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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 布布文學 05.03【羅黃】踏雪時節   第12-13 完结 31F

    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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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03【羅黃】踏雪時節   第12-13 完结 31F

4
序章 P\@kqf~pC  
K:13t|  
陰天。 {^Q,G x(  
N=U`BhL_  
羅喉從落地窗向外望著。天上累積的烏雲形成一幅墨染的畫面,深淺不一地暈開,厚厚地壓在城市上空,幾乎不堪重負。 l_;6xkv4  
玻璃的溫度也是溫的,羅喉將窗戶推開,暴雨一般的蟬鳴霎時襲入屋內,愈發地躁動不安。沒有理睬這些,他望向樓底,未找到那個應該被辨認出來的身影。 h}tC +_"D  
;I@\}!%H  
正是因為這樣,當門鈴響起來的時候,他幾乎為自己的失神皺了皺眉。扭過頭,隨即又沒放在心上。大門被打開的那一刻,黃泉正拿著一小薄本雜誌扇著風,他的動作不大,所以身子還是筆直地站著的。“真熱。”他說。 -k:x e:$  
羅喉只是把門拉得更大,示意他進來。“途中順利麼?” %Cj_z  
“找了一會兒,這幾幢樓長的都差不多。”他徑直進屋換了鞋,感受到空調的涼爽後,便將雜誌收了起來。他穿了一件洗的發舊的青灰色寬鬆棉質襯衫,衣領和袖子已不挺括,但依然顯得清爽乾淨。 K8&) kfyI  
羅喉看著他肩膀上的汗,轉身說:“進來吧。你是第一個來這兒的。” 1.N2!:&G|  
彎身整理隨身攜帶的資料,把口袋立在鞋架旁,黃泉弄出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是麼。”他直起腰來淡淡笑著,“真榮幸。” <l!:#u  
|bQF.n_  
羅喉帶著他在屋裏逛了一圈,這間半新公寓雖然不算大,但一個人住已絕對算是奢侈。玄關旁邊是儲物室,裏面有很多未拆包的紙箱堆壓;走進來左邊是廚房,右邊是寬敞的長方形起居室,也作餐廳,點上燈來光線明亮;盡頭是書房、洗手間和臥室,他們沒有進臥室,不過黃泉可以從臥室的縱深度判斷裏面有一個陽臺。遊覽的全過程用了幾十秒,沒有解說詞,直到最後羅喉才偏過頭,像是在詢問對方的評價。 FbMtor  
黃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從進門起,他的目光就有一種飄忽不定:避免深入地觀察,大多只是在不重要的細節上多停留幾秒,例如茶杯的款式,桌上書籍的封面顏色等等,總之並沒有認真。於是當羅喉向他問起的時候,他不過是點著頭,和羅喉回到了客廳。“我去廚房洗個手。”他說。 W!"QtEJ,  
I5QtPqB>  
廚房裏沒有要開夥的跡象。黃泉洗手時瞥了眼開著的碗櫃,數了數碗筷的數目,沒什麼發現,大概是房東留下的東西比較齊備吧,碗筷的數目足夠三個人使用了。黃泉把冰箱裏的物品從上到下確認了一遍,沒有冰塊,便用玻璃杯給自己倒了杯涼水。“有沒有想過晚上要吃什麼?”他在廚房喊道,語氣似乎表明這樣的對話已是將常便飯。 pyX:$j2R+%  
“餓了的話你來定。” SXe1Q8;  
“我到我哥那兒吃。”黃泉倚在門邊,目光清明地看著他,“本來我只是來這坐一會兒。” :+w6i_\d5  
羅喉正翹著腿,後仰靠在沙發上,現在他的下頜又微微抬起了一些,“看來他對你很好,讓你很信賴他。”他一手拿著厚玻璃杯,杯中茶水的溫度已經不熱了。 y$di_)&g  
“他一直都是一個好人,儘管現在還不知道我是他弟弟。”黃泉走過來,在羅喉的斜對面坐下,撇起似笑非笑的嘴角,“血緣的問題,讓人……費解。” RX_f[  
“有時候親疏只是一種偶然。”羅喉總結得直言不諱。他停頓了一會,看黃泉坐穩了沒有接話的跡象,便又興致平平地多解釋了幾句:“血緣也是機緣的一種,多了個相處的名目。有了便是多了一個接近的機會,但血緣產生于何無法解釋。” eU`O=uE   
“大概吧。不過有的人永遠也合不來,就算給他千百次機會也是浪費。”黃泉依然牽著嘴角。“我倒是樂意相信有秉性這東西存在的。” $0OOH4  
“的確。人願意相信什麼也沒有什麼不可以。”他說的從容,“如果這可以給他們堅持下去做某件事情的希望,哪怕不切實際。” >z/.8!#Q  
“一廂情願而已,也沒什麼不好。”黃泉頓了一下,看向神態自若的羅喉。“別把什麼都裝作事不關己,好像你不在其中似的。” aO(iKlZ$  
愣了一下,羅喉等待黃泉繼續。 Q}l~n)=  
可是黃泉似乎換了一個話題,“這些年,你一直都這樣。有一次你外公把我錯當成你,跟我講‘說話的時候,別老太自信’,他很瞭解你,估計他以前這麼訓你的次數也不少。” RL\?i~'KH  
“從來沒有。”羅喉淡淡地搖搖頭,“他還說什麼了話沒有?” 5`:d$rv  
“沒有再認錯的時候了,何況也不是每次探視我都能靠近的。他是怕你太驕傲固執己見,我倒認為這不礙事,只不過容易引人誤解罷了。” Bxw(pACf  
SYf1dbc..u  
雨還是沒有下,但風刮的聲勢愈發的大了。柳條相互扭甩拍打的聲音已經穿入屋內,天色早已在兩人談話間變得又陰又暗,只有起居室的空氣是通透明亮的。羅喉深吸了一口氣,“或許他真的想過去了解我。因為有一天,他發現自己不能理解我的決定,儘管我們在一起生活了那麼久。這並不特別,大多數人並沒有意識到和自己朝夕相處的親人實際對自己知之甚少。我不知道他最終是否成功了,這並非我所能要求的事,對於我來講,也並不重要。” \RPwSx  
“……你是在自我安慰麼?”他問的坦然。 &%@O V:C  
“理解我的選擇只會對他有好處,因為他後來根本無從阻礙我。” Jd v;+HN[  
在黃泉的沉默中,羅喉直起身子,給自己茶杯添了水,杯壁又熱了起來。 /J!:_Nq  
X6(s][Wn  
黃泉把冰水放到桌上,發出輕輕的脆響。他小幅度地伸展了一下有些因疲勞而僵硬的軀體,背部一挺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也不著痕跡地換了個話題。“說說看,為什麼回來?” -])=\n!=  
“一個項目,關於暗物質粒子的探測,西濱的地下實驗室兩個月前投入使用了。” Z zp"CK 5  
“所以你千里迢迢跑回來了?” :/Es%z D  
“那邊的資料庫我可以繼續使用,不耽誤之前的研究。這段期間住在古都方便一些,就回來了。”羅喉靠在沙發上說的悠閒。 T2.[iD!A  
“打算住多久?” L1DH9wiQi  
“一年,更長或者更短。” "dDrw ]P;  
黃泉點點頭,不慌不忙地拿起杯子淺淺喝了一口。他的目光落在羅喉臉上,沒有仔細觀察他,然後又掃向落地窗外昏暗的景色。“還以為你不打算回來了呢。”他隨口一說,趁此機會瞧了瞧牆上的掛鐘。 Suo$wZ7J  
“有需要當然會回來。”羅喉也用餘光看了下時間。“你這兩年怎麼樣?” 5U+4vV/*  
黃泉把水含在嘴裏,慢慢地咽下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你要幸災樂禍麼?” ]b sabS?  
“何必把別人都當作小人。”黃泉彎起嘴角一笑,沒等他反擊,只聽羅喉又說:“我一直把你當朋友。” y@LiUe5  
“只是想幫你娛樂一下心情。八個月的所有工作重做,從今年開始一直在幹這個。我已經接受這個事實了,重複勞動倒無所謂辛苦。” hLk6Hqr7  
“別太著急。”羅喉實在不知道怎麼安慰人,何況他心裏此刻也沒什麼愧疚憐憫的感情,所以只能想到這句。 Vq{3:QBR  
黃泉沒答話,抬眼看了看表。 bJD$!*r\%!  
“你今天很在意時間。”羅喉給自己添了回茶,順手將黃泉的空杯倒滿,冷杯子裝上了熱茶,才退回身子翹起腿,“兄弟相聚,又不是鴻門宴,緊張什麼。” ybJwFZ80  
“雨大,路不好走。” 7[u>#8  
“你開車來的?” gM=:80  
“地鐵。不過這種天氣,地鐵也可能停運。怎麼樣,有點還念,還是陌生?” \#B<'J9.`  
“都有。” SUUN_w~  
黃泉看著他笑了。“慢慢你會習慣,然後也沒什麼感覺,除了麻木就是有點麻煩。” 6X m'^T  
“……”自始至終羅喉的神色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平靜泰然。他端起茶杯飲茶,白瓷與玻璃的接觸聲清脆響起,複歸平靜。抬頭間額發微微掃開,之後又再次十指交握。“我和你認識也有很多年了,比我住在古都的時間還長。” Iapz,nuE  
默不作聲,他不知道羅喉提這個要說什麼。 5~:/%+F0=  
然而羅喉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又問了一遍:“你覺得這間公寓怎麼樣?” A( vdlj  
“很好。離地鐵站和環路都很近,銀行郵局也很近,超市隔條街就是。住戶不算擠,治安看上去不錯,就是離市中心遠點,不過反正你也一般不去那種地方,也省得那麼高的房租。”他隨便說了幾句。 MsP6C)dz  
“我已經和房東談好一年的租約了,預付了半年的房租。” \y=oZk4  
“不錯啊。”黃泉話鋒一轉,“其實最近情形也不算太糟,最重要部分的空間結構已經出來了,合成結果也驗證了這一點,有活性說明一切。整個項目的完成只是時間問題。” 9CeR^/i  
“有終點的事情總是簡單的多。” xSK#ovH2  
“不同的人可以有不同的想法,漫無目的事情往往是最容易的。”似乎空調開的有些涼,黃泉微微皺起眉頭。 t S]  
fTvm2+.nX  
下雨了。 kv3Dn&<rJ  
sAL ]N][Y  
“啪嗒啪嗒”的雨點落在玻璃上,連起一片緊密的敲擊聲,盈潤的水幕在玻璃上緩緩流動,霎時天地一片模糊。 % |D)%|Z  
羅喉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也被雨聲吸引了過去。回過頭的時候,黃泉懷裏抱了個方枕,淺灰色亞麻布面,這是原本墊在他身後的。他留意了牆上的掛鐘,“你晚上約了幾點?” #m{*]mY@  
“快了。”他摸了摸手裏的墊子,沒有正面回答。  xV5UaD<  
“喜歡你就拿走。” ;t\h"K<,|  
“你沒有這樣的義務,何況我今天也拿不走。”黃泉把墊子丟開,他聽到了雨滴達到葉子上的聲音,站起身在起居室裏又走了一圈,最終停在落地窗前面,嘩嘩啦啦的雨下得一片混沌與模糊。從一進這屋子,他已經隱約感覺到了,這間公寓的佈局和羅喉曾經住過的老房子,很像。 4<F z![>  
|9c~kTjK  
果然,無論如何,即便是不情願,也擺脫不掉過去留下的痕跡。 VoZ{I{>|  
{a:05Y  
他看著漫布雨水的玻璃窗,站了一會兒,羅喉在他身後的沙發上一言不發。“哪天介紹你和我大哥認識。”黃泉雙手插進口袋,慢悠悠地轉過身。 SXOAa<u5  
“嗯,我很期待。” gaY&2  
雨並沒有變小。 3 J04 $cD  
\BXzmok  
黃泉的嘴角閃現出若有若無的得意。“我該走了。” J}X{8Ds9  
羅喉沒留他,送他到門口,默默凝視著他。關門之前的那一刻,他說: 6- i.*!I 8  
gtA34iw  
“這件衣服你穿很好看。” 0Lxz?R x]<  
&HM-UC|  
J @"#  
p1Zb&:+  
^}d]O(  
第一章 約定 e}e8WR=B  
'Be'!9K*d  
羅喉是過了一段時間才知道那天晚上黃泉遭遇了什麼。 'cXdc  
他們現在並不會頻繁地聯絡對方,不論是身隔萬里還是相聚一城,都只會因為必要的事由才偶爾聯絡一下。 YNU}R/u6^  
這段時間大約是一個月,所以羅喉也錯過了最驚心動魄的時期。如果這個時候黃泉可以對此發表評論,他會笑著說:“這對你對我都不是什麼遺憾,而是慶倖。” d7X&3L%Oq  
sV  
※ ,JV0ib,  
s3Vb2C*  
銀血像對待凶案現場的證物般小心地找出鑰匙,打開了黃泉家門。 A]/o-S_  
這是一個傍晚,沒過晚飯時間,天還大亮。古都的夏天多雨,所以也常常是碧空如洗,蔚藍的天空下播灑著不可思議的金色陽光。 ijF_ KP'  
百頁窗拉了一半,銀血走過去把它全拉上去。“嘩啦”一聲,燦爛的夕陽落入羅喉的雙眼。 )S)L9('IxT  
羅喉是和銀血一道來的。公寓有一段時間無人照管,又正逢多風多雨的季節,銀血便想到要有人來打掃一番。這間公寓不大,一個小廳和一間臥室,地段很好,相對應的房租也就不實惠,銀血猜到黃泉當初搬來的急促,也沒什麼再好的選擇。最擔心的情況沒有發生——所有的窗子都牢牢地緊鎖著,沒有雨水侵入的痕跡。屋子裏的傢俱都是最基本的,雜物很少,而且放置相當集中,相信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能清理完成。 ?0VR2Yb${b  
他們分了工,銀血負責清理地面和廚房,其他的歸羅喉,比如清潔臺面和歸納物品什麼的。之所以這麼分,是由於銀血對羅喉客氣,因為羅喉需要清理的地方實在是少的有限。羅喉沒有反對,他走到黃泉的臥室,仔仔細細地瞧了一圈。衣櫃,書架,書桌,床鋪都很簡單,薄被懶懶地鋪在床上,棉白枕面上細微的皺折似乎是證明在不久前他曾經被使用過。 my.EvN  
黃泉此時不在,可是這個房間似乎還留著他的氣味。 /9w>:i81  
羅喉坐到轉椅上,望著床鋪上的皺褶,又轉回去拿起黃泉桌上的檯曆。檯曆還停留在六月,上面在某些日子的格子裏寫了備註,會議,展覽,見什麼羅喉知道或不知道的人,比如在他車禍那天寫的就是:“19:00 大哥”。他的字寫的比原先更連貫,幾乎不預先猜到他要寫什麼都認不出來。羅喉把日曆又往前翻了幾個月,在他回來的那天,日曆上沒有寫字,只劃了一條斜分方格的對角線。他把日曆翻到八月放回原處,隨後本職地清潔桌面。 0Z9DewwP  
黃泉的房間對羅喉有些陌生,準確的說,這間房間讓羅喉對黃泉感到些許陌生。然而在不知不覺中,他還是尋找著往日熟識的影子。他們自六月見面以來,上一次會面是在兩年前。羅喉把桌子擦拭得細緻而乾淨,他的眼睛尋視著,卻不再翻找,只留意這有限的線索,像是在遵守某個遊戲規則般。 NXY jb(4:  
他聽到銀血走過來的聲音,節奏不變地做著原有的工作,另一隻手把轉椅推進去。 B )r-,M  
yp.K-  
銀血說不上對羅喉有什麼看法,大體而言就是:“弟弟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他愛屋及烏地把他的關懷和好意投射到羅喉身上,但好像並沒有很快地建立兩人之間的友誼。 HgF;[rq3Q  
“他現在情況究竟如何?”忍耐到現在,剛落座在餐桌旁,羅喉便直接開口問道。 Iry$z^  
“已經過了最危險的階段,可以說是穩定了。”銀血深吸一口氣,終於到了不得不說的時候。“和頭部的損傷相比,他身體上的外傷不算嚴重,他的身體正在慢慢恢復。” 5yy:JTAH5  
“那頭部的損傷指的是什麼?你說他已經清醒了。神志、運動還是語言、計算?即便你說出來情況也不會變得更壞。”羅喉盯著銀血,那種直白的眼神與其說是悲扼更多的是鎮定,不,說是鎮定卻沒有那麼平靜。但總而言之,這種神情告訴銀血他不需要任何隱瞞、分擔和安慰,他要的只是事實。 O<gfZ>  
銀血苦笑了一下,“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他斟酌著合適的辭彙,努力為病人保留那份有人情味的尊嚴,但最終還是屈從于羅喉的眼神之下。“我不知道他還記得什麼。在語速很慢的情況下,他對簡單的對話有反應。但是……他即不認識我,也不認識我父親,也就是他自己的父親。”在最後幾個短句後面,銀血給了羅喉伴隨著重音的停頓,讓對方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T1;z"#  
“他是什麼時候清醒的?” 0CrsZtX  
“十三天前。” e`D}[G#  
羅喉深色稍緩,“你是懷疑他失去記憶了?” &v{Ehkr*  
“對。”銀血從抿起的嘴唇間吐出判斷。“醫生認為這是腦部受到撞擊的結果。你不相信會有這種事?”他發現羅睺並不驚異。 Tu#<{'1$  
“未見得。”羅喉下了定論,“畢竟你們與他共同的回憶,太少了。” iQwQ5m!d &  
“你認識黃泉多久了?” kXMp()N8`  
“不算久,但我對他的事,知道的比你家的所有人還有多。” du3f'=q6|  
銀血斂下目光,有種家族醜聞被揭露的羞愧。然而他的目光很快又清明坦然起來,“今天的探視時間已經過了,明天我們一起去看他。” >Jz9wo`  
&XP(D5lf`B  
※ 2@&r!Q|1vR  
m~ tvuz I  
黃泉絕大多數時間處於昏睡狀態,記不得夢,所以每一次睜開眼睛,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區別在於,有時醒來時感到身體溫暖而輕快,自己好像能夠支配身體,有時卻滯重苦澀,掙扎著要趕緊再次睡去。 XIeLu"TSL  
起初他常常會覺得吵鬧、驚嚇,於是趕快又躲回睡眠中。後來他逐漸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有時感覺得到蓋在身體上被子的重量,或輕或重,然後慢慢發現自己身上連接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7fOP-J]  
他偶爾會在床上試圖挪動一下自己的身子。並不是因為他有力氣,只不過是想確認自己的某個部分還在,看他們是否還為自己的召喚做出忠誠的反映。不可抗拒的重力牢牢地把他綁在了病床上,黃泉有些反感自己沉重的身體,但絕大多數時間他還是順從它,靜靜地躺著。頭腦裏飄過散亂的光影,卻一點也沒有想要去抓住它們,像真空中漂浮的羽毛,毫無聲響地飄到遠方。 k_al*iM>H  
WSkGVQu  
“今天感覺怎麼樣?”銀血的到來打破了這毫無生氣的寂靜。他魁梧的身形走到病床前,黃泉似乎感受到一陣微熱的暖風緩緩地吹拂到他身上,他努力地抬高眼皮去望向說話的人,感到很安心。 nM )C^$3<t  
好。他略略張開嘴,大概是想說出這個字,銀血明白了。 ^mS |ff  
“今天還有一個朋友來看你,不知道你對他有沒有印象。”銀血把他快要搭到眼睛上的碎發撥到兩側,手指貼過黃泉微汗的額頭。 _'u]{X\k{J  
黃泉沒有說話,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銀血走向門口的背影,好像自己的心也伴隨著對方到了門口。 /0h *(nL  
房門被關上,很快又被再次打開了。這一回,出現的只有羅喉一個人。 rz?Cn X.t  
C|(A/b  
之後的很多次,當羅喉回憶自己的這次探訪時,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近黃泉的,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去的,只記得這之中的過程仿若被蒸發了的幻夢一般。 3^ Yc%  
g,Z A\R~  
實際上,那天他穿著一件常穿的墨藍色半袖襯衫,天應該還很熱,他走進去,在一個剛剛可以將對方神情看得清楚的距離停下,就那麼居高臨下的站著。然後,他還是遲疑了,又走近了些,選了個最合適的位置觀察他,以為一定能查出些許破綻。 @ D+ftb/  
羅喉直接看向黃泉的臉,那的確是他。就算蒼白憔悴了很多,表情也沒那麼豐富,但只要羅喉一看到這個人,便知道他就是黃泉。黃泉躺在病床上,臉微微側過來,他的五官就那麼天然平整的陳列在面容上,似是不用執行任何表現情緒的功能。 R?2sbK4Cz  
他們互相對視著,不期然地到了羅喉最難以接受的部分。 |y\Km  
黃泉就那麼坦蕩地看著羅喉,不知是出於原始獵奇本能還是什麼別的原因。這樣平靜的眼神出乎了羅喉預料。 g*| j+<:7  
L[` l80  
——清澈,直率而淡漠。 KhCP9(A=Qo  
fV(3RG  
沒有移動與避閃。既不像星火,也不像刀刃,而是一面鏡子。那雙湛藍的眼睛就像是一面幽深湖水映成的鏡子,什麼都看不穿,看不透,既無給予也絲毫不打算索取,只是乾淨徹底地將他所有的試探和疑問都毫無畏懼、毫無憤怒、原封不動地——擋了回去。 NWBYpGZx  
他們就那麼盯著對方的眼睛,羅喉不知道這個過程究竟有多久。可能半分鐘,或者更久。直到黃泉累了似的垂下眼皮。 ^4y]7 p  
此刻,羅喉的夢也該醒了。 y}Ky<%A!P  
從前的黃泉,無論在什麼情形下,永遠不可能用這種眼神和他對視,哪怕只是一瞬間不經意地碰上,用這麼無所掩藏的眼神,又事不關己的眼神。絕對,不可能。  R$a<=  
大暑才過,病室裏的空調開的很足。窗外夕陽正盛,羅喉的背後連同心口滲出一片冷汗。說不出是什麼心情,他又看了一眼黃泉,對方也回應似的抬眼瞧他,但並不認真。 hGRj  
v0^9 "V:y  
受過教育的人最大的好處就是容易被教育。 N0U/u'J!g  
比如說,羅喉認為自己是一個相當樂於接受新知從而達到見怪不怪境地的人,他也樂於積累知識總結經驗。當現象與常識發生衝突時,無論是空中浮動的水母還是三條腿的人,他都認為不過應該修改一下教條,沒什麼了不起的。 ,b+NhxdZ  
可是當他面對這樣的黃泉,他感到完全不能接受、不願接受這樣的現實。 Qy,^'fSN  
g;IlS*Ld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這間病房的,也不知道是以什麼樣的表情面對蒼月銀血的,只知道銀血忍受了他好一陣子沉默。這是他後來回想起來的。 Tt[zSlIMx  
銀血用眼神詢問著他,無悲無喜,像是早就預料到這樣的結果。 "}]`64?  
“你有和他說些什麼嗎?”他們並排坐在病房外的塑膠椅子上,貼著牆,對著人員稀少的走道,鼻子裏全是讓人眉頭微皺的藥水味,誰也不看誰。 85{m+1O~  
羅喉搖搖頭。 GN.O a$  
“他現在誰也記不得了,我們要……” .b :!qUE^  
“這是怎麼發生的?”羅喉截斷他的話。 0ju1>.p  
銀血早料到這是個必須回答的問題,不是對旁人,而是自己。他的目光定住了。那天的雨……他們從飯店走出來的時候,下的還不大。他強制自己的視野移開那些畫面,可是這些在那晚之後每每不期而至。 jjpYg  
雨點打在街道的積水上,閃出星火般的燈影。車燈雜著濺起的污水呼嘯駛來。他回過頭,來不及反應,便聽到一聲頓響和刺耳的刹車聲……之後,又看見了什麼,他再也不願回想了。 D)_ C@*q  
“警方已經調查過了,純屬意外,司機酒駕,何況那天下雨。”他瞥了眼神色陰沉的羅喉,對方悄然沉浸在某種長線條的思緒裏。“沒有人希望誰出事……其實那天,差一點,躺在醫院的應該是……我父親。” ]`E+HLEQ'  
值此,羅喉才有了些動靜,他的呼吸深了些,仰起頭,再沒有精神往下追問了,靠直的腰彎了下去,十指交握,肘部抵在膝蓋上,和銀血有了相同的姿勢,拇指間相互摩挲著,沒人看得懂他究竟是什麼表情。銀血在觀察他的時候暗暗懷疑,這樣的人似乎從來不曾是一個男孩,他仿佛生下來,便有了不可融化的決絕。 &dtk&P{  
aD/Rr3v>  
“該說的,不該說的,只能告訴你這麼多。” 銀血長吸了一口氣,“還有件事,需要你留心。” ajbe7#}  
“說吧。”羅喉又回到了原來的姿勢。 5:Qz  
銀血也打起了精神,打開肩膀轉向羅喉,“夜麟,不,黃泉小時候的事你應該知道。但是,現在我就是他大哥,我父親就是他父親。有些話,你現在別告訴他,他現在情緒非常不穩定。” gU9{~-9}  
“……你們打算偽造他二十多年的過去麼?” JFq wC=-  
“他現在經不起任何波動和刺激。”銀血停了一下,著重道:“如果你關心他,就必須為他打算。 [;E%o^/^  
“……我不想隱瞞什麼,等他情況穩定了,我們可以一步一步告訴他,或者他自己什麼時候也會想起來。總之,現在不是時機。 ^S#;   
“至於具體的說法……我們還有時間,他現在也不太關心這個。” Vla,avON  
x "W~m.y$h  
嘴唇還是抿著的,羅喉扭頭望向那扇緊緊嚴閉的房門,視線越過銀血的臉,“我們出來太久了。” J=V  
銀血也望向病室淺綠色的房門,屏著呼吸似是凝思了一會兒,“進去和他說說話吧。”低低的聲音,說著便站了起來。“你不進去麼?” WSThhI  
羅喉還是老樣子一動不動。他的聲音沉穩平和,聽不出任何消沉,仿佛只是在宣佈一個明智的決定。 myx/|-V"F  
“改天,會更好。” Z1Qz LvWs  
銀血不由自主地點頭,是理解,也是疑惑,在推門之前又突然想到了什麼,“他若問起,我該向他怎麼介紹你?” SpH|<L3  
“他不會問起的。” 羅喉並沒有給自己的回答找什麼支持的理由,就連他自己的耳朵也驚訝于這種近乎理智的強烈直覺所做出的回答。 `i{d"H0E  
^Fk;t  
聞罷,銀血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面色如常地進了病房,似乎對得到的推斷毫無質疑。這樣的應對,其實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羅喉僅僅在回避銀血的問題,而銀血心裏也早有了一個備選名目。 7GA8sK  
-luQbGcT3  
F[qXIL)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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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  發表於: 2013-02-26 1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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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02.25 【羅黃】踏雪時節  0F 第一章

很開心再見樓主開羅黃樓 ^-^ `CK~x =  
VA/2$5Wu  
一個雨天,一個意外,抹去了黃泉過往的記憶 9O[IR)O~  
/i+z#q5'  
該是難以接受,雖然不常聯絡卻也不陌生,尤其意外發生當天黃泉才由羅喉家去赴約,沒想到時隔不久再次見面,卻猶如陌生人般 ]kh]l8t^  
雖不知黃泉之於羅喉為何,但見羅喉神情及反應,應是比黃泉的家人更難以接受 C|{Sj`,XG  
l,ny=Q$[1'  
只是不解對於銀血想要偽造黃泉的過去,他的過去...無緣參與便罷,為何還想拭去真實的黃泉變成你們的夜鱗???虛偽的人生對黃泉而言並不會比較快樂,因為.....謊言所掩飾的真相向來最傷人..... J,a&"eOZ  
68%aDs  
期待樓主精彩的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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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  發表於: 2013-03-08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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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Re:02.25 【羅黃】踏雪時節  0F 第一章

引用
引用第1樓紅豆于2013-02-26 19:43發表的 Re:02.25 【羅黃】踏雪時節  0F 第一章 : LcKc#)'EE  
很開心再見樓主開羅黃樓 ^-^ @= <{_p  
o HK   
一個雨天,一個意外,抹去了黃泉過往的記憶 \mF-L,yu  
t%@iF U;}  
該是難以接受,雖然不常聯絡卻也不陌生,尤其意外發生當天黃泉才由羅喉家去赴約,沒想到時隔不久再次見面,卻猶如陌生人般 RXRbW%b  
....... AB=%yM7V*  
&zn|),  
V7$ m.P#uM  
To: 紅豆 lh-.I]>&`  
9G6)ja?W  
謝謝看文~! <n_? $ TJ  
失憶是我一直很想寫的題材。對於失憶者,這是從新來過、再次選擇的契機,對於他周圍的人,誠實還是隱瞞,這是揭示他們內心願望矛盾的一種考驗。對於所有相關的人,這都是一個認清過去、仔細反省的機會。 (~|)Gmq2  
羅喉與黃泉的過去後文會慢慢提到,這篇文裏的羅喉是我很喜歡的,希望大家支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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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  發表於: 2013-03-08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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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02.25 【羅黃】踏雪時節  0F 第一章

第二章 重生 *gmc6xY  
->#wDL!6  
每個人的記憶都有一個起點:有的人是一幅畫面,有的人是一種聲音,有的人是一個片段,在此之前,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h`Jc%6o  
羅喉記憶的起點是一個片段。在一個高高窄窄的狹長樓道內,只有他一個人小步地走著。似至傍晚,樓道內陰暗無比。他並沒有移動很遠,然後不知從何處傳來尖銳刺耳的哭號聲,伴隨著劇烈的掙扎與磕碰,迴圈不斷。那時,他不知道是什麼事情發生了。 @Z0. }}Y  
久遠的記憶就像地底埋藏的文物,絕大多數都隨著時間磨損而破舊不堪,難見原型。只有那些總在回憶之中的事情,才會在反復的回想下曆久彌新,隨著時間的擦拭愈加光鮮奪目,比它最初的樣子還要清晰。 t{,$?}  
他會永遠記得那句話。雖然過去發生的事情就像夢境一般難以證明它的存在,但是那聲音總在自己需要的時候重播在耳畔,與他自身的思維意志捆綁在一起,再也不可能忘記。 <\*)YKjn/@  
——你是對我最重要的人。 D[W ` q#W  
——那與你母親比呢? *wAX&+);  
——你更重要。 HubG>]  
&[`2 4Db  
與黃泉認識的緣由沒有什麼稀奇。他們在同一所小學同一個班級上課,住處也離得很近,在同一層樓道裏,每層只有兩戶,黃泉住在羅喉的對門也是隔壁。 \,v^v]|  
不過他們並不是因為住的近而熟起來的,大概也並非因為同一個班級,因為與他們在同一個班級上課的其他人絕大部分姓名相貌已不可憶及。他們不是在開學前幾日就搭上了話,甚至也不是前一兩個月,在好幾個禮拜裏,羅喉根本不知道還有黃泉這個名字,直到有一天,黃泉這個名字被班裏當成笑柄。 .0nT*LF  
那堂課羅喉也沒有認真聽講,黃泉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他坐在前排,笑聲從他的背後蔓延開來。黃泉顯然剛剛在走神,沉默地站著,然後在老師的不明所以中面對那些後排努力憋住或者肆無忌憚的笑聲。羅喉好奇地回過神,仔細地看著前面那個站著的同學——他的頭髮在不知不覺中被人剪了好幾刀,銀色的發絲粘在他深灰色的毛衣上。他似乎仍沒有覺察到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回過頭看了看身後同學的表情。這時羅喉還不知道黃泉是他的名字。 x~'_;>]r_  
?23J(;)s  
放學的路是背著夕陽。他們沿著一條不算熱鬧的小街向前走,陽光打在黃泉尷尬的髮型上,發絲彎曲處閃著光。他的頭髮原本比一般男孩子要長一點,不過今天過後則難以定論了。他們不算認識,所以一前一後隔著幾十米好像是陌生人。 S|d /?}C|e  
他們住在同一座單元。羅喉看著前面的男孩將沉重的滿是鐵銹的暗綠色鐵門拉開,身影閃過後迎來符合節奏的一聲鈍響。接著十幾秒後,他以同樣的動作拉開同樣的門。此時那個男孩早已上到二樓了。而等羅喉抵達家門拿出鑰匙的時候,那個男孩便已經在樓道裏銷聲匿跡了。 Zn1((J7  
他們住在六樓,是頂樓。 0MT?}D&TL  
06NiH-0O  
第二天再上學,他特意留心了那個男孩。黃泉比他晚到,修剪過的頭髮再次遭到一眾嘲笑,因為並沒有精緻多少。黃泉一言不發地交了作業走到自己的位子上拉開椅子,坐下,像是不經意地掃視了一圈周圍的人,然後又習慣性地看向窗外,即便是上課的時候也是如此。 2U%t  
bSM|"  
窗外並沒有什麼好看,只是幾排高高直直、葉子沙沙作響的白楊樹。 |yNyk7~  
)1 @v<I  
羅喉很失望。即使是現在,他依然能夠體會那種失望的餘味。分不清是因為什麼,但不是好事者的那種失望。 2SC'Z>A  
Pf8_6z_  
他們成為彼此的第一個朋友。 8<Nz34Y  
從半個陌生人到朋友之間的過渡羅喉記不清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因為感情的發酵作用的太快也太微妙。他幾乎想像不出他們兩人除了朋友之外還有什麼其他的可能:會認為關於黃泉的事情都是好事,會隨時把發生在對方身上的一切當作自己的一部分,會求之不得地樂意拿任何屬於自己的東西與對方分享。 ldG8hK  
童年的羅喉從未想過他們之間的友情還會改變,或者說之後他們對待彼此的態度會有所改變。 [L7S`Z  
7d{xXJ-  
※ 6 y"r '  
GDj_+G;tO\  
親人間即便沒有了親情,仍可稱其為親人;但朋友間若失去了友誼,則無從稱為朋友了。 )p!") :'fv  
m:EYOe,w  
對於羅喉的事,黃泉一乾二淨地全忘了。銀血又試探了他幾次,問了他過去應該熟知的人名、地名,他一概不知。此時距離車禍發生已經有兩個月,他右臂上的石膏拆了下來,逐漸消腫,恢復一些簡單的體力腦力活動,比如看書寫字。他的語言能力並沒有受到不可修復的嚴重破壞,但腦部重擊的後果連醫生也只能概括性地解釋說明,無法對症下藥,也不能預測何時他才能回復正常。 r?`nc6$0|  
羅喉很配合銀血。他們告訴黃泉,銀血是他的大哥,羅喉是銀血的朋友,在車禍之前與黃泉已有少許來往,不算生疏。 lYS4Q`z$  
只有羅喉與黃泉兩個人在病房的時候,他們的態度也算不上熱絡。似乎是因為銀血,黃泉很快地接受了羅喉的探訪,作為半個陌生人,或者兄弟的朋友。 9~,!+#  
Q0 PqyobD  
九月的風吹的人已經很舒服了。雨季才過,濕氣還沒退下去,吹在身上有種溫和的涼意。陽光明媚,黃泉眯起眼睛望向窗外高迥的天空,住的樓層很高,可以看見大片的爽朗的藍天。他有一段時間沒有出去了,偶爾也只是在醫院院裏曬曬太陽,算不上真正的自由。他靠在床上,微微睜著雙眼,有時看著看著就能夠睡著。陽光很耀眼,似乎夏末總是這樣的天氣,昨夜才下了一場驟雨,今天就絲毫也看不出痕跡了。晌午將大片明亮的日光鋪到了他的床邊,可是黃泉恨不得它再放肆些才好,將整個房間吞噬於光芒之中。 | rpMwkR  
HVC|0}  
他又睡著了,每次都不會睡很久,一小會便又醒來。 % [,^2s  
Q1h v2*/U  
醒來的時候發現羅喉在床側,是來探望他的。 Ux,dj8=o  
羅喉已經拉了張椅子坐下,安靜地看著書,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就連翻頁時原應有的驚脆刺耳的聲音也沒有。黃泉很奇怪他是怎麼做到的。 *nM.`7g*[  
“還感覺累嗎?”羅喉合上書,把它放到床頭櫃上,書脊平行於矮桌的一條邊緣。 <!u(_Bxw/  
黃泉已經逐漸適應了環繞在房間裏的各種聲音,對言語也不感到驚擾,他漫不驚心地搖了搖頭,“挺好”。他說。 7|m{hSc  
“今天你大哥有事,所以我替他來陪你。” qyIy xJ  
羅喉的聲線非常好聽,沉穩、飽滿而清晰,有力地讓空氣中音弦震動擴散,他的語言與話音總是凝合在一起,繞過耳朵似乎能夠直達聽者的心裏。 Yk4ah$}%-^  
+SRM?av  
銀髮的病人沒有表示,心裏卻有一絲失落。他有些累。羅喉沒有再說其他,站起來幫黃泉搭好了小桌板。黃泉不知從哪借來的力氣把自己撐起來,右臂肌肉繃緊,被子從身上滑下一段,才看見套在身上的那件皺巴巴的寬大病服,從中露出蒼白乾淨的脖頸和手腕。他坐著,兩手都放在桌板上,下面墊著兩張羅喉鋪好了的白紙。只有在羅喉遞給他簽字筆的時候,他才稍稍轉移了一下一直隨意落在某處的目光。 e?aSM  
8W.-Y|[5?  
“累的話今天可以停下。” QK~>KgVi  
“用不著。”黃泉反駁說,右手抓起了筆,做出準備好了的樣子。 -mZ{.\9  
+w?1<Z  
羅喉展開報紙,尋找篇幅相對簡短的社會新聞,因為裏面的字詞和內容都是最迎合普羅大眾閱讀水準的。今日的城中快訊是關於中央公園人工湖飼養天鵝的消息,下面還附了一些市民評論。羅喉將報紙向後又翻了好幾版,就像教師對一本不符要求的教材無可奈何一樣,以一種掩藏在報紙背後的居高臨下的態度。他並不經常買報紙。 %MfT5*||f  
銀血是昨天臨時告訴他今天的安排的,並沒有說清楚究竟要給黃泉聽寫什麼。或許在一些人眼裏,字是沒有區別的。 KueI*\ p  
將一遝剛買的晚報放下,羅喉打量著輕輕握著筆的黃泉,“銀血以前會給你念什麼?” ht)KS9Xu  
“評論文章,”他又想了想,“歷史或者書評。” @iz6)2z  
羅喉點點頭,舒了口氣,“看來你的語言能力沒什麼問題。”說著,他將多餘的報紙放到一邊,翹起腿換了個舒服的坐姿,“想必你很快也會恢復識字過程的記憶了。” -}JRsQ+rgM  
對羅喉自信的說法愣了一下,黃泉不無嘲諷地抬起一邊嘴角別過臉,餘光瞥到羅喉先前放下的書本上。那是一本很厚的書,用牛皮紙包得嚴實,從棕黃色書皮的服貼程度看,它們在一起已經很久了。書正面被報紙蓋著,看不見作者和書名。出於好奇,黃泉將左手伸向報紙,將它提了起來。他對報紙本身並不怎麼感興趣,只是想在不被羅喉察覺的情況況下知道更多關於那本書的資訊。儘管他已經把過去事全忘了,一本書的內容、品味、風格對他沒有任何參考比對的價值。 avv/mEf-f  
黃泉只看到了幾個大寫字母,其他的小寫字母和複雜的漢字並沒有抓獲。他沒有留戀,轉身回到原有的坐姿翻開報紙,思緒停留在剛剛棕黃色的封面上,面前是一張天鵝浮在碧波上的怡人畫面。而正當黃泉陷入沉思時,羅喉穿入心底的聲音打斷了他。 qmpU{f s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對羅喉而言,這是一個試探性的判斷句。而在黃泉聽來,卻無法不流露諷刺。分歧在於,羅喉模棱兩可又總是高高在上的語氣,好像他比當事人更瞭解事實真相一樣。 RG_)<U/B  
“感謝我吧。讓你大開眼界。”黃泉心不在焉地回應,然後將思緒放在天鵝上,強迫自己逐字逐句地閱讀。 c_2kHT  
\?\q0o<V$  
羅喉知道,當他答應銀血及其父親配合的時候,雙方便已訂立了不成文的規定。在黃泉恢復記憶之前,他的親人不會把他的過去告訴他,所謂許諾的期限可以是無限遠。而自己在這個過程中,也要求對他所有身世經歷保持緘默,裝作與黃泉只是相識不久的泛泛之交,禁止一切明示與暗示。 Y0OVzp9 b  
但實際上,羅喉並不是什麼樂善好施,任人擺佈的人。當他意識到自己和其他人是一樣站在天空下時,便比大多人更早發現自身的獨立與自由。 XG6UV('  
*!(?=9[  
窗外正值夕陽,光線轉了角度。暖黃的四邊形拉的斜而高長,落在地上。這大概正是學校放學的時候,他和大多數學生一樣,對放學的興趣遠高於沉悶的課堂,但其中的原因並不是厭學。基於慣性,他對夕陽總保持著一種淺淡的喜悅。 #`Et{6W S  
“你喜歡夕陽嗎?”他離開原有的話題問道。 pQxi0/dp  
“沒什麼感覺。”黃泉抬起頭,沒說喜歡也沒有明確表示厭惡。“怎麼了?” "Zicac@N  
他不想說實話。對夕陽的體會是矛盾的,這是日夜的銜接,逐漸衰弱的光線讓他聯想自己的身體狀況,繼而產生同病相憐的感情,儘管他也不明所以地堅信自己會一天強過一天。夕陽之下,紅豔的天際賦予了多種可能性,同時需要光明的提振和黑暗的保護。他並不討厭夜晚,因為他並不抗拒孤獨,只有當他獨自一人的時候,他便真的屬於自己了。安穩地重播少數想得起來的事件,從而獲得一種存于人世的安慰,直到鋼針穿刺般的劇痛從腦內傳來才停下。天色抹出緋紅的醉意,黃泉不由自主地扭身轉向窗外,覺得以這樣作為一天的結束,也蠻不錯的。他隱瞞了羅喉,這在他看來也算不上說謊。一個沒有記憶的人就好像一張空白的記錄紙,他必須開始創造自己,而一旦與他人分享自己的喜惡,便有了種自身被偷走解構的驚恐感。 Xp3cYS*u  
黃泉太需要一個自己了。 Fx*IeIs(:~  
對於黃泉的回答,羅喉從心底升起了一種帶著憤怒的索然無味。他知道黃泉在敷衍他,卻不知道為什麼。“沒什麼。” xZ"kJ'C4}  
6{I5 23g  
夜晚也快到了,他走到窗邊正打算將窗簾拉上,向西望去發現長庚星正亮,璀璨地閃耀在顏色稀薄的天邊,即將陪著太陽一同隱匿。他不禁停下手,又看了一會。 pKSVT  
走輪滾動,窗簾被輕輕地拉上,黃泉的視線隨著羅喉的身影移動,直到羅喉再次落座。他似乎感到羅喉的憤怒並為之內疚。 Ts:pk  
KH&xu,I  
羅喉拿起那本被牛皮紙包的嚴實的書,“你還是寫一段的好”。他翻到第一頁,又看向黃泉確認對方準備好。 ]HP  
“從你看的那頁往下讀就好。”黃泉拿起筆,執意說。 Ih95&HsdC  
羅喉沒反對,將書一搖換到書簽那頁,移去書簽。此時,黃泉才又觀察到這本書的頁緣已經泛黃,說明至少已出版十多年了。沒等他再想多,羅喉便已開口讀了: P3YG:*  
“他們體驗了一切囚徒和流放者的悲慘遭遇,那就是生存於無益的回憶之中。他們無時無刻不在留戀著過去,而感覺到的不過是惆悵。他們真想把同現在所盼望著的親人以前在一起時能做而未作的事情都補進回憶中去。同時,他們在囚禁生活中,腦海裏無時無刻不印上在外地親人的影兒,即使在之前較愉快的情況下也如此,因為他們當時的實際處境不能使他們得到滿足。對眼前他們趕到心焦,對過去他們感到憎恨,對未來他們感到絕望。他們活像受到人間的法律制裁或仇恨報復而度著鐵窗生涯的人……”【注】 BO ^T :  
羅喉讀得很慢,但他的語速並沒有妨礙聽者理解文中字句的意思,他的句讀將文句切割得很好,讓人慢慢地將句中每一個詞意吃下去,就仿佛他發自肺腑地想讓對方懂得什麼似的。就連缺乏變化的語調在這裏也不成了問題,因為過度的激情此際正是對文中冷靜克制基調的破壞,成了無用而又不合時宜的憐憫。 "|"bo5M:   
因為之前的練習,黃泉順利地完成了聽寫,一次性正確地寫出了所有的字。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接觸這麼多意味豐富的辭彙:“悲慘”、“留戀”、“惆悵”、“心焦”、“憎恨”、“絕望”、“制裁”、“報復”。這些詞語串成語義通順的段落,讓他有些茫然無措。他將兩張紙和簽字筆遞給羅喉,羅喉似乎意猶未盡,順著往下又讀了幾段,才接過黃泉的東西。他展開紙讀了一遍,黃泉的字很工整,這種誰都可以辨認出來的工整反而讓羅喉不太樂意往下讀了。他沒有評論,看完把紙張橫折夾到書裏。 ^Sr`)vP  
"mE<r2=@  
探視的時間快到了。 qx/GioPU  
黃泉看到羅喉收拾東西的時候有種難以言表的失望。但不動聲色地配合羅喉整理東西,將報紙遞了過去。 7QRtNYo#\  
“有什麼話要對你大哥或者其他人說的?”羅喉看了下表問他,他不想對上醫護人員的催促。黃泉的手機在他車禍那天壞掉了,修好之後還沒有交給他。 7<?v!vQ}-  
黃泉靠在床頭半斂著眼,猶豫了一下說:“剛剛你念的那段講的是什麼?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u~nu<  
羅喉皺了下眉,“你不懂字面上的意思嗎?” *Mqg_}0Y  
“我沒說我不懂。” m5LP~Gb  
“講的是人們在某種境遇下產生的各種想法和感覺。”羅喉說到這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你不能想像嗎?” TM':G9n  
黃泉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b_=k"d  
“不要緊。”他收拾好東西把桌板椅子放回原位,看向那張蒼白的臉,“對於能理解的人,這是遲早的事。” 'gE_xn7j  
嘴角聞言微微翹了一下,黃泉沒再追究下去。“告訴我哥明天會下雨,記得帶傘。” fD|ox  
“好。”羅喉乾脆答應,面容上露出幾分疑惑。 @*l}2W  
“報紙上有天氣預報。”黃泉非常有勝利感地解釋。 M|`%4vk>  
當那張憔悴的面容轉向自己的時候,羅喉並不為他感到高興,也不為自己缺乏常識而羞窘。幾分苦澀融入心頭,他勉為其難地揚起嘴角,視線沒有從那張臉上移開……他和他,很像。 z{^XU"yB  
PHD$E s  
i@_|18F]`  
s\Cl3  
:h3 Gk;u  
未完待續 te'<xfG  
n|L.d BAs]  
【注】:【法】阿爾貝•加繆,鼠疫,顧方濟 徐志仁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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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  發表於: 2013-03-10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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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03.08 【羅黃】踏雪時節  第二章 重生 3F

謝謝更文^-^ M6|Q~8$  
9}2I'7]  
原來羅喉與黃泉的相識是如此...特別與久遠  NP^kbF  
]Wv\$JXI  
不捨...因何將他取名為"黃泉" n2Ycq&O  
不捨...經常被捉弄與嘲笑卻只是冷然以對 6z=:x+m  
慶幸羅喉的特意留心,更慶幸他們成為彼此第一個朋友,並且未讓距離迷失了步履 $+[HJ{  
想知到望著窗外的黃泉心鏡為何?亦想知道羅喉當初失望的滋味為何? )X| uOg&|  
0VsrAV0  
失去記憶,可以視為雖然活著卻經輪迴否?? uu=e~K  
一個意外事故改寫了你的人生也改寫了我的過往,更改變我們 之間..... /k}v m3  
那些真實的往事,如今只能當作夢一場 R0\E?9P  
因為你已遺忘我們的曾經,所以,我只能獨自品嚐這個屬於我們的夢 }[l`R{d5q>  
現下,你眼中的我猶如是半個陌生人,而你卻是我心中最深沉的記憶 XRj<2U 5  
}QG6KJh_%  
失去記憶的黃泉猶如一張白紙,他的過往歲月、人生及家人、朋友都是別人幫他撰寫而成,非是他--黃泉真實擁有,空白的記憶、 空白的人生,到底什麼才是真??  i)8,u  
歎~為何一覺醒來卻遺失了自己 aCFO ]  
Sjj &n S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o $p*C  
這場變故雖然改變了黃泉,但是紅豆相信就算什麼都變可其本質是不會變的 4(  ^Ht  
他,依然是黃泉 tX Z5oG7  
說真的,黃泉發生意外之後,羅喉待他真的很好,非是溫柔而是溫暖 7PP76$  
或許在不知的未來,羅喉將成為喚醒黃泉的沉眠記憶之鑰 K}! VY`  
{Sd{|R_  
期待樓主精彩的後文,謝謝^-^ UG4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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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  發表於: 2013-03-16 1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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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Re:03.08 【羅黃】踏雪時節  第二章 重生 3F

引用
引用第4樓紅豆于2013-03-10 19:21發表的 Re:03.08 【羅黃】踏雪時節  第二章 重生 3F : QpAK]  
謝謝更文^-^ #: w/vk  
%{5mkO&,2  
原來羅喉與黃泉的相識是如此...特別與久遠 oAA%pZ@  
Bj;Fy9[yb  
不捨...因何將他取名為"黃泉" *pyi;  
.......  [9~Bau  
#ZRQVC;b;  
ke2'?,f  
To 紅豆 'h.{fKG]ME  
=Qp~@k=2  
謝謝看文~~這篇文是肯定不會坑的! c*9RzD#Zj  
最初設定的時候就很希望追溯一些久遠的回憶,因為作者曾經經歷過很美好的同年時代的友情,所以很想寫一寫,羡慕孩子間相處的純真。 Pj8s;#~u  
這篇文已經快完成了,大改很難。失去記憶不僅僅是給黃泉重新選擇的機會,也是給他身邊的人反省、在選擇的機會。我相信有些事情是超越經驗的,就算失去記憶或者刻意回避,它也終究會顯現出來。所以親不必為黃泉太擔心啦^ ^ aYkm]w;C  
哦!羅喉被說待黃泉很溫暖我好高興~!不過羅喉現在只是銀血的朋友所以還不能對黃泉太好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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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6)
6樓  發表於: 2013-03-16 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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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03.08 【羅黃】踏雪時節  第二章 重生 3F

第三章 故人 nMNAn}~*M  
j,8*Z~\5  
童年時代,黃泉給了羅喉最果斷的愛,而他的外公則給了他最必不可少的保護。 Bi ]`e_(}  
MP-A^QT  
邪天禦武。羅喉的外公是一名軍人,離開部隊後到機械廠當工。在戰場他立過功,也大概因為這樣年邁時他走路的模樣和一般人不太一樣。他有著堅硬的面容,永遠保持著耿直強毅的神氣。在羅喉有記憶的時候,他的外婆在屋子裏唯一的痕跡就是照片了。 `f}}z5  
常理說來,軍人對家裏人永遠是最嚴厲的,對外人則和氣的多。在羅喉到外公家同住之前,他的兒子都已經和他斷絕關係,女兒孤身在外,妻子不久前去世。儘管如此,在羅喉面前,他還是不願摒棄絲毫威嚴。他很少笑,不長發脾氣,更從未在人前哭過。 sf2_x>U1  
KIps {_J[<  
黃泉住在羅喉的對門,和他的舅舅。在羅喉的印象裏,黃泉的舅舅是一個很少說話的人,面相和善,微微發福卻絕不臃腫。不說話的時候,這個中年男子給人遲鈍的感覺,所以這個人大多數時間內都顯得寬厚木訥。他過著極其樸素、規律的生活,每天同一個鐘點出去,同一個鐘點回來。他的背有點駝,露出謙恭的神態,對誰都十分客氣。 & %ej=O  
! %S9H2Lv  
在黃泉搬家以前,羅喉從不懷疑自己能夠得到他。既非出於對方的軟弱也非由於自己能夠給他任何實際的依賴或好處。只是覺得相處在一起是一件再自然而然不過的事情了。 403%~  
`^-?yu@  
黃泉做事與羅喉不同,這可能是因為他的舅舅不會向羅喉外公一樣對晚輩言傳身教的關係。例如,羅喉既不被允許第一個出手打人,但也絕不能被動挨打,而且打就一定要贏。黃泉則不同,在種種人事中,他不得不親身摸索,以找到應對策略,同一次虧他不願吃第二次。 )Mx[;IwE  
羅喉還記得一次午飯的時候,對面的同學把骨頭吐到了黃泉的湯碗裏。骨頭沉下去,聲音清清楚楚。黃泉坐在他旁邊,愣了幾秒,顫抖著抓起湯碗往對方的臉上潑去。那人怒瞪著臉型要變,黃泉沒等他張嘴抄起羅喉的熱湯又潑了第二碗。羅喉當時只覺得大快人心。 4r\Sbh  
大快人心。 _Z~wpO}/  
這件事的處理是他們三個一起被罰了兩個禮拜的值日,不過羅喉覺得和黃泉一起教訓那人實在無比值得。 :CV!:sUm  
外公沒有遷怒于黃泉,他對外人一向很好,而且從不掩飾自己對家人的苛刻以免被誤認是一個無原則的老好人。總體上說,他不算熱情,也不愛熱鬧,極少邀請別人到家裏做客。黃泉去過他家幾次,每次都待得不久,但每次都能碰到羅喉被外公念叨不是。比如東西沒有放到原來的位置或者閒聊時詞句用的不夠正式。以黃泉的話講,他的外公想把他裝到一個模子裏。 7v}4 Pl,$4  
.taJCE  
只有和黃泉在一起時他才感到自由快樂。他們的上學時光,尤其是在低年級時過的並不順利。他們太過另類,游離在任何一個群體派別之外,特別是黃泉讓人不知如何接近。成年人總是把孩子當傻子,以為他們只是處於低智狀態的成人或者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弱小生命。但他們的心靈並非一張白紙,具備一切開展後續認知、情緒的萌芽。不該有人低估孩子的惡毒。因為他們既不知生命的有限也不明傷口長在別人身上的痛楚,以為全天下宇宙只有他一人有知有覺而日月星辰也必以其為中心而運行。 mR,p?[P  
黃泉有段時間常常在午飯後回到教室發現自己的作業被擦掉了,甚至一個雨天他的書包被扔到了操場上,裏面的書本全灑了出來。再或者,就是自己的課本內頁被人用粗油筆劃了滿篇。不必說的是他們都在不斷地丟東西。這股歪風邪氣終於在小學的後兩年不可思議地得以刹住,大體來說是在這個N次博弈的系統中先出手的人發現自己也占不到什麼便宜,反而讓自己情況越來越糟。 |Vs|&0  
二十來年前的事羅喉已經記不清了。儘管他與許多人共同度過了多年時光,但他從未將他們真正放到心上。那些人在他的生命中沒有留下任何值得紀念的刻痕,僅僅是一段背景罷了。畢業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關係。甚至在畢業之前,他們也未見得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OY*BVJ^  
留在他心裏的只有一個人:黃泉。 Uq 2Uv  
4NMv7[r  
由於舅舅對他十分寬容,黃泉的行止比羅喉看上去要自由的多。他在以牙還牙這方面很快開竅,用惡毒回敬惡毒。他受過很多處分,但似乎並不在乎:既不對此看作戰果驍然,也不當成恥辱的記號。他壓根不把招惹他的人看成對手,因為看不上。漸漸地,他的“對手們”覺出滋味來,愈發將黃泉視為目中無人的典型。 5r.\maW  
至於黃泉最初是如何與其他人弄糟關係的,他自己也不太明白。或許當初作弄他的人只是隨機挑個人好玩,或許黃泉的個性是難以自知的討人厭,或許,只是他身上總是偏大的衣衫尺碼。 f#pT6  
母親的病徹底拖垮了黃泉家的經濟。在最開始和黃泉相處的兩年,他身上的衣服總是偏大,家裏人寄希望於他的身材追趕衣服的尺碼。他的母親實在一個寒假裏去世的。羅喉不知道是具體的那一天,因為分離帶來的痛苦不在一時一刻,日後纏綿無止的輾轉折磨才是真正的,撕心裂肺。 0NK]u~T<  
p#HPWW"  
而這一點,在羅喉又長大些才有所體會。 .L0pS.=LT  
R|% 3JE0  
※ WW2VW-Hk  
RXkE"H{  
母親的死,對黃泉家的實質性影響十分有限。自黃泉上學起,他們相處的時間就很少了。只有在假期,黃泉才有時間到醫院多待一會兒。對此,那時的羅喉感到十分嫉妒。大多數人到成年或許都會否認這種極端的嫉妒心,但羅喉卻無法忘卻,因為太過強烈了。 e,>L&9] ZI  
不過在黃泉母親去世之後,羅喉也試圖安慰過他。那是在一天放學的路上,羅喉以一個秘密的形式告訴黃泉的: W1f]A#t<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 + V4BJ/H  
“我外公……只是給了我一個身份。 AMA :hQ  
“他不是我外公……” Ih!UL:Ckh  
他不記得在說這些話時流露過任何悲傷。 yHLc lv  
<1.].A@b*  
黃泉的臉像是凝固了,慢下腳步望著他。羅喉又對他說是真的。他從不對黃泉說謊,為此不惜破壞外公給他立下的規矩。於是黃泉的神色從疑惑便成了慌張,他避開羅喉的目光。 H6 ( ~6Bp5  
接下來的事是羅喉想像不到的,黃泉在他前面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羅喉在後面不明所以地緊跟,最後兩個人都跑了起來。沿著人流不斷的商鋪和馬路,黃泉跑得很快,羅喉竟然一時不能追上。他在後面叫他,可是對方打定心意沒有停下。在快到十字路口的時候,黃泉為了甩開他一個急轉進了街角陌生的居民區,向一棟敞開大門的高層大樓跑去。 Fl>v9%A  
羅喉那時心裏什麼也沒有想,只想追上去弄個明白。天已經要黑了,灰灰藍藍的,玻璃窗透著蜜黃色的燈。他們都開始爬樓梯,狹窄逼仄不知窮盡的樓梯間內重奏著密集慌亂的腳步聲。黃泉大概是瘋了,他自己也瘋了。他們一直跑一直跑,沒有一個人停下。昏暗的聲控光源被一層一層踏亮,沒有疲倦,沒有停歇,就像一隻向上盤旋升起的歌。久睡的灰塵不安地驚動著,夾雜著陳舊而略微刺鼻的氣味,相同的畫面在眼前不斷展開。寒冬的凜冽灌滿了樓道,他早已滿身是汗,雙腿的疼痛此刻也渾然不覺。 Z%\9y]zs  
到了最後一層。他環視一周無人,剛才也沒有關門的聲音。定了定神,他邁向鐵質通向天臺的紅漆臺階,鏗鏘聲立即傳滿了這小小的低矮空間。外面的風很大,天已經黑了。 eXx6b~D  
黃泉果然在上面,背著書包,側著臉,不知如何看他。 \K9XG/XIx  
“你跑什麼?!”一見到黃泉,他便奔過去問道。 =L{lt9qQz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黃泉反過來問,喘得厲害。 )fP ,F(  
羅喉根本沒理他,還是問原來的話,沖著他喊,微光下全是白霧。 J\b,rOIf  
黃泉也不回答,恨恨地瞪著他,直到被逼急了,“我心裏好難受,我好想她!可是你讓我覺得我連難過都不行!”他一邊說,一邊努力控制著嘴角顫動的肌肉。他的背後已經是一片深藍色了,只有天臺入口處亮著燈光,被游離的風吹也吹冷了。 Jg/l<4,K,  
羅喉愣在那裏,為這笨拙的安慰心寂如冰點,難以言喻的羞愧湧現出來。他痛苦極了,比之前的任何痛苦都要心焦,絲毫不知道如何扭轉這意料之外的局面。 zNuiB LxDs  
黃泉獨自背過身去,走了幾步,留了一會兒。回頭的時候發現羅喉立在原地一步未動。他低下頭,仿若自己做錯了什麼事一樣走過去,小聲叫羅喉走吧。 UTc$zc7  
羅喉松了一口氣,拉住黃泉冰涼的手,伴隨著風聲耳邊傳來對方漂浮的話音: PA 5ET@mD  
對不起。 ;'!U/N;-  
;Jr6  
他們結伴下了天臺,然後無視電梯原路回到地面。一共有二十七層。 38b%km#  
8kXbyKX[b  
※ *E+2E^B  
~;_]U[eOL  
羅喉很少去想命運弄人或者偶然性之類的問題,因為即便是偶然發生的小事在特定的人身上也會有特定的結果,正所謂偶然之中也有必然。 Yr-a8aSTE5  
在後來的羅喉看來,“投入一段感情”只是一種虛幻的表達,一種帶有防備的、不徹底的概念。如果感情實在兩個人之間產生,那麼它不屬於任何一個人,就好像漂浮在空氣中的不明磁場般。投入的感情懸浮於磁場中,成為時刻可以觀瞻的外在客體。真正的投入,不是一段感情,而應該是某個人。 9~I\WjB "  
當時羅喉沒有把那次分離歸於命運,而是堅信運氣不好。是黃泉運氣不好。因為若真有不可違背的被成為命運的意志,他想不出有何理由要為難黃泉。黃泉很聰明,聰明也幫了他很多忙,所以羅喉不明白為何黃泉沒有通過獎學金考試。 N{46DS  
RQWVjF#  
黃泉沒有考上中學的獎學金。 QbP W_)N  
參加考試的那天是一個春雨貴如油的週末,在本是山桃花開的季節。烏壓壓的人群撐著五顏六色的散擠進學校,什麼景色都沒有看清。三個禮拜後的周日是放榜日。也是一個有雨的日子,黑色的柏油路汪著明晃晃的積水,空氣很清涼,很濕潤。是黃泉自己先去看的榜,回來把羅喉的喜訊和自己落榜的事情告訴羅喉。黃泉站在門口,看樣子並不十分難受,甚至笑嘻嘻地說了幾句安慰他的話,沒給羅喉發表意見的機會。之後,他便回家了。 n9]^v-]K  
在黃泉走了之後,羅喉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跳動,坐立難安。他忘了和外公說了些什麼,從門後拿起傘便出門。那所中學距離他家有七站地,從學校到公車站有一站地,從校門口到張榜的告示欄還有一條半公里長的白楊林蔭路。羅喉到告示欄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他盯著那張白底黑字的兩列名單,一個也不肯放過。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不願相信那是真的。直到天完全暗下去。幾百米的林蔭道上只有三盞高高的路燈,俯身灑下暖黃色的光暈,將黑暗中斜飄著的雨絲打亮。這時候沒有學生往來,遠遠地聽到幾聲狗吠。 s+(%N8B  
回到家的時候,果不其然,外公坐在桌旁正憤怒地等著他。老人只要一生氣,臉便脹得暗紅,眉頭硬硬地鎖緊,抿著嘴等別人給他認錯。 5)' _3r  
這一次,羅喉一點也不害怕,也不心虛。他胸中充滿了力量,這力量是黃泉給他的。一想到黃泉離開以後的日子,一切當前的威懾都無關痛癢不足為懼。 >};,Byv!%  
他規規矩矩放下傘,換過鞋走到外公跟前。 fs&J%ku\  
“上哪了?”陰沉沉的聲音從嗓子眼裏溢了出來。 y GT"k,a  
“看榜。” VQU[5C  
“考上了麼?” +"Ih'bb`j  
“考上了。” yc|C}oQF  
“嗯。”他終於抬起眼皮撩了一眼羅喉的臉,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氣,又斂下眼皮。“飯涼了,你自己弄……” ^W9[PE#F  
“黃泉沒考上。”羅喉忽然差了這麼一句。“他要搬走了。”他咬緊牙,瞪著眼睛,生怕有眼淚要掉下來。 T#6']D  
老人從鼻子裏哼了口氣,他的臉色已經逐漸明朗起來。“這靠的是本事!不願意也沒辦法。” e &^BPzg  
他按著桌面站了起來,往廚房走去。羅喉跟著他,在狹窄的空間裏,他看著外公彎著身子將蒸鍋的蓋子蓋上,擰上火,又找來鏟子去翻米飯。老人不咸不淡的聲音背著他娓娓傳來: xr&wV0O '  
“誰能跟誰一輩子啊,你以為你們倆以後就沒有分開的時候?你倆現在好,他搬過去,不出一個月,也就誰也不想誰了!” \NhCu$'  
廚房裏已經堆滿了菜肴和米飯的香氣,非常溫暖。羅喉站在外公身後看他為自己忙這忙那。老人若自己動手,就絕不准別人幫忙。他沉默地杵在那,終於從外公手裏接過熱乎乎的白瓷碗,轉身從櫃子裏拿了一雙木筷。坐在桌前,羅喉輕輕地將筷子夾到飯裏,半分胃口也沒有,目光發直。 A^q= :ofQ  
從那一刻起,他開始認真地痛恨起人情世故來。 /*`BGNkYY  
yT`[9u,  
z{pNQ[t1Z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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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辛吾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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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72)
7樓  發表於: 2013-03-18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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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03.16【羅黃】踏雪時節  第三章 故人 6F

不知道為什麼 看著有絲淡淡的憂愁 =vT3SY  
兩個童年相伴的人到最後卻有人忘了 :>nk63V (  
那究竟是老天不張眼還是注定是命? 8H./@~_ =  
+'>N]|Z  
看得見 卻摸不著 6T<~mn  
對一個真心的人是何等煎熬? j8zh^q  
jPP aL]  
'97)c7E  
看了這篇文深深覺得大人把心理刻得好細膩 Xx:0Nt]  
看得都心酸了起來
重疊淚痕緘錦字,人生只有情難死。



噗浪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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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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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  發表於: 2013-03-30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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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Re:03.16【羅黃】踏雪時節  第三章 故人 6F

引用
引用第7樓辛辛吾王于2013-03-18 20:18發表的 Re:03.16【羅黃】踏雪時節  第三章 故人 6F : XT{1!I(  
不知道為什麼 看著有絲淡淡的憂愁 r NU,(htS  
兩個童年相伴的人到最後卻有人忘了 ~IE:i-Kz  
那究竟是老天不張眼還是注定是命? PHfGl  
$msT,$NJ  
看得見 卻摸不著 uP|AP  
....... oVoTnGNM6  
:J(a;/~ip  
g.DgJX&i  
To 辛辛吾王 GuM-H $,  
:b=`sUn<X+  
其實這篇寫的是希望能脫離沉重,有比較向上的主題吧~不是想認為製造失憶的折磨,而是希望他們在這個契機裏認清自己。這篇裏的羅喉我非常喜歡,寫的時候真希望最後他能得償所願,但是之前會有一些心理矛盾^^不用太心酸啦~ "uGJ\  
我比較習慣寫心理描寫,而且沒有很宏大的背景,也沒有情義難全的那種抉擇。其實也問過自己這麼細碎的、甚至私人的東西有意義嗎?後來覺得還是小細節和大主題不衝突,也希望能夠通過細膩的人物刻畫突出對生活中微妙初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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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  發表於: 2013-03-30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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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03.16【羅黃】踏雪時節  第三章 故人 6F

第四章 新交 GgA =EdJn  
Nj#!L~^h,  
J'@ I!Jc  
羅喉不是一個堅貞的道德家,認為一切言論不論出於何目的都應至於不義;也不是截然相反的另一類人,主張凡是會為大多數人帶來利益的謊言都是值得的。對於配合黃泉家人瞞住黃泉的這件事,他另有考慮。 5? c4aAn  
他非常地想知道一件事,一件靠他自己的大腦永遠也給不出可信解答的事。 lG\lu'<C  
%=#&\ldPS  
※ 4yRT!k}o  
bnD>/z]E  
羅喉站在門口,按了兩下門鈴,中間的停頓給屋裏人足夠的反應時間。清脆的第二遍門鈴響過以後,他垂下了手。門後果然傳來了漸大的局促響聲,越來越近。 E'MMhl o  
這是羅喉第二次進入這棟公寓樓。上次是在黃泉出事一個月後,他來找黃泉,不知道他已經搬家了,但遇見了蒼月銀血。兩人的相貌很容易讓人聯想為兄弟。距今,轉眼已經過了三個多月了。但僅僅三個月,他們之間的逆轉比得上之前的二十年,一切從頭來過。 akd~Z  
-uv1$|  
黃泉沒能一次把門都拉開,只開了大約四十五度的角。他認出是羅喉,疑惑地又把角度張的大些,讓羅喉的身形不至於顯得過於陰暗。他抬起眼皮,掃過對方身後空空的樓道,沒有問任何問題,但眉頭下意識地皺了起來。 l*nS gUg  
“你大哥讓我來的。” ,Oxdqxu7  
這是黃泉出院以來兩人的第一次見面。黃泉出院已經十多天了。在這段時間裏,他一直寄住在蒼月銀血家。“雖然他除了記憶都恢復的差不多,但還是在我家住一段時間比較安全,也能互相照應。何況一個人過,想不湊合都難。”羅喉沒有異議,他要的是讓事情以最自然的方式發展下去。 Aba6/  
銀血請羅喉幫忙今晚照看一下黃泉。若非事出於急,他也不會作此安排,不過羅喉對能多見黃泉一面還是很期待的。 @q^WD_k  
Hd;>k$B  
黃泉把身子一斜,退到了鞋架旁靠在牆邊。“我還以為是外賣。”銀血就是那種認為“什麼罪過都沒有不吃飯的罪過大”的那種人。他記得銀血曾告訴他晚上會想辦法。羅喉進來彎身換了鞋,入秋古都的風很大,他的長髮有些亂,不過當他直起身時,便一點也不礙事了。他的眉宇之間總是極為沉穩,將這句軀體牢牢地統攝在意志之下,一舉一動都有既定的規章,既不矯作,也不輕浮。 ,{'~J @  
“你叫了外賣?” Z]9 )1&  
“沒有。我哥要你來有事麼?”他雙臂交叉放在胸前。 guwnYS  
羅喉面色不改。“他今天晚上有事,晚些回來,讓我來陪你。”他說得平穩,沒有熱切,也沒有樂意或者不耐煩,仿佛只是在陳述一種朋友間交托的責任。但只要牽扯到責任,便可發現他的語氣營造了一種樸質的誠懇(與幾乎是與之不可分離的驕傲),叫人再難反對——即便是黃泉也不例外。 q".l:T%|C}  
聽完羅喉的解釋,黃泉還是維持原來的姿勢,偏著頭目光追隨羅喉的移動。銀血公寓的佈局是一覽無餘的:進門便是起居室套著開放式廚房,右邊有兩扇門,必然是書房和臥室。羅喉不用引路也該知道往哪走。他並不討厭自己被黃泉目光黏上的感覺,而且清楚地知道黃泉此刻一定對自己的到來不大情願。黃泉穿了一件藏藍色毛衣,外面是一件很有型的淺灰色夾克外套,沒有拉拉鏈。這很顯然都是從銀血衣櫃裏拿出來穿的,羅喉一下就猜到了,然後被自己的敏感驚了一下。 j:<E=[Kl  
他向冰箱走去,後面跟著黃泉的聲音,他的腿還不算完全康復,節奏很不均勻,一緩一促。外套防水布的摩擦聲刷刷暴露了他想要穩定自身步伐的每一個細微意圖。羅喉沒有回頭,打開冰箱,聽見剛剛身後的聲源坐到了沙發上。 _;'}P2&Q  
“餓了麼?你還沒有吃晚飯吧?”廚間的面臺上還有一些變冷的主食。 yD(/y"P,9  
“吃過了。你自便。吃的有的是。”黃泉翻起一本雜誌繼續看了起來。 vja^ O  
“你吃了什麼?”他把冰箱門一關,看向黃泉的側影。 &2QN^)q  
黃泉翻了一頁雜誌,“和中午差不多。” {_k 6t  
羅喉吸了一口氣,“餓了的時候告訴我。” "G`)x+<~Z8  
“好。”他答應的很爽快,頭都沒有抬一下。“你自便。” UKX'A)$  
*l7 ojv  
六點剛過一刻,天已經黑了。羅喉拉上窗簾,風刮得落葉在馬路上疾旋飄走。 PicO3m  
不戳穿黃泉的謊言,羅喉在餐桌邊拉開椅子,打開電腦,做起自己的事來,不時地留意一下黃泉那邊的情況。他們沒有交談,這並未讓羅喉失望或者尷尬。他任由自己成為一個影子在黃泉斜後方觀察著他,這種觀察本身就是他的目的之一。 :$P < e~z'  
當他把手頭的事項處理完,有開著電腦盯了一會兒黃泉。還不到八點,他似乎就已經有些累了。乳白色沙發後面那個身影大有躺靠下去的趨勢,翻動書頁的頻率也明顯減慢了。 X^aujK^@  
“困了就到床上睡吧。” !>>$'.nb@~  
黃泉把書合上。既沒理會他的判斷也不採納他的建議。“你和我哥是怎麼認識的?”他轉身問了羅喉一個問題。 4{fi=BA   
“朋友介紹。”這點倒不算是撒謊。 #wC4$y<>  
“你們很熟麼?” D.?KgOZ  
“那要看你如何定義。不過就我對他的所知,足夠了。”羅喉將視線從螢幕上移開,看向黃泉。 7Kh+m@q.  
“那他瞭解你嗎?” ]t #,{%h  
“這你該自己去問你大哥。”他不動聲色地用邏輯將問題擋了回去。 !3HMGzt  
F'SOl*v(s5  
黃泉聽了並沒有氣惱,又盯了羅喉兩秒鐘,最後彎起了嘴角。“有意思。”他說,“你比你看上去要有趣多了。大哥說你和我之前也認識,雖然不太熟。不過我倒很想知道那個時候在你眼裏,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黃泉的話是出乎意料的直接。 t$Qav>D  
“你還不餓麼?” Q%t8cJ L  
“一點也不。” Q^mJ_~  
淡淡合緊了唇。羅喉不再勸說,吸了口氣慢慢思考。“你很信任我。”他從容開口道:“可惜,這個答案即便我有也不會告訴你。過去的事無從改變,遠不如當下與未來重要。失去記憶對你而言也是契機,你可以選擇成為任何一個你想成為的人,不必受過往的牽絆,許多人對此求之不得。” m4 4aK qw)  
“哼。”他並非生氣,只是笑了笑。“你怎麼知道我需要這種機會?更何況是以這樣的方式。”黃泉整理了一下茶几上的東西,拖著不太穩的步伐坐到羅喉拐角的座位上,挺起脖子面對他。“其實我並不是什麼都忘了,我的記憶在逐漸回來。奇怪的是,我想不清自己的年齡,卻能記起3月5號是凱撒的忌日。” y#x]?%m  
“是最近書上看到的也不一定。”他合上電腦,“大概知識性的資訊恢復的比較快,這不是壞事。” N:&^ql4  
“的確,要是真變得一無所知就糟了。”他說的竟有幾分得意,當然更多的是慶倖。“你不妨問我幾個問題看我是不是白癡。”  \f  
羅喉饒有興致地挑起了眉,轉過身翹起腿,愉悅的表情顯示他正在搜尋一個極盡簡單的初級問題,“第一個發現美洲新大陸的是誰?” 2OK%eVba  
“你可以再簡單一點。”黃泉不耐煩道。 u9VJ{F  
“誰資助了他?” s \kkD *  
“西班牙王室。”  wl9E  
“哪一年出航?” T_\GvSOI  
“14……92。”這一次,黃泉停了一下。 o ue;$8  
“他在那裏登陸?” L#NPt4Sz+  
“古巴群島上的一個。” N2~DxVJ5cT  
“嗯……”羅喉覺得他很久沒有這麼愉快過了,繼續追問下去,“為什麼他們在古巴登陸而不是在美洲的其他地方?” lT$A;7[  
黃泉把頭挨在掌根上,肘部頂著桌子,也笑了起來。這並不是一個完全需要記憶的問題。“信風,與他出海港口的緯度位置有關。”他猜的。 RJd55+h  
滿意地點點頭,羅喉又開始琢磨起下一個問題,雖然上面的問題已經足夠說明情況。“為什麼,哥倫布相信自己能夠到達新大陸?” 4'X^YBm  
“你幹嘛自己不去問他?”黃泉愣住神想了想,“為了錢而瘋狂,或者受船上亡命之徒威脅不得已堅持。你怎麼確定他沒有懷疑過?” t,=khZ  
“大航海時代所公認的地球半徑長度是實際的三分之一,如果他得到的是正確的長度,很可能不會冒然出海。儘管後人評價他有很多優點,不過最大的有點恐怕是運氣好。”羅喉淡淡地解釋說。“這樣的問題我可以無限地問下去,不過沒有這個必要了。”他看見黃泉嚴重的閃光瞬間動了一下,便轉而又開口道:“關於人的事,你又記得多少?” le8n!Dk(  
“沒多少。”黃泉把手十指交握,放到桌面上。蒼白的手指貼在手背的皮膚上,緩慢地打開,又閉合回去。他似乎有一兩分愧疚,又很快變得豁然起來。“那些事重要嗎?自然定律不會改變,可是人間的事有幾成是不變的呢?既然都會變動,非要把過去弄得清清楚楚有什麼意義?” x:?1fvVR  
“不。”羅喉下意識地否認,微鎖的眉頭讓人誤會這是這是他認真思考後的回答。“發生過的事情就是歷史,不可能改變。”歷史不再一個人的記憶中,而是眾多當事人生命的拼合,就算人們試圖否認,只要還剩一人記得,便抹煞不了。 nwV\ [E  
“就算不改變,你前面可是也承認當下與未來遠比過去重要,不是嗎?”他臉上的表情沒有沮喪和遺憾,條例有度地分析道,“那些事是否想起來不隨我個人意志而決定,何況我不討厭眼前的生活。” r!#a.  
“是麼。”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追究下去,羅喉已經大致摸清黃泉目前的生活狀態了。他看了看表,想著銀血說回來的時間快到了。“你累了麼?銀血說你要多休息。” >gVR5o  
“我會等到大哥回來。”黃泉也用餘光瞥了眼掛表。 vs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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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他快回來了。”羅喉將電腦收起,臨時又起了興致。“有一個故事可以說給你聽,無聊的時候不妨想一想。”他抬起頭,正撞上黃泉柔和平靜的目光,不由補充道,“是以前一個朋友告訴我的。” B23R9.FK  
黃泉睫毛微斂,似是有短暫的回憶和思考。“是那個介紹你和我大哥認識的朋友嗎?” 5N ' QG<jE  
“對。你猜到的?”他有點吃驚。 !&19%C4  
“你不像一個會有很多朋友的人,儘管一些人可能對你很忠誠。”黃泉的嘴角有一個溫柔的弧度,但眼裏卻不含絲毫笑意,甚至有點冷淡,顯得公正而非求助於直覺。“猜中的概率很高。” (obeEH5J  
“哦?”這回輪到羅喉追問了,他不急迫,但忍不住好奇,“怎麼講?” x{&Z|D_CM  
“因為你和其他人不同。”  H\)on"  
“如何不同?” a"hlPJlG  
黃泉把目光移到一個離羅喉更遠的地方了,以便專注思考。他不知在此時羅喉也正專注的看著他。羅喉甚至能體會黃泉思維裏全是自己的佔有感,他不需要一個草率的回答,便最終打斷了他。 w{Dk,9>w)  
“你不必現在就告訴我,以後什麼時候都可以。”等黃泉回過神,他就開始將那個先前許諾過的故事了。“從前有三個人,坐在一輛行駛在高地草原的列車上。這時候窗外經過一隻黑色的羊。他們對此發表了各自的看法:第一個人說:‘草原上所有的羊都是黑色的’;第二個人說:‘草原上有一隻羊是黑色的’;第三個人說:‘草原上有半隻羊是黑色的。’” \!s0VEE  
故事言盡於此,黃泉頭一偏,交叉的十指小幅度地相護摩擦。“你想讓我說什麼?只是三種看待事物的方式。”從這個角度來說,難說誰對誰錯。“但是……”與事實相符的判斷就是正確的唯一條件嗎?結果的正確性能成為判別思維方式優劣的方法麼?如果結果正確與否與思維角度相關,那什麼才是確定正確的呢?他一時思緒頓滯,斂眉問道:“你哪個朋友為什麼講這個故事?” +h[$\_y  
“一堂世界史課上。”羅喉彎起一邊嘴角。“完整的故事是這樣的:第一個人是天文學家,第二個是物理學家,第三個是數學家。你不必太緊張。這個故事原本是想強調數學的嚴謹性而已,而那時我的專業是物理,他也是從他的數學老師那聽到的。” w,JB`jS)/  
黃泉皺著眉,顯得有些遺憾失望。此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不止一個人,緊接著是鑰匙的金屬碰撞聲。 9I9J}&4  
“你大哥回來了。”羅喉起身道,他也猜不出另一個人是誰。 9<-Auk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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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打開了,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找尋銀血身後的另一個人影。那是一個相貌俊秀、皮膚白皙的黑髮青年男子,年紀比黃泉看上去還要小上好幾歲。黃泉定神盯著他,努力不表現出錯愕。雖然不記得,但他還是稍微松了口氣。“你弟弟,幽溟。” /[_>U{~P#  
黃泉沒回應他,徑直走向前去。銀血似乎心情不錯,遠遠地與羅喉點頭示意,不等黃泉走過去便扶住他的肩,張開另一臂指向幽溟介紹道:“這是幽溟,你還沒見過吧?幽溟,這是你二哥,黃泉……” d<: VoQM6M  
羅喉整理了一下著裝,低頭的時候不禁又追憶到一件小時候的事。“自從我有了弟弟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那是在黃泉母親去世不久之後。他幾乎從不提起他父親,只有那一回當被羅喉問起的時候,他才告訴了他。 Fc42TH p  
羅喉多留意了幾眼幽溟,又名正有些靦腆地叫黃泉“二哥”,一看就是在人精心保護下成長的幼子,不過這樣也叫人放心,是個真誠單純的人。 1 !OQxY}f  
他的手順著風衣的領子壓下來,很有力度,把衣服整的挺括有型。羅喉來的時候穿了一件深褐色的長風衣。他站的筆直,渾身上下又幾乎一個顏色,沒有表情的時候讓人覺得陰沉的不易接近,比如幽溟就不大願意正眼瞧他。 RQ9T<t42  
銀血簡單地地介紹了羅喉是他的朋友,然後留兩個弟弟在門內自己送羅喉到電梯間。 O,: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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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樣?他今天精神還不錯,一般這個時候都已經睡了。”他們出了樓道來到電梯前,沒有踏響聲控燈。 Y@RPQPmIQ  
“和人有關的經歷還是想不起來,不過其他方面記憶倒恢復得很快。” RH>b,  
“的確。他好像對以前的事不感興趣,或者對過去的自己不感興趣,幾乎不向我打聽。” bIe>j*VPh@  
“你該為此感到慶倖。”羅喉一手按了電梯,不帶語氣地說。 ~D<o}ItRF  
銀血愣了一下,“我想也是。總是還是謝謝了。” I=Ws /+  
“沒什麼可謝我,他本來就是我的朋友。”望著電梯的指示燈,大概快到了。“你還是快點回去得好。”語畢,“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明敞的光線射入陰黑的電梯間,他向銀血一擺手,沒多說就進去了。 yq\)8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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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那個你身體怎麼樣了?……頭,不對,腿還疼麼?……二哥……那個我住兩天就回去,睡沙發就行了,你睡臥室,大哥睡書房……” $U"/.Mh\  
銀血還沒進屋,便聽見幽溟在玄關傳來的斷斷續續的言語。明明是研究生畢業的人了,這種場面還緊張,以後真不知道怎麼接手父親的產業。他皺著眉頭,打斷了幽溟的聲音。“用不著。我的床寬,晚上我和黃泉住臥室,你睡書房那張床。”又轉而向黃泉道:“你之前老在外面讀書,玉世伯說這次一定要見你,定在明天晚上。這不關生意上的事,再不來就是失禮於人了。” =@V4V}?  
“父親會去麼?” 8uS1HE\%  
“本來總部那邊有事,但他特地推掉了明天趕過來。父親最近迷上了古玩,巴不得找個人聊聊,正巧玉世伯的公子懂些這個。”銀血就是個天生的勞碌命。他現在不單為工作的事頭疼,還要一邊照顧黃泉一邊提防外戚一邊擔心自家老爺子玩物喪志。 @wZ`;J%  
“他家人也來麼?”黃泉陌生地問。 7Dom[f  
“對啊。他兒子和你差不多大,在博物館工作。這種幾家間的來往很平常,沒什麼擔心的。” ks sXi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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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H9(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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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銀血把床上的枕被移走後,幽溟終於找到機會坐下來與嫇娘發短信,他不敢打電話,怕被大哥撞見。他們是在實習的時候認識的,在北部出差遇到大雪,路上堵了七個小時,當時嫇娘還不知道他是這家企業的小開。 ZEUd?"gaR  
—幹什麼呢?我在古都待兩天,周日就回去陪你。 21:54 VH+^G)^)W  
—^ ^做資料庫呢,你怎麼樣?經理那邊還好麼?~~ 21:56 VXR.2C  
—我們都好。今天是週五,不想做就別做了,放鬆一下 21:57 X& O o1y  
—不是……之前的說要修改一下而已,想早點做完嘛。這樣你回來就能陪你啦~ 22:01 xgsD<3  
幽溟歎了口氣,飛快地回了一條: B58H7NH ;G  
—是不是丹瑩又為難你了?!誰都知道是你讓著她,你偏不讓我找她理論。我和這個表妹進公司前從出生也沒見過幾次面! 22:02 {foF[M  
—唉。這回真是我自己的出差錯。本來還想去月明湖看楓葉呢,今年眼看又要過季了。下周我出差去不成……古都冷不冷?比這邊低五六度呢,多穿點衣服~ 22:03 9! gmS?f  
何止是月明湖,就算是天涯海角,只要她想,他就一定會陪她去的。幽溟心想,他們究竟還要瞞多久,或者說是忍多久…… 8X5;)h   
zu^?9k  
當幽溟正在和嫇娘短信傳情不問世事的時候,黃泉正在刷牙。洗漱完畢之後他回到浴室,發現銀血開著衣櫃門對裏面上下打量。頭一次住三個人,有點捉襟見肘。他穿著一件淺灰色的薄毛衣,西裝長褲還未脫下,隨隨便便一站就顯得氣度非凡。黃泉立在他背後,沒來由地覺得很知足。 \QHe0?6  
銀血也當然知道黃泉站在他背後,他回過頭,後退了一小步盯著黃泉比劃了一下。“還是幽溟比你矮……”然後像終於得出結論似的從衣櫃裏搬出一床被子遞給黃泉抱住。“問問他覺不覺得這條被子短,應該沒問題。”先這麼安排,單身漢的家當還真是有限。現在又接近供暖前屋裏最冷的時候,不行明天再去買。 %jKR\f G  
黃泉順從地抱著被子去敲書房的門。此時,幽溟正對著嫇娘發的最後一條短信發呆: n?!.r c  
—天涯海角,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我剛又受到封郵件,不能和你聊了,祝你晚安哦~ 22:10 v?fB:[dG  
只要父親繼續在公司裏掌權,嫇娘就不會有平靜的日子。幽溟認真地想,要不要建議嫇娘換一份工作呢?不,不行,男子漢怎麼能逃避責任,他一定要說服父親,何況這又不是她的錯!幽溟把手機放到一邊,仰頭雙手向後撐在床上。黃泉敲了三次門,他一遍也沒有聽見,沉浸在一種無力的苦惱憤懣之中。或許他曾經為含著金湯匙出生而沾沾自喜,但這種虛幻的優越感已經越來越淡化出他的心靈:他的家庭與他自己有什麼關係?只要和所愛的人在一起,一切光環都失去了意義;再所謂平凡的生活他也甘之如飴,只要在一起,他們便不會缺少快樂的日子。 w v9s{I{P  
A<y3Tc?Q  
黃泉最後直接開了門,把被子攤到幽溟身上。“大哥讓我問你覺得這被子短不短。”他今天第一次見了幽溟,不討厭,也沒一下子就喜歡上,所以說話時有一絲不耐。 %zb7M%dC6`  
幽溟只是摸摸被子,羽絨填得均勻,像大塊軟軟的棉花糖,以前和嫇娘逛南街那裏的棉花糖比足球還要大一圈呢,雪白雪白的。的確,癡戀中的人智商何止為零,簡直跌到負數。他很認真地思考著兄長們給他的問題,雖然覺得情形有些跳躍,大半夜地開始和他聊人生。 3(E"$Se,f  
“這輩子,如果有喜歡的人,就很短;如果沒有喜歡的人,就不短。”他望向黃泉,“二哥,大哥問我這個幹什麼?他想起什麼了?” hY-;Wfg  
黃泉呆立在門框下,想請狀況後強忍住爆笑出來的衝動。順水推舟問下去,“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C&zgt :q6}  
“當然。”幽溟答得斬釘截鐵,說完又回過神問道,“是不是大哥也有意中人了?我一定恭喜他!”他激動著一下從床上彈起來。 7{v0K"E{  
“胡說八道,你聽錯了。”黃泉笑了起來,發現幽溟這個人也挺可愛的。 ;T-i+_  
W(~G^Xu  
臥室裏的以銀血已經鋪好了被子,正整理自己的衣服。“你剛剛和他說什麼了,大呼小叫的?被子合適麼?” [WY NA-O  
“沒什麼,都挺好的。”他的嘴角還在微微笑著,但逐漸又有一股說不出的酸澀漫上心頭。 J j yQ  
“你先睡覺。我還要洗個澡。幽溟老是半吊子,少不了提點,有時候我覺得慣他反倒是害他。”他的手臂上搭了兩件需要換洗的衣服,看著黃泉脫下睡衣外的大衣鑽進被子,關了燈,“暖氣來之前這陣子多穿點衣服。” jEit^5^5|  
黃泉一邊留心聽著,睜著眼,腦子裏回想著幽溟剛剛的話。這輩子,如果有喜歡的人,就很短;如果沒有喜歡的人,就很長。劫後餘生,黃泉覺得這輩子,有點長。他聽見銀血把房間燈關了,即將走出房門,急忙叫住他:“大哥,你和羅喉……是在那麼認識的?” oel3H5Nz  
“嗯……算是偶然吧。他和你談了什麼嗎?” #s(B,`?N  
這個回答勉強可以接受。“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像和他認識很久了似的。” w+2:eFi=/  
“是麼。他很與眾不同,不過人還不錯。” D@>P%k$$s>  
“我也這麼覺得。”銀血的腳步聲遠了,黃泉翻了個身。風嗚嗚地刮著,時而經過的車燈光線輕輕地灑在窗簾上,窗櫺的投影來回移動又消逝。今天晚上的車不多,估計羅喉現在也早該到家了吧。 T>kJB.V:oQ  
他闔上眼睛,不久就睡著了。 ,XI,B\eNk  
}Jjq]lW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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