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02 【书素】渡莲（《捉妖》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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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9-02 21:05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9.02 【书素】渡莲（《捉妖》前篇）

写在前面：
      1.《捉妖》前篇，一页书x素还真，短篇。
2. 预警：文笔渣，人物性格严重ooc，情节无关原剧，介意者勿入，谢谢！

------------------------------------------------------------------------------------------------

第一节就是不开花

苦境西北有山，山名云渡。
云渡山壁立千韧，猿猴难攀，飞鸟难越，唯悠悠白云可渡。
世人皆知，云渡山上住着一位暴力和尚，哦不，是得道高僧。
得道高僧法号一页书——
一页纸薄，历百世风霜，已不堪为记。
一页纸重，历风霜百世，千古丹心犹是。

云渡山很高，一页书的佛法造诣和修为境界比云渡山还高。
一页书的脾气与他的佛法修为正比。
暴力和尚有言，云渡山上一草一木，皆不可侵犯。
于是千百年来，云渡山上，除了这位得道高僧，便只剩下悠悠白云和他那些不可侵犯的草木，再无人迹。

一页书最近总觉得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
      他打坐参禅的时候，他焚香烹茶的时候，他品茗阅经的时候……总会无比清晰的感受到，有一道不知道来自于哪里的、满是好奇的目光，落在他的后背上，追随着他的身影，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举目四望，身周哪有半个人影？
那道目光有如实质，如影随形，无时无刻不粘在他身上。虽然能分辨出目光中没有恶意，但被人窥视的感觉并不舒服。
如芒刺在背，大约就是一页书现在的情绪状态。
一页书有些生气，决定搜遍整个云渡山，一定要把这个天天偷窥自己的家伙给揪出来，狠狠的教训一顿。

在对全云渡山的花草树木虫鱼鸟兽进行了一番艰苦细致的搜索排查后，一页书目标，最终锁定在了禅台边池塘里的一朵白色莲花苞上。
目标其实挺显眼，因为放眼整个云渡山上，就只有这一个池塘、一株莲花、一朵莲苞。
一页书对这朵白色莲苞的印象很是深刻——

那日他去定禅天造访净琉璃菩萨，返程时途经琉璃仙境。
时逢仲夏，正是赏莲的大好时节。难得身有余暇，想起净琉璃菩萨在闲谈时曾与他提及的、琉璃仙境玉波池中那些盛放的美丽莲花，佛者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很自然的，拐了个弯。
向着玉波池的方向。
然而当他踏入琉璃仙境，立时便发现——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整个琉璃仙境都被浓郁的妖氛所笼罩，灵气稀薄，哪有半分传说中的“仙境”模样？
玉波池中，没有想象中的接天莲叶遮天蔽日、各品莲花争奇斗艳的旖旎美景，没有扑鼻而来的氤氲荷香，映入眼中的，只有大片大片即将被妖力吸尽生气的枯败残荷，在一池散发着腥臭气息的淤泥黑水中苦苦挣扎、苟延残喘。
一页书绕着玉波池走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问题所在——
是蛾妖！
蛾妖是莲花的天敌，那些被咬得千疮百孔的莲叶和腐败的立茎根部附着的细小蛾卵，便是这里曾有蛾妖肆虐的最好证明。
一页书观遍整个莲池，满池莲花，皆遭蛾妖荼毒，花残叶败，生气全失。偏在莲池尽处，有一朵小小的白色莲苞，虽然也被妖气死死缠绕，却仍是倔强的，从那些东倒西伏的枯萎莲叶间探出头来，昂然兀立，颇有几分宁死不屈的悲壮意味。
虽不知那些蛾妖从何而来，现下又去了何处，眼见一池莲花受此灾厄，再看看那朵花瓣晦暗无光，却仍是拼劲全力、挣扎求存的羸弱莲苞，佛者心头一动，竟是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
拂尘扬起，伴随一声暴喝——
“莲华圣路开天光！”

天光普照，妖氛尽扫。
妖雾散去，琉璃仙境又见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佛光过处，玉波池中，满池污泥浊水在瞬间重返青绿。池水沸腾翻涌，搅起大片大片的涟漪，层层叠叠，从水面上席卷而过。粼粼波光映照下，满池残荷在刹那间重现生机，开枝、散叶、结蕾，又在一瞬间全部怒放开来。满池怒绽的新莲，藉着佛力的余风，轻舞摇曳，似是在向一页书点头称谢。
妖氛涤净，玉波池重现盎然生机，一页书朝莲花们挥挥手，准备功成身退。
然而，就在他打算转身离开的那一刻，眼角的余光，却不自禁的扫向莲池尽头，下意识的，想再看一眼那朵骄傲倔强的、宁死不屈的白莲花苞。
在满池盛放莲花的映衬下，原本傲然昂立的莲苞被遮掩包围在重重叠叠的莲花莲叶间，不再显眼。一页书眯着巡视许久，好不容易才寻到了它的踪迹。
咦？莲苞，竟然还是莲苞？
全玉波池的莲花，都被自己的内力催开了，那朵莲苞，竟然还是莲苞？
竟然……没有开花？
一页书有些难以置信的用力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佛尘，再看了看那朵莲苞。
然后，他抬起手，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不是眼花，没有看错，莲苞依然是莲苞，确实……没有开花。

是佛力不够么？还是它身上，尚有残余的妖气未曾涤净？
一念所及，一页书纵身跃向莲池尽头，来到那朵莲苞所立的位置。
然后，他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莲苞最外层的花瓣上。
最纯净的佛气，从他的指尖涓涓涌出，绵绵不息，流向那朵不肯开花的莲苞。
佛气灌入花苞，原本黯淡无光的玉色莲瓣在瞬间变得晶莹剔透，灵气涌动的瓣纹脉落间，隐隐有光华闪现。伴随着灵气流动，一抹淡淡的浅粉色沿着瓣尖往下，徐徐晕开。
大概是对一页书慷慨相赠佛气表示答谢，莲苞甚至主动靠向一页书，在他的指尖，亲呢的蹭了蹭。
蹭得一页书眼皮一跳。
靠是靠了，蹭也蹭了，然而……还是……
依旧没有开花。
心头有一万只草泥马狂奔而过，暴力和尚的执拗脾气被瞬间点燃——
他想见到这朵白莲花苞开花时的模样！！！
于是，当一页书再次回到云渡山时，他的手中，多了一株坚持不肯开花的白莲花苞。

回到云渡山后，佛者很快就发现他遇到了第二个问题——
琉璃仙境有玉波池，但是云渡山上——没有池塘。
没有池塘？那就现挖一个！
一招大梵圣掌拍下去，尘土飞扬过后，云渡山上的禅台旁边便多了个大坑。一页书将坑中蓄满水，弄成个池塘模样，又将那株他从琉璃仙境玉波池中强行“绑架”回来的白莲花苞，小心翼翼的种下。
看着只有一株莲花的、空荡荡的池塘，佛者想了想，又在池塘中丢了几尾锦鲤。
嗯，拍拍手，收工。
一页书对自己亲手完成的这个工程很是满意。
让他不满意的，是那株被他从玉波池“绑架”回来的白莲花，在他的悉心照料、百般呵护下，既不抽枝，也不长叶，尽管花苞在佛气的润泽下日益莹白圆润，却全然没有半点要开花的觉悟。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任一页书日日对它讲经说禅，天天给它灌输灵气，白莲花苞依旧顽强的坚守着它的一贯原则——
就是不开花。
一页书是得道高僧，佛业功课，诸务缠身，总不能天天围着一株莲花打转。时间久了，也渐渐失了兴致。
任由那朵白莲花苞孤零零的杵在池塘里。
这一杵，就是一千多年。

   TBC.

[ 此帖被小貓笑我在2023-09-03 09:4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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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3-09-02 21:1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二节前辈，我想看您的“下面”

“吾知道是你！”
  佛者目光如炬，看定眼前的白莲花苞。
  在云渡山上的禅台边杵了一千多年，天天受佛气灵力滋养，白莲花苞被养得珠圆玉润，圆鼓鼓的玉色花瓣晶莹剔透，光华流传，灵气四溢，早不复当年一页书初见它时黯淡无光、纤弱瘦小的模样。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意识的？”
   “你为什么要一直偷看吾？”
没有回答，白莲花苞轻轻抖了抖花瓣，乖巧的靠向一页书，就如同它初到云渡山时，一页书每日给它输入灵气时那般，想要蹭上一页书的手指。
然而这一次，佛者没有伸手。

  没有等来佛者的抚摸，白莲花苞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恹恹的垂下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一页书绷着脸，不为所动。
想靠撒娇卖萌蒙混过关？门儿都没有！
“把你的花瓣打开，让我——看看你！”
花苞微抬，漂亮的玉白色花瓣轻轻颤动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怎么，不想给吾看？”
“咳咳！”一页书清了清嗓子，神情严肃，“这样，吾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好好考虑，如果你……”
“如果”后面到底要怎么样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耳边传来“啪”的一声轻响，白莲花苞层层叠叠的莲瓣在一页书的面前次第绽开，一开……到底。
一页书：“……”
这就……开花了？
真够听话的……

花瓣完全打开，一颗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雪色长发的小脑袋径直闯入了一页书眼中。
小脑袋以标准的45度角仰望一页书，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与佛者……对视。
——大眼瞪小眼。

花蕊中的小家伙还不到巴掌大小，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眉目如画，像个漂亮的瓷娃娃。
小家伙双眉的眉峰处各有一个小小的水漩，眉心处还生有一点天然的额红，两枚白里透粉的狭长莲瓣从它的耳朵后面探出来，直直的立着，对着一页书摇啊摇啊摇……
一页书知道——那是莲花精的本命莲瓣。
透过那些沾着露水湿答答乱糟糟的披在它身体上的雪色长发的间隙，一页书注意到，小家伙的肩背、手臂和腰腹处，都覆盖着层层叠叠的白莲花瓣，小小的，鱼鳞一般，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衬着它骨肉匀亭的身体和白晳柔嫩的皮肤，漂亮得让人惊叹。
视线一路下移，沿着腰部往下——
等等，腰部往下……没了？
小家伙的腰部以下都镶嵌在莲房的花蕊中，和整株莲花——结成一体。

一页书猜到花苞里住着一只莲花精，他全然没有料到的是——
莲花精……竟然只有半个！
佛者现在明白这家伙为什么一直坚持不肯开花了。
——原来它，还没能完全化形……
自己逼它开花，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儿？

一人一花，四目相对，各自沉默，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你……能听懂我说话吗？”一页书决定和这朵莲花精聊点儿什么，缓解一下气氛。
半个身子镶嵌在莲蕊中的小家伙拼命点头。
“那……你会说话吗？”
这一次，小莲花先是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一页书：……啥意思？这到底是会还是不会？！

似是注意到一页书目光中的疑惑，小莲花有些着急，张了张嘴，咿咿呀呀，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一页书竖起耳朵听了半晌，又认真思索了片刻，才终于想明白，他说的是——
“我……可以……学……”
敢情这孩子是头一回开口说话！
佛者额头的青筋跳了一下。
——没事，能学就好，咱们可以慢慢来。

“吾叫一页书。”
“你可以称呼吾一页书前辈。”
——沟通交流从自我介绍开始。
小莲花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扑闪扑闪：“一压酥前辈！”
声音软软糯糯，还挺好听，就是这发音嘛……好像跑得——稍微有点儿远？
一页书皱了皱眉，耐心的纠正：“是一、页、书前辈。”
小莲花认认真真的跟着一字一顿：“一……压……酥……前辈。”
一页书：“不对，是一、页、书前辈！”
“一……压……酥……前辈！”
“一、页、书前辈！”
“一……压……酥……前辈！”
……
一炷香后，看着咧着嘴快要哭出来的小莲花，佛者决定放弃挣扎。
算了，你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称呼就不纠结了，来，咱们换个话题。
“既然身体还没长全，为什么要提前开花？”
佛者有些心疼的看着小莲花一身亮晶晶的花瓣和没有长出来的双腿。
——毕竟这么多年了，你不是一直都坚持不肯开花吗？

“那是因为……前辈……你……要我……开花啊！”
看来刚才的一番“挣扎”还是有些效果的，小莲花的吐字发音比先前清晰了不少，虽然听着还是有点费劲。
“前辈说……只给我……一炷香……的时间。”
小莲花委委屈屈的扁了扁嘴，耷拉着脑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着泪花花——
“如果我……不听……前辈的话……乖乖开花，前辈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一页书心头猛的一抽。

“那你为什么要一直偷看吾？”
——逼你开花是吾不对，可要不是你天天偷看吾，吾为什么要逼你开花？！

“因为……”偷窥者面不改色，神情自若。
“因为……这里只有……前辈……一个人……”
“我……要化形……”
“要长成……前辈的样子……”
小莲花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一页书的腿，又指了指自己“并不存在”的下半身。
然后，扬起头，认认真真的看着一页书，目光干净澄澈，一派天真无邪——
“我……想看看……前辈……下面……长什么样子……”

TBC.

[ 此帖被小貓笑我在2023-09-03 09:5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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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09-02 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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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那些成长中走过的弯路以及“素还真”

禅香盈室。
在这满室禅香中，却夹杂着一丝清清浅浅的莲花香气。
一页书推门入室的时候，就看见那朵人形小莲花双手枕着下巴，舒服的半眯着眼睛，裹着被子，慵懒的趴卧在原本属于自己的床榻上。
鸠占鹊巢。
彼时距离小莲花“被迫”开花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原本不过巴掌大小的小家伙已然蹭蹭蹭窜至半人来高，恍眼看去，仿佛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小少年。
当然，是恍眼，以及……仿佛。
半人来高的人形小莲花，哦不，现在是大莲花，趴在他的床榻上，两条纤细修长的莹白小腿从被子里探出来，白瓷一股的纤巧玉足微微弓起，足踝处还点缀着几枚未来得及褪去的、白里透粉的小小花瓣。
很养眼的画面，如果不是——漂亮的双腿之间，还有一条细细长长的莲茎，尾巴似的搭在身后。

看到一页书进来，大莲花撑起身子，飞快的从床上爬起，搂着被子抱膝蜷坐，亮晶晶的大眼睛望向一页书，身后那条细长的莲茎尾巴高高竖起，跟个泼浪鼓似的摇得甚是欢腾，配上耳后那两瓣同样高高立起的、白里透红的本命莲瓣，怎么瞧，都透着股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的韵味。
一页书：没眼看……

“起来做什么？趴回去！”音调略略上扬，是训斥的严厉语气。
“唔……”
欢快晃动的尾巴陡然停顿，然后恹恹的搭落，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大莲花眼中的光瞬间黯淡，怏怏的伏下身子，重新趴回床上，将脸埋进枕头，又裹紧身上的被子，兜头蒙住脑袋。
一页书靠着床沿坐下，伸出手，费了些力，将床上那家伙死死攥着的被子强行拉开一角，然后，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抚上他的小腿。
“还疼吗？”声音温柔了几分。
“不疼了。”从枕头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有些发闷，听得出来，说话的人情绪有些低落。

在历经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折腾后，“被迫”提前开花的小莲花终于成功化形，拥有了完整的双腿。
也正是因为提前开花的缘故，导致这场原本应该在莲苞暖房中自然完成的孕化，因为失去了母体的呵护而变得惊心动魄、凶险万分，其过程，无异于一场惨烈的酷刑。
一莲只一茎，想要化生出双腿，便相当于以愿力与灵力斫成利刃，再以这把利刃，将莲茎从中间对向剖开，生生劈成两半。
哦不，是三半。
一页书一时没闹明白这小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还给自己留了个……尾巴？
多年以后，提起这件事情，大莲花依然对佛者颇有怨怼——
“都怪前辈，死活不给我看下面，我只好照着佛经上的插图……”
“佛经？插图？”一页书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他那几日闲来无事，正在阅读某位高僧赴西天取经时记录路途见闻的《大唐西域记》，书中正好有一幅神猴哈奴曼的人像插图。
就是那只陪高僧取经的、有尾巴的神猴！
一页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那几日他亦在参阅《妙法莲华经》中的《观世音菩萨普门品》，菩萨悲悯世人，为普度众生，不惜男身转为女相，还好经文中没有配菩萨三十三法身的插图，要不然，这小家伙会不会照着图，给自己……

一页书心下有些后悔，他拒绝了小莲花的要求不肯提供援助放任不管任由小莲花胡乱选择参照物的后果，就是……小家伙虽说好歹没把自己整成个小姑娘，却是硬生生的给自己整出了一条长尾巴。
这尾巴……尾巴……
好在经过他一番持之以恒苦口婆心的谆谆教诲和开解劝导之后，小家伙终于认清了人类没有尾巴的现实，壮士断“尾”，含着眼泪忍痛放弃了那条他九死一生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分化出来的尾巴。
只不过，那已经是半个多月以后的事情了。

一页书因为长期习武而带着些微薄茧的指腹，沿着小莲花新生出来的双腿，自下而上，一路滑过，从足尖直至腿根。微微蜷起的手指，一寸一寸，捏过他的每一块趾骨、每一方腿骨。
新生出的皮肤柔滑细腻，没有一丝瑕疵，泛着融融的浅白色柔光，却在佛者手指的摩挲下，漾开一片片浅淡的晕红。皮肤和肌肉包裹下的骨骼，如新生的婴儿般脆弱而柔软，尚不能完全支撑起身体的重量，即便是最轻微的压迫，也会对它造成不可逆转的可怕伤害。
——这也是一页书会对小莲花在看到自己进屋后不管不顾的从床上爬起来坐起的行为表现出非常生气的原因。

佛者的动作已经极尽轻柔，却仍能明显的感觉到，伴随着自己手指的游走，指尖所及，那些隐藏在娇嫩肌肤下的柔软肌肉，一点点绷紧、收缩，发出阵阵轻微的颤抖。
“真的……不疼了？”
“假的！咝……”
蒙在被子里脑袋发出低低的吸气声，一页书知道，小家伙在强忍痛楚。
事实上，和在刚刚过去的三天三夜中小家伙所忍受的那些折磨与痛楚相比，这一点疼痛，的确微不足道——

灵力斫成的利刃，直直劈下，将莲茎剖开，一分为三。
磅礴汹涌的灵气，在这具单薄瘦小的身躯中疯狂游走，将每一个细胞打碎，碾为齑粉，再整合、重塑，一点点，凝结成骨骼、肌肉、血管、筋络、皮肤……凝集成全新的躯体。
破坏，毁灭，重建。
由生至死，再向死而生。

如果小家伙只是一朵没有灵识的懵懂莲花，在温暖的莲房中，在无知无觉的状态下自然化形，这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妥。
然而，提前开花的小莲花已经有了一半的身体，有了完整的意识，有了……健全的五感。
会哭，会笑，会……疼。
不，作为一朵莲花精，他的五感，甚至要比寻常人来得更加清晰、敏锐。
这就意味着，为了确保身体能变成他自己想要的模样，小莲花必须要在意识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完成化形。
在这个过程中，他会无比清晰的感受到汹涌的灵气撕裂筋脉所引发的剧烈疼痛，感受到身体在破坏与重构的进程中，来自于每一个细胞、每一寸神经的的嘶吼与悲鸣。
这是一场比凌迟更可怕的酷刑，而执刀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那不是人类的意识可以承受的痛楚！
——那样惨烈的痛楚，小莲花必须在意识完全清醒的状态下硬生生的承受，直至化形全部完成！

三天三夜，一页书守着池中的小莲花，不敢稍离。
佛者腰部以下都泡在塘底的淤泥中，以自己宽阔的胸膛和健壮的双臂环作莲房，死死包裹住小莲花的身体，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小莲花因为体力迅速流失而严重失温的幼小身躯。
他的胳膊上都是小莲花因为疼痛时用力而掐出来的紫色瘀痕，脖子上还有一道极深的齿痕——那是小莲花在疼得快要失去意识的状态下咬出来的。
三个月的相处，一页书知道，这朵小莲花很娇气，很爱哭，而且，超级怕疼。
然而，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朵娇气爱哭怕疼的小莲花，在自己的臂弯里，哭得稀里哗啦，疼得死去活来。
抱紧他，是他唯一可以为他做的事情。
好在，他的小莲花，终于坚持过来了。

伴随着手指的抚摸，有精纯的灵力，从佛者的指尖流出，浸入小莲花的双腿，为他舒缓经脉中的痛楚。
及至手指下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一页书长吁了一口气，扯过被子掩住小莲花的双腿，准备抽身站起。
被子下的身躯扭动了一下，那颗顶着一头乱蓬蓬雪色长发的小脑袋从被子里冒了出来，两弯精致的漩眉微微拧起，亮晶晶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一页书，整张小脸上都写着“别走”两个字。
望着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一页书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原本打算拒绝的言辞在临出口时拐了个弯——
“你安心休息，吾不走！”
暴力和尚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温柔过。

“前辈，我睡不着，您可不可以陪我说会儿话？”脖子伸得更长了些，那两枚白里透红的狭长莲瓣从耳朵后面探了出来，冲着一页书摇了摇。
“唔，好！”一页书下意识的伸出手，在莲瓣上轻轻一捏。
摸起来很舒服，手感很好，柔柔软软的，像猫耳朵一般。
“你想聊什么？”

“前辈，您说您叫一页书，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
“您看，我现在已经和您一样，有了人的身体，前辈，您可不可以，给我起个名字？”

“好！”

小莲花初成人形，混沌未开，智识未明，不谙世事，只一派天真无邪，有如一块璞玉。一页书认真的想了想，抬手抚平床单上的褶皱，以指代笔，一笔一划，在雪白的床单上，工工整整的写下八个字——
“返璞归真，素以为绚。”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的揉了揉小莲花的脑袋。
“以后，你就叫素还真吧！”

TBC.

PS：
1. 《大唐西域记》：唐代高僧玄奘西行求法，往返十七年，旅程五万里，所历“百有三十八国”，带回大小乘佛教经律论共五百二十夹，六百五十七部，将入印路途见闻撰写成《大唐西域记》十二卷。哈奴曼：印度神猴，风神之子，传说为《西游记》中孙悟空的人物形象原型。《大唐西域记》里当然没有孙猴子，请原谅猫信口胡诌哈哈哈哈哈……^_^
2.“返璞归真”出自西汉·刘向编著的《战国策·齐策四》，“素以为绚”出自《论语·八佾第三》。关于素素的名字来历，据说黄强华黄董有关于儒释道方面的全面解释，而道友比较公认的大概是“荷风素节，返璞归真”八个字。猫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放弃了原本的注解，选择了“返璞归真，素以为绚”，私以为这两句更符合《渡莲》这篇文的意境，洁白的布上可画绚丽的图画，此时的素素初成人形，智识未开，便如一张素绢，等着书大为他的生命绘上最美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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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在云渡山上裸奔

俗语有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一妖得道，鸡犬……不宁？
自从那朵名唤“素还真”的莲花精有了双腿可以四处蹦跶后，云渡山上那些原本神圣不可侵犯的花草树木虫鱼鸟兽——尽皆遭了殃！
小家伙旺盛的精力和无穷无尽的好奇心简直可以把云渡山的天给戳个窟窿。

苦境最近有妖物滋事，不甚太平，净琉璃菩萨一纸飞书，言及那领头生事的大妖，似是来自灭境。
一页书决定亲自下山调查。
为防自己不在的时候莲花精祸害云渡山，临行前，他将小莲花关进了藏经阁，精心挑选了几部修身养性的佛经，命令小莲花在他回来前，抄上一百遍。
结果待他外岀归来，推开藏经阁的大门，但见整个藏经阁四壁书架上整齐归类排列的数万本典籍都被翻了下来，乱七八糟的堆得满地都是，抄经室的桌案被笔墨污得一塌糊涂，纸张乱飞，哪里还有小莲花的踪影？
一页书围着云渡山前前后后找了一圈，蓦回头，却见禅台边的池塘里，那朵“素莲花”还了原形，正兴奋的打着旋儿，在水面上飘来荡去，直把塘中的几尾锦鲤追得惊惶失措，上窜下跳，东躲西藏。

“素还真！”心疼那些自己精心养护的锦鲤，佛者额头青筋根根爆起。
“啊，一页书前辈！”大莲花正玩得兴起，全没察觉到前辈声音中压抑的愤怒，转头看见一页书，激动的在水中划了半个圈儿，一溜烟儿扑到池边，直接飞身而起，扑进一页书的怀中，带起一蓬灿烂的水花。
说时迟那时快，一页书猝不及防，眼见一朵大莲花扑面而来，只能凭着本能茫然伸手……接住。
一蓬水雨当头浇下，佛者一身袈裟尽湿，怀中抱着个一丝不挂的……漂亮少年。
少年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双腿夹在他腰间，像只八爪猴般挂在他身上，一张脸几乎贴上他的面颊，两弯精致的漩眉下，一双眼睛像星子般闪闪发亮。
莲花的芬芳，伴随着少年清浅的吐吸，喷在一页书的脸上，随着呼吸被他吸入脏腑。花香入体，一页书心头一震，灵台一清，下意识的松开双臂，屏息凝气，功体运转全身——
“啊！”一声惨叫。
人形大莲花被他抖落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前辈！”人形大莲花满脸委屈，眼泛泪光，哼哼唧唧的从地上爬起。他白皙细腻的肌肤磕在粗砺的石子地上，顿时腾起片片红痕，犹如瓣尖透红的白莲花瓣，竟是颇有几分说不出的旖旎娇艳。

一页书默念清心净欲咒，眼观鼻鼻观心，无视大莲花满脸的委屈天真无辜，气势汹汹的上前一步，一只大手，钳住小家伙的两只胳膊，像拎小鸡一般，将浑身透湿、赤身露体的大莲花强行拖回自己的禅房中，“砰”的一声摔上房门，摔得整个云渡山为之一颤。
“素还真，吾走之前，跟你交代过什么？”佛者声色俱厉。
“……”
虽然不是很理解前辈为什么会如此生气，但是看到前辈发火，大莲花莫名有些心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双手背在身后，不安的绞着手指头，咬着嘴唇不敢开口回话。
小家伙一头及腰的雪色长发被池水浸透，湿漉漉的披在他赤裸的身体上，此刻犹在滴滴答答的淌着水珠。亮晶晶的水珠，滑过少年光洁白皙的肩背，滑过他纤细挺拔的腰身，滑过他骨肉亭匀的修长双腿，一滴滴，落在地上，在地面上积成小小的一滩。
很漂亮，也很……诱人！
奈何小莲花自生于天地，全然不觉自己在人前这般裸露身体有任何不妥，面上殊无半分羞涩之色，心底更是一派坦荡泰然，只是觉得前辈无端冲自己发火，心里又难过又委屈，很是有些惴惴不安。
“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气归气，看着小莲花天真无辜的模样和委屈难过的眼神，佛者莫名生出几分心疼，从房里翻出块毛巾，丢到他头上。
“自己把水擦干净！”
“哦。”小莲花把兜头盖在自己脸上的大毛巾从头上拽下来，攥在手里，然后站着……不动。
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佛者。
一页书为之气结，顿了半晌，还是走到小莲花跟前，取过他手中的毛巾，开始给他揩头发。
输给你了……

“吾走之前，跟你约定的那些事，你不是都答应得好好的吗？怎么不……”毛巾裹住脑袋一阵狂扫。
虽然依旧是责备的口气，不过这次的语气温和了不少。
“唔……可是我都有听前辈的话，按前辈的要求做啊！”小脑袋努力从毛巾的重重包裹中突围出来，又被一页书用力摁回毛巾里，以至于小家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缠夹不清，“我有白天起床晚上睡觉，我每晚都睡在前辈的床上没有躺在水里，我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把头扎进莲花蕊里喝花露、把手脚泡在池塘里吸取养分……还有，前辈吩咐我抄的经书我也全都抄完了……”
他不提经书这茬还好，这一提，佛者顿时想起藏经阁中自己那些爱书现下乱七八糟的凄惨模样，心头无名火起，手上擦头发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
“藏经阁是怎么回事儿？你把书架上所有的书都翻下来做什么？”
“看啊！”小脑袋再次从大毛巾中吃力的挣扎出来，大莲花扭着脖子，转头面朝一页书，一双大眼睛里透着莫名的兴奋，“前辈你还有没有别的书？那些书我全都看完了！”
“全都看完了？”佛者心下一惊，藏经阁中不仅珍藏着佛教三藏十二部数万卷经律典籍，还有他私下收罗的儒道及诸子百家的数万部经典文献。
“所有的书，你全部都看完了？”佛者又重复了一次，这次，“全部”两个字的发音咬得有些重。
“嗯，全部！”大莲花满脸开心，用力点头，“前辈您想要听哪本？我现在就背给您听！”
一页书：“……”

把大莲花头发和身体上的水擦拭干净，佛者打开衣箱，翻出一套素白的衣服，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柄小小的木梳，以及一顶形似莲花的小小发冠。
和尚没有头发用不上梳子，更用不着发冠。那把木梳，以及那只发冠，都是他对了对付大莲花那头随时随地四下飘散随风飞扬的乱发而特地、亲自做的。
简朴，却不失精巧雅致。
这套衣服，也是他用自己未穿过的僧袍改的，素白的颜色，上面有浅淡的莲花暗纹，款式虽然简单些，却是上衫下裳、中衣外袍，一应俱全。
一页书将衣服、梳子和发冠在大莲花眼前晃了晃——
“除了你前面说的那些，你还答应过我什么？”
这一次，大莲花看佛者的眼神有些闪躲。
“穿衣服，还有……扎头发。”声音细如蚊呐。
“大声一点！”
“穿衣服！还有……扎头发！”声音大是大了，这次变成了咬牙切齿。
“你看看你自己！你穿衣服了么？你梳头了么？！”
“你现在是人，不是朵花！”
“衣服也不穿，披头散发在外面满山跑，你像话么！”
面对佛者的训斥，大莲花气呼呼的鼓了鼓腮帮子，嘟着嘴，苦大仇深的盯着佛者手里那一大堆东西，半晌，才轻声道：
“前辈，我不会……”
“不会？我走前不是有教过你吗？”
“可是我……没学会！”语气异常诚恳。
“以前都是前辈给我弄的，前辈不在，我……试了好多遍，衣服，穿不好，头发，梳不起来，还有，那个……”他指了指莲冠，“也……戴不上……”
然后，他上前一步，不管不顾的撞入他的前辈怀中，双手拢着一页书的腰，将香喷喷的小脑袋从佛者举着衣服发梳的双臂间钻过，顶在他的胸口，仰头望着他的前辈，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里，满眼都是期翼——
“前辈，您可不可以……再教我一次？”
一页书：“……”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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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3-09-02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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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前辈，请让我保护您

“这个叫中衣，要贴身穿在里面。”
大莲花大睁着眼睛，迷茫的看着前辈从手中那一大叠“布料”里选出其中的一块，抖开。
“抬起你的胳膊，把手臂从这里钻过来，左手，对，然后，右手……”
“这个叫交领，在胸口这样叠过来，左右交叉。记住，要先从右往左掩，系左边的这根带子，再从左往右，系右边的这根。这有个名头，叫右衽。一定要记住，次序不能弄错，要是穿反了，会被人笑话……”
“这个叫下裳，从下往上穿，来，把脚抬起来……”
“然后，系上腰带，转一圈，好……在这里打结。”
“接下来是外袍……盘扣在这个位置，钻过来，扣好……”
“这两根飘带是系在袖口上的，要像这样，在先手腕上挽一圈，然后系好……”
“衣服穿好了，现在我们来梳头……要先用木梳把头发梳直梳顺，然后像这样挽起来，扣上莲冠，簪子要从这里穿过去，插紧，固定住……”
“最后，还要穿鞋袜。记住，你现在是人了，不可以再像从前那样光着脚满山跑。鞋袜要分左右脚，要先穿袜子，然后再穿鞋……”
从头至尾，大莲花一声不吭，乖巧的软着身子，任由前辈摆弄。

“这次学会了吗？”
好不容易打理完毕，一页书已是一身的热汗。刚刚泡过水的大莲花身上的莲花香味儿特别浓郁，加上他弯腰给他穿衣梳头的过程中两人靠得极近，每每肌肤相接，那些飘飘渺渺的香气透过薄薄的衣料，从大莲花的身体各处散发出来，一丝一丝的，直往他鼻孔里钻，熏得佛者脑门有点儿……发晕。
半晌，没有……回应？
一页书颇感诧异，定了定神，直起腰，抬眼瞧去，却见大莲花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聚精会神的盯着自己的胸口，似是正神游天外，对自己刚才一番耐心细致的演示讲解全没放在心上。
“素还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一声怒吼。
佛者心下有些作恼——你要吾教你，结果吾辛辛苦苦在这里讲了半天，你压根儿就没听？
仍然……还是……没有半点儿反应！
大莲花一双眼睛只是死死的盯着一页书的胸膛，似是想要把前辈的胸口……盯出一个窟窿。
佛者皱了皱眉，决定给这个小家伙一点儿教训。
于是，他伸出手指，拨开大莲花耳边鬓发，恶作剧般，扯住他耳后耷拉着的一片本命莲瓣，然后，用力……一捏。
“啊！”魂游九天的人如梦方醒，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
“前辈，好疼！”大莲花苦着脸，伸手捂住耳朵，用拇指和食指揉着自己被掐红的本命莲瓣，撅着嘴，委委屈屈的看着自己的前辈，眼里全是泪花花。
“还知道疼？回神了？你刚才在发什么呆？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
“啊，前辈您刚刚有在问我话吗？您在问什么？”
“……”强抑怒气。
“我问你，这次学会了吗？”
“呃……还是不会！”泛着泪花花的大眼睛望着一页书，大莲花的语气……很是诚恳。
“素还真！！！”

“啊！不要！”眼见前辈愤怒的手指已经再度逼近自己的耳后，大莲花惊惶失色，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前辈我刚刚没有走神，我是在看——”说到这里，他飞快的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一页书的胸口，又飞快的缩回，重新捂紧耳朵：
“前辈，你是不是……受伤了？”
“嗯？”一页书低下头，循着他的手指和目光所向，看向自己的胸口。
先前，还了原形的大莲花突然从池塘里蹿出来，飞扑进自己的怀中时，带起泼天水雨，浇得自己一身袈裟透湿。之后，自己急着将这小家伙拖回房中，光顾着给他擦干头发和身体，穿衣梳头一通训斥，却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一身湿透，没有用内力蒸干身上的袈裟。
此刻，有一抹淡淡的粉红色，正自佛者被水洇湿的胸口，缓缓浸出，在他胸口的袈裟上，洇成浅红色的一滩。
偷瞄了一眼佛者的脸色，大莲花鼓起勇气，上前半步，抬起手，颤抖着手指，轻轻的、温柔的，解开前辈身上袈裟的系带。
一页书怔了一下，却没有阻止他的行为。
纤长而灵巧的手指，有条不紊的解开那些繁复的系带和衣扣，虽然手指因为心情的缘故而有些微微的颤抖，动作却是优雅流畅、毫无滞塞，和某人先前口口声声的“不会”两字，很是有些不符。
外袍和中衣的衣襟被层层掀开，露出佛者宽阔的肩膀和健硕的古铜色胸肌。胸口处，心脏所在的位置，那些被血水浸得透湿的绷带，就这么直直的，撞入大莲花犹自泛着泪光的晶亮眼瞳中，倒映在佛者的眼睛里。

“前辈，是不是因为我？”声音很轻，明明是询问的语句，却没有半点询问的口气，反而透着强自压抑的悲伤和深切的自责。
看着那双清澈的、不染人世尘埃的漂亮眼睛被悲伤和自责一点点填满，一页书突然觉得自己胸口那处原本已经不怎么感到疼痛的伤口又开始有些抽疼，他很想回答“不是”，张了张口，却只是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他这次下山，对付的，是一头来自于灭境的不死魔头，一头道行极深、部属甚众、城府深沉、心机狡诈、手段残忍的大妖。
原本，以暴力和尚的佛法造诣与功体修为，便是放眼苦集灭道四境，也无人能撄其锋。那头大妖再是厉害，再是阴险奸滑，亦难撼佛者分毫。
问题是——佛者收到净琉璃菩萨的飞书急急下山之时，亦正是云渡山莲池中，那朵后来被佛者取名为“素还真”的小莲花完成化形之日。
一页书身为灭境三天中的梵天，这朵小莲花在他的禅台边杵了一千多年，天天听他看他抄经念经讲经释经，日积月累，教化熏陶之下，已然修成梵莲之身，芬陀利华清净无垢之体。
然而，纵是梵莲之身，纵有芬陀利华清净无垢之体，也无法改变，它仍是一只莲花精的事实。
莲花精，也是妖孽的一种。
大妖出世，必有天劫。
莲身化形之时，便是天劫降临之日。
是为……天罚，是为……渡劫。
莲池淤泥中的三天三夜，小莲花在汹涌的灵气撕裂筋脉所引发的剧疼中苦苦挣扎，佛者张开双臂，以自己的身躯，包裹住小莲花幼小羸弱的躯体，用宽阔的背脊，将来自于九霄云天之外的九道天雷，一一挡下！
天道不可逆，天命不可违，为了帮小莲花渡劫，一页书付出的，是千年修为的代价！
佛者，其实是带伤下山的。
梵天亲下云渡山，是为斩妖除魔。得到消息的诸妖自不会束手待毙，那头灭境大妖更是精心布局谋划，率领众妖，在八口山上，设下重重伏兵，重重陷阱，只待佛者入鷇。
八口山上，一场鏖战。佛者有万夫不敌之勇，奈何修为未复，身体有恙，众妖群起而攻，搏命一击。
这场轰动苦灭两境的诛魔之战以佛者杀妖无数、灭境大妖重伤逃遁而告终，而众妖拼死反抗的豁命一击，也在佛者的胸膛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好在佛者避得还算及时，那道伤口险险偏离了心脏半寸，亦算是逃过一劫。
大莲花七窍玲珑、心思澄澈通透，看到前辈胸口袈裟上的血迹，转念间便已想明白了一切，他问出那句“是不是因为我”，自是觉得前辈是为护自己化形，以血肉之躯代自己硬扛天雷，以至修为严重耗损，才会受此重伤。

“没关系，已经……不疼了。”佛者的手，倔强的落在大莲花的耳后，这一次，却只是在他耳后的莲瓣上，轻轻的挠了挠。
雪白的莲瓣竖起，花瓣边缘再次漾起一抹妍丽的柔红，便似初露的小荷，大莲花吸了吸鼻子，面部表情抽动了一下，好看的鼻子眼睛眉毛俱都皱作一处——
“咝……前辈！别碰，好痒！”

将佛者伤处被血水浸透的纱布换过，又将掀开的衣襟掩上，将袈裟上那些繁复的衣扣和系带一粒粒一根根扣好系好，大莲花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前辈周身上下都已打理整齐，长出了一口气，规规矩矩的，站到佛者跟前，仰起头，望着佛者的眼睛，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虽说最近又长高了不少，他的身高仍远不及一页书，即便是奋力扬起脑袋伸长脖子，也不过是堪堪抵着一页书的下巴，凑不到他面前。
大莲花偏着脑袋思索片刻，弯下腰，除去脚上鞋袜，露出一双玉白的纤足，复又挺直身子，探出双臂，勾住一页书的脖颈，踮起脚尖，轻轻的、小心翼翼的，踩到一页书的脚背上。
嗯，这下够得着了，高度嘛……刚刚好！
一页书：“……”

大莲花的身体非常轻，轻得好像莲花的花瓣，精致小巧的漂亮足尖蹭在他脚背上，温温软软的，有一点点的发痒。
更要命的是，大莲花的头发是莲瓣化形而成，香香的软软的，他这么一踩一踮，头顶那朵一页书不久之前刚刚给他扎好的粉白色小小莲冠就那么直接的怼在了佛者的鼻尖上，清清浅浅的香气一丝一丝，直往他鼻孔里钻。
精致的漩眉近在眼前，纤毫毕现，长长的眼睫下，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清晰的映着自己的身影，带着莲花芬芳的温热吐息，就那么毫无遮挡的、对直直的，喷在自己的脸上，明明是那么稚嫩、温柔、软糯的声音，却偏偏透出无比的自信、无比的坚决——
“前辈，以后，请让我……保护您！”
“可以吗？”

TBC.

[ 此帖被小貓笑我在2023-09-03 10:0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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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3-09-02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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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莲花精，也是妖孽的一种

“前辈，请让我……保护您！”
“可以吗？”
当带着馥郁莲香的温软唇瓣，猝不及防却又是那么理所当然的撞上自己的双唇时，一页书觉得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佛法修为深不可测的佛门高僧，名震天下的暴力和尚，纵横黑白两道令妖魔鬼怪们闻风丧胆的苦境巨擘，就这么……被一朵小莲花给宣誓了主权？

双唇一触即分。
其实小莲花起初的心思挺单纯，他只是想贴一贴前辈的脸颊，用这个亲昵的动作安抚一下受伤的前辈，藉此表达一下他那无处安放的、保护前辈的决心。
问题是他的身高不够，即便是垫着脚尖踩在一页书的脚背上，依然够不到前辈的脸颊。
小家伙情急之下，灵机一动——
于是，那个吻啄下的地方，就从一页书的面颊，换成了——一页书的嘴唇。
于是，这个原本想要用来表达对前辈的亲近、敬重和眷恋的轻吻，因为位置的变化，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丝——情侣之间的暧昧？

喉头翕动了一下，用力咽了一口口水，一页书觉得有一团火在嘴唇处被点燃，迅速燎遍全身，在胸腹间灼灼燃烧。
花了很大力气，他才强行忍下了想要伸出舌头，舔舐一下被那团火焰焚烧至干裂的嘴唇的冲动。
他几乎是僵着身子，将小莲花攀着自己脖颈的双手硬生生的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将那双满映着自己身影的、写满了企盼与依恋的眼睛，从自己的眼前，一点点的，推开。
然后，他沉下脸，用最严肃的声音，一字字缓缓道——
“素还真，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被前辈强行从身上撕下来丢到一边儿的小莲花耷拉着耳后的本命莲瓣，满脸的不解与失落——
“啊，做什么？我知道啊！我……就是想亲亲前辈，这样也……不可以吗？”
“可是，从前在池子里的时候，它们——我是说，就是前辈您养在池子里的那些鲤鱼，它们也经常这样亲我啊？”
一页书：“……”

“吾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现在是人，不是莲花！”一页书耐着性子循循善诱，“是人，便当遵守做人的规矩礼仪，不能像你做莲花时那样，随便和别的……东西亲吻。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能亲。只不过于人而言，亲吻的位置不同，代表的含义也有所不同。口为人体七窍之一，吸纳天地本源，是人的灵关所在。似与他人口唇相触这般的私密行为，只有交契天地的道侣，在合体双修之时，方可……”
他话未说完，就见小莲花睁大了眼睛，面露惊喜——
“那……前辈，我可不可以做您的道侣，和您合体……双修？”
“……”

最后的“双修”两个字已轻得几不可闻，因为小莲花注意到，前辈的脸色变了。
一页书沉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人，声音冷得像冰——
“道侣？双修？”
“素还真，你一个莲花妖，天地造化，机缘巧合得了禅缘慧根，好不容易修成了人形，莲花瓣儿都还没褪干净，你还真以为你自己便是人了？”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人妖不容？”
“你可知吾一页书，修的便是降妖除魔之道？”
“你说你要保护吾？你一个刚刚化形的花妖，要灵力没灵力，要本事没本事，保护吾？你拿什么来保护吾？”
“你说你想给吾做道侣，和吾双修？你可知道吾的修为高出你多少？你拿什么来和吾双修？还是说，你想要……天天采补于吾？”

小莲花大睁着眼睛，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前辈，仿佛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眼睛里的光一点点黯淡，熄灭。
不去理会那双漂亮的眼瞳里流露出的惊惶和绝望，佛者垂下眼，口中冷冷继续——
“素还真，你还要在吾面前卖萌装傻充愣到什么时候？”
“你先前说你不会自己穿衣服，非得让吾给你穿，可是吾看你刚才给吾包扎伤口穿袈裟的时候，动作不是挺熟练挺利索吗？”
“你说你不知道亲吻嘴唇是什么意思？藏经阁几万本儒释道三教典籍，你皆能倒背如流，天理人伦、礼教典法……书里没写？你告诉吾，你不知道亲吻嘴唇是什么意思？”
“再往前，你不肯开花，引吾好奇把你带回云渡山，把你种在禅台边，守了你一千多年……”
“你根本是故意的？从头到尾，你都是故意在……勾引吾？”
“你是莲花妖，说不定，你同云渡山下那些蛾妖蝶妖棺材精们，根本就是一伙，你就是他们设计送来吾身边的卧底！”
“你问吾这次受伤，是不是因为你？”
“是！如果吾不是为了助你化形，替你硬扛九重天雷，损了千年修为，凭吾梵天之威能，会打不过那些乌合之众、牛鬼蛇神？”
“你想和吾双修？你根本就是想要借机采补吾，慢慢削弱吾的力量，令吾放松对你的戒心，进而伺机刺杀吾，对不对？”
“素还真，吾不想再看见你，你现在，就给吾滚出云渡山，立刻，马上！”

“前辈，您在怀疑我？”
“您……不信任我？”
小莲花用力的大睁着眼睛，强忍着，不让泪水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您……不要我了？”

小小的身影，微微颤抖着，却是努力站得笔直，清澈不染纤尘的眼眸，虽然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却仍是坚定的，看向一页书，看向他的前辈。
“前辈，我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让你相信我。素还真可以用自己的妖心发誓，我自生出意识以来，只见过前辈您一人。我根本就不认识您说的那些云渡山下的妖物，又怎么可能与它们合伙，来加害前辈？”
“没错，我刚刚化形，什么也不懂，什么都不会，修为也远远不如前辈。可是，那有什么关系？我可以学，我会慢慢长大，藏经阁里的那些书告诉我，这世上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不是每一件事都要和人打架，和人比拼修为。只要我有决心，愿意努力，就一定可以想出办法，保护前辈！”
“是，人妖不容！前辈您是斩妖除魔的卫道之人，怎么可以容许一朵花妖长伴身侧！”
“前辈，是不是只要有一天，我……能找到方法，完全褪去妖身，成为真正的人，就可以继续留在云渡山？留在您的身边？”

“前辈，请您，给我一点时间！”
尽管眼中还含着泪水，却有一抹笑意，浮上少年微红的眼角，仿佛刺破寒冬的阳光般，明媚，而鲜妍——
“我会向您证明，我可以保护您！可以……成为一个和前辈您一样的、真正的‘人’！一定！”
“请您，一定要等我！”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重重合上的门扉，卷起一阵清风，拂过一页书的面颊。
少年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冲出门外的那一刻，他的前辈，向空中伸出手，做了一个形似挽留的动作，似乎是想要留住些什么，却只是，握住了满掌的虚无。

云渡山外的护山大阵，突然散发出漫天光华。
徒然垂落的手，缓缓的，捂住胸口。
那道仅仅偏离心脏半寸的刀伤，终归还是……伤及了心脉。
风起，吹动佛塔四角的檐铃，发出叮铃铃的脆响，四面八方的传开，传遍整个云渡山。
起风了。
云渡山中，有暴风将至。
走吧，吾的小莲花，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回来！
你还太小，太过羸弱。
那不是现在的你可以承受的风暴。
吾只……要你平安。

TBC.

PS：
讲个冷笑话——
素还真：“可是，从前在池子里的时候，它们——我是说，就是前辈您养在池子里的那些鲤鱼，它们也经常这样亲我啊？”
一页书：“……赶明儿吾就把那些鲤鱼全部炖了煮汤！”

[ 此帖被小貓笑我在2023-09-03 10:1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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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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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3-09-02 22:5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哇喔好萌，好喜欢，小莲花精真的超超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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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3-09-03 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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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6樓(无心草) 的帖子

谢谢喜欢！莲花精就是要可可爱爱！^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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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3-09-03 09:2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七节山下，山上

云渡山下，一群蝴蝶扇动翅膀。
云渡山巅，乌云集聚，一场风暴正在酝酿、成型。

一只浑身闪动火焰的硕大红蝶，在云渡山附近某片密林的一汪水洼中，发现了一朵美丽的白色莲花。
它呲了呲牙，狞笑着，兴奋的扑向那朵白莲，将它细长的触须，探向花蕊深处，想要攫取花蜜的甜香。
就在它的蝶须即将要触碰到白莲花蕊的一刹那，一股凛冽的寒意从花蕊中爆冲而起，淡蓝色的冰雾，沿着蝶须一路往上，攀上它展开的巨大火翼，瞬间侵袭过火蝶全身。
火焰消失，刚刚还浑身浴火的妖蝶，被突如其来的寒气，冻成了一尊通体晶莹的淡蓝色冰雕。
“啪”的一声轻响，下一刻，蝴蝶冰雕分崩离析，裂成了无数亮晶晶的碎片。
“第二十三只！”
素还真抖了抖花瓣儿，仰起头，微笑着，看向空气中四散飞舞、逐渐消逝的蝴蝶碎片。
“抱歉！前辈说了，亲吻是道侣之间才能做的亲密行为。”
“我要做前辈的道侣。”
“所以，我不可以让你亲我！”

与此同时，沉寂千年的云渡山巅，突然响起了一声雄浑的诗号——
“宇宙似幻，云波诡谲，哭遍侠客。”
“寰宇武典半尺剑造访好友一页书！”

时间回溯到半日前。
天蝶盟。
重重帷幔，掩映着一袭华丽的红白羽衣。帷幔之后，天蝶盟大宫主正襟危坐，冷然注视着殿前跪伏一地、噤若寒蝉的一众蝶妖。
“大军围山七日，却连云渡山的护山法阵都没攻破？”
“最近这几日，军中每天都有蝶族士兵莫名失踪？”
“你们一个个，也算是我天蝶盟的股肱干将。自己的手下凭空消失，却连是谁做的、怎样做的，都不知道？都查不出来？嗯？”
“我要你们这群饭桶有什么用！”
一片沉默。
半晌，殿前跪伏的一众群妖间，才有一个尖细的声音，战战兢兢的响起。
“禀、禀报大宫主，最、最近，我军的下层士兵中，流传着一个传言。说是有些负责斥候和值守的妖族弟兄们，在执行军务的时候，曾经在云渡山脚下的密林中，看到过一只莲花妖。据说这只莲妖不仅容颜绝美，还周身灵气浓郁，极有可能是云渡山上的梵莲修炼成妖，偷跑下山。我们蝶妖向来以花妖为采补对象，若真是梵莲花妖，那可是千年不遇的极品大补。要是能抓到它，得到它的花蜜和妖丹，不但可以滋养精魂、提升修为，甚至可以炼去妖身，坐地成仙！”
“为此，军中人心浮动，好多兄弟都跃跃欲试，甚至有士兵违反军规私离军营，跑去云渡山下，寻找这只莲妖。”
“属、属下斗胆推测，那些消失的蝶族兵士，怕是与这只莲妖脱不了干系！”

诸事议毕，天蝶盟大宫主挥了挥手，令众妖散去。
“梵莲花妖？”
重重帷幔后的暗影处，突然响起一声冷然轻笑——
“吾弟何苦与那些手下们置气，为兄已有定计，不但可助吾弟攻破云渡山，还可帮你得到那梵莲花妖！”

云渡山。
一炉禅香，两盏清茶。
“半尺剑在九重莲峰清修，听得江湖传闻，说一页书好友你在八口山力战群魔，身负重伤。半尺剑挂心好友伤势，特来探视。不知好友现下身体状况如何？”
“哦，老友觉得一页书如今身体如何？”佛者淡然一笑，端起茶盅，以食中两指拈起杯盖，凑到嘴边，轻轻吹拂茶汤，举止动作，一派闲淡悠然。
“八口山之战，轰动武林，震惊天下！半尺剑挂怀好友，听闻好友受伤，甚感焦虑忧心！现下眼见好友已无大恙，实在是太好不过！”
“只不过——”话锋一转。
“这些年，老友你掌理苦境诸务，树敌颇多。八口山一战，传言老友伤重，更是让这些台下的暗涌都迫不及待的浮上了台面。纵观苦灭集三境，北域薨地冥海龙灵、魔域阿修罗主宰、灭境鬼王棺、集境太幻楼、天蝶盟……魔妖两界的目光，现下都集中在这云渡山上。各路人马，皆陈兵云渡山下，对老友你虎视眈眈。半尺剑此番上山，一路之上，可是见识了不少鬼怪妖魔！”
“好友你真有自信，能以一己之力，独抗三境两界的联手合击？”
“魑魅魍魉，跳梁小丑，何足为惧！”一页书弯了弯嘴角，将手中茶一饮而尽。
“梵天既有此自信，倒显得吾多虑，小觑了老友的能为！好友既无事，半尺剑也不便在云渡山继续叨扰，这便告辞！”
半尺剑长身而起，拱手告辞，却在转身之时，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返身回头：
“对了，吾在上山途中，听说了……一件事，此事似乎与好友有些关联，不知好友是否有兴趣一听？”
“哦？”

“好友当知，眼下各路妖魔陈兵云渡山下，天蝶盟，便是其中之一。”
“不错，吾知道。”
“据天蝶盟军中传出的消息，云渡山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莲妖。这只莲妖在暗地里活动，与众妖为敌，不过区区数日的功夫，竟是让天蝶盟损兵折将，折损了不少的人马。”
“莲妖神出鬼没，狡猾异常，天蝶盟花了很大的力气，直至昨日，才将这莲妖擒获。不曾想这朵妖莲，竟是梵莲之体，芬陀利华清净无垢之身。”
“天蝶盟军中众妖，以蝶妖为主。逐花本就是蝴蝶的天性，这世间花妖无数，梵莲却是世所罕见。传言梵莲的妖丹与花蜜，于蝶妖是极品大补，可助其提升灵力修为，甚至修成仙身。那梵莲花妖落入天蝶盟之手，只怕……”
只怕二字后面是什么，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一页书的脸色变了。
“众所周知，梵莲伴佛而生。这朵妖莲突然出现在云渡山下，莫非与梵天你……有些渊源？”
“好友莫急，若是这朵妖莲，真是好友你的伴生佛莲，半尺剑愿助好友前往天蝶盟，跟那位传说中的大宫主，讨回这朵莲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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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23-09-03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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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你想……做吾的道侣吗

“世事如棋，乾坤莫测，笑尽英雄啊！”
伴随着一声洪亮高亢的诗号，一股雄浑暴虐的佛气在天蝶盟大军围成的阻拦前路的人墙间轰然炸开，无数蝶妖的残肢断翅被气劲冲上半空，在天空中洒下一蓬淋漓的血雨。
一页书手持拂尘，渊渟岳峙，昂然傲立于乱军之中，神威赫赫，冷睨众妖，俨如俯瞰天下众生的九天神佛。
半尺剑以气行招，亦步亦趋，跟在一页书的身后，为他扫去侧翼和后方的残敌。
步步进逼。
两人每前进一步，天蝶盟大军便后退一分。
两人身后，是数不清的断翼残肢，是一片……尸山血海。

这里，是云渡山脚下的一片密林之中，也是天蝶盟大军的驻扎之地。
前路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水潭。
当凌厉的掌风，扫开最后的拦路之敌，一页书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让自己牵心挂念，不顾一切的赶来这里的人——
全身赤裸的少年，面朝下，一动不动的匍匐在水潭边，大半个身体都浸泡在冰寒的潭水中。长长的雪发湿漉漉的披散在他的肩背上，遮盖了他的面容。束缚手脚的粗大黑色锁链，从少年的四肢一路向上延展，深深的契入崖壁。
“素还真！”一页书目眦欲裂。
黑色的锁链在暴烈的罡风中瞬间化为齑粉，一页书飞身扑出，将泡在水潭里的身体捞起，搂入自己的怀中。
下一刻——
疼痛的感觉来得有些迟钝，有些……不大真实。
一页书低下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深深扎入自己胸口的雪亮短匕，以及，那双将短匕扎入自己胸膛的手。
然后，他将目光上移，落在了那双手主人的脸上。
看清怀中人面容的那一刻，一页书竟然弯了弯嘴角，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欣然微笑。
真好，不是……他的小莲花。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放慢了流速，深深契入胸口的利刃在身体中残忍的翻搅，刀锋摩擦骨骼的声音异常清晰。剧痛带来的麻痹感随着血液的流动从心脏向四肢延伸，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在身体开始逐渐脱离大脑的控制前，一页书下意识的抬手，将那具搂在怀中的躯体用力推开。
“破甲尖锋七旋指！”
透体而出的锋利劲气，将以幻术假扮素还真的枭蝶直接撕成了碎片。只一个照面，这位天蝶盟三宫主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显现出自己的真身，便已四分五裂，化作寒潭之中的一蓬碎尸血雨。
与此同时，在暗处施放幻术，让一页书把枭蝶误认成素还真的五宫主迷蝶，因为幻术反噬，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昏迷倒地。
只一击，天蝶盟两位宫主，一死一重伤！
然而，就在一页书将枭蝶从自己身前推开震飞的同时，枭蝶临死前双手紧握的，那柄插在他胸口的匕首，也被拔离了他的身体。
匕首离体，护体真气从断损的心脉处疯狂的四逸爆散，伤口鲜血狂飙，将一页书的前胸染作一片血红。

“好友！”半尺剑纵身飞出，奔向寒潭中浑身浴血的一页书，似是想要接下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半尺剑的左手堪堪扶上一页书肩头的一刹那，他原本作势欲横揽过一页书身体的右手，手掌突然竖起。
真气激吐，一股宏大无匹的掌力，重重的印上一页书的后心。

变故陡生，重伤之下已是气空力尽的身体根本作不出任何反应，一页书口吐鲜血，身体前倾，整个人向前飞扑而出。
大脑中一片混沌，他闭上眼睛，任自己的身体跌入冰冷的潭水。
身体与潭水的撞击并无预想般的剧烈，一页书甚至没有感觉到太鲜明的痛楚。因为，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有一只蝶妖，突然从群妖中冲出，拦腰抱住他，将自己垫在他的身下，与他一起堕入潭水中，以他大张的蝶翼，护住一页书伤痕累累的身体，为他抵挡了跌落水面时产生的绝大部分冲击力。
一人一妖，就这样，相拥着，重重的砸进水潭，激起漫天水雨。

半尺剑瞳孔收缩，他认出了这只蝶妖——
就在一天前，在天蝶盟的军营中，藏在重重帷幔后的暗影处的他，亲眼所见，便是眼前的这只蝶妖，向天蝶盟的大宫主灯蝶透露了梵莲的存在，促使他制定下这个诱除一页书的计划，并不惜暴露身份，亲自出马执行。
他是武皇半尺剑，他是天蝶盟大宫主灯蝶的兄长——太幻楼主花影人。他是武皇半尺剑，他是天蝶盟大宫主灯蝶的兄长——太幻楼主花影人。

水雨散尽。
沉入潭底的一人一妖，相拥着，重新浮上水面。
一页书睁开了眼睛。
他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清浅莲香。
然后，他清晰的看到了，眼前的“蝴蝶”的脸。
潭水洗去了“蝴蝶”脸上妖艳的花纹，将那张一页书无比熟悉的清丽容颜，呈现在他的面前——
别致的漩眉，纤长的眼睫，漂亮的眼睛……
不是幻术，这一次，他的小莲花，真真正正的，就在他的面前，他的怀中。

不，这不是他的小莲花。
墨色的眼眸，不见旧日的清澈灵动，只余一片空茫，有若深不见底的黑洞。偏在那黑洞的最深处，透出一点奇异的、妖媚的嫣红色，仿佛要将所有见过他的人吸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在那双曾经无比熟悉的眼睛里，一页书看不到任何常人该有的情绪。
下一刻，素还真轻轻的推开了他，挺身站起，一步步，走向潭边。
素白的双足，踩在被鲜血染红的潭水中，每一步，都掀起一片红色的涟漪。
仿佛从血海中升起的洁白莲花。
美丽得……令人窒息。
一股强烈的寒意从一页书的后脊升起。
第一次，一页书觉得，眼前的素还真，是如此陌生，陌生得他仿佛从未认识过。

在距离潭边一步之遥的位置，素还真停步，站定。
面对前方严阵以待的天蝶盟众妖，少年的嘴角微微扬起。
那双黑曜石般的空茫眼瞳中，忽有星光一闪。
这一笑，有如彼岸花开。
薄唇微启，声音朗如珠玉——
“敢伤害前辈，你们——都该死！”

随着少年口中一声轻叱，他脚下的寒潭水仿佛在一瞬间沸腾，浪翻涛涌，卷起直上云霄的巨大水漩。
纤细的指尖扬起，在空气中徐徐拨动，轻拢慢捻，仿佛在拨动无形的琴弦，演奏一曲无声的美妙乐章。
伴随着他手指轻灵的跃动，蒸腾于空气中的丰沛水气悄然集聚、凝结，幻化作无数朵通体晶莹的美丽冰莲。
空中，万千朵冰莲花齐齐绽放。
每一片莲瓣，都是一刃锋利无匹的削骨冰刀。
拨动琴弦的手指倏然停顿。
曲终，弦断。
死亡，如期而至。

水漩挟裹着冰莲，排山倒海，冲破一切阻碍，向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扑向寒潭畔、密林中的一众蝶妖。
这是一页书这一生中都难以忘却的画面，是他平生仅见的，最美丽的死亡乐章。
万千瓣锋利的冰刃，回旋飞舞，割开头颅、身体，割破肌肤、血肉、骨骼……
血雾弥漫。
此起彼伏的惨嚎声响彻整座山林。
云渡山下，已成人间炼狱。

地上、水中、树枝上、半空中……目之所及，皆是残肢断臂。
若是细看，便可发现，那些残缺不全的头颅上，那些大睁着的死不瞑目的眼眸中，竟是透着难以名状的诡异微笑。
仿佛他们在死前，见到了极乐。

直至此时，一页书才惊觉一个一直被他强压在心底，不愿承认的事实——
他一直担心他的小莲花太过弱小，缺乏自我保护的能力，担心他被自己牵连，受到伤害，怕干净单纯的他，被俗世的尘嚣侵染。
其实，花妖……也是妖。
蝶妖和花妖，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况且，拥有梵莲之身的他，即便在妖界，也是堪比大妖的顶级存在。
若非大妖现世，莲身化形之时，又岂会引动天劫，引来九重天雷？

透着呛人欲呕的血腥气息的风，拂过寂静阴冷的山林。这场盛大、残酷而绝美的集体凌迟，终于落下了帷幕。
以寒潭为中心，方圆三里之内，几乎寻不出一具完整的蝶尸。
一棵被冰刃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枯树下，一大堆蝶尸的碎肉血块中，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一个浑身血污，披头散发的人从尸堆中吃力的爬出。
曾经叱咤风云的武皇半尺剑，如今的太幻楼主花影人，发冠散落、衣衫破碎，浑身上下都是不断渗血的细密伤口，整个人狼狈不堪。

似是讶异于有人能在这场风暴中幸存，素还真偏了偏头，看向正扶着树干努力站起的花影人，黝黑无光的眼瞳中透出一丝淡淡的疑惑。
下一瞬，疑惑变成了愤怒，瞳色再度转换为猩红——
眼前这个满脸血污的幸存者，正是伤害前辈的罪魁祸首！
拨动无声琴弦的手指再度抬起，冰蓝色的水光在指尖闪烁，蓄势待发。

“一页书！”注意到素还真的举动，花影人的瞳孔陡然收缩。

没有冰莲，没有飞刃，这一次，冰蓝色的水光只是闪烁了几下，就悄然熄灭。
因为有一只大手，温柔的按上了素还真的肩头。
小莲花转过身，用带着疑惑与征询的目光，看向他的前辈。
一页书冲他摇了摇头。
下一刻，那只压在他肩头的手，掌沿突然竖起，化作一记手刀，切上他的颈动脉。
虽然看向前辈的目光中满是疑惑不解，小莲花却没有作出丝毫的反抗与挣扎，只是放松身体，安静的倒伏在一页书的怀抱中，乖巧的闭上了眼睛。

“老友！”
“或者，吾应该称呼你为——太幻楼主？”
“吾想，吾知道，你现在，想要和吾说什么！”
明明是在对花影人说话，佛者的目光，却全然凝聚在怀中的素还真身上，眉眼间，尽是爱怜。
“老友你何必紧张？你明知道，他刚才即便是出手，也杀不了你！”
“他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之前的那一招，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妖力！”
“没错，他是梵莲花妖。”
“嗜好杀戮本就是妖族的血脉天性，他刚刚才完成化形，本就灵智不稳，眼见吾被你们所伤，情急之下，心神受到刺激，情绪失控，才会被心魔所趁，迷失心智，无法自控，以至妖力爆发，使出如此可怕的极招。此为入魔之兆，吾若不加阻止干涉，任他继续和你动手，只怕他从此以后，再难恢复清醒、寻回本性，自此堕入魔道，万劫不复。”
“说起来，吾和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要拜老友你所赐！”
话及此处，一页书终于缓缓的抬起头，将目光从怀中人身上移开，投向前方不远处的花影人。
“没错，吾不能让他继续和你动手！”
“但是，吾可以！”
“吾的确不能预知他体内的妖性，会让将来的他变成何种模样，但吾倒是可以大胆预测一下老友你死亡的地点和时间！”
目光牢牢锁定眼前的花影人，一页书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
“云渡山，现在，如何？”
花影人脸色陡变。

“世事如棋，乾坤莫测，笑尽英雄啊——”
强烈震动的声波，在耳边无限的放大，将脑识完全穿透。
在意识泯灭、身心完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曾纵横苦境不可一世的武皇，终于想起了在江湖中享誉盛名的，梵天的某式极招——
天龙吼——千里碎脑神音！

熟悉的禅香。
素还真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云渡山上的禅室中，躺在一页书的床榻上。

“对不起，前辈！”
少年低着头，不敢看前辈的眼睛。
“我用幻术化形混进蝶妖中间，以为可以找机会帮到前辈。梵莲的花蜜妖丹可助蝶妖修炼成仙的消息也是我主动散播出去的，我想藉此引开那些蝶妖的注意力，让他们不能全力针对您。我没想到前辈会为了我……”
一根手指伸出，抵在他的唇沿，将那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懊恼与自责，悉数封回了口中。
一页书俯下身子，认真的望着他的小莲花，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素还真，你想……做吾的道侣吗？”

TBC.

[ 此帖被小貓笑我在2023-09-03 10:2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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