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5.25 【龙赤】触礁（人鱼pa，上杉龙矢x赤羽信之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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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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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05-25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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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5 【龙赤】触礁（人鱼pa，上杉龙矢x赤羽信之介）

古代东瀛背景，人鱼pa
人类上杉龙矢x人鱼赤羽信之介。

这个时间明明已接近正午，海上的天空却昏暗得不同寻常。黑压压的乌云似乎要从天上倾卸下来，把海面上的一切事物都卷入大海。
上杉龙矢带领的竹龙众参与了一场与联盟针对敌对势力残党的围剿，这是一场海上战役，不过位于后方站场的竹龙众并没有直接参与正面战斗。这天风浪大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海洋之下似乎有个看不见的大手在疯狂搅动整片汪洋。波涛汹涌的浪花似乎要把海面上的一切都冲撞得支离破碎。
联盟中负责观测天象的巫女似乎并未能准确预测今日的天气。由于当下的海上环境极其恶劣，风浪席卷的同时还下起了暴雨。舰队上的士兵几乎看不清海面上的任何东西。无情的大自然似乎并不打算站在战争中的任何一方，在海上僵持了一段时间的多方只好作罢。就在众人准备打道回府时，上杉龙矢发现似乎有一个人落入了水中，被凶猛的浪花拍打着。那人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在那海浪中毫无呼救的迹象。
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上杉龙矢跳了下去，打算把这个人救起。不管这个人是敌人还是联盟的士兵，或是其他不幸落入水中的百姓，如果能被救活，总会是一件有价值的事。高高跃起的巨浪几乎要把在海面上扒划的上杉拍晕，同时那人随着浪花的起伏而浮沉着，一时被带出海面，一时被没入浪中，这为上杉对那人的搜救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好不容易接近了那个失去意识的人，上杉发现这个人似乎非比寻常。然而在漆黑混乱的海面上，他无法得出个所以然的结论。他一把环住那人的腋下，带着他游回自己的船。直到上杉拖着这个人游划到靠近的船舰时，在船上准备协助他把人捞起的江宪龙一惊讶地指着那个人的下半身，大声呼喊：“上杉大人！那不是人，那是鱼！鱼！”
上杉拉着龙一放下来的绳梯，在这得以喘息的机会重新审视怀中这个他冒着危险救起的“人”。这个“人”有着一头红色长发，上半身是人类男性的身躯，而下半身被细密坚硬的鳞片包裹着，像是一条鱼的尾巴。上杉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而怀中的人鱼自始至终没有睁开过眼睛，被上杉拖拽了好一会也没有丝毫挣扎过。上杉用手指探摸了一下人鱼颈部的动脉，发现那儿还在微微的跳动。这人鱼似乎经历了让人难以想象的伤害或折磨，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其中一些伤痕甚至还在渗血。人鱼身上还有一些伤痕被海水泡得发白，上面粘连着脱下来的皮肤肉沫，让人触目惊心。
上杉一咬牙，心想捞都捞了，总不能扔回海里去吧，先救上岸看能不能救活。这件事情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这人鱼的后续命运会如何，就不是上杉一个人能决定得了的事情了。他让龙一支开甲板上的人，然后扛着人鱼到一个隐秘的船舱，用备用的药物和纱布简单处理了人鱼身上的伤口。等到竹龙众的舰队着陆后，上杉让龙一秘密地把人鱼带到上杉家名下一隐居的宅院暂时安顿下来。
刚开始时，上杉担心人鱼不能离开水太长时间，经观察后，他发现人鱼脱离水后的状态并没有恶化。而且在得到止血后，人鱼的原本惨白的脸色稍有好转。考虑到泡在水中反而会影响伤口恢复，上杉决定把他安置在一间和室里。
人鱼脱离水甚至还会自主呼吸并能存活，那他到底算是人，还是鱼？上杉龙矢对这个陌生的生物有着数不清的疑问。把他安置好后，上杉终于得以机会仔细观察这个不速之客。
这位人鱼先生的面容非常精致，如果这张面孔长在人类身上，那个人绝对会是人群中最惹眼的一个。他紧闭的双目上面覆盖着纤长的红色睫毛，如梳理得当的红雀羽毛一样在眼睑上舒展开。眼角和面颊周边点缀着细细的鳞片，在烛火的映射下透出点点像繁星似的光芒。他的眉毛英挺入鬓，比人类的要长，但长在这张脸上不会让人觉得唐突，反而显得恰到好处的张扬。他这张脸最异于常人的所在便是他的耳朵，在人类本该是长着耳朵的两边却有着像翅膀一样伸展的鱼鳍。
人鱼的下半身被银白色的鳞片覆盖着，鱼尾的后部分点缀着火焰般的红色花纹，而鱼尾的北部、腹部及柄部都有着舒展开的鱼鳍。但是现在这些鱼鳍都支离破碎的，几乎仅剩与鱼身相连的部分还残留着。如果这些鳍未被破坏，大概会和那些高门大户所养的锦鲤尾巴有几分相似。
不过相比起他异于常人的容貌，上杉更关心他的伤势。人鱼身上的伤痕令人触目惊心，他的身上几乎找不到一片完整的皮肤。精瘦的身躯被大大小小的伤痕密密麻麻地占据着，其中有些伤痕深可见骨，还有一些部位连皮带肉被剖去了，留下了一个个血肉模糊的肉窟窿。鱼尾部分甚至还有鳞片被刮掉，原本应该被鳞片覆盖的地方却裸露着皮肉组织。人鱼的五指间有蹼，而这些蹼与其手指上的长甲一样破烂不堪，甚至还在缓慢地往外渗血。

人鱼极其虚弱，如果不是他还有呼吸和脉搏，上杉恐怕会认为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上杉也不知道人类的药物对人鱼是否有作用，但当下别无他法。他用处理外伤的药物，和龙一一起小心翼翼地把人鱼身上的伤处理好。观察到人鱼的呼吸比之前稍微平稳了一点后，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对这条人鱼的疑惑愈积愈多,上杉龙矢两根龙角眉几乎要拧在一起。东瀛自古以来便有着妖怪之类的传说，但是那毕竟是传说，谁也不敢说自己真正见过妖怪。对于这位不速之客，他到底算是人，还是鱼？抑或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妖物生灵？带着满腹疑惑，上杉吩咐龙一留意好人鱼的状况便离开了。

回到竹龙众的部署地，上杉稍作整顿后便马不停蹄地前往上杉氏的藏书阁，企图查找一些关于这种神秘人鱼的史料。上杉翻阅了游者从中原带回来的《史记》，相传秦朝始帝即位后便开始为自己建造奢华的陵墓，墓中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他又尝试从其他历史典籍中翻找相关的记载，但是查阅出来的信息较为零碎，并不能拼凑出人鱼的具体形象。
数日过去，人鱼没有醒来的迹象。上杉期间每天为人鱼换药，发现人鱼极有可能还患有内伤。他发现人鱼虽未醒来，但是其脉搏比之前要平稳有力，这起码是个好的迹象。
查了一段时间的正史得不出个所以然，上杉龙矢尝试查找稗官野史类的记载或是与人鱼有关的神话轶闻。中原刘宋时有《集解》记载人鱼：“鱼声如小儿啼，有四足，形如鳢。” 汉唐间《异物志》云：“人鱼似人形，长尺余。不堪食”。上杉回忆那尾红发人鱼的外形：相貌是非常俊美的人类青年男子，属于人类的那部分身体修长匀称，而鱼尾部分较长，整个身长起码有七八尺*，和这些中原的典籍记载的明显不一样。上杉心想，难道中原海域产出的人鱼和东瀛这边的不一样？
随后他又翻找东瀛本土关于人鱼的记载。在《古今着闻集》中写道，人鱼“头部像猿猴，有着像鱼一样细细的牙齿”。其中还提到和《异物志》不同的是，人鱼的肉可食用且肉质鲜美。相传有一位女子好奇地吃下了人鱼肉，而获得了永恒的寿命，后来这个女子出家为比丘尼，并活了八百年。上杉还找到了一些关于人鱼的绘画，都是鱼的身体滑稽地顶上一张人脸。
这些书所描述的人鱼外表不能说和他遇到的人鱼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就在上杉开始对这些乱七八糟的野史开始懈怠时，他看到了《古今奇谈莠句册》中对人鱼的描述：“首如人脸，眉目俱全，肤白若瓷，发赤如焰，红鳍间有手，且指间有蹼，下躯形为鱼。” *
上杉龙矢放下手上的书，内心的震撼难以言喻，他开始真正相信这种生物是自古便真实存在的。上杉尝试寻找更多关于人鱼的史料，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龙一急切的声音：“上杉大人，上杉大人！您在这儿吗？他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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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2-05-25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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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杉龙矢赶到时，人鱼尚未清醒。人鱼似乎感受到有人接近，他缓慢地睁开眼睛，露出了泯散无神的灰色眼眸，但只是瞄了一眼来者便又合上沉重的眼皮。上杉轻声呼唤他，只见人鱼双眼上的睫毛颤动了一会便平息下来了，再次昏迷过去。
面对这种情况，上杉也一筹莫展，但人鱼终究是醒来了，这起码证明了他们的救助是奏效的。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人鱼总体上还是处于昏迷的状态，但是醒来的次数变多，而清醒持续的时间也慢慢变长。

在人鱼灰色的双眸逐渐恢复了灵气后，上杉尝试和他交流。人鱼清醒过来后便屡次用动作示意要离开，上杉当然不依。人鱼的戒备心极强，他虽能读懂上杉和江宪的善意，合作地接受治疗，但他不愿理睬两人对他的任何的言语。有时候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毫无反应，一声不吭。
上杉能理解人鱼对自己的戒备。他所翻阅的典籍，或多或少都有着人鱼为人类所用的记载。比如人鱼身上的油膏能做耐燃的烛火，他们的眼泪会变成价值连城的珍珠，而骨头能入药；他们的肉质鲜美且能益寿，其血液是上等的补品和药材。甚至有海边的鳏寡之人捕获过美貌的人鱼，养之于自家池沼，用于……
上杉龙矢不愿再细想书上的那些记载，如果那都是真的，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同胞曾对人鱼一族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对躺在榻上的人鱼说：“我对你并无恶意，将你带到此地纯属意外，毕竟我无法对伤重之人坐视不管。待你痊愈，吾会将你放归大海。”他说完，不管人鱼能否听懂，也不管他会有何反应便离开了。

在这之后，上杉让龙一和其他忠心的家仆负责照顾人鱼。但为取得信任，上杉经常亲自照料人鱼并与其独处，并尝试和他建立沟通的桥梁。

尽管人鱼一直不说话，但是偶尔会对上杉说的话有回应。上杉对他说换药了，人鱼会主动抬起受伤的手臂或是露出其他受伤的部位，于是上杉断定他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但是不能确定这是他醒来后靠听上杉和龙一和他的对话来自行领悟学习的，还是这位人鱼先生原本就能听懂。
在人鱼苏醒不久的时候，上杉会问人鱼一些问题，比如“你有名字吗？你活了多久？你来自大海的何处？你是否还有同类？”人鱼对他爱理不理，有时候甚至懒得望向上杉。在一旁的龙一忍不住责备道，你们鱼都这么小气的吗，上杉大人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哪有你这样对待恩公的。这样的直截了当的埋怨往往会被上杉制止，并训诫龙一不准再如此无礼。上杉会为龙一的稚嫩言辞而道歉，他表示自己并未娶妻且膝下无子，只有龙一这个小辈，管教不严是自己的过错。时间长了，上杉开始认为人鱼真的不会说话，也许就像书上说的，只会发出婴儿啼叫那种声音，或许这就是属于人鱼的语言。

后来，上杉和人鱼说的话越来越多。毕竟他不用担心人鱼会乱跑，而且人鱼像是块不会说话的石头，也无需顾忌闲暇时的碎碎念被人鱼传出去。有时候上杉会说一些身边的日常琐事，比如说什么龙一相亲又失败了、龙一寄给意中人的礼物又被退回来了之类的。上杉偶尔会带一些人类的食物过来，一个个地向人鱼介绍，比如家厨做的炸豆腐和白米饭、路上在集市顺手买的丸子和章鱼烧、龙一小时候最爱吃的纳豆年糕、甚至还有鲜切的生鱼片。起初上杉会疑惑鱼类算不算人鱼的同类，担心让人鱼吃生鱼片会不会是一种冒犯，毕竟同类相食太残忍了。可幸的是，上杉和家仆带过去的食物每次都会被人鱼吃个精光。人鱼愿意吃带过去的食物，说明他信任上杉家的众人。况且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受到重伤，只有进食补充体力，才能康复得更快。上杉看到家仆每日都能端回空餐盘，悬着的心慢慢放下。这条人鱼甚至不挑吃，上杉欣慰地边挑眉边点头道：“嗯，比龙一好养。”老仆人没料到一向严肃的上杉大人竟会这样打趣未来的少主，不禁啼笑皆非。
发现人鱼并不抗拒和人类相处，上杉会坦率地对人鱼表示东瀛目前的局势不明朗，各方势力都对彼此虎视眈眈，所谓的盟友各自心怀鬼胎，并不可靠。而十八名流都是见风使舵的老油条，不可信任。他解释道，让人鱼困在这狭小的房屋内并不是自己的本意。要明白，人类并非都是友善的存在。若是东瀛其他势力发现了人鱼的存在，怕不是会想尽办法从上杉手上夺走人鱼，并榨干这鱼身上的每一滴价值。他叹了口气，继续说，现在只有龙一是上杉唯一可依靠的家人，但是龙一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这时的上杉一边帮人鱼用药酒擦拭身体，一边苦恼地说：“真希望龙一能够早日独当一面，为我分忧。”

慢慢地，人鱼开始对上杉说的话有反应，有时候是眨眨眼睛，有时候是点头，但更多时候是静静地望着上杉，一言不发。上杉察觉了人鱼的变化，认为人鱼非是不能交流的生物。那就当是交了一个不会说话的人鱼朋友吧，上杉想。

待人鱼恢复一定的体力和精神后，上杉会带一些自己收藏的琴棋书画过来。既然语言无法沟通，那三昧线上的弹响也许可以传达人类的韵律；既然人鱼没有双足可以踏上人类的世界，那绘卷上的图画也许可以展示陆地的山河和人类征服自然的风采。虽不懂人鱼能否领悟人类的这些雅兴，但是美好的事物总能讨人喜欢。上杉与人鱼独处时，总会展开绘卷或书籍，把其描绘的故事向人鱼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偶尔，上杉还会带一些看起来毫无用处的东西给人鱼，比如一支柳条、一簇海棠、或是一札桂花。这日，上杉怀里揣着开得茂盛又散发着幽香的桂花，他端坐在人鱼身边道：“庭院里的桂花开得很美，不知道人鱼先生是否见过这种陆地上的花卉，有机会的话请先生一同去欣赏。”语毕，上杉在人鱼的身边留下了一根折下的桂花枝叶，便离开了。
间或，上杉会怀念起那些早已不在的家人，也会谈起自己那些不怎么光彩的过往。上杉并不是对自己全盘托出，谈论往事都是点到为止。然而这条人鱼聪慧斐然，总能敏锐准确地感知上杉的情绪。尽管依旧没有更多的回应，不过上杉知道，他一直都在听着。有时在谈及那些不太愉快的回忆后，人鱼会用藏起了锋利长甲的手轻轻拍拍上杉的手背。
人鱼对上杉态度的转变给了后者莫大的欣慰与鼓舞，上杉龙矢与人鱼先生的之间一小步，说不定可以成为人类与这个神秘种族之间的一大步。
就这样，这个地方成为了上杉龙矢为数不多的、可以静下心来放松的所在。人鱼对上杉的戒备心也逐渐放下了，甚至在上杉像往常一样去探望他时，人鱼脸上还是冷静自持的模样，但是他深邃的灰色眼眸竟出现了一丝期待和欣喜的光芒。

过了数月，人鱼的伤势逐渐好转，已经可以不用终日卧榻，他还能够在和室范围内小幅度地挪动。上杉便给他换了一个更大、更舒适的房间。

房间外的围院有一宽阔又清澈的水池，但是人鱼从不靠近，只是偶尔倚在屋内望着水面。龙一私下和上杉抱怨道，为了改善人鱼先生的生活环境，他废了好大的劲把水池打扫干净，并换上清澈的泉水。本以为鱼都会喜欢水，谁知人鱼先生竟然完全不领情。上杉龙矢颇为头疼地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那位人鱼先生为什么不领情，因为人鱼属于自由的大海，而非池中之物。

后来，上杉去探望人鱼的时间变得不那么固定。人鱼会计算他来看自己的时间，有时候上杉龙矢的到来会隔上几昼夜，有时候会隔上更长的日子。有几次，上杉会在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去那儿，只为看人鱼一眼。偶尔，人鱼还发现上杉身上带着伤，那怕隔着厚重的皮毛大纹也能闻到他身上淡淡血腥味和草药味。但他还是坚持来这里，即使他面对的是不会说话的人鱼。
还有一次，过于疲惫的上杉坐在人鱼枕边睡着了，醒来发现身上披着人鱼平时盖着的被子，而屋内却没了他的踪影。上杉步出门外，发现人鱼独自坐在门廊上，望着夜空中的月亮。夜色中的景物被蒙上一层透亮的银霜，而披着这片月色的人鱼向上杉转过头来，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上杉也就顺势坐下，和人鱼共赏明月，直至天边泛出鱼肚白。

日子这样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这日，上杉离开宅院时，在心里默念道。

自从竹龙众事务繁忙起来后，照顾人鱼的任务主要由上杉家的老仆人承担。老仆是个瘦小的阿嬷，虽有轻微的驼背，但是照顾人的功夫娴熟麻利。老仆自幼追随上杉家，是上杉氏族里资历最老也是最忠诚的仆人。面对人鱼这来历不明又长得奇特的生物，她丝毫不畏惧，并且尽心尽力地把人鱼照顾得妥当。
像所有年长的女性一样，老仆在照料赤羽时，总是聊东聊西叨念个不停。尽管人鱼无法与她对话，但是她能读懂人鱼眼眸里的和善与温柔，知道人鱼不会对自己这个啰嗦的老嬷不耐烦。于是她便打开话匣子无所不谈，有时候会喃喃外面的野花开得真灿烂；有时候会沮丧自己老了，无法再亲自下田劳作种植龙一最喜欢吃的豆子；有时候会抱怨最近的天气变差了，总是下雨，原本挂在外面晾晒的鱼干都快发霉了。然而她谈论的话题总是绕不开现任的上杉家主，闲聊的内容从孩童时期出过家的少主，到现在作为一方之主的竹龙众首领。
老仆一边给赤羽梳头，一边温声细语地回忆和上杉相处的点滴。她照顾着上杉龙矢长大，把上杉视为己出，看着他从一个刚正不阿的少年成长为一个受民众拥护的侠义武士。老仆自豪地直言上杉大人是她最钦佩的人，对于上杉会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人鱼这来路不明的怪物，她丝毫不觉得意外。
“他总是这么仁善……不会见死不救，总想着所有人都能过得好。”老仆跪坐在人鱼背后，温吞地描述自己的主人。她那双眼睛几乎要眯成一条线，但掩饰不住满满的笑意。但一转念，她叹了口气，惋惜地摇了摇头，“有时候希望上杉大人能够自私一点，别总是想着别人，多为自己考虑一下。”
人鱼被救回时，他的红色长发如枯草般杂乱又毫无光泽，如今这头长发被梳理得井井有条，像丝绸般泛着银光。老仆略为干瘦的小手捏着雪白的象牙梳，她慢条斯理地挪动着梳子，让梳齿滑过人鱼的红发。这把象牙梳是上杉龙矢赠送给老仆的礼物之一，作为她为上杉家鞠躬尽瘁多年的答谢。在东瀛，男子赠送梳子给女子，是有求婚之意。但是上杉龙矢根本没有娶妻的打算，就把这象牙梳和其他珍品一起都送了给老仆。如此名贵的赠物，老仆平日舍不得为自己用，就一直把其小心地收藏了起来。然而，当老仆在上杉的引见下遇到这条奄奄一息的人鱼时，老仆看着人鱼那一头如烈焰般的红发，突然冒出了用那把象牙梳为人鱼梳头的想法。
她梳头的力度很轻，而那梳子像是一根羽毛在人鱼的瀑发间缓缓划过。“您长得真是漂亮呢，我从没见过像您这么好看的人。”老仆不禁赞叹道。人鱼微微转头望向老仆，他的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他那双明亮的灰色眼睛轻轻眨了眨，仿佛在与老仆进行无声的交流，又转头回去让她继续梳理。
老仆继续自顾自地叨念：“我一直盼望着上杉大人成家立室，若有哪位女子能成为他的妻子，那一定也是个才貌双全的良人……”老仆说到这，突然停下了梳头的动作。“可是上杉大人一直都未提过自己是否有过意中人，那怕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也一心扑在竹龙众的事业上……”
人鱼耳朵上的鳍翼动了动，像是对老仆谈论的话题起了兴趣。
老仆望向窗外，那天色已泛起秋意，习习微风卷起仆人的思绪。她苦恼地说，“明明一直有各大名流携女上门提亲，又有不少媒人牵桥搭线，可上杉大人都不为所动，每次都礼貌婉拒。”老仆拿起梳子继续梳，一边梳，一边用手把梳过的发丝向下抚抹顺畅。她突然叹了一口气，“眼看着身边比上杉大人年纪小的孩子都已成家立室，他还是孤身一人，把我给愁坏了。”
人鱼安静地让老仆梳理头发，听到这，他轻微地摇了摇头。如果老仆稍微侧一下视线，也许能发现人鱼那被红色刘海挡住的嘴角在微微上扬。
“不过，最近司藤家的大人携小妹来访……”这会，老仆梳头的手势突然轻快了起来。“那位司藤小姐不仅是个美人，她还能文能武知书识礼又精通骑术和兵法。真是个了不起的女士呢。”说到这，老仆唠叨的语气也明快了几个调。“司藤大人的来意也非常直接，他为小妹向上杉大人提亲，希望他们能够结为连理，增进两家人的关系。”
人鱼偏了一下脑袋，表示他有在认真听。
“原本以为上杉大人会像往常那样客气过去，但是这次，上杉大人面对着司藤小姐和来者的拜帖，似乎有点犹豫……”梳头完毕，老仆用发带给人鱼绑了一个爽利的马尾，还系了一个端正的蝴蝶结。绑完后，她对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继续自顾自地说，言语间是藏不住的笑意：“还真是第一次看到上杉大人动摇了呢……”
“我老了，都几乎是入土的年纪了……如果可以，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见到上杉大人喜结良缘。”说完，老仆慢步挪到半开的格子门旁端坐下。秋日的夕阳映在老仆的脸上，让她雪白的银发被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柔光。她望向庭院外的暮色，憧憬着道：“上杉大人小时候在我怀里熟睡的感觉，我已经记不清了……如果可以，想在我还有力气的时候，能够抱一抱上杉大人的孩子……”

日暮慢慢降临，还没点着照灯的室内逐渐昏暗。被屋内阴影笼罩着的人鱼垂下了头，长长的刘海挡住了人鱼的脸，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是啊，所有人都希望正直善良、心怀大义的上杉龙矢能够获得世俗意义上的幸福，这是他应该拥有的美好归宿。

人鱼的身体恢复得极好，身上的伤口几乎都已痊愈，就连疤痕都没有留下。他这副神奇又美丽的躯体看起来如璞玉一般洁净无暇。龙一看到那些断裂的利爪和支离破碎的鱼鳍都完整地长了回来，忍不住啧啧称奇。

人鱼已康复，也该是告别的时候了。

上杉最后一次探望他时，发现人鱼对他的话虽有回应，但人鱼自始至终望着和室中一个的墙壁。那墙壁方向以外的不远处，便是大海。上杉龙矢意识到，人鱼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在陆地上了。

上杉选择了一个惠风和畅的日子送人鱼回大海。他早早前往那个宅院，在人鱼面前郑重地说：“今天，我会将你送回大海。”
人鱼望着他，点了点头。
上杉继续说：“救人是举手之劳，我希望能够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你明白并不是所有人类都是恶人。”
人鱼再次点了点头，这次他还伸出手拍了拍上杉的肩膀。

东瀛人注重礼仪，普通朋友之间相处都会刻意保持距离和礼节，并不会做过分亲昵的动作。然而对方可是人鱼啊，东瀛世俗的条条框框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早在人鱼伤愈之初，上杉龙矢尝试握着人鱼的手，试图教他使用筷子。但是人鱼的手指间有蹼，根本使用不了筷子，上杉尝试了一次遂放弃。上杉为人鱼翻阅书籍和绘卷时，便盘坐在人鱼身旁，让未完全康复的人鱼倚靠在自己身上一起阅读。况且，上杉龙矢的双手早就在照顾人鱼时触碰过人鱼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他们早已习惯相互之间偶尔的肢体接触，人鱼拍上杉的肩膀是一种专属于他们的交流的方式。
出乎上杉意料，对于马上就要回归大海这件事，人鱼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高兴。人鱼若有所思地看着上杉，从他俊美的脸上看不出期待，也看不出伤感的表情。上杉把人鱼抱起，迈出静谧的庭院，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望不到尽头的蓝色天际线。

这天阳光清媚但不令人感到燥热，且海浪不似相遇那天般汹涌无情，而是随着和缓的海风轻轻拍打沙岸。人鱼本以为上杉会在一涉水深处把自己放下便离开，但是他抱着自己不紧不慢地步入海浪中，直到海水淹到了上杉的胸口。人鱼抽出环着上杉脖子的手，拍了拍上杉的肩膀，示意上杉到这里就可以了，放下来吧。上杉便照做了。
人鱼潜入水中摆尾而去，尾巴上那些赤红色的鳍羽在水中像火焰一样跳跃摇曳，很快便在海浪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上杉龙矢心想，这就对了，这才是属于他生活的所在，他本就应该回归自由的大海。
他这样想着，心头涌上的情绪无悲无喜。上杉转过身去，他一改下来时的不紧不慢，步伐坚定有力地往岸上走去。

然而他在海水中迈了没几步，一股强悍的力度从身后把他拽进海里去。事发突然，上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海水淹没，他尝试挣脱开拖拽自己的手臂，但那手臂的力度丝毫不仅没有松懈，反而箍得更紧了。还未来得及发出惊呼，苦涩的海水就争相涌进上杉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耳边是呼啸的海浪声和快速划水的扒拉声，但是灌进耳朵的海水又让这些声音变得朦胧又模糊。上杉并非不谙水性，但水里不似地面，让人难以发力，而那环着自己的力度和在水中前进的速度让上杉毫无招架之力。上杉就这样被拖着在海面上前进，不知自己将会被带往何处。

待到上杉终于被带离水面时，身上拽着他的力度也松开了。他狼狈地爬上身边最近的一处礁石，刚才在水里不可避免地呛进了几口苦涩的海水，让他不得不趴在礁石上面剧烈地咳嗽。上杉感受到有一只手在他咳嗽时轻轻拍打他的背，他抬起头来，发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不久前便放归大海的人鱼先生。
上杉被这一系列的举动整得不明所以，他喘着气张望四周，发现自己在一处距海岸有一段距离的小小礁岛上，而岸上的风景已变得遥远而模糊。他转向把他带到这里的人鱼，不由得一愣。这位人鱼先生脸上依旧是那副冷静的模样，但是那双银灰色的眼睛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狡诈神色，似乎在打着什么坏算盘。这种神情上杉龙矢见过，胧三郎身边那只紫色小狐狸要发难时也是这种眼神。
事情的发展似乎和上杉想的不太一样，上杉还未来得及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被一片红色蒙蔽了视野。待到感觉自己的嘴唇被温润柔软的物体触碰时，上杉才反应过来，人鱼在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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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2-05-25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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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杉龙矢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送人鱼离开时那片海域的沙滩上，此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看着夕阳把大海与天地都染成了耀眼的金黄色，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处于现实中。他身上整整齐齐地穿着今日出门时的衣物，但是这些衣物都处于半湿润的状态，且肩膀上隐隐作痛的伤痕提醒着他发生过的事情。他在身上发现了几颗闪亮的珍珠，这些珍珠的光泽和品质都是如此的完美，每一颗都价值连城。他当然知道这些珍珠的来处，上杉惭愧极了，他所认识的人鱼在伤痛到极致时都未曾掉过眼泪。但人鱼在离开前，却抱着上杉悄悄落泪……
上杉龙矢把这些珍珠小心地藏在衣袋里。他望向海平面，赤红色的夕阳似乎正静静地带着白天那荒诞的一切卷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从那天之后的漫长岁月里，上杉龙矢再也没有见过人鱼。

八年后，东瀛的局势依旧动荡。
本就不怎么团结的联盟早已土崩瓦解，竹龙众一边独自应对各方势力，一边图谋着稳定民心，保全势力。就在局势焦灼时，竹龙众得到了一位神秘谋士的相助。这位谋士数次为竹龙众送去良策，暗中帮助上杉龙矢渡过一个又一个难关。
待时机成熟后，这位谋士出现在上杉龙矢面前。上杉龙矢只见来人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他身披玄赤相间的羽织布袴，头束一尾红色长发，手执一把折扇。这个人目光坚定、眼神锐利，赫然一副成熟老练的军师模样。
上杉龙矢问：“请问先生如何称呼？”
青年回答：“在下，赤羽信之介，见过上杉大人。”

（全文完）

注释：
*尺寸参考日本江户时代幕府颁布过一部法律《尺贯法》中曲尺单位，一尺约30.3cm。
*《古今奇谈莠句册》相关内容没找到具体原文，只找到了白话文，只能根据白话文杜撰了一个文言版。
*《太平广记》原文： “海人鱼，东海有之，大者长五六尺，状如人，眉目、口鼻、手爪、头皆为美丽女子，无不具足。皮肉白如玉，无鳞，有细毛，五色轻软，长一二寸。发如马尾，长五六尺。阴形与丈夫女子无异，临海鳏寡多取得，养之于池沼。交合之际，与人无异，亦不伤人。”本文有删减。
*人鱼最后上岸成为人类，以军师的身份帮助上杉龙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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