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08 在側(西緹)2019-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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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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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11-08 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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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8 在側(西緹)2019-7-19

在側(西緹)2019-7-19

第一章

第一次見面時是在緹摩17歲時受封子爵的慶祝晚宴上，皇帝將緹摩介紹給了自己的皇太子西蒙，兩人同年齡，西蒙大了緹摩七個月。

緹摩這也是第一次離開封地到皇城來，在年老的父親過世之後繼承了爵位。

嗜血者雖說不老不死，但卻仍然會遭逢意外，比方說，被人謀殺。這雖然是件不光彩的事，但緹摩那位好色的父親是死在旖旎的床上為情婦所殺的。

西蒙做為皇太子陪席參加了宴會，立於身著多件樣式的長袍外掛加紅袍大禮服的皇帝旁邊，神采豐逸，身上掛著輕便動作的深黑宮廷戎裝，比起皇帝感覺上皇太子樸實許多，他在宴會上不發一語，但他臉上始終含著一抹笑意，眉尾漾著的自信與身上穿著不太搭配，像是年少輕揚，厚重的深黑服裝卻使他看起來老成。

皇太子穩重地立於宴會廳的角落一隅，似乎不太樂於走動，當看見緹摩望向自己時，遠遠地舉起酒杯朝緹摩一笑致敬。

緹摩愣了會，察覺西蒙是對著自己的，基於禮貌於是只好也舉起酒杯回禮。

兩個人在宴席上沒有交談，只是皇帝介紹了一下而已。

西蒙像是個不多話的人，而緹摩自己本身也是。

他不太想跟西蒙攀談，即使他是皇太子，有多少人在宴會上藉機想與他親近。

緹摩乾淨的手指捏著長長的雞尾酒杯，仰頭飲盡其中的淡色白葡萄酒。

他不容易醉，但今晚卻有點想去吹吹風。

於是他扶著餐桌邊緣一步步地走向了陽臺，玻璃門敞開著，他走出去後稍微將門閉了起來，但卻立刻覺得手邊的門被什麼卡住，他一回頭看見西蒙站在門邊一手扯住拉門，自己先又愣了半晌。

「你......」他脫口而出卻不知道想要說什麼。

西蒙走了過來，順手帶上門，於是陽臺靜悄悄地只聽見夜鷺的聲音。

西蒙將酒杯輕輕放在陽台欄杆上，憑欄斜著身子睨著他。

他仍然不發一語但是兩隻眼睛卻自在地游移在緹摩身上打量，從頭到腳的，時間久到緹摩懷疑這輩子沒有被人這樣仔細看過。

緹摩穿著一式樣的貼身緊身白褲，外罩金線銀色外套，頸子邊的白絲巾合體地纏繞在襯衫開口上，那使他看起來華貴又優雅。

他挑著眉等著西蒙發話，但西蒙卻只是待著，良久，緹摩又想該不該問這位皇太子有何事麼？

想想，一個突然的矜持又叫他停頓住，然後他看見未來的王者走近他面前，不知為何地執起他的手，將他的手背湊近脣邊，緹摩甚至來不及想一想他在幹什麼？

然而西蒙只是就著嘴脣浮在他手背上的姿勢朝他笑了笑，便不動了。

一瞬間緹摩還以為他要──

那是他們的初相見，屬於還顯清嫩的少年時期。

西蒙微笑著而且自信，問他願不願意成為自己的生命共同體？

緹摩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每個嗜血者都知道那個涵義，但是選擇對象時通常會是自己的手足或伴侶，彼此陪伴一生的意思。

它的意義沒有求婚那麼美好，卻是誓言一生一世不分離之意。

緹摩沒有回答就逃回了宴會上，假裝與人談話忙碌而迴避接著尾隨進來的皇太子的目光。

那一整個晚上緹摩不知怎麼地感到胸膛內騷動不已，在西蒙目光的追逐裡，遲遲無法平靜下來......

※

緹摩走到一半庭院裡就下起了大雷雨，雖然沒事他不會到宮廷裡來，但正因為有事......繼承自父親封地的事宜、還有重新丈量封地的範圍的事，與隔壁領地的地區重疊了一塊區域，因為嗜血者沒有意外不會世代交替的緣故，所以等到發現封地與其他領主的領地劃分不清的時候，都不曉得是幾百年以後的事情了......

緹摩為了這件事不得不往宮廷跑了許多趟，等到今天事情一個段落已是天黑之際，他匆忙快步越向庭園抄近路，因為宮廷裡是不准騎馬的。

穿過一個古老衛城的中庭，他正要走出去擁有長長拱門的廊道之外，冷不防被一隻手牽住，他記得這隻手的觸覺，但仍不可思議地回身看向手的主人，毫無疑問的是西蒙，他那張臉在掩映微光的夜色下顯得蒼白，緹摩心底竟產生想問他「怎麼了？」的衝動。但他馬上被西蒙冰冷的手吸引住，他似乎淋了雨，緹摩這才注意到他渾身溼答答，並且也注意到西蒙牽住自己的那隻手可謂溫柔，尤其在緹摩發現了自己之後，更是放鬆了手下的力道，只是輕輕圈著，仍是不放離就是......

為何有種心痛的表情出現在這位未來的王者臉上？

他像是淋了雨之後而躲在這裡，窩在走廊陰影處漆黑的角落，像是不要讓任何人察覺自己在這兒......

寬大的沿帽遮住他跳動的眼睛，然而卻抵擋不了他眼睛裡的閃爍，下一秒緹摩就猛然地被往前一扯，溫熱的雙脣蓋在他愣怔的嘴脣上，當緹摩意識到西蒙在對自己做什麼，他居然有一瞬的沉淪，但緹摩使勁推開了西蒙，西蒙的嘴角扯起一個輕諷的笑，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他。

緹摩像上一次倉皇地逃開了，逃避了那雙眼神以及那雙眼底的熱情，那是可謂之為熱情的──愛戀？

緹摩心裡突突亂跳，不覺為什麼覺得眼眶一熱，竟莫名地感到眼淚差點要流了下來。

為何？為何見到他那個樣子，讓自己的心覺得有點......有點不舒服？很痛苦......好像想為那人做點什麼？......

緹摩以衣袖擦拭自己的嘴角，他不是只留連那嘴脣的溫暖，而是那脣上殘留的感情......那個吻不是掠奪的，而是帶著冀求的......

冀求？冀求什麼？

西蒙，皇太子，將來的一國之君，對自己冀求什麼？他還有什麼可求的呢？

緹摩滿心疑惑地穿越過了花園子，穿過矮灌木圍籬，盛放的散放香氣的花圃，他經過城門圍牆一路快步走到了城牆門口，報上身份後在士兵的目光之下離開了。

他偶然聽見漸走漸遠的自己聽見守在城門的兩個士兵低頭自語：缇摩大人那是怎麼了？怎麼臉上那麼紅......

緹摩覺得難為情，用袖口掩住自己的表情，跳上停在不遠處的自家馬車上，命令車夫回宅邸，獨自一人坐在車上的軟墊上時，緹摩忽覺得臉上冰涼，伸手一摸，久違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在父親過世的時候他也沒有哭，如今卻......他有些恍惚起來，自問：為什麼？

馬車顛簸在路上一邊晃蕩，他握住門邊的手把企圖穩住身體，卻覺得整個自己震撼得坐不住，剛才西蒙他──到底對自己做了什麼？

緹摩以手捂住臉，臉上不可抑止地通紅起來。

西蒙他竟然──吻了自己。

※

從那天之後，緹摩便有意無意地迴避著西蒙，也說不上來一定是什麼感情，只是覺得不再碰面會比較好。只是腦海裡仍然忘不了西蒙那時痛苦的神情，及那雙在痛的眼睛。

緹摩年輕又驕傲，他認為那是王者一時舉止失措，他並不想當真。

他不想親眼見到自己的內心因為王者而起波瀾，即使那曾經在那個夜晚、於那單獨一人的馬車上翻騰過。

緹摩將封地的事宜全都交給管家去處理，除非必要他得親自到宮廷裡露面否則他絕不前往宮廷，他想，西蒙一定已經忘記的，他不想管西蒙是基於什麼原因，但緹摩不想再面見西蒙，往後──都不想。他只儘快地將封地的事處理好，便回到封地裡去了，從此除了特別的大事以外都不會到皇都來。

想到此後都不會再見到西蒙，他就覺得一陣輕快，卻還有一陣落寞，緹摩只想漠視它，他不顧旁人眼光地嗤笑起來，像在做一件傻事，這麼努力地逃避自己的王，即使自己將來有一日也要侍奉他。

他步上皇宮裡寬大的階梯，走向相關廳室，只要今天再牽了文件，他就可以領走新發的封地證明而離開了。

當他走到辦事官員的面前，卻見對方帶著捲曲假髮的臉滿臉堆上笑，恭敬地兩手捧著文件遞給他，口中一邊說：「恭喜缇摩大人。」

緹摩正想問有什麼好恭喜的？突然一個預感，他飛快地低頭瀏覽了文件一眼，這才發現自己封地的名稱已經換了，換到了皇城附近而且新的采邑是較以前更大更豐美的一塊土地，他瞪大了眼睛，微張了嘴；這時辦事官按響了桌上的桌鈴，鈴鈴聲之後很快地從櫃檯後方的休息房間走出了一個步伐慵懶的身影，那身黑袍子靠在門框邊，帶著有些淘氣的笑容心情很好地問：

「喜歡我的禮物嗎？」

那是西蒙。

好整以暇的樣子像是在這裡特意專等他。

等待他回答的樣子是一個做了惡作劇的孩子。

此時辦事官員有禮地鞠了一個躬退回房裡，並且把門關上。廳裡只剩緹摩與西蒙兩個人，西蒙盯著緹摩看，而緹摩手裡捏著文件不知如何是好。

他問：「這是......？」

「這是你新的封地，你不用回之前的封地了。」

「為、為什麼？......」很難說明緹摩現在的心情並不是受寵若驚。

「因為我要你留在我身邊，哪裡也不許去。」

緹摩覺得突兀而縮了一下脖子，他退了兩步：「閣下，您這說的是什麼意思？」

「那個意思再清楚不過，再重複幾次也可以，我要你留在我身邊，緹摩。」

緹摩道：「為什麼？」普通人對於這種突如其來的恩賜應該要立即跪拜賞賜，可是緹摩卻想起了那一夜，叫他心裡慌慌的，只想知道原因。

「原因就是我跟你說的，還想要我再說一遍嗎？緹摩？」西蒙將身子坐在櫃檯上然後往前滑向櫃台前，一下溜出了櫃台，蹬地站在緹摩面前，他的鼻尖湊近了緹摩的，幾乎摩娑著他的呼吸。

緹摩又想往後退，因此將身子往後仰，西蒙輕輕抓住他的臂膀，比他想像的纖細，他勾起微笑，彷彿覺得緹摩的舉動可愛得令他滿意。

緹摩察覺西蒙不曉得又會做出什麼，於是禮貌地後退，同樣地也輕輕掙開西蒙扣住他的手，道：「但是閣下，我才剛錫爵，還並未有功績，這般的賞賜可能不妥......」

「有何不妥？」西蒙問得刻意。

「一個年輕小夥子卻無功受祿，別人會有意見的。」緹摩倒也不是不懂事。

「那又如何？」西蒙毫不在意地說，「就跟他們說你是我的生命共同體就可以了。」

「你──」緹摩臉上紅潤，抗聲道：「我是男的！」

「沒人規定你是男的就不能是我的生命共同體，尤其是『我的』。」西蒙強調。

「我並沒有答應。」緹摩紅著臉道，樣子雖然是在抗辯，卻更像是害羞，白皙的脖子透明中染上薄紅。

西蒙伸手扣住他的頸側，用有點不容推卻的力道將他拉近自己，湊在他耳邊道：「緹摩，你是我的。」

「誰說的？」缇摩一個手勢撥開他的手，臉上乍紅乍白像是惱羞成怒，也不知道怒的是什麼？

西蒙低笑，「但願我能知道，為什麼你對於我的好意如此抗拒，可能你真的是個男人，所以並不習慣這樣的追求？」

「廢話！」緹摩漲紅著臉怒道。

「沒關係，你會習慣的......因為我們有永生的時間，我會一輩子追求於你。」

西蒙說得認真，然而緹摩卻不當一回事，他氣沖沖地轉身離開，感覺怎麼會遇到這種混帳事，出現在他仍然年輕而未曾有太多閱歷的這年輕歲月之中，一想到將來的日子......西蒙沒說錯，身為嗜血者，他們有相比於人類更多的時間，而且西蒙又是整個王國的王，他一想到未來的日子，就覺得膽戰心驚，好像有什麼在心中裂開，他不想碰到西蒙，西蒙給他的感覺超越了害怕，好像是......好像是......緹摩不敢往下想，他覺得，他有可能逃離不開這個人，好像有個因素，就是他怕西蒙他是......真的是認真的。

而西蒙很滿意緹摩對他的態度，那代表緹摩是在乎他的，他要給他封邑，他還要把他招來自己的身邊，最好一起住在城裡，他要讓他一刻也不離開他，因為王者的心，已經在遇到年少的緹摩的時候，就已經動了......

108-7-20

※

108-8-7

自那以後，緹摩便閉門不出，他有時待在住宅的溫室裡，與精心栽培的花草樹植在一起度過悠悠一下午，緹摩不知道自己這麼會發愣，等察覺時總已是天黑。管家會默默在一旁準備茶水點心，到了晚餐時分便彎著腰恭敬提醒緹摩用餐。

緹摩總是喔了一聲，隨著管家默默到了餐廳，偌大的長餐桌前只有他一人坐在主位，僕人托著盤子送上一盤盤美味佳餚，開胃菜、前菜、沙拉、肉食主餐、湯品及甜點，一應俱全，緹摩照著送餐順序一一進食，最後喝了一杯紅葡萄酒。

他以鋪在膝上的餐巾擦拭嘴角，示意眾僕收拾下去，嘴裡卻覺得有些食之無味，明明是道道花費廚師心思的極品美食，他卻覺得嗜血者漫長的人生長到已有些讓他覺得乏味，他走到雪茄室擦起火柴吸了一口雪茄，其實他並不特好菸草的香味，只是那日西蒙吻他而留在口齒的味道總讓他齒頰裡猶有餘香。

在那之後又在皇宮辦公處見到西蒙，已是自己忍耐的極限，他不知道西蒙為何如此捉弄他，那麼自然而然地親近他，並且絕對不臉紅，摟住他的腰或挽住他的臂膀的手是那麼強而有力而不容抗拒，彷彿他有足夠的權力可以對緹摩這麼做。

他的確有足夠的權力，他是下一任的王者，沒有人能夠拒絕他。但緹摩卻思考為何王者捨棄那許多人選而獨獨挑上他做為生命共同體的原因？

緹摩百思不解並且為此困擾，以至於晝夜思索，竟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他不能很適應這種感覺，這種為了一個人而心心念念舉措不安的感覺。

因為西蒙賜他的新領地的關係，他又要為了新領地之內的事務前往皇宮辦事，他祈禱自己不要遇見西蒙，如果他仍會像上次一樣在皇宮辦事廳等待自己的話......緹摩不知道要以什麼表情面對他，那個似乎在私底下是有些任性的未來王者。

翌日，緹摩在午後到了皇宮，他想在事情辦完後的傍晚時分前往河堤散一會步，無奈事與願違，辦事員因有人請假所以耽擱了時辰，緹摩領到單據時已經是過了晚餐時間，緹摩看了眼牆上的自鳴鐘指針已是走到七點差五分，他快步謝了辦事員走出門外去，下意識將眼神瀏覽四周，並沒有他預想中的人影在附近，他吐息鬆了一口氣，胸中氣息吐出來之際，同時也莫名感到一絲抽痛，緹摩皺眉，這疼痛來得突然，致使他停住了步伐，停在了辦事處門口，他抬起頭逡視長長的華麗走廊上，並無一人蹤跡，他忽想：西蒙到哪裡去了？

這麼想時不免胸中又一痛，他怎麼會想起西蒙的？不是來到皇宮時就左顧右盼，巴不得避著他的嗎？

緹摩甩甩頭，踏著穿著長靴的勁腿，一蹬一蹬地踏出宮外去。

由於已過了黃昏，除了城堡外頭走廊點著一排油燈，其餘地方都是一片漆黑，緹摩走上了上次穿越花園的捷徑走在走廊裡，心裡難免想著不曉得還會不會碰見西蒙？西蒙......西蒙這個人的存在，似乎已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緹摩飛快踏足在走廊上引起串串跫音，他眼角留心之前西蒙藏在那裏的角落，覷看黑暗的影子旮旯裡有沒有躲著一個西蒙？也許他會再像上次毫不預警地將自己攬入懷中，緹摩可得提防著他，他可不想再一次漫不經心地被西蒙輕薄了去。

但是當他經過那個角落時，他失望了，他才明白，原來剛才的心痛是因為他自從進入宮廷的範圍內就開始左顧右盼地尋找西蒙，他希望見到他──而西蒙是太子，怎能輕易見到？上次是西蒙刻意在辦事廳等著自己，但那不代表西蒙無時無刻都會在乎著自己，他是皇太子，幫著皇帝日理萬機，學習許多身為儲君所必備的課程，他哪有時間僅止是在一兩次的會面之後，就將自己惦掛在心上呢？

緹摩嘲笑自己未免太過惴惴不安，不過是沒能見到西蒙的面，自己卻多思多想並且失望了起來。

他穿過走廊，走廊外卻開始下起了傾盆大雨，天色飛快降下了黑幕，緹摩猶豫著是否要冒雨步行出去，或是稍微等雨勢緩和些，他想了兩秒就將馬靴跨了出去，因想起今日是存心散心，所以是騎馬來的，雖則馬兒若留在馬廄裡是有宮廷馬伕看顧的，但他還是想將馬兒由自己騎回去，冒著點雨也沒有關係的。

他於是在雨中穿越花園，走的路線與之前往正門就不同了，稍微地走向西北，往北門的廄房去了。

這條路線緹摩是憑著白日的印象走的，因今晚又是豪雨加身的夜晚，一路上雨潑得雙眼都睜不開，緹摩抬起一隻袖子遮住額前的視線，尋覓是否有什麼暫時躲雨之處，他想起來前面不遠處似乎有一棟建築物，平時隱藏在幽深的密林裡，北邊圍牆這面種植了一大片杉樹林，有次他自己在花園裡逛曾看見的。

他依著那模糊的記憶走上小徑，忽而天際響起了一個驚雷，他低頭飛竄在林子裡，雷聲隆隆響的不停，轉而成為更加肆虐的大雷雨了。

此時他不免考慮到今夜的逗留之處，只好努力尋找那棟隱藏在密林中的小屋，以作今夜棲息之地。

約莫過了半鐘頭，或者是更長的時間，緹摩不記得了，只記得看見那棟隱約的房子，在電閃雷鳴之下，躍入自己眼簾。

那是棟花園裡看守人的休憩小屋所改建的兩層樓木式建築，因正面對外的大窗上方鑲著一大塊圓形壁鐘而私底下被稱為鐘樓，老舊的外牆上，像是長春藤之類的攀藤植物爬了一整面牆，牆面上斑駁的痕跡跟綠色藤蔓植物搭配起來相形益彰，顯得十分好看，緹摩並不在意走入了暗夜森林裡，只要能在大雨裡有一個容身之處，一晚上有個乾燥地方可以讓自己脫下全身的溼衣服，清爽地過個夜就可以了。

他走向鐘樓大門前，濕漉漉的鞋底踩上白石台階，他像隻小鹿一樣抖抖身上濕重的衣物，並且以兩隻手扭轉衣襬的水滴，試圖稍微扭乾一點再進屋，而後當他推開厚重的鑲嵌彩色玻璃門扇準備進去的時候，卻站在門口不預期地與內中的一雙狹長眼睛對上了，他瞬了瞬眼，那是西蒙，是西蒙坐在那兒，在夜雨敲窗的晚上，一個人獨自坐在那兒，竟然半點也沒有訝異地睜著烏溜溜的眸子一動也不動地望著他。

西蒙橫靠在一張紅絨沙龍長沙發椅上，長腿舒服地交疊，緹摩不禁想著自己此刻是否該進去。

他腳底下的地板濡濕了淌著一地水漬，而他剛進門時還邊跳著邊用一手脫掉濕靴子，現在正一手把靴筒往下倒出水，拎在手裡，這模樣實在有點失態，但緹摩萬萬也沒想到西蒙會在這......他只好硬著頭皮進來了，一邊脫下緊身外套，掛在門邊的衣鉤子上，一邊卻也不顯得生疏地開口跟西蒙打了一聲招呼就一邊進來了。畢竟，沒有人想在外頭滂沱大雨的情況下再度投身其中，緹摩想要乾燥舒適地度過一夜，恰好他看見西蒙已經在暖爐裡升起了火，他沒有理由再轉身出去，只因為在這裡遇到了西蒙。

西蒙站了起來，似乎也並不排斥他的出現，即使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西蒙是讓自己一個人待在這兒的，並非是跟他一樣偶然的來這裡避雨，這一點由西蒙身上的衣物是全都乾爽的可以得知，而且他只穿著一件夏季薄襯衫，打扮非常輕便，可見得是從朝堂退下來之後獨自到這兒休息的。

緹摩看了一眼西蒙，道：「如果我打擾到你，我可以出去。」

西蒙沒有答話，卻安靜地走到樓上去，不一會兒抱著兩件大毛巾、及一翎毛毯下來，他走過去緹摩那裏，把毛巾攤開蓋在他頭上，用手搓揉了緹摩淋濕的髮絲起來，緹摩有些驚訝，沒想到西蒙這麼溫柔。

然後西蒙把他濕答答的外套取過來掛在暖爐旁不遠處，以免將衣服烤得縮水似地又離烤爐有段距離，讓緹摩覺得十分細心。

這是西蒙嗎？

緹摩心裡有些失笑，這不像他認識的那個皇太子，他以為西蒙要更霸道一些。

然後西蒙以手勢示意緹摩過來一起烤火，並且要緹摩將身上濕衣服脫下，緹摩拿過他遞來的毛毯，沒有避諱地當著西蒙的面脫下了上衣，露出了赤條條的身材，並且把濕衣服也順手掛在西蒙放在暖爐旁的衣架上，緹摩之後繞過沙龍紅沙發半低著身子把褲子也脫下了，身上披上柔軟的毛毯，將自己整個人從頭到腳圍住，幸而毛毯夠長，緹摩並不覺得露出了身體的哪個部分而感到尷尬，只不過露出一小截細白的腳踝而已。

他走到沙發前坐到沙發上，一面以眼睛詢問西蒙「不介意吧？」，西蒙搖搖頭，不曉得為什麼今日竟這麼少話。

緹摩奇怪地看著他，卻見西蒙也並不想說話似的，獨自佔了暖爐邊的單人沙發椅，兩手按住扶手閉目養神起來，所以緹摩心裡更加肯定西蒙現在想必是不想說話了。本來，身為王者就鮮少有多言多語者，一般在儀態教育上為了保持外貌端整威嚴，從小皇室的教師們都會教導皇室的成員一般場合要盡量精簡說話，其他朝堂諮議軍國大事之類則是要口齒清晰，但歷代以來也從未見過有真的喜歡說話的國王的。

只是叫緹摩心上有點放不下的，是覺得西蒙今日樣子有些怪異，似是極度疲累，他仰頭靠在沙發椅背上，喉結輕輕地滾動，閉起來的眼瞼在火光下一跳一跳地顫動。

緹摩忽而覺得西蒙的面目有些白皙過頭，俊美得叫他一時不曉得自己該怎麼辦？雖然自己現在在這裡待著，卻感到手足無措。

要退出去嗎？

雖是緊閉的門扉卻也還聽得見外面潺潺雨聲，不退出去的話，他似乎見到了帝王不能輕易示人的一面，令他心下感到不安。

王者的面上爬佈著不加掩飾的愁容，是今日在朝堂之上發生了什麼大事嗎？或者是皇室裡有什麼重大事件？

緹摩雖為爵侯，但並不參與政事，也不皇室裡供職，純粹就是一個襲爵的外地諸侯，是西蒙將他的領地牽到京邑裡來，他才得在這京城裡住著，不然他早想離開京城而去。

如今看見了西蒙這個樣子......他心裡卻有些不捨，是什麼讓這個人露出這般面容？他不以為西蒙會是這樣......脆弱的人？

是他太在自己面前放鬆，還是西蒙忘了該在臣子面前保持形象？緹摩覺得自己三心二意了起來，是該做點什麼去安慰他呢，還是基於理解而保持沉默呢？

他一凝思，就陷入了自己的思考，待到他抬起頭，卻發現西蒙一雙黝亮的晶眸卻盯著他不知道看了多久了，緹摩面上一紅，低下頭來，西蒙並沒有挪動身體，只是暖爐裡的柴火劈啪響著，火星似流螢飛騰，飛到了爐子前方鋪石磚地上就飛滅了，這是為了避免發生火災所做的加工措施，屋子裡面還是木地板鋪成的，因此隔絕了地上的冰冷濕氣。西蒙撿起爐子旁堆著的柴支，補充丟了幾根進去，火焰一時變小了，兩人同時凝視著火焰，過了一些時刻又燒旺了起來。

西蒙終於開口：「身子暖了些了嗎？」

緹摩點頭：「都乾了。」奇怪的也跟著不多話起來。

無語凝視的兩人，仍是由西蒙開了口。

「我剛才......在你進來之前，想說如果這時候你出現......」

嗯？此是何意？

緹摩歪了脖子細想，一時竟覺得聽不明西蒙說的話，好像是突發奇想所說出來的一句話，毫無邏輯的。

西蒙於是頓了會兒，思考了一下才說：「我從下朝後就一路來到這裡，打算度過好幾天不用見到皇帝的日子，正這麼想的時候下起了大雨......我就想如果我叫人去招你過來住幾天，不知道你肯不肯？」

緹摩意會了於是道：「所以你......？」剛才才會那麼說，那句話像是西蒙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裡然後自言自語說出來的話。

西蒙道：「嗯，所以我想如果這個時候你出現的話......我是說，如果你突然出現，從那個門外走進來......我就去把門鎖打開了，然後坐著好幾個鐘頭......直到外面牆上的鐘響起了，我才醒來，」西蒙說話的樣子非常溫柔。

「嗯......然後？」緹摩小心問道。

「鐘響了，又不知過了一會兒，我想你不會來了，我就想，我要走過去將門鎖上了，可是卻動不了，就這麼又坐了不知多久，然後......」

「西蒙，你還好嗎？」緹摩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問這個儲君，似乎有身分上的不洽當，但他看西蒙現在的樣子實在不像平常的模樣，為了試問皇太子是否貴體無虞他才這樣問的。又覺得不要以太官方制式化的口吻來說比較好。

西蒙凝視著他，眼神晃動閃爍，「然後我就心想，你不來我就要出去找你，但如果這時你來了的話......」西蒙把眼睛釘住緹摩的臉道，「我就再也不放開你了。」

緹摩聞言吃了一驚，出乎他所預料的他會聽見西蒙這番話，西蒙說想見他，還說如果他出現的話就再也不放開他，這是什麼話？

這時西蒙卻繼續說著，眼睛裡閃著火光，盯著緹摩似乎真的不放開的樣子。「緹摩，我要你，待在我身邊，不要離開我。」

緹摩不知道該回答什麼，打從上次西蒙要他當他的生命共同體，緹摩其實一直也在思考這件匪夷所思的事，生命共同體對於嗜血者來說相當於是等於伴侶的同義詞的意思，只不過對情事一向非常糜爛的嗜血者通常一生會有無數伴侶，濫情者有的一生只有在床上的伴侶、並沒有為自己尋找生命共同體的打算，然而西蒙卻在一次兩次的碰面之後就對他提出這個要求，實在是令他有些除了受寵若驚以外被王者看上的驚嚇感，畢竟伴君如伴虎，難保陪伴君側不會有朝一日失寵以後淪為階下囚的，歷代以來身為君王的男寵可是沒有一個好下場的......。

緹摩沉吟，要怎麼轉過這個話題，令王者打消此念頭，卻在思考又抬頭之際，嘴唇碰上了一個柔軟溫暖的事物，但他意識到那是西蒙的嘴唇貼了上來，他不自主地心慌，才正要想著如何委婉地告知西蒙這個王者關於自己的意思，西蒙卻吻了他，吻了還不打緊，西蒙已經將他壓上了沙發不知什麼時候放倒了。

緹摩心裡一陣驚慌，推拒地以手推嗓西蒙的胸膛，卻在觸手時發現西蒙的胸膛並不單薄，雄厚有力地已經擁著他忘情地擁吻，緹摩一時忘卻了剛才的想法，到他察覺不對勁時，西蒙又已以寬大的手掌撫摩著自己的胸前，緹摩這才想起自己渾身只裹著毛巾是不著片縷的，他臉上一片紅潤，這才更加用力地推著西蒙，西蒙卻不想停下，他稍微挪開臉龐好能直視著緹摩的眼睛，令緹摩與自己兩雙眼睛對視，這番舉動引得緹摩心裡突突亂跳，他不知道西蒙接下來要說什麼，卻不能久持地認為那必定是西蒙說出來會使自己產生動搖的話。

西蒙瞅著緹摩那雙溫潤的眸子，張口道：「我要你一輩子都是我的人，方才所言為誓，你不能離開我，為此，你必須成為我的生命共同體，就算吾皇也不能更改。」

緹摩果然倒抽了一口氣，詫口道：「難不成你──對陛下說了？」西蒙對皇帝說了要一個男人做為皇太子的生命共同體，肯定遭受了一番責難，莫怪乎今日西蒙臉色不佳。

「你瘋了！」緹摩只倒指著他鼻子喊出來，卻又一把被西蒙抓住手指，緹摩沒料到他的動作，卻是下一瞬將自己的手湊在西蒙自己的嘴邊親吻。

「緹摩，我是認真的。」西蒙微闔雙眼，說話卻有一種虔誠的樣態，像是在祈請他答應自己的願望。

堂堂一位王者卻對他祈求這個嗎？

緹摩搖搖頭，卻不知為什麼地為了對方眼裡的深邃而感到心驚動魄，是否自己是想答應他的？他吻著自己的手像是吻著聖母的雕像，緹摩不認為自己有那麼聖潔，更何況現在赤身露體......在這關頭想起自己還一絲不掛著，緹摩紅著臉低聲說：「西蒙，你先放開我......」

西蒙覷了他一眼，因緹摩口氣裡有些哀求的意味，再加上他白金色的額髮半濕，毛毯露出胸前那片白裡透粉的肌膚著實誘人的模樣，西蒙反而更進一步欺身上前吻上，緹摩唔了一聲便沒有了聲響，唇齒都埋沒在西蒙探進來的脣吻裡，緹摩被輕輕推倒在敞亮大殷紅色的沙龍長椅上，西蒙開始不容緹摩掙扎地剝開他原本就滑落下來的厚毛毯，伏下身啃著緹摩線條優美的肩線，緹摩
一邊輕喘一邊驚呼：「西蒙──」

恐懼的呼喊被動情的、熱烈的舌吻吞沒，兩個少年才堪堪十七歲，還不懂得如何觸碰他人的身體，一切僅憑探索與本能，西蒙褪下了自己的上衣露出精赤的肌肉，緹摩臉紅著撇過一邊去，默默闔上雙眼，他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可是卻沒想到一個該如何在這樣的境況下拒絕西蒙的理由，雙方的身體滾燙，西蒙貼近著他，慢慢地也褪下底下的長褲，緹摩可以感到自已下腹一陣熱流翻湧上來，在西蒙的那事物觸到自己大腿內側的時候。

他很清楚自己也愛戀著西蒙，並不是西蒙一廂情願。

身體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的熱度，灼燒著兩人相貼的肌膚，雖然兩人同時都是第一次面對這種情境，但是在嗜血者的感情世界裡這並不是一件特別希罕的事，無論是哪一個貴族，不管是為了顏面或者是為了取樂，誰不在家裡養一兩個男寵的，許是耳濡目染多了，雖西蒙與緹摩自小並不做這個準備，但也約略知曉個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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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2-11-08 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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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2-11-08 1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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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摩醒來，西蒙正在一根一根數著他長長的睫毛，好像看也看不厭地盯著他的臉，緹摩有些不好意思，趴在西蒙年少健勁仍是屬於少年軀體的胸膛上，他支撐著想起身，猛地身體一頓，無法不忍住齜牙裂嘴。

西蒙看了好笑也覺得心疼，一臂攬著他一邊親吻他額頭，「痛嗎？真是對不起，昨晚你太可口了，我一時忍不住......」

緹摩蹙眉，忍著疼又趴回西蒙的胸前，讓自己動彈不得以免自己失態，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

不能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一般面對這樣的場面，緹摩如此告誡自己，絕對不可以扭扭捏捏地，他一定要大大方方地站起來......之類的，但沒想到一睜眼醒來卻會讓他全身痠痛到這種地步，他開始有點想......趴在西蒙溫暖的胸膛上再補眠睡它一下午是個挺誘人的選擇，即使他由窗外的光線得知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

而西蒙也沒有讓他起身的意思，牢牢地握住他的肩，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聲音不掩疲憊地說：「還累著就再睡一會兒，我也......」說著鼻息勻勻地進入了夢鄉。

緹摩覺得驚奇，西蒙竟以驚人的速度沉沉睡去，自己昨晚......昨晚是有讓他這麼累到嗎？

咬著下脣，緹摩不甘地瞪著西蒙的下巴，他的眉目俊朗，濃濃的眉襯上薄薄的脣，似乎還帶著一絲滿足的微笑，擁著他的手雖然在夢中也似乎怕他跑掉似地有力地環住他的肩。緹摩並不想顯出這一面的，他認為這麼做就像個女人似的，但是在他盯著西蒙英俊的臉龐數分鐘後，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微微提起身子親了一下西蒙的臉頰，然後很快地躲回他的胸膛裡。

下一秒西蒙動了動，伸起雙臂將他整個人都埋在自己的懷裡，用下巴蹭了蹭緹摩的額頭。

緹摩愣了愣，有些惱：「你醒著？」

西蒙慵懶的聲音從他頭頂上傳來，「我還沒有毫無防備到那種地步......會睡死在我心愛的人身邊，光是你身上的香味就讓我睡不著了，緹摩。」

「你──」緹摩臉上發紅，為著自己剛才的舉止而感到難為情。他一聲不吭地伏在西蒙懷中，像隻小貓似的。

「你真可愛，緹摩......」西蒙帶著笑意的呢噥嗓音又從頭頂上傳來。

緹摩不曉得該說什麼來回應時，西蒙已經又親了親他頭髮，告訴他：「睡吧，不管我們醒不醒著、或是睡著，你跟我現在是一時半刻都動不了了，更何況等我能動了，恐怕還想要再來一次呢，所以緹摩......趁這個時候稍微休息一會兒吧......」

說著用手掌蓋住緹摩的雙眼，緹摩為了掙扎動了一下，卻不小心蹭到西蒙的大腿之間，感覺到西蒙的大腿之間那處不知什麼時候又精神了起來，緹摩臉紅，知道他所言不虛，便安份地待在他懷中。他還沒休息夠，他可不想再引得西蒙像昨晚那樣一吋吋地啃他，好像光啃就不需要花體力似的。

兩人依偎著短暫在紅色沙龍沙發上閉目養神起來，緹摩畢竟倦困已極，沒有多久便闔眼睡去。

在兩人共度的日夜晨昏裡，說不上是特別有情趣的，西蒙是未來的王者，在許多事情上他比許多人都還要就事論事，理性地解析事物本質是他做事的基礎，緹摩沒有特地做些什麼，西蒙就如此寵愛他，一般人應該要感到受寵若驚。但緹摩卻只是覺得心裡不踏實，好像自己不該這樣得到王者的愛情。他害怕這份愛情就像十二月的冬雪一般遲早消失，而他會被這異樣的寒冷潑得全身，凍得體無完膚地咬緊牙關打顫。

緹摩了解自己是個驕傲的人，若是真有那麼一天來臨，他知道自己連吭都不會吭一聲。

這一天在廊上，他被一個人給攔了下來。他原以為又是那些死纏著他的腐敗貴族，貪圖他美貌的淫浪子弟，但這還是他第一次被毫不客氣地推到陰暗的牆角，緹摩吃驚地抬起雙眼瞪視著對方，想看清對方的長相，但對方帶著化妝舞會所用的面具，可想而知又是突如其來將他一把拉近牆角裡，自然是不會想要表露出自己的身份。

緹摩沒有無聊到去問「你是誰？」這樣的話，他冷著臉不由分說就想往外亮堂處走去，但對方扯住他，力氣不算大卻非常使勁，緹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才發現對方身材不算高大，甚而比自己稍微瘦小，他疑惑這人擋住自己行進路線的目的為何，一雙眼睛已經留不住半點耐性，掃視著對方全身上下。

再怎麼說緹摩也是已故維森公爵之子，雖然只是十二個兒子之一，卻也得到了一塊不小的封地，後來又被西蒙追加了封邑封在自己身側，不准自己離開都城，可說是集萬千焦點於一身，這樣的他自然經常陪同著西蒙遊走於各大貴族間所舉辦的奢華夜宴裡，不乏交際場合可以與這些貴族子弟們打照面，緹摩瞇眼仔細辨識眼前之人，從對方耀眼華麗的穿著打扮上看不出來，因為每個貴族都是這樣的，而且年紀越大的打扮越誇張。

緹摩於是譏嘲道：

「無禮之徒，攔著我幹什麼？難道又是想講那些嘔心的話來追求於我？」冰爵的語氣充滿輕蔑，成功地勾起那人的反應。

「狐媚的傢伙，誰想勾引你？」對方有些生嫩的嗓音，拔高地尖刻道：「你這傢伙竟然獨佔了陛下多年以來的寵愛，你這狐媚子到底憑什麼──」

「啪」地一聲，緹摩拍開對方揪住自己領子的手，語氣冰冷地道：「說話小心點，溫頓公爵家的小不點，我可是整整比你大上三百多歲，論輩分你還得叫我一聲叔公呢，但我不想被叫老了，就容你叫我一聲哥吧。」

「你──」對方氣急敗壞地扯下面具，也不遮掩了，「你怎麼知道我是誰？我們根本沒見上幾面。」

「孩子，你出生時我還給你父親送過賀禮呢，什麼叫沒見過幾面？在宴會上你一直火辣辣地盯著陛下移動的那雙眼睛，叫人不記得你也難吧？」

緹摩當然是認出了對方，溫頓公爵家的新一代後人，溫頓公爵是和自己父親同一輩的，緹摩是不想要自己顯得老，像這樣的年輕人他還不放在眼裡。

「你少說廢話，你說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離開陛下？你這樣寸步不離地纏著陛下到底要臉不要臉？」

沒禮貌的小傢伙，緹摩翻了一下眼就不打算理他了，準備走人。

對方卻用瘦弱的薄驅擋住通往走廊的洞門，一副緹摩不給個交代便不放人的氣勢，惹得緹摩掀起危險的嘴脣笑了，他保持長輩的包容態度道：

「小傢伙，你再攔我就要搧你巴掌了。剛才你罵的我都可以當作沒聽到，莫說你目無尊長出口不遜好了，我和皇帝的事還輪不到你這種人來指三道四的，快滾，免得我生氣。」

「你說話才小心一點，什麼叫這種人？」對方氣沖沖地破口大罵，完全沒反思到自己剛才更加無禮的說法，難道冰爵知道自己私底下的隱密事？想到這裡溫頓家的這年輕人就藏不住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唷，看來你有自知之明嘛，還有點羞恥心我真是替溫頓公爵家感到慶幸，知道了就別擋我路免得面上難看。」

緹摩撥開他，作勢往外走去。

「你站住！」對方氣得身子發抖，「你把話說清楚，你這傢伙憑什麼這樣說我？」

「小不點，我什麼都沒有說喔。」緹摩轉身，一雙眼珠子更是冰寒澈骨，笑容裡什麼都沒有。

「你有！你說我是『這種人』，你把話說清楚！」對方扯住他的袖子。

我這是遇到了什麼有理說不清的崩壞的一代......說話沒有邏輯不說還特別的任性，以為只要他開口別人就一定要滿足他的要求，更況且沒大沒小兼動手動腳，緹摩覺得自己不發火不行，卻有些懶怠，他有多少年沒有動過氣了？他不想為了這種小事將自己大好的下午時光都耗在這裡，於是他仍是保持著挺直著腰桿的優美身段，斥喝對方讓開。

由他的口裡說出對方的事情那未免也太降低他的格調了，那些不入流的事情，就算緹摩只在某些不得不參加的場合裡聽到些微言語而已都走開去不想去聽它，這傢伙竟然要自己當他面說出來，這些人是怎樣的腦袋以為這樣不可理喻的行為可以換來什麼？尊重嗎？遮掩嗎？

緹摩厭惡地別開臉，拉開手上套著的白手套握在掌心裡，以防萬一對方還想做出什麼更進一步的無禮動作，那他可得表示一下身為一個紳士所該做的反擊準備。

「慢著！」

知道對方還要蠻纏上來，緹摩正邊走動邊想要把手套甩在對方臉上，此時洞門外卻伸出一顆頭顱窺探裡面深處，隨即響起一陣腳步聲，伴隨著幾乎可以稱之為歡呼的快樂嗓音：

「太好了，冰爵大人！您在這兒！」來人急匆匆地快步走進來，宮廷裡為了莊重的原因是禁止跑步的，但來人還是三步併作兩步地小跑步前來。「西蒙大人等候您多時了，您怎麼還在這裡？」來人停下腳步看了一眼緹摩旁邊正扯住他衣袖的溫頓公爵家某成員，好奇地問：「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冰爵大人您遇上了什麼麻煩嗎？」

維特一瞬間腦海裡浮現了一些流言蜚語，是有聽說眼前的這位緹摩大人相當受許多貴族公子哥兒的愛慕，但他沒想到會有人這樣明目張膽地對冰爵大人不禮貌......雖然也不算明目張膽啦，嚴格來說他們是躲在走廊洞門裡通往某處的過道裡，但維特可不是偷窺，他是領著西蒙大人的口喻來找冰爵大人的。

「沒什麼，我們走吧，維特。」緹摩將肘彎扯動了一下，脫開對方拉住的手指，自顧自地揚起下巴往前走去。

對方因見到有人來尋找緹摩才沒有再繼續刁難下去，認得來找緹摩的人是皇帝陛下新指派給緹摩隨侍左右的宮廷近侍長維特，除了皇帝以外維特這位近侍長只需要專門服侍緹摩一個人，可以說西蒙對於緹摩是榮寵之至，這次登基大典，西蒙不僅賜了緹摩「冰爵」這封號，更是要公開地讓眾人明白提摩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不比常人，他將緹摩接進了宮廷，又讓自己的貼身侍從等同自己的用度規格、同樣照料緹摩的一概生活起居，緹摩的吃穿用度沒有一樣不經過維特之手，當然同樣的身為皇帝的西蒙也是，西蒙這樣的舉措明白地彰顯了自己是如何地看待冰爵緹摩了。

這登基大典的三個月之後，也就是最近，維特多少有聽到一些風聲有人要對冰爵大人不利，因此西蒙大人曾吩咐他不要讓緹摩一個人落單，維特於是板起臉孔來，平常的他雖然一副好脾氣，但是他一身兼任侍衛的身手可不是擺著架子好看的，真要動起手來可沒幾個人打得贏他。

溫頓公爵家的年輕人看著眼前的情況，知道西蒙對於維特也十分看重，維特其人的背景也是大有來歷，他度量著惹不惹得起這個風波，如果他和緹摩在這邊拉拉扯扯的事情被不名譽地傳了出去，那麼如果剛才緹摩口中似有意暗指的那些他們溫頓公爵家的醜事也被......年輕人不敢細想，他們溫頓公爵家可賠不上這個面子。

維特盯視著年輕人半會兒，年輕人才好像放棄一般哼了一聲，摔了手往過道方向那邊離去。

維特微微欠身當作行禮，目送著年輕人的背影離去，消失在燈光昏暗的過道裡，這才轉身恭敬地跟緹摩說：「冰爵大人，您無事吧？剛才那個年輕人可有對您做什麼？」

「沒有。」緹摩微微輕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只是被西蒙大票的仰慕者之一稍微為難了一下子而已，這對於他來說已不是這三個月以來的新鮮事了。

帝國皇帝，誰人不仰慕他呢？居然當眾幾乎像公開似地將自己接入宮廷，又賦予自己新的爵位，讓自己有別於一般錫爵貴族，任誰能不眼紅呢？

「走吧，維特，你不是說西蒙等久了？雖然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不耐煩的樣子，但身為臣子的我可是不能讓陛下久候的。」

緹摩大跨步往前走，兩人走出鋪著紅地毯的走廊上，維特適當地保持著距離走在他左後方，一邊報告說：「西蒙大人在庭前的大廳裡等候著您，馬已經從馬廄裡牽出，是您之前喜愛的那匹阿拉伯寶馬，西蒙大人已經將牠賜給了您，要您與他今日午後陪他出去跑跑馬，讓馬活動一下呢。」

緹摩抬起一邊眉毛，問道：「西蒙下午的會議呢？」

維特微笑道：「因為西蒙大人說身體不適所以取消了。」

緹摩搖頭苦笑：「這個傷腦筋的皇帝陛下又藉故取消該走的行程了，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回了，難道那些大臣們都不抗議的嗎？」

維特狀似開心地道：「這表示西蒙大人是如何地想見到冰爵大人了，請冰爵大人快一點挪動腳步，雖然我沒有看見西蒙大人不悅，但是西蒙大人已經越變越沉默，維特就知道西蒙大人滿腦子只想早一刻見到冰爵大人了。」

「取消了會議急速把我招進宮，就是為了要我陪他去跑馬？」緹摩緹笑皆非地說，「要我監督河堤工程的人不正是西蒙本人嗎？說是為了避免一些不正當的中傷，讓我做些符合自己能力的事，以表示我實至名歸，不然他是捨不得讓我出去奔波的......是誰呢？這下子又風疾火燎地把我招進來了？」緹摩挑眉道，腳下卻是一步也不停地往前趕。

維特也跟上他的步伐道：「就是因為近日都讓緹摩大人出了宮門外去監督工程，所以西蒙大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呢，才過午膳就傳道下午的會議取消，他感到身體不適，私下卻讓我派人去河堤沿岸找著冰爵大人進宮呢。」

「......」緹摩默然，他很了解那個人，也能想像那個人此刻的神情，他雖沒有到迫不及待地朝西蒙飛奔而去的地步，卻也明白每當兩個人分開之時那種難言的心焦的情緒，充斥在自己與西蒙兩人的胸臆肺腑之間，他確信如此，他與西蒙從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切割不了的情感盼望與相伴索取。

他少不了西蒙，西蒙也少不了他，這份感情無以名之，只能說是嗜血族當遇到了自己的生命共同體時，那份難以自持的執著與愛戀所致。

「能在我身邊的只有你。」西蒙如此對他說。

西蒙又說：「也只能有你。」

像一句句的咒語，將他緊緊包裹，西蒙無須做什麼，只消一個眼神，緹摩便知道西蒙要他，並且要他永生永世只能待在自己身邊。

對於不死之身的嗜血族來說，「永生永世」這個詞被當成是一個笑話，意思就是相對於會無盡輪迴的凡人來說，嗜血族是沒有真感情的。

再長的時間也會膩，如果對著同一個人的臉孔看了數百年，怎麼可能不產生厭倦的心情？那對於嗜血族來說可是個超越人類所能想像的極大考驗，所以嗜血族嘲笑人類，便開玩笑地說我永生永世都會喜歡你，把這當成是一種我將要甩掉你的戲言、或者是不把對方的表白當真的含意。

這句話被濫用的程度通常都用於情侶的分手上，或是朋友間的諧謔、親人間的調侃，正因為親人間彼此都無法離開彼此，做為怨恨的指責，一些對對方不擁有好感的親族之間，都會口頭禪似地頻繁地說一些「我永生永世都不想看到你」，或者是「我永生永世都不會原諒你」這之一類的話，以表示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想要再見到某個人的堅定心情。

所以這句話並不會被隨便地拿來開玩笑，嗜血族也並不會隨便地把這句話掛在嘴上。

西蒙也不曾這麼說過。

但是緹摩心裡非常清楚，西蒙要自己永生永世待在他身邊，是真的。

因為只要每當又一次地見到了西蒙──

兩人的皮靴響起一串長長的回音，迴盪在延伸到最底房間的走廊裡，維特在即將走到面臨的大門前，先緹摩一步跨向前，伸手將厚重的兩扇門板推開，堂奧深處一把燦金的靠背沙發椅上，交疊兩腿坐著的這個國度的王者，兩手環著胸，幾乎一看見緹摩便勾起了微笑。

他整整身上的衣擺站起，不讓衣物有一絲皺摺，似乎永遠要在緹摩面前顯得體面，像個少年──那麼一般地對緹摩笑開了。

「我的輔佐為什麼來得這樣遲呢？」西蒙向他說道，聲音裡面有著不加掩飾的期待，下一秒已經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緹摩了。

就是這種感覺。

緹摩心想。

──對於嗜血族來說數十年間不過就只是一眨眼的一瞬間而已。

「嗯？怎麼愣住了？是我的懷抱太溫暖了嗎？」西蒙輕輕地退開半步，使緹摩離開自己的身軀半臂距離，好讓自己能看著對方的眼睛。

「陛下，您在說笑話，我們都是嗜血族，體溫都是低的......」緹摩難得地開起了玩笑。

「我只是看見我的輔佐好像恍神中啊......所以......」西蒙湊近在緹摩耳邊道，「要不然我們換個熟悉的活動做？不要去騎馬了，我們到擁有我們共同回憶的那個鐘樓小屋裡，悠閒地度過一下午如何？......」

西蒙的低語說得輕微，聽在緹摩耳裡卻像胸腔裡打鼓似地，心臟不由自主地劇烈跳動起來。

他耳根子發紅道：「陛下，說些什麼呢，維特還在旁邊呢。」

維特識相地退開好多步，口中喃喃邊道：「我什麼都沒有聽到、什麼都沒有聽到......」一邊把臉轉開去，盯著天花板。

西蒙勾起大大的笑容：「你害羞了？」

「咳，陛下，你一定要這樣嗎？」緹摩紅著臉扯扯西蒙的衣袖，示意他注意在有他人的場合應當尊重。

「哪樣？」這模樣也太可愛，西蒙忍不住俯身親了他一口，意猶未盡地還想把舌伸進去，緹摩趕忙退後，半空中挺著腰，西蒙很順手地攬住他往後倒的腰身。

「陛下......」緹摩嗓音透出著急，西蒙更好心情：

「你平常是這樣叫我的嗎？怎麼今天這麼客氣了？」

緹摩咬牙：「現下流言四起，您就不能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行為嗎？」

西蒙挑眉道：「緹摩，我封你新的爵位，為的不是畏懼流言，而是正要叫流言平息，日後誰敢再議論我跟你之間的關係，我要他們都知道，你不是他們議論得起的人。」西蒙的語氣裡有著危險的分子在跳動，他是認真的，成為帝國皇帝之後，他不再能忍受那些無禮的人肆意批評緹摩。

緹摩為著他眼裡的真意而一下子心臟緊縮，啞然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西蒙這麼在意這件事。

「緹摩，你要記著，能站在我身邊的只有你，嗜血族的愛憎之心，絕不容許第三人來共享。你是我的，而我也是你的，絕不會有人能代替你的位子。」

緹摩愣怔地望進西蒙臉上那雙漆黑玻璃珠的眼瞳底，那潭......深不可測、隱藏著他所有情感的深邃之淵，緹摩不止一次質疑為何是自己得到王者的青睞？卻也又再一次在他從不開玩笑的笑容裡，體認到他是認真的。

君無戲言，西蒙給他的，從來都是實實在在的不會收回。

他給他封邑，他給他爵位，他給他相當於自己擁有的相同待遇，所有皇帝所擁有的，除了皇位與軍權外，緹摩都能享有一份，他還即將給他帝國宰相的位置──當即位之後一切穩定下來──

他給他感情。

一份屬於君王的，十分沉重卻也十分甜蜜的感情。

他終於也知道了，自己不只是得到君王的青睞這樣而已，西蒙很早前就知道要將這份感情歸屬於哪裡。

是自己太遲鈍了嗎？......

是的，三百年不過一個下午茶的時間而已，緹摩還來不及完全了解西蒙，他已經給了自己一切。

西蒙趁他尚在發呆時，拉著他的手，將他拖到面對庭園的白框大方格玻璃落地窗門前，西蒙對著外面，揮手示意站在玻璃門外草地上的侍從們將門拉開，一排八扇窗門霎時被嘩拉嘩啦地打開，大片陽光灑落地板。

西蒙率先跳了出去，踏上草皮，身著馬靴與騎兵服的他顯得英氣逼人，他撥開前額黑曜石般遮擋住眼睛的髮絲，微微瞇著一隻眼，淘氣地向緹摩伸出一隻手，邀請道：「我的輔佐願意和我一起走向唯有能得到孤獨的王座之上嗎？」

得到了天下，卻說得可憐兮兮的......

王座的背後只有清冷的孤獨，這是緹摩這多年來陪著身為皇太子的西蒙，在宮廷裡出入的感受。看著先皇在不斷的酗酒之後知道醉不死自己，最後選擇了服毒，緹摩了解到或許嗜血者永恆不死的生命對於凡人來說是一種恩典，而對於嗜血者而言......卻可以是一種懲罰。

如何在漫漫的歲月裡，排解屬於嗜血者的一份愛恨情仇？永遠是身為嗜血族所必須面對的一個難題。

他們永生不死，卻也永生寂寞。

緹摩瞇細了眼睛，陽光之下西蒙顯得眩目，他抬起手蓋在自己的眉骨上方，睞視著西蒙一身頎長英姿，就算不身為帝國皇帝他實在也讓自己傾心，緹摩嘆了一口氣，可惜他是帝國皇帝。

緹摩步下台階，踩在庭石上，將手放上西蒙伸長的手心裡，西蒙立即握上，將緹摩牽上等在庭中的馬背上，隨後踩著矮凳跟著跳上馬背，兩人共乘一匹馬，西蒙把緹摩擁絡於懷中。

帝國的新任皇帝將兩腿一夾，馬兒便風馳電掣地奔了出去，兩人融在飛快流逝的風速裡，緹摩往後貼向西蒙的體溫，西蒙的臂膀有力地自兩邊圍繞住他。

馬兒在設計繁複的庭園裡的一角趨緩了下來，西蒙繼續拍馬將馬趕向通往森林深處的幽徑裡頭，鐘樓巍峨的形狀隱約出現在密林裡，鬱鬱蒼蒼的，常春藤一類的攀藤植物爬附其上，那座鐘樓在這百十年來顯得更老舊了，但西蒙獨愛在下午時分與緹摩一起在這裡共度，這裡藏著他們的年少青澀，他們在這裡共享生命中的第一份愛情，這座鐘樓是他們的起始點，從此之後攜手一同走向
漫長的永生。

西蒙扶緹摩下了馬，兩人肩並肩走了進去。

是的，年歲太短，對嗜血者來說不過一瞬間，不足夠印證些什麼，卻也尚能品味到些許歲月瀝篩而出的甜蜜。

鐘樓裡的佈置從來沒有更動過，一切如昔，西蒙擁抱住緹摩，如他第一次擁抱他那般，小心翼翼並且珍惜。

緹摩靠在他懷裡，閉上眼睛呼吸他身上的乾爽氣味。他一定曬過了下午的陽光。

所有的人都說皇帝寵愛緹摩太過，只有緹摩知道，他只是數十年如一日，他待他的好與前十年並沒有什麼兩樣。

兩人站在鐘樓裡的正中央，西蒙牽起他的手，放在脣邊吻了一吻，他看向自己的眼睛裡面閃著滿足的光輝，是的，緹摩為什麼總是知道。

那是因為西蒙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裡都有著自己的存在，他要和自己永生永世，所以他為了帝國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考慮了有著緹摩的未來。

西蒙在由窗外射進來的柔和光線裡親吻了緹摩，緹摩也回吻了他。

這一世似乎還很漫長......

沉醉在西蒙溫柔的吻裡的緹摩，腦裡漫不邊際地這麼想著。

108-10-10 23：13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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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2-11-08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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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5-2  08：30

第二章

緹摩折了乾淨的餐巾紙，貼在嘴邊擦拭，長桌上精美的器皿裡各色佳餚看著還剩下一半，他坐在長桌的右側方順手第一位，而長桌最頂端的主位上並沒有一位主人的身影在那兒，平常緹摩都是和西蒙一起用餐的，但今兒個西蒙不坐在那兒。

維特彎著的左手臂上掛著一領淨白長帕，恭敬地略微彎身，侍立在旁，隨時留意著緹摩的需要。

主餐都已享用完畢，維特正想御廚房裡現時烘焙的蛋糕餅乾等甜點也應該要呈上來了，但今天卻有點稍微遲些，正想走到門外吩咐外面排排站著的女官前去御廚房裡查視餐點製作的情形──因為緹摩平時就不喜歡一大堆人跟前跟後的服侍在側，所以用膳時也一樣令周遭一干服侍人員秉退，這時卻聽見外面餐車響動的聲響，維特吁了一口氣，心想「終於來了」。

這幫侍女，平常冰爵大人並不很愛擺架子兇人，倒寵得她們可以放鬆隨便起來，維特想著待會兒可要好好唸這些個侍女幾句重話。

維特體會到冰爵大人應該會厭煩那些侍女們聒噪不堪的樣子，便想自己親自出門去接過餐車，不用侍女們進屋，由自己親自去將餐車推進來餐廳就好，卻忽然聽見那幾個侍女興奮地低聲在外交頭接耳，維特不由得豎起了耳朵聽，心想這些女孩子好大膽，冰爵大人還在內中用餐，居然就這樣光然在外頭談論起來，維特想要快步走出去，卻在一個眨眼間看見緹摩蹙緊了眉間的紋路，看來冰爵大人似乎也聽到了方才侍女們低聲談話的內容，維特冷汗冒了出來，趕忙走了出去，揮手要侍女們作速離開。

就維特的反應看來，緹摩很肯定自己剛才沒聽錯侍女們談話的話語，「西蒙大人為未來的皇后陛下置辦了上百套的婚紗及禮服，許多宮廷內的女人們都跑去圍觀，西蒙大人也不制止，要大家都看見他對於新皇后有多重視，欸，妳去了沒有？剛才廚房裡的人都才去過一趟，我等會兒還要去一次，聽說皇后挑剩下的服飾還會封賞給下人呢──」，緹摩聽見的大約是這樣的內容。

維特推了餐車進來，緹摩可以看見他走路的步伐有些僵硬、差點同手同腳，緹摩微微嘆氣，失笑道；「維特，你不用這麼緊張，我沒有生氣。」更何況，他怎麼能對著下人生氣？他們一點錯也沒有。

「冰爵大人......」維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緹摩最怕這種語氣，好像全世界都在同情他一樣，他輕笑：「你不用這副樣子，這件事吾皇......西蒙曾經對我提起好幾次了，我又並非是不知道此事，又何必為了這些依照慣例在進行的儀式而介意？」緹摩這樣慎重地解釋，連他自己都覺得是否該表現得更加嫉妒一點，好回應這些無法拒絕的所有人關愛的目光。

此時，走廊外又有女官經過，歡樂地互相笑著說道未來的皇后陛下好漂亮喔，維特發現自己剛才推餐車進來後沒有順道關起門，心裡恨了自己一聲，他跨出腳步，要再去把餐廳大門關上，緹摩叫了一聲「不用了」，緹摩站起身來，臉上表情很遺憾地拍拍維特的肩，說道：「維特，我很感謝你的友誼，但是你這樣會讓我覺得我好像是個深宮怨婦一樣，會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應該感到可悲，不然就反而可恥了。」

「冰爵大人，維特沒有那個意思......」

維特急著想說明，但緹摩再次阻止了他，嘴角勾起笑意，用著帶點狐媚的笑容──維特認為他應該是故意的──笑道：「如今吾皇每天深夜仍然是在我的床帷裡就寢，所以維特你大可不必為我擔心。」

維特有一瞬間失神，他確實認為緹摩方才那一瞬間的美麗臉龐光可鑑人，那種自信的微笑以及取笑的態度，讓維特反而感到困窘，他羞紅了臉(一半原因是因為被緹摩的笑容魅惑的關係)，低下了頭不好意思地說：「我知道了，冰爵大人，是維特失禮了。」

「你沒有失禮。」緹摩安慰他道，「吾皇大婚即將到來，這宮廷裡又有何失禮之處可能發生呢？我們是一個人也不允許這種事的，畢竟要一起致力於成辦這件事的，不是嗎？」

維特覺得緹摩說的並不是場面話，畢竟帝國皇帝要大婚，全國舉國歡騰，緹摩也貴為開國以來最古老的貴族支系之一，又是皇帝身邊最為寵幸之人，全國人民都眾所期待的一等大事，緹摩又怎會不識大體呢？是因為他表現得太過於平靜，所以反而讓人想像了在他內心底是否有著什麼別樣心情嗎？

維特覺得搞不好是自己想多了，也許緹摩真的絲毫不在意，尤其是日夜服侍皇帝與冰爵的自己最為清楚，他們倆人確實每夜仍是同床共枕的，實在不像有心結梗在兩人之間的樣子。

緹摩站起身後走過維特身邊，走到了餐廳邊牆，靠在掩上了窗的窗帘邊，他忽然想喘口氣，或者大力地推開緊閉的窗扉，大聲呼喊一聲，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呼喊些什麼，只是覺得宮廷上下對他一致的同情，令他覺得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只不過是愛上了皇帝，而皇帝即將迎娶一個有別於他的、真正的女人而已，他為什麼得承受這些別有含意的目光呢？

緹摩不是對西蒙另娶他人的舉動不在意，而是認為那早在他的理智能接受的範圍之中，自他與西蒙結為生命共同體以來，他就明白有一天皇帝還是需要一個能替他傳宗接代的女子來做為皇后，緹摩當然自然不曾渴望那個位置，是的，他毫不在意那個被稱為皇后的虛浮位置，那於他沒有半點干係，因為他知道就像西蒙一直待他的好，西蒙的心永遠是他的，不會被任何其他人所佔據。

這不是緹摩的自信，而是如緹摩一向所感受到的，數百年來如一日，西蒙待他從沒有失去這份對他的衷情，這一點是緹摩也一直能享受到的、屬於皇帝對他的那份獨屬專寵。

緹摩在意的不是西蒙另娶他人，他在意的應該是，西蒙那種毫不閃躲的大方的姿態。

西蒙那種半點也不覺得對他有愧的態度，不知哪裡不明所以地刺痛了自己心中某塊地方，連緹摩自己都不知道那到底是為什麼？

若真要是嫉妒那便好了，那還有個解釋，但是緹摩自己分明知道，那不是種關於嫉妒那樣清晰可見的情感，他對於西蒙，有一種比嫉妒這種情感還要來得深不可見的難言之隱。

緹摩微嘆，站在窗邊，他總不能真的叫出來，因為他是冰爵，再怎麼樣他也是帝國皇帝唯一認可的枕邊人，就算皇帝娶了名正言順的皇后，這一點也不會改變，這是西蒙親口對他說的。

所以，他只是站在窗邊，恰好望見庭園迴廊上，一眾侍女簇擁著未來皇后走過，幾個人忙著替皇后牽著長長的裙襬，一些人則拚命揮動著大片的羽毛扇替皇后搧涼，又有許多女人圍在皇后身邊說說笑笑。西蒙則像一頭驕傲的獅子一樣，讓自己的手肘被皇后右手的白手套勾住，神氣地走在她身旁，他的確是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十分滿意於這位只會有露水姻緣的關係、他選擇來為他
生下後代繼承人的女子。

緹摩覺得有點不認識那個人。

不止是因為最近西蒙忙著準備大婚，其實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與他在正式場合上見面，而是晚間西蒙或也回到房間來同自己親熱，但緹摩卻奇怪地感到越來越不認識那個人。

他仍是帝國皇帝，他仍是西蒙，他仍是自己的生命共同體，但緹摩的生命裡卻穿插進了另一個女人來與他共享西蒙。

庭園中，對於帝國而言最重要的兩個人併肩走過緹摩的視線，緹摩把眼別開去，倒不是那兩個人的身影令他不樂見，而是維特投來的目光令他太過尷尬，好像他那樣緊盯著兩人會落實了他人所認為的自己是嫉妒的罪名那樣，緹摩悄悄地移開了眼睛，西蒙實在太過吸引人，他不得不控制自己不要再去看他，他在心底嗤笑嘲笑自己，偏在這種時候卻又發現自己更加地迷戀他，不知是何道理？

緹摩沒有發現的是，當他站在窗邊一個轉身，朝內重新對維特說話的時候，西蒙忽然福至心靈似地抬頭，正好翹望住緹摩的背影，他所喜愛的那抹金燦陽光般頭髮披在肩上的驕傲背影......西蒙勾起一笑，他的宰輔嫉妒了嗎？

維特走到窗邊恰如其分地伸手將窗帘拉上，與他的王對上了照眼，他的王微微一笑，維特感到那含意裡有點得意，似乎是撞見了自己的王對於冰爵的寵愛之心，維特感到有點難為情，好似該迎接君王如此露骨目光的人不該是自己，應該是剛剛站在這裡的緹摩大人才對。

維特退開了一步，將窗帘完全掩上，回身看見緹摩無所知地挑剔著剛才尚未食用的桌上點心糕餅之類，彷彿希望在其中挑出自己所心愛的味道一樣，一副不滿意的神情體現在冰爵大人平常就經常顯得冷漠的臉上。

維特在心底重重嘆了一口氣，是自己白操了心，看來君王對於冰爵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寵幸，情感有增無減呢。

※    ※    ※

109-5-2  20：57

維特有一個煩惱，生長在在極具聲望的少數貴族世家之中，從小接受著英才教育的他是非常優秀的，這一點也毫無疑問地為眾人所公認，但是他只有唯一一項不擅長的，那就是對於動物十分沒轍，因此當他隨行御駕前往一處位於海濱的皇家騎馬場避暑勝地時，他著實擔憂不會騎馬的自己，將無法如影隨形地跟隨皇帝與冰爵二人。

在維特向皇帝提出自己的這個煩惱時，只惹得皇帝仰頭大笑，皇帝告訴他：不要擔心，不會騎馬並沒有什麼關係，維特安心待在避暑勝地圍場裡的莊園等他們回來就好，至於外出騎馬遊歷的幾趟行程，他可以與緹摩一起去就行了。

皇帝語氣歡暢地勸慰責任心極重的執事管家。

饒是皇帝如此說，維特還是為了自己得被迫失職而感到憂鬱，他千叮嚀萬交代跟隨而去的騎兵隊長必須視線不離地保護好皇帝與冰爵大人的安全，仔細留意周遭情況不得令馬匹受驚或者應盡全力排除任何可能造成野外危險的因素。

相對於執事之於意外想像所引致的焦慮，西蒙有著期待出遊許久的好心情，愉快地告訴他，這次出門的目的並非是打獵，而只是放馬盡情跑跑、馳騁一番而已，用意是在於與緹摩一起消遣時光取樂，度過難得只有兩人朝夕相處的一段短暫假期，請維特實不必要有過多的擔心，以他和緹摩的騎術能夠照顧好自己的。

最後維特只好在自己的連聲嘆氣中送走皇帝和冰爵，不甘心地站在莊園大門前揮淚目送兩人跨上馬離開。

緹摩並沒有像西蒙那麼期待，說也奇怪，明明是帝國皇帝，卻比他還要期待兩人同時出遊，究竟是自己平時虧待了他嗎？緹摩心裡暗自覺得好笑，瞧西蒙這副出門在外精神抖擻的模樣，難道自己在宮廷裡沒能讓他得到快樂？

乜斜著眼忍住笑，睞著眉目飛揚的帝王，緹摩容光散發，他喜歡看著西蒙解放自己的樣子，好像一直以來他當皇帝是很情非得已的，自從他十七歲遇見西蒙以來，他就鮮少見到西蒙是開心的，或者快樂對於皇帝或貴族這些對百姓是擁有責任的人來說是太奢侈了，即使他們被認為享盡天下間的財富與尊榮，但緹摩偶爾也有被政務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時候，那就更遑論說是身為一國之主的西蒙，他所必須負擔的絕非一般人所可以想像。

緹摩與西蒙兩人任由馬匹悠遊於曠野上，幾員騎兵隊成員也騎著馬跟在後頭不遠處，緹摩實在很不喜歡有侍從一直盯著自己看的感覺，那讓他很不自在。兩人縱馬到了騎馬圍場裡的一塊小農場，那兒有一座著意建築造景而成的水車小屋，十分有風味，西蒙很鍾意這塊半大不小、袖珍秀美的農地，其旁的水車有小溪流流經，水車一邊發出規律的咯噠聲，一邊帶動屋子裡機械相連的搗杵，一下一下地擊打著埋在地下與地面齊平的樁臼。

西蒙看著這副情景，讓他覺得可以貼近一般平民的生活，他可以想像百姓生活在類似這樣的地方，安居樂業地過著一生。他可以藉由這種想像，告慰自己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緹摩陪著西蒙步入了小屋裡面，將騎兵隊護衛留在門外，緹摩因為覺得那些人頗殺風景，就順手把小屋的門給帶上了。109-5-3  24：22

109-5-3  09：00

屋子裡只有緹摩跟西蒙兩人，緹摩習慣有維特在身邊，現在只有自己與西蒙獨處，不知怎麼地感到有些彆扭，他不是愛說話的人，但維特卻是他少數說話的對象，而且維特長年侍奉他與西蒙，是最了解他們兩人之間的事的人。

緹摩瞧見屋子角落裡堆著幾堆裡面不知道裝了什麼穀物的舊布袋，這裡像是有人定時整理，流露出一種舞台劇搭景般的感覺，牆上及地上既不會髒得過分，但也狀似維持著很像一個鄉間小屋的氣氛。

原來西蒙有這樣的喜好。緹摩勾起脣笑，他不曾想過西蒙還有這一面，像是小孩子藉由扮家家酒來取得情境扮演的樂趣，令他覺得莫名可愛，一方面也為了帝國皇帝外出是多麼不自由而替他感到心疼。

西蒙態度非常閒適地在屋內隨意走走觀看，他特別喜愛那座水車，水車搗杵的聲音像是母親心臟的節奏，令他感到非常安心，他坐在水車旁的工作椅上，似乎正在想像農民們如何使用這個東西搗玉米粉或者麥子。西蒙那極度認真的作態令緹摩發笑，他的王竟然是這副樣子的，好像無法參與平民的生活令他心有不甘，於是只好來到此地滿足他心中的一份想望。

緹摩也在西蒙旁邊的一隻工作椅上坐了下來，溫和地覷看著他的王，他的王也抬起眼凝視著他，西蒙微微笑著的樣子像是一個極受歡迎的男戲劇演員，眉目清朗脣色鮮明，一雙水窪似閃著光澤的黑潭眼珠子鎖著他，臉上不假掩飾地表示著此刻有緹摩的陪伴讓他十分心滿意足。

他的王這麼容易知足嗎？只要百姓日子過得好，並且身邊有自己的陪伴就好了嗎？

緹摩帶笑傾身向前，有時他也不避免由自己來主動一點，他輕吻王者的臉龐幾近恭敬，像一個溫柔的母親慰勞一個努力的孩子。西蒙的嘴角牽起笑，並不讓緹摩的吻就這麼敷衍過去，他伸手扣住緹摩的後頸，堵住他往後退走的空間。

「唔......」緹摩發出黏膩的喉音，西蒙的舌頭靈活地鑽入他的齒間，攻占他的思緒，緹摩忘情地攬住西蒙的肩背，一方面發現西蒙已解開他的內衫在用掌摩梭他敏感的胸前，「嗯......西蒙，不要......」他雖然沒有潔癖得過份，但要在這裡......做那件親密的事，他打從心理上沒法接受。

西蒙卻好整以暇地微笑道：「放心，我沒打算在這裡要了你，我只是想與你親近一會兒......」說著大手往下游移撫摸到他的腰間。

騙人，緹摩倒抽了一口氣，就是為了親熱一會兒需要撩撥他到這種程度嗎？他下腹以下都快滾燙了起來，西蒙再不收手，自己就難免要做出可能會引起外面衛兵注意的窘態了。

他推開西蒙，幾乎是狀態狼狽地由椅子上滾下，一手扯著自己鬆開的領口，一手拉緊被解開一半的褲頭，西蒙真的很過份，是想把他衣物撕得衣衫不整等一會兒被人看見取笑嗎？

然而那個皇帝陛下卻像欣賞藝術品一樣，神情讚賞地輕睞著他，眼神上下逡巡似乎正在想像如何享用緹摩的細節，緹摩被他看得臉上一紅，低聲咬牙制止他：「住手，不，住眼，你再這樣我......」

「你怎樣？」西蒙不只歡喜看見愛人投來的惱怒白眼，更加熱愛愛人威脅他的迷人嗓音，他誘惑地道：「真的不來？」

「來什麼來！」緹摩瞪了他一眼，飛快重新扣上鈕扣，整理好儀容，羞惱之餘他快速走去門邊，想要馬上離開這個不知哪根筋不對竟然捉弄起他來了的皇帝。

「等等。」西蒙卻扯住他的手，一瞬間站起來圈抱在他身後，下巴靠在他肩上蹭著他臉頰，語音呢喃地低道：「再一會兒，我只想與你在一起。」

哪還不是每天都一起呢？說得不經常見面似的。

西蒙抱著緹摩，而緹摩也安分地留在他懷抱中，時間流逝，水車擊樁聲與流水聲如音符般連綿不絕，有一種溫醇美好的感受流淌在緹摩心中，叫他沉醉不已，西蒙喜歡他，直至今日仍不曾稍歇。帝王之愛如同流水一般流淌在每個百姓與臣民心中，卻有一份來自於西蒙這個人的愛才是獨屬於緹摩的，緹摩知道，這份不是來自於帝王而是來自於叫作西蒙這個人的愛，是他專一給自己的。

這份認知叫自己心內感動與浮想盈懷，他在西蒙臂膀裡轉身，反抱住他，西蒙喜歡他這種類似撒嬌的時候，於緹摩來說十分少見，對西蒙本人而言也非常難能可貴。他小心翼翼將緹摩圈在懷裡，一下下地碎吻他額頭、鼻尖、臉頰，他最捨不得的是那兩片柔軟的脣瓣，總是叫西蒙嚐之不盡、回味再三、欲罷不能。

西蒙正要無法克制地低下頭去吻緹摩，忽而發現懷中的宰輔有些鬱悶的樣子，他知道緹摩並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縱使緹摩性格上愛恨分明、並且對於情愛的感受表達直接，但是緹摩絕不是感情用事之人，更不會為了一時的春花秋月而感傷。緹摩是貴族之中的貴族，優美得叫所有貴族都心生欽羨，他沒有半分缺點，於外表上也是一副天賜的美貌，他整個人完全無懈可擊。

這樣的人，說會有憂愁，會有十成十在裝模作樣，但緹摩卻非如此，他確實的時候，就是確實的，也因此西蒙才能得知，緹摩對自己的心，從來都是無時無刻懸掛在自己身上的。

那麼現在緹摩難得露出一點憂愁，那必定也是為了他，可，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西蒙並不想去問，他的緹摩並不是那麼脆弱的人，他也相信，只要緹摩的心繫在自己身上，那就沒有什麼問題，因為，自己終究是只有緹摩的，不會有什麼橫亙在兩人之間，只要他們一直在一起，他早晚會知道緹摩某一時刻的心情或心思是為了什麼？他不急著，就像他等待緹摩已經等待了數百年一樣，他不介意往後一直地繼續等下去，等待這個人對自己展現某一面是自己最為期待之事，他的眼睛捕捉緹摩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瞬間的情緒，他像一個寬大的父親一樣包容緹摩每一個小心思與小小的不適，他知道緹摩是因為在意他才會有這些行為舉動，因此他樂於承擔這份愛的甜蜜。

緹摩將臉埋在西蒙的肩窩裡，兩人擁抱著一動也不動地溫存著，西蒙嗅著緹摩髮間的清香，有一種衝動在兩人緊貼相擁的肉體之間湧現上來，西蒙微笑：「你在想的跟我一樣嗎？」

這是重複在兩人之間無數次的心電感應，緹摩漲紅著臉，點頭：「嗯，走吧。」

激情，在兩人之間，枕籍與被翻紅浪之間，袒裎的肉體與白皙光滑的肌膚，昂揚的慾望與索求的愛，付出與感受，睏頓與相擁而眠，兩人之間一次次上演的相愛加碼的戲目，永不厭倦的愛戀追討，西蒙與緹摩，緹摩與西蒙，傾盡全力互相去愛對方而無法分離的兩人。

兩人從水車小屋裡出來，示意門外的護衛之後就馬不停蹄地趕回了暫時作為行宮的莊園，一回到莊園兩人就馬上關在房裡，事先吩咐不用晚膳、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許任何人來打擾，此舉弄得風風火火的，好像出了什麼大事一樣，惹得所有護衛與隨行的侍官人人面面相覷，只有維特垂著臉識相地發出噤口令，並且遣退了所有例行性的巡邏、交班等人員，執事總管代替皇帝下了指令，
要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退出莊園，只留自己一人在此等候陛下需要傳喚即可。

唯有維特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那是自己長年以來服侍皇帝與冰爵兩人，所才能體會到的兩人之間微妙的情感傳遞。

那出了的大事就是皇帝與冰爵相愛了。

而且這一波會像感冒一樣持續好一段時間，維特咳了一聲，又要到了不知道該把眼睛放在哪裡的一段時期了，因為在這段期間內皇帝與冰爵大人兩人會不分時間場所地相愛，自己的存在總是有點像是被當成一根柱子一樣地隨時被忽略，然而，維特還是要盡職地服侍好尊貴的二位，所以雖然不能到寸步不離的地步，但是必須待在皇帝與冰爵兩人能隨時傳喚到的地方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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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2-11-08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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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9)

5樓發表於: 2022-11-08 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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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5-4  09：00

緹摩趴在潔白的羽絨被上，露出背後大片滑嫩肌膚，清晨空氣清新宜人，向著庭院的大窗門打開了一個縫隙，微涼的風穿過門縫拂動低垂到地的白紗窗帘，緹摩感受到陽光的輻射熱為地面所吸收，逸散出晨光微粒漂浮著光塵。

日照往屋內移，緹摩還不想醒，他太累了，昨晚與西蒙糾纏了一整夜，他可以感到西蒙已經起身不在床側，深深的倦怠感襲捲而來，叫他沉重的眼皮無法睜開，他聽見不遠處海岸潮水流動拍打的聲響，前些天他還和西蒙在沙灘上策馬縱情奔馳，馬蹄四腳掀揭起兩道足印，他們倆直跑到燈塔那邊的礫石堆上，炎熱的空氣熱浪令人有撲面窒息之感，立在燈塔那邊的堤防上亟目望去，遠方有幾條顏色看起來較深的洋流經過，波光粼粼處，帶起一群群白花花乘在浪尖上跳躍的魚兒，一艘大航海時代型制的西班牙商船擱淺在近海處，斷掉的桅杆上帆布已全被風吹不見，破舊的船身東一塊西一塊長滿藤壺與五顏六色伸著觸手的海葵；緹摩在半夢半醒間驀然想起之前在海濱所見的那些風景，他也隱約聞到維特所準備的豐盛餐點的香味，但他一根手指都不想動，枕頭上還留有昨夜西蒙沾上的味道，兩人放浪了數個鐘點的記憶也仍在腦海裡打轉，緹摩想在夢中再睡去，他的王好像仍在夢裡抱著他不放開，他不想在夢裡醒來。

在他抗拒著從現實當中醒來時，身後的床面沉了下去，熟悉的味道覆蓋住他的脣瓣，溫熱的大掌自然地撫摩他的胸前小腹，緹摩可以很確定現在時間已經落在午後，依照慣例西蒙會在處理政事之後(不得不在休假時仍然得處理一些必要的政事)，回到和他共同起居的這個房間，然後一同到充滿日曬陽光的日光屋裡喝個下午茶，一邊聽著維特報告事情或者說笑，兩人的假期通常都是這樣尋尋常常地度過的。

緹摩嗯了一聲翻了個身，微瞇著眼睛看向上方正親吻著他的人，果然是西蒙，他換上了一身筆挺乾淨的衣服，黃絲綢腰帶繫在左腰側，頭髮梳得漆亮服貼，西蒙似乎也感到意猶未盡，但仍很克制地吻著緹摩，他可不想他的宰相累過了頭，錯過了今晚和他一同前往海邊野營的活動。

緹摩於是醒了，醒在西蒙不願休止的親吻之下，他用兩手掛在西蒙的脖子上，兩舌難分難解，緹摩羽絨被下一絲不掛，露出平坦的腰髖部分，西蒙將眼神保留在停在他臉上，詢問他：「要醒了嗎？」

「已經醒了。」緹摩答道，都吻成這樣了還不醒，他又不是什麼睡蟲。

西蒙聞言抱起他，空出手將床旁的大毛巾拉過來一條蓋上緹摩，抱著緹摩走出房間往大澡堂方向而去，維特早候在門外，果不其然瞥見緹摩一臉倦容，便知趣地斂下眼瞼，稟告西蒙大澡堂的熱水已經加溫準備好了。

西蒙點點頭。

澡堂是羅馬式的大浴池，由大理石柱子構築而成，熱水是鍋爐加溫再由管線輸送過來注入各浴池的，這裡雖說是避暑勝地，但就是地理位置偏北邊所以氣候溫涼一點，在白天時也偶有叫人感到不舒適的高溫，但整體而言位在海邊的莊園常有海風吹拂，現在才剛進入夏季，西蒙與緹摩打算在此地待到秋天以後，等季節過去之後再回到首都。

西蒙將緹摩放在浴池邊，階梯式的澡池只要走下去便會越來越深，他把手伸進水裡測水溫，接近傍晚的此時，西蒙吩咐維特水溫要不冷不熱剛剛好，的確是他理想的溫度。

他與緹摩剛才已經除淨衣物，赤身裸體地泡入浴池，緹摩渾身柔弱無骨，身上青紫之處星點般遍佈，提醒著兩人昨夜一夜有多瘋狂盡興，西蒙抿起脣笑，他仍是在克制，緹摩靠在他懷裡，他便有停止不了的綺想，不過他並不是縱慾無度的人，和緹摩一起前往海邊野營也是他們一年中在夏季最重要的據點活動之一。

他要把緹摩打扮得乾淨漂亮，整整齊齊的挽著他的手一同搭上馬車，前往海邊預先搭好的營帳區。雖說還得帶著一干侍從有些煩悶，但他可以視若無睹，他眼中緹摩最重要，他可以叫那些人退得遠遠的，不准靠近大帳篷附近的範圍以免掃了他跟緹摩的興。

君王對冰爵的寵愛是滾燙的，完全不由他人沾染。

若不是西蒙想要緹摩一天到晚都陪伴自己，他甚至想要將他與其他人隔開。

但西蒙自己以為，與其說這是佔有慾，不如說他是不願意緹摩的美被他人所攝去。

以他一個君王的想法，自然是這麼想的。緹摩只屬於他一人，這是誰也不懷疑的事。

夜幕低垂，雲淡風輕，無月的天空星子閃爍，深藍紫色的海平面那端有時亮起遠航船隻的燈光，夜晚的海濱闃靜幽玄，周圍的防風林內不時傳出像是角鴞的叫聲，為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增添了一抹神祕感。

沙灘上架起了一座篝火，是西蒙想要的那種、火光稀微只能看見相依偎著的彼此的亮度，能夠將緹摩與自己包圍在其中，不被其他人窺見，卻又能恰好捕捉住對方好似描摹一般的臉龐。

緹摩的臉看來像油畫渲染筆觸朦朧模糊，有一種類似女孩子的神情氣質在他臉上，這是因為他長得美的緣故，並非是說他有女態；西蒙用薄毯圍住兩人，只有兩個人在一起時令他有種自己不是皇帝的感覺，他感謝能讓他有這種鬆懈的心情，好叫他躲過日復一日繁重的政事所導致的精神麻痺。

緹摩只在近旁，晚涼的微風飄帶起緹摩細軟的髮絲，淡白金色微捲的頭髮在火光之下反映出古銅色澤，令他看起來像一幅唯美古典的肖像畫。

西蒙迷戀地凝視著愛侶，有擁他入懷的衝動，他的緹摩實在太美了，任何人都無法取代。

篝火無聲地燃燒著，紅橙烈焰吞噬了乾柴吐出了灰燼，一種無邊寂寞的心情慢慢爬上了心窩，附近不遠的海蝕洞傳來如笛音般清涼的幽鳴聲，背後三角帳棚被風吹過偶一發出拍響，全世界只有緹摩與自己在這兒，一起傾聽潮水漲退，一起觀看日出月落；堤岬上的燈塔轉著明滅的燈火，將自己內心的陰霾一掃而空，他心想，縱然有點兒寂寞，但好在緹摩就在這裡。

兩人親密地額頭相抵，低聲說些不甚重要的情話，軟語呢喃，耳鬢廝磨，一刻也分不離。

歲月是一項好物，他讓倆人在歲月的洗禮之下越發精純，越發奮力相守。

西蒙把緹摩攬過身邊來，再度說了聲我愛你，我愛你，緹摩，他說。

我已經沒有辦法了。

哪怕把整個王國給你都還不夠，但我卻只能給你我自己。

109-5-4  20：17

※    ※    ※

109-5-10  15：13

舞會進行了大半夜，御用樂隊輪番上演了好幾十支舞曲，舞池中華麗衣著與翩翩裙襬交錯，穿梭在舞池中的紳士淑女們各個像隻繽紛的彩蝶，香檳與葡萄酒杯此起彼落清脆敲擊，人們歡笑，並且盡情享受舞蹈。西蒙坐在中央高台的王座上，臉上表情輕鬆而炫耀，他睞視著下方，確保他的賓客們在這場宴會裡都能得到妥善的招待與沒有止息的狂歡。

音符大幅度地流瀉在舞池裡，隨著人們腳步輕快地移動而跳躍，嗜血族裡不乏俊美的王公貴族擁著身著袒肩露背禮服的仕女迴旋在舞池裡，餐盤托在侍務生的掌中一道道地遞上來沒有停過，大廳角落及窗邊寬廣處則擱置著一區區的沙龍椅，其上坐著成雙成對熱吻的戀人；隔壁雪茄室頻繁開啟的門扉遞嬗來陣陣煙氣，高級的煙草味襲捲於穿窗而來的戶外微風中，成排打開的長型落地門窗淌進來大批月色，薄涼的空氣夾帶不惶多讓於室內管絃音樂的唧唧蟲鳴聲。

皇宮裡多少紙醉金迷的場合，今晚這場慶祝宴卻絕對是屬於盛宴中的一場盛宴。

西蒙稍稍斜過臉瞥向身側，右側寶座上同時坐著一位晚禮服上綴滿玲瑯裝飾的貌美女子，那是柳湘音，難以數計的名貴寶石項鍊珠串、掛滿她脖子手腕等處，令人擔憂她單薄的身子板不知何時會被無法承受的重量所壓垮。

西蒙像觀賞維納斯神像一樣地側頭觀賞她，將她打扮得在場所有人都艷羨不已的美麗不可方物，西蒙注意到柳湘音露出些微倦容，便親自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將她扶起，再將她的手交給呼喚來的侍女，輕聲囑咐要好生照料已有身孕的皇后。

台下一干王公貴族，看見皇后將要離席，紛紛舉起手中的酒杯高喊吾皇萬歲，以及祝願皇后平安順利誕下繼承闍城的皇子，祝願皇帝千秋萬世皇子冰雪聰明。

西蒙將柳湘音交由貼身侍女帶下去休息，在一片呼喊聲中被歡慶的氣氛簇擁著離開，沒錯，這是個慶祝宴，慶祝皇后有了喜訊，而皇帝的子嗣將於不久後的將來誕生。因此人們瘋狂慶祝，大肆地慶祝，整夜整夜地狂歡，今晚還只是第一夜而已，皇帝為皇后所舉辦的慶祝宴會一連十多天，直到人們感到厭足為止。

西蒙一個轉身，眼角溜過那抹驕傲的身影正閃進雪茄室隔壁那間休息室，他捕捉住那人的身影，只餘一片衣角飛快地鑽入門縫。

西蒙脣角流過一笑，他知道那間休息室另有門路通往西側穿廊，而西側穿廊可以通往西邊花園直達他賜給緹摩的別棟。

皇帝打了個手勢要大家繼續盡歡，便走下高台，隨著心愛之人的行跡走進那間休息室，又打開通往西側的門扇，一路尾隨著想見之人的步伐前行。

整晚，他都看見緹摩不是滋味的目光流連在他與皇后的臉上，並且巧妙地停留在皇后的腹部上。他喜歡看見緹摩嫉妒的目光，即使他的宰相整晚都得體地坐在自己願意舒適待的位置上，以迴避人們好奇的質詢，但他知道他整晚都在意著他。

西蒙想像對方整晚不得不忍受那些百轉千迴的心思，然而卻要為了帝國宰相的顏面而端坐在那兒，想像著對方糾結的心情他便也跟著心裡發疼，趕忙著想前去安慰他。

宰相的步伐極快，算算只比西蒙早了數分鐘，他跟在路線其後卻已不見人影，西蒙直接往緹摩的居所前去，果不其然維特已站在房門前，維特依照自己的交代在宴會裡也一同陪著緹摩，自然緹摩離開時也是同時跟來了。

維特看見皇帝，鞠了個宮廷裡輕便的行禮，西蒙微微點頭，維特馬上表現是在裡面沒有錯。

西蒙可以揣測緹摩進房應該不久，他扯起笑，推開了房門進去。

緹摩仰躺在那張兩人纏綿過無數次的大床上，脫下束縛的緊身外套只剩一件薄內襯，敞開著胸前釦子露出白皙鎖骨與膚白細肉，一手花邊袖子掩住額頭，似乎正躺在床上休息沒多久的樣子。

一旁矮櫃上一瓶濃烈的白蘭地打開瓶塞子，軟木躺在地上，玻璃杯裡只剩一口琥珀色的酒液。

西蒙不知道緹摩喝了多少，但那滋味肯定並不美好。

他的宰輔竟然借酒澆愁？西蒙低笑，整晚上都沒看見他碰過什麼食物飲料，竟然一回來就喝酒。

「緹摩......」他輕聲喚，壓上他的床。整個人懸在緹摩上方，兩手撐在床上。

緹摩手背摀著眼，薄薄的脣跟消瘦的下巴露出來，脣邊還有酒漬，西蒙俯下身親吻他驕傲的下巴線條跟覆上柔軟的嘴脣。嗯，果然剛剛才喝過酒。

緹摩一手推開他，似乎厭煩他接近的樣子。手仍摀在眼上，沒有看他。

西蒙不相信，他的宰輔會拒絕他。

他開始往下親吻，一手撥開緹摩敞開的衣襟往肩頭胸前摸索，兩片脣瓣帶有熱度地貼上緹摩頸側。

親吻持續了蠻久，久到西蒙都感到身下之人微微的顫動還有喘息，但是緹摩似乎卻不打算回應他的樣子。西蒙忍不住脫起他的褲頭撫摸他的腰側，縱然他沒心情但自己的興致可不是瞬間可以熄滅的。西蒙用下身微微蹭著緹摩也逐漸膨脹的褲襠。

親吻沒有停止，不依不饒地親吻勾引緹摩的敏感帶。

「唔......你夠了沒有！」緹摩總算坐起身推開他，兩頰酡紅顯示他也染著情慾。

西蒙微笑無言地鎖住他的雙眼，緹摩的眼瞳是大海深藍色，微曲的淺金捲髮披在他肩頭上，一臉氣憤莫名的樣子惹得西蒙好笑。

怎麼會夠呢。

西蒙彎著身子半跪在床上，直視著宰輔正在生氣而瞪著的眼。

終於肯正眼看向他了。

西蒙傾身向前含住緹摩微張的脣瓣，一如往常的芳香甘美呀......

脣瓣相觸的水聲淋漓作響，喉頭不停滾動嚥下迅速分泌的唾液，緹摩不知何時攀住對方的頸子，不免為自己感到羞恥，他再度推開西蒙，將臉側到一邊去。

西蒙模樣極無辜，他恨不得立刻推倒眼前人，然而還是尊重著對方心情而巧意輕聲詢問：「怎麼了？」

如此聲線溫柔如水，就算是鐵石心腸也要崩掉一角，緹摩卻硬著嗓子說：「沒怎麼，怎不去陪柳夫人呢？」

西蒙一怔，雖然他尊重緹摩的心情，但是於他現在此刻的心情上實在有點突兀呀。

在他強抑著渾身慾火，擔心緹摩憂惱的此刻，他竟然在緹摩的口裡聽見別的女人的稱呼嗎？

難道真是吃醋？

西蒙從喉嚨輕咳了一聲：「你說誰？」他該提醒緹摩他現在有點殺風景嗎？

「柳夫人，柳湘音，還有誰？你走，這麼大喜事不去陪著夫人來這裡幹什麼？」緹摩從床上轉過身去，西蒙沒有放過他那眉間迅速皺緊的痛苦。

「我們說過了，等孩子生下來，就送走她。」西蒙安撫性地抱住緹摩後背，溫柔耳語道：「緹摩，我只跟她要好到有孩子為止，我並沒有......」

「夠了！不要向我說這些！」緹摩摀住耳，忍不住高聲。

西蒙微嘆了口氣，他知道這件事可能傷害到緹摩，但是身為王位守護者，他不能不做這件為後世傳承的事。

「你該知道我愛的人是你，緹摩。」

緹摩不希望自己看起來這副樣子，好像他多在意柳湘音一樣，但他不能抑制自己那打從心底翻湧上來的厭惡感，他想著今晚柳湘音身上那套華貴的禮服，及身上那堆俗不可耐的珠寶，西蒙像在打造一個陶瓷娃娃似地打造一個只有皇后形象的空殼，這令他打從心底感到不安，這難道是人做的事嗎？

他急忙撇開西蒙，退到床邊，有些聲嘶地說：「好差的品味，你將柳湘音當作什麼在裝扮？這令我做噁，你難道覺得她好看嗎？」

「沒有你好看。」西蒙狀似沒有感覺到緹摩的真意，但是臉色卻繃了起來。

「你──」緹摩還要加聲罵下去。西蒙卻又欺身過來，緹摩為了抗拒他，一手打在他肩上，卻被西蒙牢牢抓住。

「沒有你好看，緹摩。」他溫柔嗓音與眼神同步投向緹摩，再次複述卻有種誓言的意味，「只到孩子生下來，緹摩，我不會要求你忍耐但是......我的心裡只有你，緹摩。」

他說他不要求他忍耐，但是他現在已經......感覺嫉妒就像水蛭一樣爬滿了全身，啃噬著自己，吸著自己身上的血液，痛苦不堪。

「西蒙，求你......」緹摩吞了吞喉頭的苦澀，「一段時日也好，和我分開吧？」

「不行。」西蒙斬釘截地說，臉色突然顯出陰騭。

他覆身壓上緹摩，不容他抗拒。

適度的嫉妒令他覺得可愛，但是，真正有著心結是他不允許的。

「我不允許你離開我，緹摩。」西蒙忽爾展露出王者的霸道，壓住緹摩，在那一晚強要了他。

109-5-10 1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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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10-13  19：20

西蒙難掩喜色地放縱腳步簡直差點要小跑步奔跑起來，若不是皇宮裡有著為了莊重禁止疾行的規定，他恨不得在接到消息之後馬上狂奔而去。

他的子嗣誕生了。

如他所自信的那樣，是個男孩。

他不會跟別的女人生孩子，只有西羅聖教的聖女才能借腹產下他的兒子。

根據闍城皇族所持有的祕典當中記載，西羅聖教一族的聖女能夠產下擁有嗜血族血統更加優異的後代，他迎回柳湘音之後，就施行嗜血族與人類訂約的一種儀式，在適當的情況下將柳湘音嗜血化。他的孩子並不是外來的雜種，而是替換了他的精魂的，要施行此法，也需有真正的夫妻之實，他知道緹摩會難過，但他不會因為緹摩的情緒而改變自己的想法。

嗜血族與人類並不能產下後代，就像人類不會去找其他種類的生物交配一樣，一定是要將對方嗜血化、使對方成為嗜血族之後，他們體內的血才能夠跟嗜血族交媾，也因此，就算是跟一般人類交媾，也只會吸取他們的精氣而已，是不可能產下後代的。當然也有好獵漁色的嗜血族會到處擄人當作一晚的消遣，但是原則上這樣極易使嗜血族曝露行蹤，就算是再放蕩的貴族也要為後果考慮再三，並不會輕易去找人類當作交歡的對象。

他身為嗜血族的王者，自然更重視血統的實現。

由於嗜血族永生不死，所以其實並沒有產生後代的慾望，只有需要傳承家名與產業的嗜血族貴族，且是純血統的王族才需要有自己的子嗣，因此就算花個數百年，他們也會與門當戶對的、同樣具有純血統的高貴女性努力產下後代。

嗜血族的生育能力極低，一般不太容易受孕，但是由於嗜血族位為食物鏈的金字塔頂端，他們多的是有時間慢慢產生下後代。

緹摩也是他父親十二個兒子之一，是父親維森公爵在數百年間擁有無數女伴之下所產下的最後一個孩子，緹摩早年的記憶都在尷尬與自重的心態裡迴避那些父親帶回來的女孩子們，說女孩子們並不誇張，可以說是三天兩頭就換一個新的，或者是成群養在侯邸裡的。

緹摩出生在這樣......尤其是應該算是一個多產的家族裡，他是十二個兒子之一並不太受看重，但父親也因為他是最小的孩子而對他疼愛有加，幫忙家族的事父親只要有前面幾位能幹的哥哥在就夠了，父親本身對他的期望不大，可以說是任由他玩樂或者任由他依照自己的性情隨便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這毫不意外的是一個淵源已久的古老家族常見的腐敗內幕，但是緹摩並沒有因此而步上另幾個無能哥哥的後塵。

他跟別人一樣學習貴族必定會學的音樂與繪畫，博學多識並且天生的感性使得他的才能比別人更加出眾，他又不自滿，總是只把這些藝術項目當成消遣，若說緹摩真有人生目標嗎？哈，對於嗜血族來說，漫長的生命做什麼都可以，又何必有什麼人生目標呢？

嗜血族就像一出生就被判生也被判死，既然擁有永恆的生命那不也跟死人無異？永遠不必急著做什麼，也不用追求什麼，只要等著悠遠的歲月流逝然後不可避免地在無聊的日子中墮落就好了。

何況緹摩太早地遇到了西蒙。

他的人生從十七歲那年遇到了西蒙開始，就注定了他的人生就是一無往復地只將眼睛追逐帝王的身影。

這份愛是一份天然的遭遇，兩個人都沒有特別存心，但卻在接觸到對方的剎那間交換了心。

緹摩並不是，設想過他與西蒙之間該如何？

或者，他們就只是遭遇了。

這份愛不是緹摩預想中的愛情，一點都不是，一來是因為他身為不死的嗜血者所以從來不期待愛情，二來是因為自小看多了父親的見異思遷，所以他也並不相信嗜血者心中會存有愛情這種應該名之為浪漫的東西。

他跟西蒙之間的事，應該不能稱之為愛情，就像西蒙對柳湘音，也並非當成是皇后是伴侶，他雖然將柳湘音打扮得有如一國之后，也以相等的待遇禮遇她，但是這個皇后比較像是西蒙希望一個坐在那邊證明皇帝有皇后的空架子。

然而西蒙卻又不對他是與柳湘音相同的。

即使在如此情何以堪之時，緹摩仍是這樣認為與感受的。西蒙待他與柳湘音並不相同。

只能說，西蒙就是為了子嗣。

很現實，但卻也是無法逃避的一點。

王位需要有人繼承，就這麼簡單而已。

而王的繼承人，當然也不能是隨便一個女性生下的。

所以西蒙選中了西羅教聖女柳湘音。僅只是因為這個身分跟血脈，西蒙其他的並不在意。

嗜血族王者的血液更加純正，雖然也與貴族女子婚姻交通，但是若要與人類一起，即使已經將對方變為嗜血族，卻無法使原本是人類而不是純嗜血族的女子產下後代，原因是因為無法在與之交溝的人類體內形成嗜血族的骨肉，畢竟純嗜血族的由來並非是像「使之嗜血化」一樣咬人類一下就將他變成嗜血族那樣的程序造人，純嗜血族是久遠以來從亙古時代就存在的超然物種，血脈一脈相承，無法與外族通婚，這種根源於基因上的撿擇因素就像人類無法和牲畜生下後代一樣，唯有西羅教的聖女被視為神血的持有者，所以不同於一般人類。

西蒙擄走當時已經懷有身孕的柳湘音，再藉由將她嗜血化而將體內胎兒也轉變為嗜血者體質，借他人的骨肉產生自己兒子的形體。

他要叫他邪之子，他就是整個嗜血族的未來。

「這個孩子，他將會使我們嗜血者一族，更加繁榮。」西蒙這樣說。

緹摩無法抗辯，這由不得他。

而如今，今夜，闍城之皇的獨子誕生了。

西蒙飛速穿越廊道，趕往柳湘音所在的皇宮東棟，邪之子誕生的好消息在稟告皇帝後，已經遵從諭令傳遍與整個貴族得知，祝賀的人們在接聽消息後擠在緊閉著宮門的皇宮外，大呼「吾皇萬歲」，一邊也大肆慶祝歡叫「恭喜皇子誕生」之類的祝福語，雖則在深夜皇宮大門閉鎖不得而入，但是震天價響的歡呼聲仍此起彼落，人潮絡繹不絕遲遲不肯散去。

西蒙是第一時間就趕往柳湘音休息的房間，丟下所有需要處理的政務卷子，他期待已久的日子來臨了，興奮得雙手緊握。他的孩子，唯一的子嗣，下一任的帝國皇帝，在今夜誕生了。

他想好了所有要賞賜給柳湘音的珠寶玩意禮物，他要好好犒賞她一番，然後當然，他會把她送走，這是他原本的決定，而邪之子也不需要一個實質母后的存在以免將他養得軟弱。

邪之子就是他的兒子，他一個人的兒子。

西蒙大力推開那房間的兩扇門，內中的柳湘音聽到聲響嚇了一跳，她原本很睏倦，產後也確實很疲累，瞇著眼小睡了一會兒，然而皇宮中的規矩有個年紀大的保姆陪伴在旁提醒她不要深睡，以便隨時迎接皇帝的到來。

「恭喜陛下。」保姆先報喜，一邊轉頭向柳湘音一邊說，「夫人狀態良好，皇子也健康。」

西蒙撇撇嘴，他有些不在意保姆提到柳湘音的話，卻把注意力放在皇子身上，便道：「皇子呢？」

保姆回答：「洗浴後在隔壁房間裡安睡，正等陛下到來。」

當然一個才剛被襁褓裹起來的小嬰兒是不可能專候著皇帝來的，保姆指的是另外的幾位保姆，早就被西蒙吩咐一旦皇子出生就要悉心照料。

109-5-13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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