳，你全部都会失去。”

　　默苍离的要求冰冷无情，那张看不出年纪的苍白脸庞一如既往缺乏波动，上官鸿信却从格外急促的气息察觉到他隐藏的忧虑。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如果不能，那么霓裳就是因为你的无能而死。”

　　锈红色的双眸冷然扫来，上官鸿信像从前被训诫时一样低下头，默苍离放缓了声音，咳嗽着说：“这次事了，第七区也许会和中央对峙相当长的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等到正常往来的一天。如果不能，我会申请葬在霓霞，希望到时雁王网开一面，不会拒绝。”

　　“老师！”上官鸿信叫了一声，终于做下决定，目送默苍离离开。

　　深呼吸平复躁动的心绪，上官鸿信联通下属，吩咐集结清查墨家分部，逮捕九算、副手与墨者并连夜驱逐。对面的应声停顿片刻，他明了他们的犹疑，冷冷说：“一切以小姐的安全为最优先，不用顾及墨家钜子。”

　　一遍遍对表，等待行动的时刻，上官鸿信拨通电话，平素的温文消失殆尽，眉眼尽是冷肃杀意，话声依旧谦逊。

　　“第七区——不，羽国——该回到我们手里了。”

　　“雁王，你……！”那头的年迈老人失声呵斥，很快大笑，“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上官鸿信将奸险听在耳中，说不出的厌恶。

　　夕阳映红他通透的金眸，长睫微垂，血色层叠，平白无故带出三分蔑视世间的妖冶。

　　自以为操纵了这柄刀的人，其实并不明白他真正的方向。

　　上官鸿信遇到默苍离时，家里正值大乱。父母意外去世，霓裳生病住院，他一波波接待所谓世交旧友，伤疤被掀太多次只剩麻木。

　　默苍离彼时还叫策天凤，是第七区的墨家九算，有消息他即将高升，二十五岁就要成为中央区执行长官。这人看似平静无害，实际心狠手黑，大名连初接触事务的上官鸿信都如雷贯耳。

　　策天凤走入正厅，一时鸦雀无声。谁都不想和他打照面，访客很快退去，如果不是父母的意外牵扯到监察部，上官鸿信根本不想放他进来。

　　“你保不住嫡系权柄，旁支无力抵抗蚕食，上官家在羽国从此再无立足之地。”策天凤劈脸一句，上官鸿信都没反应过来，很快听到他继续说：“我可以提供协助，只要你与中央合作。”

　　那道堪称柔软的平淡嗓音一字一句如刀如刃刺入心中，上官鸿信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尖声说：“你要我做羽国的叛徒？”

　　“第七区隶属九界。”

　　“羽国归入九界，并不是自愿！”

　　“上官鸿信，做下决定的是你的先祖。”

　　墨家九算不可能专程来嘲讽一个孩子，上官鸿信努力镇静，抖着嗓子问：“你能怎么帮我？”

　　策天凤面无表情，“中央区这时释出的善意，恐怕会被羽国曲解。”

　　上官鸿信愣了愣，皱起眉，“你到底想做什么？”

　　策天凤垂下眼，“看着你的家徽回答我，你愿意跟随我学习吗？”

　　上官鸿信毫不犹豫答应了。

　　策天凤令人躲避不及自有他的资本，借由指点，上官鸿信顺利敲打旁支奠定新任家主的权威，领着妹妹与改名默苍离的钜子来到了中央区。

　　尚贤宫，所谓长官宿舍，空荡荡半点人气都没有。默苍离生活作息极差，平时有值班员照顾，周末就很难以言表了。没来几周，上官少爷受够外卖和毒料理，老老实实从零开始学做饭，简单是简单，总比吃默苍离做的菜导致怀疑人生要好。

　　除了他显然还有人这么认为，有天刚开大门，就看见一个蓝头发男人在客厅唾沫横飞：“自己不上心，那么得过且过，带两个孩子回来干嘛？给长身体的孩子吃这种东西，知道自己动手能力有多不靠谱吗？淀粉和绵白糖你分吗？细盐呢？拜托，苍离，那是花椒碎不是黑胡椒啊——”

　　“安静！”

　　上官鸿信第一次听到默苍离这种充满气恼的语气，进去一看，沙发上的钜子冷着脸在划平板，蓝发男人完全免疫他散发的冷意，转过头，对孩子们笑得十分和气。

　　“上官家的鸿信和霓裳是吧？我是杏花君，今天开始调入墨家总部担任医务长，你们最好叫我冥医。我路上买了点东西带来，你们有什么忌口吗？”

　　霓裳甜甜地说：“哥哥不能吃花生，我不能喝牛奶，我们都不吃辣，别的不挑。”

　　“不挑食好啊，长得高！”冥医满意地感慨，围上围裙去了厨房，倒弄锅碗瓢盆的架势一看就很专业。

　　上官鸿信打了个招呼，正要上楼，霓裳踩着轻快的步子到默苍离跟前，认真道：“钜子，你做饭很努力了。”

　　默苍离苍白的脸肉眼可见地开始发红，耳朵尖很快红透，他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难得一见那么憋屈。

　　上官鸿信顿时头大如斗，忙不迭拖霓裳去做作业，等冥医打内线电话催才磨磨蹭蹭下楼。幸好，默苍离闷头吃饭，晚间上课依旧面无表情，只提问少了许多，叫他回去自己想。

　　他们在尚贤宫住了两三年，离别时霓裳抱着两个大人大哭，眼泪沾湿默苍离制服袖子一大片。他稍显尴尬，纠结了一下还是假装没看见，嘱咐上官鸿信：“东西全部都收好，你明白回去以后该怎么表现。”

　　暌违的故乡，底下对年轻家主的回归各有心思，这点异议很快不知所踪。家主便是家主，旧王族正统嫡系，监察部钜子之徒，他得到雁王的称号，年纪轻轻与父辈平起平坐。

　　羽国并入九界后，王室退位，这一支血脉特殊，天生一双澄亮的金眸，哪怕是还带着稚气的少年，冷眼扫视所有人，依然散发昔年的君主威压。

　　钜子定期巡游视察分区，羽国九算凰后与上层的关系可说蜜里调油，默苍离不算频繁的视察反而降低温度。只有霓裳高兴可以在家迎接钜子和冥医，不用盼假期往中央区跑。

　　默苍离一向身体欠佳，不耐烦宴会的虚伪客套，只露个脸就去楼上休息室，场面仍由凰后主导。上官鸿信敷衍一会儿上楼，还没走近，就听到门后传来霓裳高起的疑问：“年龄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不会再长大吗？”

　　默苍离的回答很低，房里再没别的声响。上官鸿信自然知道霓裳这两年往中央区跑的心思，于是走到暗处漫不经心地望墙上的挂画。过一会儿休息室被推开，霓裳与错身的冥医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去。

　　上官鸿信又等了等，才探头进去。冥医正在挂听诊器，惊讶地问：“你是主宾，溜走没关系吗？”

　　“我找霓裳呢，来看一眼她在不在。”

　　默苍离垂着眼，闻言平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紧。仔细看他嘴唇略略发红，那种努力擦拭想要隐藏痕迹，却让皮肤升温的血色。

　　霓裳做的好事。上官鸿信想。

　　“她刚走啦，你们错过了哦？”

　　上官鸿信点点头，听到冥医在后面谴责默苍离作息紊乱又导致心律不齐。他走下楼梯，格外嫌弃妹妹面上的得意洋洋，“我觉得你还有的要磨。”

　　霓裳哼了一声，“我的时间长得很呢。”

　　上官鸿信也这么以为。可转过身，霓裳意外卷入交战，默苍离要求逐出墨者，阻绝认为雁王倾向中央的不满暗流，他衡量取舍，下定命令，墨家钜子在追击中重伤，很长一段时间内出现在公共场合的，都是代理执行长官铁骕求衣。

　　上官鸿信站在妹妹房门外无言以对，霓裳忽然走出来，意料之外一滴眼泪也没有，拥抱住他，叹息一般说：“不要露出对不起我的表情，你们有你们的责任，我懂的。”

　　上官鸿信觉得他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与默苍离产生了本质上的分歧，一切都变得没有意思。他的行事出现偏差，霓裳委婉提醒他要适当放松，别将自己逼得太紧。他没放在心上，之后收到凰后自中央区发出的联系，即便了然正在歧途远行，依旧无动于衷。

　　与铁骕求衣对峙时，听闻默苍离病故，上官鸿信沉默了，将权柄完全移交霓裳，指示身边人放弃保护。

　　“师叔……这种情况，你高兴么？”

　　探照灯太过刺目，他眯起眼，似笑非笑。

　　铁骕求衣的错愕让人心生愉悦，而凰后不自觉抬高下颚睨来，也许在猜测他指的到底是谁。

　　一切与他不再相关，束手就擒进入思想监狱，他收获一场漫长又短暂的美梦。

　　也许雁王在这美梦中死去，也许他获得了新生。

　　记忆涌来，他将所有仪器线路抽离，使用凰后告知的方法解开室内禁锢。地门研究所监控维护的系统寻常情况牢不可破，但他们绝对不会想到会有人从内部醒来。

　　要乱不如再乱一些，他顺手开启附近牢狱，发现几个绝对能造成动乱的熟面孔，果断切断连接，他们很快产生苏醒迹象。重火力轰开原本所处的房间，大型运输直升机上只有一个女人和旁人画风不同，他信步走去，开口温和一如两年前，“师叔，你是要救我，还是要杀我？”

　　凰后伸手拉他一把，姿态妖媚，言语凉薄，“现实是你没有死，那就算救了。”

　　“多谢。”

　　雁王冷冷一笑。

　　思想监狱的确奇妙，参观时还不以为然，醒来身体没有任何无力现象，虽然比原来差不少，但正常活动够用，长久不见天日带来的影响只有苍白无血色的皮肤。他模仿虚假的记忆将湿漉漉的长发剪至颈后，这长度的确习惯，不过还是太花哨，该再削短一些。

　　下到一处小型机场，在等待着的房车前看到许久不见的助手，他要走过去，被凰后叫住。她像笑又没笑，面带探究，“现任钜子本名史精忠，理论上他不会醒过来，你有和爱人好好话别吗——雁王？”

　　听说默苍离再次收徒，他并没有尝试过了解所谓的师弟，回想起来，毫无顾忌迈入黑暗似乎也是那时候。

　　内心浮现想给这女人脑门一枪的念头，雁王冷淡地回答，“你很有把握，也太有把握了。”

　　他其实分心了。

　　系统里的自己活泼得想想都讶异，道别时那个人显然觉得他又犯了病，乖巧的一张脸，满眼都是疑问，温柔又有趣。当时是怎么忍住没有放弃的？

　　雁王一边喝粥一边漫不经心地听助理报告，偶尔问两句，觉得自家妹妹行事真心无可挑剔。正好电话打进来，助理收拾东西离开，他关了房里的空调，除了车辆移动时单调的机械音，只听到那一头静寂里不稳的呼吸，于是和缓地开口，“霓裳，我很想你。”

　　“……哥哥！你把事情都扔给我，我快累死了！”

　　霓裳默默抽鼻子，雁王笑了笑，只觉久违的轻松。回去霓霞要不少时间，他开瓶酒倒了些坐在窗边，开始对她解释思想监狱的原理，比如记忆的反复催生与删除。酒喝得急了些，面上渐渐觉得热，他按耐不下倾诉欲，犹豫着说：“霓裳，我遇到了一个人，应当永远不会再见。我……终于能够体会你对老师是怎样的感情了。”

　　霓裳倒抽一口凉气，“这就是刚才说的，多了一份人生吗？”

　　“可以这么说。”

　　“是分不清现实和虚拟，还是真正这么认为？”

　　“知道为什么会强制要求配备安全装置吗？它可以在每次记忆周期结束后进行定向引导，消除具体事件的记忆，留下感受，达成柔性改造的目的。”雁王望着窗外划过的灯火，眯起了眼睛，“我是强制断连，最后一场记忆并没有被消除，至多只是疏远一些。即便这是一段虚假的关系，对我而言，留下的感情毫无疑问就是真实，没有什么好否认的。”

　　“哥哥，你在这方面真是意外的坦率……”霓裳沉默一会儿，用一种忍耐着八卦的口气问，“那个人现实的身份你有线索吗？”

　　“墨家钜子，老师另一个徒弟。”

　　霓裳夸张地“咦”了一声，“又是钜子，我们家是不是命犯钜子啊？”

　　雁王被她逗笑了，又说：“我真是好久好久不见你了，你在那里面都没有出现过，可能是我打心底就希望，你能远离我带来的一切危险。”

　　“安心，我长大啦，没你那么厉害，守成还勉强。不要扯开话题，新钜子是怎么样的人啊？”

　　雁王回想着，多少失了神，“我也说不清，大概就是不管他做什么都会觉得特别可爱吧。”

　　“可惜，要在外面真想见见呢。”

　　和霓裳道别，他躺回床上，很快迷迷糊糊，梦里全是那个人清秀的模样。

　　小老师。

　　他始终更喜欢这么叫他。

　　此时是收到钜子苏醒的消息十多小时前，十多小时后，霓裳接到报告雀跃无比，兴冲冲策划拜访冥医，顺便要见钜子。

　　雁王近期任务只有休养，他膝上放本书，听闻后迟迟翻不了下一页。

　　没有安全装置，初醒来恐怕难以区分虚拟和现实。思想监狱草创时期，沉入模拟过度导致对现实失去实感而自杀的研究员比比皆是。

　　事实不出所料，俏如来对电话的反应如同惊弓之鸟。那样尖锐带着哆嗦的惊叫，别说墨家钜子，连史精忠都罕见。

　　苏醒半个多月，这情形其实不好不坏。他至少活着，能够正常履行钜子的巡查任务，恢复得应该不错。

　　雁王放下手机被妹妹狠狠掐了一把，霓裳一脸不敢置信，“你那是什么口气？听起来像要弄死他啊！”

　　“首先，恭喜他离开。其次，确认他的名字。最后，难道我不是师兄吗？”

　　“哥哥，以后记得对钜子用那天和我说话的口气。”霓裳送来一个白眼，“你继续用这种思路和人相处是要被打的。”

　　要不说是兄妹呢，霓裳可真是了解他，说得一点不错。

　　枪口抵在额头那一瞬，雁王面不改色。他并不喜欢无机质冰冷的威胁，敢对他有这个想法的人一般坟头都剩不下，不介意只是因为俏如来整个人透着微妙的不对劲。

　　他面上的镇定让雁王保留了自己猜测，却没料到是更深的全面沦陷。他问他，自己是谁，那张潮红的脸闪过惘然，交错欢喜与绝望，不顾一切攀附上来，眼泪止不住，仿佛此时就是肌肤相近的最后一刻。

　　如果是自己，面对死亡循环与无法脱出的困境会怎么样？雁王难得懊悔，又不得不惊叹俏如来迅速撇清的冷静。

　　原来他不能面对的是自己。

　　能够接受上官鸿信就是现实世界的雁王，但无法接受继续与背离中央背叛导师的雁王同行。

　　这人终究摇摆不定，一同出门总有点别扭，面上偶尔显出喜悦要小心翼翼收起，只作平淡模样。晚上情绪倒真实许多，弄疼了就不耐烦掐他后背，觉得舒服了也能主动贴着他的脸笑，柔声唤他的名字，带着一点儿哭腔，满含从前不熟知的眷恋。可惜钜子翻脸总比翻书还快，早上迷糊时还执意要往怀里钻喃喃着别走，清醒发觉被搂着要不高兴，白日又不肯理人，难伺候得要命。

　　是以回霓裳说一到晚上才搭理他也没说错，俏如来这个人实在只有在床上才最坦诚，平时严守那张平和的面具，谁知道他内里因为意外变故造成的零零落落。

　　有所松动，最后仍旧选择放下，雁王想，他除却巡查大约不会再来羽国，于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说所有想过的话，面对俏如来真心实意地微笑。

　　来不及回应，也许就是最好的结束。

　　霓裳发来消息，说一起去吃饭。他叫司机改道，路上给她打电话，“钜子上了飞机，你哥失恋了。”

　　“什么？！我刚给钜子定了家徽要让你去求婚啊！”

　　“……”

　　雁王被妹妹的速度震惊了。

　　霓裳压低声音说：“我都在思考婚礼季节和搜集礼服样式了，你是怎么一晚上就把事情弄成这样？快去中央区……不对，先过来，我要当面问！”

　　雁王到地方，面对的却是长枪大炮和蜂拥而来的记者。霓裳在人群后拍手，夸奖他真诚的胡说八道——什么不认识钜子，也不晓得之前和谁厮混家也不回。

　　当墨家钜子再次到来，如果不是有媒体在一旁，雁王险些控制不住要去拥抱他。

　　“所以你找机会好好表现吧。”霓裳满脸恨铁不成钢。

　　晚间宴会散后，俏如来去外面透气，雁王寻到他问：“一起回去吗？”

　　俏如来没半分思考立刻拒绝，雁王摸出手机，一边发消息给霓裳，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的东西我都叫人送去了上次住的酒店，我换了套大一点儿的。”

　　“……雁王，有人说过你这么理所当然的态度很顾人怨吗？”

　　“敢当我面说的你是第一个。”雁王毫不在意俏如来的白眼，“资料里都说墨家钜子温文可亲，为什么你在我面前从来不是？”

　　“师兄……”俏如来还想讨价还价，雁王偏过头，微眯起长眼睛，似笑非笑，“嗯，师弟说。”

　　又来了，举手投足那股妖气，浅白的月色也淡不去，多聊一会儿俏如来就不争气地觉得脸热。

　　雁王早起慢悠悠处理好了不少事，听到卧室里响起一声惊呼。艰难起床的钜子正扣扣子，洗漱显然很匆忙，面上满是困倦与闷闷不乐。

　　雁王忍着笑说：“我早上打了招呼，说请你作陪，就不去开会了。本来这件事就是从私交开始，也没人敢说什么。”

　　俏如来闷声说：“是没人敢对你说什么。”

　　雁王装作没听见，只说：“之前不是还醒得挺早吗，回去又加班？”

　　“你当是因为谁啊？”

　　“噢，我还以为是晚上折腾多了你才精神不好呢。”

　　他走近来，俏如来垂目不想多搭理，却惊讶地看到雁王顺势半跪在跟前，抬手拨开了耳侧垂下的白发。

　　“你在这里。”他说。

　　臣服的姿态由这个人做来太过骇人，俏如来正无所适从，听到他说：“我曾经有两次觉得再也见不到你了，幸好还在。”

　　俏如来偏头靠在温热的掌心，低低说：“大早上别这么肉麻。”

　　“我只是希望你能习惯现在的上官鸿信。”雁王平淡地说道，“毕竟我属于正常的强制断连，你不是，后遗症不可避免。”

　　“……回去复查的时候，心理医生说我比之前情况好多了。”

　　“大概吧，不然也不能睡那么沉，你那闹钟早上震得吵死我。”

　　俏如来闻言蹙眉，被雁王环住腰抱起来，耳廓袭来的热意伴随着扩散的酥麻，他颤了颤，连忙将人推走，唯恐衬衫刚穿上就要被剥开。雁王也没生气，到外间起居室选了件外套叫他来穿，一起去找眼巴巴等待的霓裳。

　　会面自有章程，两边领导者按部就班就足够。雁王情况特殊，俏如来此行唯一职责就是和他交流谈心。这场和解的契机来自私交，暗地可说前任钜子迟来的胜利，俏如来不时常去刷个脸，难保雁王要平白作妖，其他所有人得知第七区由上官霓裳负责接洽都松了一口气，这位小姐做事爽快干脆，对外的口碑比兄长温和的多，也好太多。

　　羽国这边做吉祥物不费多少精力，俏如来正好关注魔世新出的岔子。修罗帝国老教父复出，魔世暂停火并，这暴风雨前不同寻常的平静让人充满不安。俏如来担忧下落不明的小空，和欲星移公子开明连线讨论时偶尔失当，就能听到桌上轻扣两声，收到雁王的提醒，收敛过分的情绪。

　　俏如来只在羽国停留三天就匆匆赶回中央区。修罗帝国与凶岳疆朝、暗盟开始异常猛烈的交火，魔世昼夜硝烟弥漫，公子开明和墨者被逼入驻军领域，初时连线他还悠悠闲闲哀嚎情况不妙，很快罕见地变得严肃。三大组织突如其来的偃旗息鼓和结盟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察觉魔世的扩张意图，欲星移赶回辖区海境坐镇，俏如来在后方也忙得连轴转，偶尔想起雁王，发消息过去问：还活着么？

　　雁王回：快不行了。

　　俏如来信他才有鬼。

　　羽国自新闻爆出后就很不太平。旧王族上官家在中央区和民间身份崇高，却已经脱离权力中心。两年不长不短，当初的退让和现在的和善足够不少人遗忘雁王的强硬。他擅自利用天生的身份与中央区和解招致的不满不少，因此雁王需要面对的问题显然更复杂，除了大大小小的暴力组织，还有家族间的争权夺利。不过老实说，俏如来猜想这对雁王而言可能不是什么问题——他恐怕直接将羽国视作囊中之物，正好整以暇等待旁人招惹，借机名正言顺放手动作。事实和他想的差不离，墨者定期汇报的消息让人不由咋舌，雁王还是雁王，心狠手也黑，大概只有那张脸是白的。

　　凰后没有露面，她的行踪在暗处似是而非，俏如来疑心雁王手段毫无顾忌也是在发泄积压的不悦。

　　他当然不会自大到以为这场和解是因为他们的交汇。雁王执意要他叫师兄，除了要他承认系统里的关系，未尝没有要取得钜子传人认可的意思。八年前，凰后被迫离开经营多年的羽国，如今彻底叛逃，监察部竟然查不出她暗中编织的蛛网在九界分布多广。回想霓霞事件的档案和雁王旧日颇多古怪的行为，俏如来私心猜测，也许一连串事件和凰后有莫大联系。

　　真正的缘由伴随默苍离逝去，墨家钜子俏如来与王室后裔雁王在众目睽睽下握手言和，私下以师兄弟相称，至少在外人看来，他们如今同路。

　　修罗帝国教父在一场三方围杀中失踪，魔世稍稍安定一些，十月已经过半，尚贤宫迎来了久违的访客。

　　上官霓裳平日在自家楼里经营画廊，一部分做教学，大半层办展览，她在羽国相当有名，这次是来中央区交流。冥医看到她高兴得说不出话，虽然开口就是“苍离还好嘛”这种细想很惊悚的问题，走在一起还是气氛祥和，宛如父女。冥医第二天转告俏如来，霓裳要去参加一场仪式，请他临时陪同一会儿。俏如来没多想就同意了，他不懂艺术，只在一旁神游天外，回过神发觉霓裳正一点也不客气地拿他当挡箭牌推拒各种邀请，内心十分无奈。谁都知道他是墨家钜子，那眼神翻译一下，个个都是在说：难怪雁王和钜子一见如故，原来是要招妹婿。

　　霓裳要的就是这效果，在回去的车上笑得停不下来，又显得很无辜，“我什么也没讲嘛，只说你和哥哥关系很好，又不能直接说你们才是一对。”

　　俏如来顿时觉得头疼。

　　“总是称呼钜子好像太生分呢……直接叫俏如来的话，哥哥要说我没大没小，哥哥要我叫的，你大概要生气。啊！难办，我比你小四个月，不然叫二哥算了。”

　　“……名字就可以了，谢谢。”

　　理所当然到令人哑口无言的态度大概是上官家的遗传，上官霓裳的表现完全不下亲哥。俏如来都不敢想雁王要她叫什么，反正肯定不是什么能让他高兴的好词。

　　这种头痛在过几天雁王出现在尚贤宫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连续的加班加点暂告一段落，周五又轻松愉快。冥医被医务科下属修儒拉去生日聚会，俏如来因为中秋没回家，第二天要飞中原，索性留在办公室修改后续方针，回到尚贤宫已经十点多。这两天下了雨，屋子里都凉了不少，进房却热得过分，大约是出门按到空调，开了一天暖风。

　　俏如来解下领带塞进兜里，揉着眼睛找衣服要洗澡，半天没找到睡衣，他觉得哪里不对，打开卧室灯听到低低的咕哝被吓一跳。

　　床头放着眼镜和书，有人穿着他的衣服窝在他的被子里，拉过一旁抱枕挡光——是雁王。

　　俏如来连忙按下开关，摸索着点起夜灯调到最亮，手机扔一旁。见雁王仍合眸在睡，碎发黏在额上，俏如来略一迟疑，指尖抚上未醒时不见艳丽的眉眼。

　　再见以后，雁王大多如记忆里初见时一般，对大部分人或事漠不关心，只有单独与他一起才经常笑，露出后来那副难以招架的模样。

　　如果思想监狱系统里的是他的期望，他希望霓裳远离自己吗？

　　那样的性子，才是真正的上官鸿信吗？

　　俏如来忍不住叹气，“很累吧？”

　　“……有点。”话声模糊，斜飞的长眼睁开来，蒙着初醒的困顿。

　　俏如来一时收回手也不是，接着摸也不是，雁王沙哑地问：“你心疼我了吗？”

　　俏如来想答“没有”，顺口却说了“是”，和雁王一起愣住了。

　　“听你说好话我怎么那么不习惯呢？”雁王嘀咕着直起身，随手揉乱俏如来的头发就下楼了。

　　俏如来却怔在当场，回到浴室，急匆匆洗完，竭力缓和心口的惊慌和疼痛。

　　雁王在起居室看到一串湿脚印有些疑惑，回房发觉俏如来抱膝坐在床边，头发、面上、手上都在滴水，一身衣服已经湿漉漉。俏如来抬起眼，习惯性地笑了笑。那笑容刺痛了雁王，他顺手拿过他披着的浴巾，一声不吭擦干了水，又去拿新毛巾吸头发，等觉得半干，才说：“你可真是模范公务员，眼睛都熬红了。”

　　俏如来的目光黏着他，开口隐隐颤抖，“我是不是对你一直特别不客气？”

　　雁王像是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只说：“这问题有点难，是或不是你都能找理由，我选择不回答。”

　　“两个月……”俏如来捻起一缕雪白的发丝自言自语，“又要修了。”

　　苍白修长的手指替他梳理起了白发，深入发根揽过后脑令双唇相贴，俏如来围住雁王的腰，起身将人带到床上。

　　雁王感觉俏如来情绪不太好，有意缓和一些，他却格外主动，又不像重逢时那么疯，以致雁王一时吃不准他算什么心态，渐渐才敢放开，深入那一身最诚实的所在。

　　煽风点火到底反噬自身，俏如来腰被扣着，雁王的力道时轻时重，他觉得小腿被捏得发痛，身上游走的指腹痒痒的，想逃离反而越被深入的动作刺激，脚趾不自觉蜷曲。俏如来揪住被单，一手努力要去摸雁王的脸，却落在唇上，被他张口含入。软腻的舌扫过指节，舔舐掌心，雁王的手握住了他，来来回回，轻拢慢挑，他在前端稍用力一按，俏如来喘得越发厉害，眼底泛起迷蒙的水雾，破碎的名字自唇角溢出，因动情扬起的嗓音这时已有了颓然的趋势。

　　夜灯将雁王微挑的眉目照映得暧昧多情，他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再也不会只留下你了。”

　　眼泪蓄到极限，瞬间的释放让俏如来仰起头不住发抖，身体收紧带出体内的搏动。雁王俯下身，额角的湿润滑落，滴在俏如来胸口，亲吻追逐喘息不停，燃烧理智的高热持续不退，不多久又是下一场翻云覆雨。

　　※

　　周六上午的电话总不那么令人愉悦，尤其在因为各种原因，前一晚折腾了不少时间的情况下。

　　平日随手把手机放床头很方便，可惜某人加班久了一放松就睡得死沉，雁王被细微的震动震到心发麻，不得不越过俏如来，睡眼朦胧地去按，结果发现还不是，从柜子里摸出真正的震源私人手机。他生怕有事，一边推俏如来，一边划开电话。

　　“精忠，你忘记说今天航班什么时候，要不要接？”

　　听到那头醇和的男声，雁王下意识打招呼，“伯父……”

　　“……喂！”

　　自己骤然清醒也发觉不对，人已经被暴起的俏如来踢下床。雁王默默捡起联通的手机递过去，俏如来眼里都是羞恼，还得端起一贯的乖顺，说话嗓音干涩，像是在生病，当然面面相觑的两个人都知道完全不是那个原因。

　　俏如来支支吾吾讲完电话，整个人蔫巴巴的。

　　雁王冷静地问：“情况有多糟？”

　　“比父亲的电话更可怕的是……”俏如来明明怒气冲冲，听上去却像是要哭了，“这是无心开公放的家庭电话！”

　　雁王没料到这发展，只能说：“好吧，你准备怎么办？”

　　俏如来埋进被子里打滚，深觉遇上雁王，他所有脸都要丢光，越想越委屈，被雁王从身后拥住，一点也不想理他。

　　“你父亲——至少在思想监狱的系统里——和我的联系比你想象的多得多，因为你很少跟家里讲心事，他会担心。”雁王承认得很老实，“好了，全怪我。”

　　俏如来咬牙说：“怪你有用吗？收拾东西晚上去我家吃饭。”

　　“……我想回羽国了。”

　　俏如来转过身，伏在他胸口，模样很是焦虑，“你要留我一个人被父亲进行爱的教育吗？不止父亲，还有母亲、无心、存孝……我的天啊……”

　　想到这一串熟悉其实素未谋面的人，雁王少有地升起逃避的冲动，搂住他安慰，“算了算了，再睡一会儿。”

　　“睡什么，气醒了！”

　　俏如来一把掀开被子，雁王只能打着哈欠起床，叫助理去安排机票行程。

　　吃过早饭，俏如来跑去起居室翻箱倒柜，挂着的一堆簇新衣物明显是雁王昨天不知什么时候塞进来的，好半天才从底下找出一条不算制服的浅色长裤。他正要去拿上衣，雁王嫌弃地塞来一件暗纹白衬衫，见他兴冲冲翻出墨绿色的监察部制服马甲，终于忍无可忍叫停，板着脸取下衣架上的藏蓝针织衫给他套上。他们两个身材相差无几，因此俏如来穿着意外合身。

　　“你这衣柜真是令人绝望。”

　　俏如来不以为然，“上班够穿就行了，你看还分季节和三军的颜色呢。”

　　“无药可救。”

　　雁王懒得理他，顺手联系霓裳，让她找个时间请惯用的裁缝来中央区，一次性多给俏如来做些衣服。

　　霓裳迅速以一串感叹号简单明了回应，又发消息：按你吩咐，盒子里是你的。

　　雁王一套套衣服翻过去，取下唯一特殊的烟灰色西装，想了想也穿的白衬衣，对着镜子认真系上深红条纹领带，动作微微发颤，流露少见的踟蹰。

　　幸好俏如来看不见，他正觉得自己在一旁被衬的像个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学生，莫名有些不高兴。雁王见状失笑，“见你家里人，总归要慎重一点，而且这和上次……不一样。”

　　他毕竟不只是上官鸿信。

　　见雁王站着不动，俏如来走过去正要说话，顿时吃了一惊，他脸上居然有几分红。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俏如来一时忘了不安，脱口而出：“你又犯什么病？”

　　“把手伸出来。”

　　俏如来不明就里，一个深色的绒面小盒从西装口袋里被雁王摸出来放在他手心。他心中一跳，怀疑道：“不会是我想的东西吧……”

　　雁王难得不大自在，“不是，但这个更重要一点。”

　　盒子里安放代表旧王族的家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俏如来隐约看到一道清浅的划痕，明显不是新的，不由感到困惑。

　　“上官氏嫡系和旁支都需要拥有家主赠与的家徽才有权代理家族事务，另一方只是登记或者办婚礼是不行的。”雁王顿了顿，又说：“为了以防万一，这枚是我的，拥有家主的最高权限。”

　　俏如来感觉他正捧着一个无比烫手的大麻烦，“我听说你们规定一人一生只能拥有一枚。”

　　“的确，所以之后我要戴的家徽理论上属于你。这样即便是我，至少在羽国境内，也不能够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你发什么疯？”俏如来迟钝地反应过来发出惊叫，对上雁王略显紧张的眼神，更是涨红了脸，“被人发现怎么办啊？”

　　“一般也没人敢查我身上的家徽背后刻的是谁的名字，戴哪个其实都一样的。”

　　“神经病。”俏如来忍着想笑的冲动，闷声问，“万一你连我家家门都进不了呢？”

　　“这倒是问题。”雁王苦恼地伸出手，“所以走吧，路上好好祈祷史将军和夫人能看得上我。”

　　俏如来没犹豫直接递过去，被雁王紧紧握住，牵连着好像再也不会松开。

　　十月底吹来的风已经发凉，相贴的温热暖到了心底。

　　殊途同归之后，此刻便是相依同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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