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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3 [杜舞雩X弁襲君]被強行表白是怎樣的體驗(1.5,103F更新二刷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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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荷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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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3 [杜舞雩X弁襲君]被強行表白是怎樣的體驗(1.5,103F更新二刷信息)
16
3我叫杜舞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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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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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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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冰烟,四奇观,四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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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翻腾,汹涌壮阔。烟气弥散,不可捉摸。流风飘渺,难觅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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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称为烟都之神,古陵逝烟总是喜欢自我评价为商人,他也确实把商人这个角色担当得很好。所谓商人,总是逐利,然而利有近,也有远,一个成功的商人,往往不会拘泥于蜗角蝇头,他们总是愿意适时地牺牲一点东西,然后在某个时候,合情合理地翻倍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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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古陵逝烟就很适时地牺牲了自己在台面上的活动,这个决定自然很明智,不过代价似乎比他预料的要惨痛一点,因为他的烟都被改造成了民宿。不过狡兔三窟,现在的古陵逝烟,正坐在未雨绸缪的帘幕底下,点着一盏昏暗的灯,思索更长远的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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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投入的资本不算多也不算少,就目前局势而言,也是到能够收回,并且支取利息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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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隐于台下的时间稍微长了点,那时还没有如日中天的逆海崇帆,而昔日的四奇观,如今两个覆灭,一个成了民宿,还有一个依旧老神在在地无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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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舞雩何种人,他自然清楚。所谓风乎舞雩咏而归,应当是很潇洒的名字,然而总是名不副实。不过杜舞雩的性格还是能带来好处,古陵逝烟当初替他续脉,这救命之恩,可谓赚得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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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他听闻杜舞雩死讯,还是颇为遗憾。面对为恶多端的侄儿,优柔寡断踯躅不决,最后亡于其手,实在含恨,这虽不在他预料之中,却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因此事踏入未雨绸缪的来客,倒让他有些惊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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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罪孔雀弁袭君,逆海崇帆的二把手。之前在台面上活动的探子,也带来过一点关于此人的情报,讲他在信众面前展露不可思议的神迹,宣扬所谓神的教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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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古陵逝烟并不是很能看得起“神”,因为他自己就是烟都人眼中的神明。只是面对这位神的代言人,他还是表露出了应有的客气,让下属重新燃了香料,又请对方坐下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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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弁袭君心情不是很好,茶也不饮,快言快语地表达了来此的意愿。如此开门见山,几乎是把自身罩门径直袒露了,古陵逝烟心忖,这可不像上位之人该有的样子,又很坦荡地想,人情急之时,难免要失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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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弁袭君失态的,就是先前死的杜舞雩。这位逆海崇帆圣裁者的态度很简单,一门心思地要让杜舞雩复活,为此看上了他的元生造化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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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造化球真能让一剑风徽复活,这份恩情,弁袭君定会回报。”他话语甚急切,却也吐字清晰,铿锵有力,看得出平日里的沉稳风度。只是在说的事情,似乎有些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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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而复生之事,虽然并非不曾有过,但总归是在各种机缘之下促成,不是轻易可做到。拥有神迹的圣裁者尚要恳求帮助,在普通人眼里,更是天方夜谭了。真不知一剑风徽对弁袭君而言究竟有何意味,若是寻常人等,死便死了,何苦做这逆天举动,且看他言语中决断神色,显然是不计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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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陵逝烟在心里默默打了个“可利用”标签,口头上却还很礼貌。先委婉表示对此事并非全然有把握,却也很适时地留下一些希望,好引人上钩。弁袭君果然中招,言辞更添三分恳切,只要不慌不忙以言语诱导,等到对方对这渺茫愿想深信不疑,也是见好就收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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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遇上要紧的事,便容易昏头,尤其是在水中摸到一根救命稻草,也就不会顾忌是否会被草叶割破了手,定要死死攥在掌心的。送走弁袭君,古陵逝烟短暂地感叹了一会,化出造化球,在手中不慌不忙的把玩着,摇曳灯火照耀之下,这奇物表面浮动着一层暗淡,却又莹莹闪动的光泽。它是否真有转生换死之效呢?它目前的主人也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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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恩情,多收几份也不会有坏处,包赚不赔的生意,他一直很乐意做。只是可惜了杜舞雩⋯⋯古陵逝烟微微笑着,脸孔在烛光下晦暗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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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愿他在亡者的世界,好好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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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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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人死后真有魂魄,必然有数条会绕在古陵逝烟身侧,痛斥他心黑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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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应有战云界的凤座,冰楼的王。如果杜舞雩真死了,大约也在其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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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世事总是出人意料,弁袭君不曾想到,古陵逝烟也不曾想到,杜舞雩其实还未死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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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只是未死透,离死差不了许多。暴雨心奴终结的一招偏了几寸,却也把心脉重创,造成闭气之象。如果触碰到杜舞雩“尸体”的是更有经验的大夫,也许还能看出一点端倪来,然而第一个发现杜舞雩死去的人是弁袭君,自是关心则乱。大惊大悲之下,心神动荡,然后抱起那冰冷身躯的弁袭君一路前行,将其置于山洞中,期间更不许其他人稍加碰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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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舞雩还不知晓自己已经被死亡,他受伤沉重,仍在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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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五感稍微复苏,已经是一段时间之后的事。先感觉到的是皮肤上弥漫的微凉温度,几乎让他以为是浸在水里。不过更清晰地感知一下,便觉似包裹在布片中的刃口,在轻轻刮擦面孔,冷中带一点刺痛,有点像他站在驭风岛亭中远眺时,风吹在脸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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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风。他顿时觉得很怀念,又尝试着运转气息,却是遗憾地失败了。他的气海大约是毁了,运功更没有什么益处,杜舞雩心中周折几番,决定还是不作动弹,安静躺尸。四周柔风流转,他像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茧里,可以放心大胆地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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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舞雩放松神经,连是谁将自己搁在这里也暂时不去思考。隐约听见水珠坠落的滴答声响,加上微冷而湿润的空气,足以让他推断此处也许是一个洞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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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半醒之际,却有脚步由远而近。声音沉稳,又很缓慢,伴随有节奏的水滴声,无故让杜舞雩觉得有些焦躁。他眼睛仍闭合着,身体一动不动,看去俨然便是一具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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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人,自然是弁袭君。他将杜舞雩安置在这里,隔几天便会来查看一次,每一次来,心情都会有轻微的变化,最初的沉痛似乎是渐淡了,更重的就成了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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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一次,还多了点无奈。他刚向天谕讨要过说法,最终仍是答应以逆海崇帆事业为先。弁袭君重情,天谕看得清楚,也善于运用这颗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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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在山洞中,弁袭君看着漂浮在半空中的人,一时五味杂陈。包裹在风中的面庞依旧清晰可见,他看一眼,就似在心中更烙进一分。这身形像刻入他眼瞳里,自从黄龙村结义,对方撕下血布的瞬间,他就再移不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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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在场,他自然会克制,甚至让自己的视线不带半分感情,但这时候,弁袭君便能少有地放任自己流露,一双孔雀眼视线灼灼,落在人脸上,大约也是发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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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发烫的视线,在另一人心中,就成了诡异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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弁袭君全然不知晓,犹沉浸在自身哀伤之中,又抬手解了术法,将杜舞雩身躯放下,小心抱入怀里。尸体依旧冷如冰雪,他低下头,极惆怅地叹了口气。那吐息轻飘飘的,柳絮一般拂在那理应毫无知觉的面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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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风行。”他用指尖抚摸着杜舞雩的脸,动作很轻,手指凉而柔软。弁袭君看着怀中人封锁的双唇,紧闭的眼睛,忽然又略略恍惚地,碰了碰杜舞雩那无血色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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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复活你的。”他低低说道,又以指尖眷恋地描画着对方的脸孔,从舒展的眉宇,到英挺的鼻梁,他的呼吸慢而轻柔,一丝丝都落在杜舞雩皮肤上,带着属于活人的温热体温,像一意孤行地要将那处冰凉的地方,烘出暖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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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动作缱绻,目光柔和,看去全然不似杀伐果决的圣裁者。那神秘而庄严,高高在上的黑罪孔雀必然不会做出这等模样,说出这般情感满溢的话。神是圣洁而无情的,作为信众眼中神的代言者,自然也应是这样,然而那数十万信众从不知道,他的情极深极重,而且只交付给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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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你的世界,在我眼中便如地狱。”弁袭君慢慢地说着,因为他知道只有自己能听见。这些话在他心里压得太久,终于能出口的时候,就忍不住说得更多一点,“祸风行,你可知晓,要我压抑这般情绪,是有多么困难,而与你兵刃相向,对我又是怎样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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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被封印的那段时间,我仿佛都在做一个梦,梦里回去我们共同创教的年岁。而我也很高兴,从梦中醒来时,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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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住杜舞雩的手,在掌心慢慢摩挲着,声音逐渐轻下去:“就算那时的你,想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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弁袭君叹了口气,放开了手,站起身来。他手指捻诀,在异力托举下,杜舞雩毫无声息的躯体浮上半空,再次没入风中。弁袭君站在那里,默然看了一会儿,又摇摇头,转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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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迈出几步,他便如心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流风包裹下,杜舞雩紧合双目,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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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蓦地失笑,几乎想要嘲讽自己日思夜想,生出幻觉。他又看了一眼,便似不敢再望,大步离开了洞窟,只是心里有一块地方,像是塌陷了下去,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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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仍在洞中的人,整个世界观都开始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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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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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我还有口气,你却当我是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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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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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海崇帆是个前卫的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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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最初的黄龙村结义,三人成行,到后来招徕信众,吸纳四印,鸿图大展之中,既可听闻梦骸生意态缠绵的情话,又能看见暴雨心奴穷追不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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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谓走在时代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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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杜舞雩贵为创教元老,对逆海崇帆的观念,却并非全然认同。先是因过分杀戮感到厌倦,再是理想崩塌之下,心念俱灰,遂将之封印。他与自己一手创立的组织格格不入,而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还以为这格格不入的只是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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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杜舞雩仍不声不吭地倒卧在风中,脸和嘴唇惨白,整个身躯动弹不得,把“尸体”的特色扮演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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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思考的能力,都如同没有。若要形容,这感觉便如之前惨遭古陵逝烟设计,被冰楼神弩一箭穿膛,所经之处血脉纷纷冻实断裂,脑中思绪也若凝结,然后被轻轻一触,碎成满地的冰渣子,又冷又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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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继续头脑空白地躺了半个时辰,弁袭君的话语却似还在身边嗡嗡作响。初入耳中,每一个字都能听得清晰,串联在一起却成了他不能理解的话,仿佛误入一个奇诡的世界,听见另一个深情款款的弁袭君在对他剖白,双耳不顾主人强烈的心神震荡,尽职尽责地把这些言语传递入心,连自我欺骗的可能都没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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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重创的身体不能做出大幅动作,杜舞雩的脸却还是略略抽搐着。他的眼睫在颤抖,额角在冒青筋,嘴唇不住翕动,手臂上似乎还有一些鸡皮疙瘩,也不知是因为环境太冷,还是心情过于复杂。而不管是他的眼睛,额头,嘴唇或是手臂,都被方才眷眷不舍离去的弁袭君抚触许久,能够克制自己不作任何反应,连睫毛都不抖一下,对杜舞雩而言实在堪称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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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舞雩对神明,一直保持着很复杂的情绪,因为他确实有过信仰,只是这信仰最后成了难赎的罪恶。不过此时,他却很想如同逆海崇帆的信徒一般拜倒在神明的足下,向神祷告,向神询问,向神祈求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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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刚才,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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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舞雩这一番心神激荡,弁袭君并未察觉丝毫,此时的圣裁者正在台面上积极奔波,意图将杜舞雩复活。诸事纷至沓来,即便从容有度的弁袭君也不由焦头烂额,而让他颇受打击的,则是天谕被擒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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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天大魔话语轻蔑,字字扎耳,弁袭君心生不豫,顾忌眼前合作,还是忍住了。自从开启森狱,逆海崇帆便开始淡出台面,曾经不可一世的组织也难免日薄西山。三位创教者一个逝去,一个被擒,只留下一个还站在崇辉圣岸的弁袭君,在听闻噩耗之时怒不可遏。三十万赦生祭之后,仍存活的教众便屈指可数,便似一捧流沙自指尖泻下,情势已是不能遏制,而弁袭君却总是要做这样徒劳无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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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周折几番,踏出神殿的弁袭君步履沉沉,却是前往驭风岛。失了主人的岛屿空空荡荡,弁袭君踏上山顶凉亭,没了草木遮蔽,风细细吹在脸颊,沁凉的触感也让头脑稍微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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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逆海崇帆之后,杜舞雩就一直居住在这里。从山上能望见翻涌的云涛,此时正日夕,霞光万道,视线所及十分瑰丽。林海起伏,风声簌簌,畅目快心之际,弁袭君也觉胸中重压轻了三分,他吐出一口气,伸手拂了拂栏杆,掌心在那冰凉木块上磨蹭着,似乎在感觉曾留在上面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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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杜舞雩立于此处的时候,是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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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尘世的死印,想必过得很自由,也不用考虑冗杂的事务。但此时压在弁袭君心上的事却很多,杜舞雩,森狱,古陵逝烟,圣航者,单止一件,便已经让人很头痛。弁袭君按了按额头,微微闭上眼,四周的风慢而轻柔,如絮絮的低语,在劝慰人休憩,纵容行客放缓脚步,短暂休整,不必忧虑前路浩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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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只思虑一个人,一件事,就已然很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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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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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杜舞雩也正在山洞静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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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中不辨日夜,只有水滴声如同钟漏,枯燥乏味,却又无休无止。说服自己入睡同样是很艰难的一个过程,不过深受打击的人总是喜爱向周公寻求帮助,期盼着一觉醒来,便能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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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梦也做得很不痛快。起初画面还是很美丽,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立于水中的伊人自然乌发如墨,插一根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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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身影已然暌违多年了,杜舞雩定定看着,十分怀念,也甚为酸楚。溯洄从之的君子趟入水中,可惜没能迈开一步,就被人从身后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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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美梦便成了噩梦。他的身体也似给冻住了,一晃不晃,像个任人拨弄的木偶,然后是熟悉却并不亲切的触觉,从手臂,额角,一路摸索,最后轻轻按在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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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响起絮絮的话语,杜舞雩在心里十分痛苦地想,别说了,我已经听你说过一遍了。然而对方依旧很执着地在继续,声音从模糊到逐渐清晰,杜舞雩头昏脑胀地听着,心却渐渐沉下去,像从悬崖上朝深潭扔下去一块石头,空空荡荡了许久,才传来“扑通”的一瞬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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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弁袭君在讲:“等你醒来,你想必会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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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舞雩确实已经醒来了,但并不觉得怎样恨,只是感到分外纠结。他绷住脸上的表情,恨不得牙关都咬得紧紧,自我催眠做一具死尸。又听对方续道:“弁袭君既不奢求你的爱,自然也能接受你的恨。不论你怎样看我,哪怕视我为魔鬼,弁袭君都乐于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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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人似乎沉溺在这种残酷的设想里,声音一点点低下去,按在杜舞雩身上的手指微微抖颤着,传递其内心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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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舞雩内心亦煎熬。自从他五感初返,了解现今情况,便知晓自己所处局面之严峻。路有两条,无非坦然相告与继续装死,然而面对弁袭君情真意切的剖白,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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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然相告,意味着面面相觑的难堪,继续装死,也同样是个技术活。杜舞雩涉世多年,见识颇广,自认有泰山崩于眼前不改色的胆量,只是面对这出乎意料的情意,唯有逃避一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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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心奴啊暴雨心奴,你害得我好苦。杜舞雩双眼紧闭,牙关死咬,后背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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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被诅咒的罪魁祸首,正靠在一株白梅树下,百无聊赖地打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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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嚣太子前去商议政事,留他在这里看住天谕。这其实也并无必要,因为天谕根本没有走动的能力。她刚被森狱从道门中人手里换出,沉疴发作,加上受了慕峥嵘一掌,此时惨白着脸,倒在座椅上,平日精细挽起的头发凌乱披着,半点圣航者的威仪也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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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心奴转着手里的镰刀,又无聊地把兵器扔在一边,转去折树上的梅花。他看上去很烦躁,动作便很重,折腾得那棵梅树颤巍巍地抖动着,花落了一地,又被他用脚踩住,狠狠碾进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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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谕看着,只觉甚为碍眼,但她气空力竭,并无多少说话的心思。暴雨心奴抛了手里的花枝,偏往她走过来,眯起眼睛打量她毫无血色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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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般狼狈的圣航者,暴雨心奴其实有种受骗的不悦。他痴迷于祅撒之眼多年,一直渴盼求得大神的眷顾,本以为此番愿想加入逆海崇帆便能实现,没想到天谕竟诓骗他,说他的大神是个连话都不会讲的白痴。好在他并未受此蒙蔽,转投玄嚣太子麾下,从图腾中寻求神的力量。现在他今非昔比,这个女人却落得这般难堪下场,可见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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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心奴暗暗磨了磨牙,碍于玄嚣太子的命令,不敢有逾矩行为。他从鼻尖冷哼了一下,又继续折磨那株可怜的梅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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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什么逆海崇帆,没一个好货色。鸠神练是骗子,杜舞雩是抢走他父亲注意的无耻之徒,弁袭君⋯⋯哼,弁袭君竟然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跟他反目,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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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么咬牙切齿地发泄了一通,心头火起,忽的又转过来,死死盯着鸠神练道:“一剑风徽究竟是弁袭君什么人,竟让他如此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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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被痛打一顿实在不是能够宣扬的事迹,暴雨心奴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V7Ek-2M
鸠神练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寡淡,如同嘲讽。暴雨心奴等了一会,又觉得无趣,正要转身,却听见她在身后蓦地道:“一剑风徽于弁袭君,便是你的九千胜。”
=5(>q5Z*
暴雨心奴眨了眨眼,像是在消化她的言论,忽然又爆发出一阵狂笑。他笑得极为投入,靠在那株梅树上,肩膀一颤一颤的,震得那雪似的梅花纷纷扬扬地飞落。
c'S,hCe*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话语因穿插笑声变得残破,宛如被踩在他脚下的花瓣,零碎不堪,“怪不得他反应如此之大⋯⋯哈哈哈,难为他伪装得这样好,若是我,便要将一剑风徽关起来,杀了他,割下他的头,每天拿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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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神练看着他自顾自的言语,口中漠然道:“你已经杀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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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1 %RyKF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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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虽死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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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虽生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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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不知应当复生,或者继续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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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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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雨绸缪,一张桌,一炉香。两杯茶,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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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陵逝烟的待客之道一向很诚恳,据他自己所说,作为商人,自然汲汲营营于交易。何谓交易,凭的是真心相交,结的是同盟之谊。
'gTbA?+@5
不过现在,相信这种说辞的人已经很少,如果战云凤座还在世,必然要狠狠啐一口,骂古陵逝烟的交易,坑得人骨髓苦焦,诓的是虚情假意。
<7j87
可惜被烟都宗师骗过的人大多已含恨,无人能提醒坐在另一侧的圣裁者,古陵逝烟的生意,非是寻常人可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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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一番招待,也非是寻常人受得起。
9.a3&*tV[
弁袭君却并未多做思虑,事实上,即便有人警告他莫要跳坑,这与虎谋皮之举,他也非行不可。元生造化球是复生杜舞雩唯一的希望,哪怕如履冰临渊,再是险恶,他定要趟上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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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陵逝烟却还有另一番心思。逆海崇帆的圣裁者,这威名听似赫赫,实则已近空壳。天谕落入玄嚣太子之手,杜舞雩亡于暴雨心奴,其余成员或死或逃,曾经一手遮天的教派早已变作一盘散沙。他选择与弁袭君交易,意图交换的不是对方背后的组织,而只是其人。
]Zyur`
想维持一个组织需要更多的心力,要捆绑住一个人,只需捏住七寸,自然好办。投桃报李是很好的举动,不过如果能用空饵钓上一尾大鱼,这等便宜的事,何乐而不为。
c0;t4( &8
正所谓,无奸不商。
YW60q0:
大宗师算盘打得啪啪响,另一头弁袭君喝完了茶,也不欲多留,起身告辞。事情已经商量好,明日在雷关斜谷以造化球复生一剑风徽,交易便算是达成。
"hzB9*"t
谈得过于顺当,大多是有诈,但这般欢喜,能持续一刻,也就是一刻的美梦。离了未雨绸缪,弁袭君在河边缓步而行,水畔杨柳依依,落英逐波,几片坠落的柳叶在涟漪中浮沉着,与水面繁盛的倒影相叠,也似犹然生在枝头。
/p+>NZ"b
水中照出的影,给了落叶归枝的假象,然而死去的早已死去,只有腐烂消逝一途。弁袭君定定看着,却似不忍打破,只是衣角无意拂落,触动水面,惊碎了倒影,他也若恍惚惊觉,怅然若失般后退几步,又摇摇头,转身离去。
H\:lxR^
步履匆忙,声音渐杳。却有姑娘自绿荫踏出,朝弁袭君离开方向怔怔望着,又挽起衣袖,将那数片柳叶自水中拣出,仔细握入掌心。姑娘玉面朱唇,柔情若水,低垂的眼睫遮住万般感伤。
q gLaa
“公子⋯⋯”
zY"1drE>G
正是阳春三月,柳枝滴翠,是个开桃花的好时候。
Fpa_qjL;
这世上,桃花也有多种。开得美了,便灼灼其华,宜室宜家,只是有时不幸开得烂,就成了折磨。
O"c;|zCc>
杜舞雩生命中的桃花多年前开过一次,可惜早已开谢,无疾而终。他便也理所当然地以为今生与此事无缘,不曾料想竟能桃开二度,而且,开得如此之⋯⋯烂。
C0}IE,]
依旧扮演着死尸的一剑风徽紧闭双眼,心情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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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然这般躺了数日,弁袭君的话也听了数遍,几乎可称麻木,有时午夜梦回,乍然惊醒,那深情款款的话语犹能在耳边飘荡,萦回不去,堪称梦魇。
9&` 2V
若他真能向自己曾信奉的神明讨教,学得冷心冷面,万事如风过耳不留痕的方法,也就不会有今日的苦楚。然而人既非木石,有心有情,就难免为外物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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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动得太过厉害,寻常传情如翎羽挠痒,弁袭君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剖明,则几如地震,听得人心中塌成一片。
b#hDHSdZ,
洞外脚步踏响,杜舞雩吸了口气,很习惯地双眼闭合,呼吸死屏,浑身肌肉放松,看不出半点破绽。那步履声在极近的地方停止,袍袂窸窣,大约是在石上坐下。
a+!tT!g&I
“明日,我便要将你从阴间带回阳世,你是否会觉得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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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征询的口气,却又很快顿了顿,怅然道:“不,你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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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知晓我做的事情,想必要视我为寇雠。然而不论你用何种眼光看我,弁袭君都将含泪庆幸,因你不再是毫无知觉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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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略下沉,甚为坚定,杜舞雩却是心头微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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弁袭君道:“古陵逝烟已经答应我,会用造化球将你复生。为此事,不论付出多少代价,我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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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然不知自己所求已然实现,弁袭君轻叹一声,又如常倾吐着心中愿想与眷念。杜舞雩却无心去听,他的神经倏然绷紧了,风云冰烟的历史如电自脑海闪过,令他胸中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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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奇观之力虽然神异,他却从不知有复活亡者的效用。万物枯荣流转,皆有定律,如此逆转生死之法,若非妖邪,便是古陵逝烟在欺骗。
1r]IogI
古陵逝烟何种人,作为受害者之一,杜舞雩甚为清楚。他心中忖度一番,虽不能料准古陵逝烟盘算,却也明白此种交易对弁袭君有害无益。他震惊之余,隐约又有不忍。
'4|-9M3f
弁袭君还在说:“逆海崇帆,所留存的是我们共同创教的记忆。这是我最珍惜的东西,因为我每每看见,便能想起昔日种种情谊,即便它如川而逝,再不能挽回⋯⋯”
HY%i`]4X
“我只贪这些,却是你最不要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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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断续话语声中,杜舞雩神色灰败,如同一个真无知无觉的亡者。他双目紧闭,却仿佛能看见弁袭君面上神情,那必是深深怀念,又深深痛楚,如同沉浸在一场自欺欺人的梦里,到死都不肯清醒。他想,够了,够了⋯⋯分明已聆听许久这样的话,杜舞雩却直到此时,方有痛彻心扉的无奈之感。
<\pfIJr$
他一时间想要开口,打断弁袭君的话,嘴唇咬了咬,到底还是忍住了。这样的弁袭君几乎令他感觉畏惧,又心生逃避,杜舞雩瘫软身体,只觉情乱如麻,这熟悉的无力感他已经历多次,看到霜旒玥珂头颅的时候,面对绝望之刀质问的时候,注视着逆海崇帆信众没入波涛,再不见曙光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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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暴雨心奴的镰刃刹那贯胸,他的性命,本应当在那时便停止了。
}`,t$NV`
但上天却非怜悯,要让他面对一份出乎预料的爱意,也许还要让他见证许多不可挽救的事情。杜舞雩呼吸逐渐急促,心潮汹涌,只听闻弁袭君一声若有所觉的:“一剑风徽?”胸中更是瞬间一滞,气血似绝。
UmclTGn
他不敢再动,手足僵硬,如同魂魄当真被剥出了躯壳。弁袭君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依旧是袍裾簌簌,应当是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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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舞雩四肢一软,绷紧的神经一时放松,再无力支撑思绪。他呼吸渐缓,陷入沉沉睡梦。
B9H@e#[
这一梦,梦见了画眉。姑娘坐在河岸边,给他唱婉转的谣曲。那时也是杨柳抽枝,画眉偎在他肩头,轻轻地唱着:“彭泽初栽五树时,只应闲看一枝枝。不知天意风流处,要与佳人学画眉。暖傍离亭静拂桥,入流穿槛绿摇摇。不知落日谁相送,魂断千条与万条⋯⋯”
%+K<<iyR|
那时逆海崇帆建立未久,事业称不上如何顺遂,却仿佛是一生最自在美妙的时候。谣曲轻柔,宛若纷纷吹动的杨柳,一片片皆是脉脉含情的手指,挽住溺于梦中的人,仿佛其余诸般,也都再与他无关。杜舞雩心绪浮沉,浑噩不知多久,慢慢的,有声音被风送来,渐与梦中歌谣重叠。不同于姑娘嗓音的脆亮,那声音听去沉而和缓。
86mp=6@
同样的谣曲,却没有词,只是低低地哼着。在梦中,画眉对他说:“祸风行,你若是不开心,我便唱这个曲子给你听。我小时哭闹,兄长也是这样唱给我,这是他在一次际遇中学来的,也许有什么神秘的力量⋯⋯”
x*nSHb
那时他只是夸赞画眉人如其名,声音甚为动听,至于曲调的来由,却并未放在心上。而此时,这与记忆相叠的曲子将他自梦中点醒,杜舞雩忽然恍惚地想,是,原来你也会⋯⋯
)Hk3A$6(
记忆中久被他忽视的部分,撤去阴影,一丝丝地浮现出来。在背后悄然的身影,眼底冷漠之下的感伤,生硬话语中不为人知的隐忍⋯⋯无词的谣曲,宛若不敢开口的情意,像被风吹动的柳絮般粘上心头,杜舞雩昏昏沉沉,再度陷入睡梦时,似有一丝心绪闪现,转瞬即灭——
-QmO1U
他想,原来你真是这般爱我。
~ ArP9 K"
W>p-u6u%E|
「五」
5wh|=**/
~(IB0=A{v
一刻钟前,弁袭君自昏睡中苏醒,思索着在梦里出现的那抹金色羽翼。
2h=!k|6
曾经,他在山中救下过一只奇异的孔雀,不同于寻常色彩的翎羽,它的翅翼是纯正灿烂的金色,如同旭日中化出的神鸟,只一眼,他便明白并非凡俗。
CS=qj-(
那只金色孔雀,后来改变了他的一生。它赐予弁袭君神迹,在他眼底留下孔雀纹,也教会了他族中的谣曲。离去之前,金孔雀留下告诫,提醒他莫耽于情。
naw0$kXTA
弁袭君在梦中,再一次看见那如朝阳般耀眼的雀鸟振翅而起,没入天空,这场景他已经很久不曾梦到过了。
[.S#rGYk
“仙者,这是你给我的警示么?”他这样想道,心头一时稍动,然而抬头望见那卧在风中的身影,眼底便是一暗,眸光微闪。
'_/Bp4i
“可我已无路能走。”
:C65-[PSdO
一夜转眼即过,不觉已到同古陵逝烟约定的时候,自醒来,弁袭君挂念那孔雀仙者,未再睡去。若事情顺遂,复生的杜舞雩必然是不会与他这般和谐相处了,弁袭君心中既有渴盼,又暗暗珍惜此番寂静安详的时光。
y1bbILWej
可惜很多时候,事情都并非合人心意,何况弁袭君未免想得单纯。古陵逝烟老谋深算,既是将他打上“可利用”标签,赚一份人情显然不够,定要抽髓扒皮,恨不得羽毛也一根根拔下来。
:9_L6
雷关斜谷,器物皆备,弁袭君抱着杜舞雩尸体准时赴约。是日天朗风清,诸事皆宜,弁袭君道:“古陵逝烟,我既已将人带到,是否可以开始?”
eZdu2.;<
烟都宗师心中另有一番谋划,听四里俱无人声,暗自心急,面色却仍不改:“再等等,吉时未至。”
KFvQ
一旁烟都随从心道:“又不是成亲,哪来的吉时?”弁袭君倒想再等一时半刻也无不可,于是又静下心来,只是定定看那搁置在石台上的身躯。
D0#x Lh
不觉谷中起一阵劲风,一时松涛阵阵,如浪汹涌。枝叶簌簌间,倏尔混入远处疾行脚步,古陵逝烟听在耳中,即刻抬手号令部署准备。
[vHv0"
众人皆屏息静待神迹,弁袭君更是神态谨慎,视线片刻不离。斜谷中如万籁皆寂,便是树叶落地的细微声响,也能听得分明。
e*;c(3>(
就在这时,却有人低低惊呼了一声。与此同时弁袭君上前一步,面上失色,一双孔雀眼中惊疑不定,在想自己是否看错。
3rcKzS7
因那台上尸体,似有一瞬间,微微动弹了一下。
DJ(q 7W
古陵逝烟反应机敏,当下明白情况不对。但事已至此,不容任何意外搅乱他的计划,烟都宗师急叱一声,掷出造化球。
h0g:@ae%&
风云冰烟神力运转,散开夺目光华,弁袭君同时提声道:“等等!”
S!G(a"<W
光芒炽盛,照得他眼前一花,然而弁袭君分明看见,杜舞雩的尸体,似乎睁开了眼——
\7l-@6'7
他纵身跃上,不待他触碰到杜舞雩身躯,却有另一道剑气凌空而入,将场面劈为两半。一时烟尘弥漫,林木战摇,弁袭君未及反应,当下被震退数丈,惊怒之余,抬头直直看向那杀入场中的不速之客。
IS#FiH
却是意琦行带绮罗生与最光阴,为往日之仇,凛凛踏来。
`^FGwx@
R@6zGZ1
Y<Xz wro0
1I<rXY(a`
tbc。
[ 此帖被山荷葉在2018-01-05 22:2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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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aox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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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竟然停在这里了
_/s(7y!
请一定要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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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nxizix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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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期待后续,五姨装尸体的能力不错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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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zuk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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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姨表示:裝屍體也是項技術活!!!
s-RQMK}H
(lGaPMEU}
然後最遙遠的距離是你將我當屍體那兩句笑噴
581e+iC~<H
樓主好文采(讚)
滴水,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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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di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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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风徽之于弁袭君,便是你的九千胜
cPl`2&p
这句话真是胜似千言
孤鸿有语寄无声,碾冰为土葬霜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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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荷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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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xESjM1A)
2~*Ez!.3
杜舞雩是个纠结的人。
2o9$4{}rG
世间缘分,无非是恩义情,若人能超凡入圣,自然不畏红尘沾身。然他既纠结于古陵逝烟的恩,纠结于画眉的情,也纠结于逆海崇帆的义,就难免缚手缚脚,常受牵绊,虽有超绝凌云的好剑术,却总不能落得快意。
O$g_@B0E1
要等他做下决断,也总是要经历很漫长的一段等待,许多人未及等到,死便死了。曾经他怀抱必死觉悟,将血布缠系上臂,仗剑欲阻赦生祭典,然后被暴雨心奴打得还剩一口气。而今,在倾听数日剖白之后,杜舞雩下定决心,要劝弁袭君自古陵逝烟陷阱脱出,却差点被石头砸死。
$XU5??8
难得的一往无回念头,奈何天命不许,折戟沉沙。
ZZj~GQL(S
半个时辰前的雷关斜谷,四周林木似经不得这风云动荡,犹飒飒响动未息,对峙的三方刀剑轻按在手,眨眼便能出鞘,兵刃上寒芒烁烁,各藏一番心思。
`?y<>m*
古陵逝烟心说,来得真慢。
Y];Ycj;
弁袭君心说,来得可恨。
i`0v#P
为首的意琦行视线周回一番,只觉来得尴尬。
y?)}8T^
而一时无人注意的第四方——刚睁开眼睛的杜舞雩,内心正如翻江倒海。他方要喝止古陵逝烟行动,未料撞上意琦行打岔,便如卡在石缝中,进不可退不能。若莽然加入,只怕场面更为混乱,杜舞雩重创未愈,浑身上下只能稍作动弹,正是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好在僵局片刻即破,亦不知谁先出剑,混战眨眼即掀。
1TM~*<Jb
铿然一声,先是春秋阙与百代昆吾相接,两位剑者各运元功,霎时烟尘飞散,气劲四震。意琦行剑行飘逸,尽显绝代之姿,古陵逝烟施招相抗时,却见弁袭君衣袖翻卷,六赋印戒在手,先隔开绮罗生凌厉刀刃,腾身一转,却是往杜舞雩所在之处而去。
Ka|eFprS
圣裁者心思躁动,甚为不安,只欲先确认杜舞雩情况。方才那一眼虽被华光所挡,不能肯定是否真切,但日夜渴盼方等到这一丝希望,让弁袭君无法泰然处之。一旁最光阴骨刀急旋,招式逼人,他也无意纠缠,晃身几下便至石台边,伸手欲碰杜舞雩。
oR~e#<$;
古陵逝烟却也翻越出局,长剑一挑,引意琦行剑势朝弁袭君方向而去。唯恐伤至杜舞雩躯体,弁袭君腾手格挡,心下浮躁已极,古陵逝烟捉住空隙,一剑将石台震退至峡谷边沿,对弁袭君道:“先将这几人打发了!”
W{5:'9,
石台碰在岩壁上,极沉闷的一下,古陵逝烟这招甚重,杜舞雩给撞得骨头都险些散了,只觉这几天做的调息全部白费,心中暗骂那烟都宗师阴险。不远处黄沙漫天,难以辨明战况,只闻兵刃破空,哧哧有声,几下都撞在头顶岩石上,锐利剑气一瞬削下数块碎石,伴着细细散沙,皆数扑在杜舞雩脸上。
om3`[r[{
他动也动不得,蒙了一脸的沙石和灰,心下暗暗叫苦。偏偏那石头越砸越大,先是石砾,再是一块块棱角分明的碎裂山岩,饶是他再能忍也不由吃痛,轻轻吸了口气。
D-U<u@A4
这细微的痛呼之声,在战局中人耳里,却瞬间重如雷鸣。弁袭君剑式顿止,陡然转过身来:“一剑风徽——”
Nk;iiz+_p
混乱中,不知谁一式重击,浩荡雄力不可遏制,霎时震碎岩壁,上方山石纷纷爆裂开来,裹挟树木的枝叶根茎,轰然坠落。这千钧之力一并往杜舞雩身上压覆,莫说是毫无反抗之能的残躯,便是寻常功体,怕也不能招架,要瞬间被碾为一团血肉。
Z Dhx5SL&
这意外来得突然,在场数人皆一时惊愕。眼见滚滚落石掩蔽视野,弁袭君目眦欲裂,悲吼一声,提气纵奔之时,却因心神紊乱险些跌倒。山谷巨震,如天威浩荡,要埋没一意孤行之人心中最后一丝幻想,在这情势变调的霎那,却是意琦行反应过来,春秋阙出,先斩碎一块巨大落石,紧接着便是大小石块缀连而下,见山谷几有崩塌危险,古陵逝烟提声道:“先退!”尘沙浩浩中不见众人身影,只闻石块裂声,伴随树木枝干折断的悲鸣,在最后一声震颤之后,黄土渐息,山谷终是归于寂静。
3^StIw{X
诸人皆已撤开,只看见弁袭君跪在乱石边,颤声道:“祸风行,祸风行⋯⋯”他勉力站起,先是用六赋印戒震开上方石块,如是数番,倏尔又似脱力,将剑用力掷在地上,转作以手刨挖,口中仍不住唤着底下人的名字,到最后,忽的一声提气呐喊,嗓音嘶哑,竟若鸟雀啼血。
EQe5JFR
“祸风行!”
%Td )0Lqp
乱石宛若坟冢,隔断所有生息。却有人不甘放弃,拨开的碎石在地上滚落,声声悲唤传入埋在内中的杜舞雩耳里,可谓百感交集。
M('d-Q{B7L
他本以为,自己真要做一具死尸了。
XYH|;P6K
装死这么久,有朝一日居然要假戏真做,不可谓不荒谬。他试图转过头,想看看弁袭君脸上表情,可惜尘埃飞扬,什么也瞧不见。却也能想象那朝自己望来的视线,想必极悲愤,极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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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费他为自己奔波许久⋯⋯杜舞雩这般想道,竟还略觉抱歉。
ZCVl5R(mZ
这喉中的一口气,本就是残喘了,多出的几天性命虽然折磨,却也不失为一种提醒。是天意巧合之下,要将这份原本浑然不知的感情摆给他看,然而黄泉路上若能再见,自己想必也要佯作未觉吧⋯⋯杜舞雩这样漫漫想着,脑中纷乱思绪也渐渐沉寂。
1mSaS4!"B
又一声滚石坠地,崩裂的脆响如一根寒针,瞬间刺痛他迟钝的神经。杜舞雩意识到,自己居然未死。天可怜见,竟给人一条生路,杜舞雩动了动指尖,不知是悲是喜,吐出一口气,蹭在脸上的松针扎得人眼睛疼。那棵长在石缝里的茂密岩松盖在他身上,虽然一开始砸得甚重,却也缓了落石力道,只是新伤覆旧痕,连喉咙里都是淤血,他努力了好一会,才勉强咳出点声音。
j+8TlVur
这极浅的一声,在弁袭君却似救赎。压在杜舞雩身上的石块被迅速挖开,有一点光透进来,照在他狼狈不堪的面孔上,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就把眼睛闭合住了。
u=&Bmn_
只感到自己被一个极重的力道猛拽起来,弁袭君抱住他,浑身都在发抖。那手臂颤得厉害,几似虚脱,便如鸟类被拔去翎羽的双翼,犹在格格战栗不休。忽然的,有潮湿而滚烫的液体滴在脸上,沾染杜舞雩的眼睫,这濡湿之感有些不适,他几乎想睁眼,不过还是忍住了。
@cq`:_.[
只是那发烫的水珠,犹不断落上他面颊,如绝境逢生的狂喜,又似沉湎在梦的惶恐,一滴滴灼得入心,不知过多久,才终于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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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怜的杜舞雩
@ 2_<,;$
一边笑一边怜爱孔雀hhhhhh
l+y}4k=/
不过已经捅出来了也说出来了……接下来应该会有进展了吧……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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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川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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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活过来了啊啊啊!!好心疼孔雀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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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荷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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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心发重了…………不知道要怎么删除自己的回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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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荷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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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L"rcv:QWZa
V+w u
“祸风行?”
i~&c|
无人应。
r(}nhUQ%E
“一剑风徽?”
m1.B\~S3
不吭声。
aQcN&UA@
“杜舞雩?”
dALK0U
房中依旧一片寂静。在这慑人的沉默之中,小心翼翼说话的人也逐渐低了声音,像是感到有些失望。一片黑暗里,听见人衣角拂过地面的摩擦声响,在细细地朝远处曳去,门吱呀一下,被打开又合上了。
&.*uc|{
屋内的杜舞雩睁开眼,看着头顶的罗帐。上面绣着团花纹样,金丝红线的,瞧着很是热闹喜庆。
4R+P
另一处,冷灯昏烛,帘幕低垂,缭绕的烟气之中,似有剑刃上的寒光忽明忽灭。古陵逝烟收剑入鞘,双眸微凝,他眼珠漆黑,转动目光时极为雪亮锋利,让人一时辨不清方才闪动的是剑光,还是这一双锐眼。
RI@*O6\/I
他容色镇定,眼睫却略垂着,显出若有所思的神态,而这若有所思,往往就代表着算计。一旁凉守宫摇着扇子过来,替屋子角落的熏炉添几片香料,他抬头看了古陵逝烟一眼,便在心里讶然道,大宗师这是又要算计人了。
wq4nMY:#
居上位者,谋划时不用声色俱厉,眼珠稍稍转一下,就是缟素十里。此时这位被算计的倒霉人,正往未雨绸缪行去,步履凝重。逆海崇帆的圣裁者依旧捻着孔雀指,下颔略抬着,还是不可一世的高傲仪态,却藏不住眉眼间的倦怠之色。
]0D 9N"
等他踏入帷帐,香已经点燃,连一对茶杯都仔细地摆好。弁袭君抚了抚衣摆,端正坐下,口中却说心情欠佳,把茶谢绝了。
pIVq("&
古陵逝烟对此十分理解,也感到遗憾:“弁袭君,之前复活一剑风徽的行动未能成功,我也甚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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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乃是外因作祟,既无法挽回,也就不必再提。古陵逝烟,对你的一番心意,弁袭君感激备至。”他面露疲惫,昔日凛凛眉目削了三分神采,想是受打击极重。古陵逝烟也似感同身受,为之动容,痛陈那碍事之人是何等可恨:“若不是意琦行带同伙来雷关斜谷闹事,行动也不会半途而废,一剑风徽的尸体更不至于——”他看了弁袭君一眼,见对方双目一凝,也就适可而止地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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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皆正襟危坐着,古陵逝烟双手捧杯,弁袭君则将手搁在膝上,视线不能见。他目光淡淡一扫,看弁袭君身前瓷杯动都不曾被动一下,便叫随从将那杯冷茶倒了,重新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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弁袭君摇头道:“不必了。”抬手欲阻之际,指尖下意识按上了桌沿,古陵逝烟轻瞥一眼,便看见那五指皆有被划破的伤痕,于是温声说:“圣裁者当真重情重义,不忍见故友尸身蒙难,尚要将其自乱石里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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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番话说得字字恳切,也似替杜舞雩感到欣慰,弁袭君一双孔雀眼里光芒微暗,沉默片刻方说:“若非我独行其是,他也不会落得现在这样。经此一事,我也不愿让他再受波折,已把他掩埋了,从此江湖里再无一剑风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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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还有你黑罪孔雀。”古陵逝烟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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弁袭君微微一笑,意态却很是苦涩。他轻声说:“自然。可惜了⋯⋯事情原本不该如此。若是造化球真有神能,一剑风徽现在便已复生,奈何天不遂人愿,意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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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音上扬,便似恨意涨涌,陡显凌厉,古陵逝烟面不改色地打量他神情,暗自斟酌话语,方要开口补上几句,却听弁袭君蓦地接上:“然而他助我碎石,毕竟是好意,恩仇相抵,弁袭君也就不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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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陵逝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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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听见一首合意琴曲出了杂音,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杯沿,正色说:“恩浅仇深,如何相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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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如此,一剑风徽已然入土,你我作为皆无用功,再做追究也未免小气。”弁袭君意态从容,倏尔又不慌不忙续道,“不如另提一事。仪式上我似见祸风行尸体有所动作,若是当真,他便在山谷崩塌时再度殒命,不知你可愿与我一起追查,那震碎山壁的剑气是何人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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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都宗师惋惜叹言:“逝者已矣,雷关斜谷更不复往日面貌,恐怕难寻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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弁袭君无奈应同:“也是,既已麻烦你许多,不好再相扰。阁下对我的帮助,弁袭君自当回报,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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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略思索,旋即从袖中掏出一物,郑重搁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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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陵逝烟定神看去——此物通体漆黑,纤纤生光,却是一根孔雀翎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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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大宗师雁过拔毛,黑罪孔雀一番经过,也自当留下一根。”弁袭君嘴唇微抿,浮现一丝微笑,“弁袭君凭此允诺,若有需求,可助阁下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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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流畅,一派自然,却完全不在规划之内,古陵逝烟表面虽不动如山,心中却是百般念头都周回了一圈,但他不愧经验老到,很快定下神来,一字字地说:“如此甚好。”因声声顿挫,听去格外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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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香气徘徊,有静气效用,此时闻上去却并不可喜。凉守宫躲在外头观察许久,一颠一颠地上来倒茶,悄悄看了古陵逝烟一眼,啊呦,大宗师情绪可不太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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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虑一失的道理,对谁都很通用,而古陵逝烟在心中打算盘的次数堪称上万,如此机率已经很低。不过他早习惯旁人按自己算好线路行走,如今见弁袭君偏偏踏岔一步,心下甚为抑郁。虽说杜舞雩下落疑点甚重,但见弁袭君毫无合作的意思,也只好忍痛将写好的剧本弃置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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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这位失败的交易对象,古陵逝烟挑灯独坐,一脸阴晴不定,暗暗惋惜着空饵诱来的好鱼。所谓夜路走多,难免撞鬼,坑人无数的烟都宗师,至此方有阴沟翻船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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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弁袭君沿河而去,穿入柳荫,入眼只见一片繁花如锦。姑娘蹲在河岸,侍弄着一盆香雪球,听见脚步踏近,便抬起头来,对他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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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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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树起身相迎,见弁袭君面露犹豫,心下了然,就轻声道:“那人还是没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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弁袭君“哦”了一下,像是猜到,却也不由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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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他本就被兵器重创过,又被落石砸伤,这样严重的伤势,自然一时半刻缓不了。公子,你也不用心急。”花千树端详弁袭君面上神色,出言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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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眸光闪了闪,温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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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树看他有放松之态,又笑着问:“公子,你对那人实在关切得不得了,让我猜猜看,他就是你那位时常提起的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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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眨了眨眼睛,手指抵在嘴唇上,思索着:“是叫⋯⋯祸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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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弁袭君也不否认。相谈间,河畔渐起了一阵微风,柳枝垂在他的肩头,被他伸手拨开,“太夫,你倒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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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公子说过很多次。”花千树语调轻缓,很是温柔,“我甚至还能记起公子谈到他的时候,脸上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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弁袭君轻咳一声,转过头去,心不在焉地看身旁滴翠的柳叶。花千树又笑了笑,转了话头:“不过公子,我还有件事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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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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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为什么要把受伤的朋友带来银树星桥呢?”花千树踏近一步,似小心翼翼的期盼,弁袭君不由侧过脸来,看着姑娘盈盈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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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么?”弁袭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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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帮公子的忙,自然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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弁袭君也就笑道:“有你看顾,我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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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树柔声说:“没有别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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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树星桥很安全。”弁袭君说道,往柳荫深处慢慢行去。花千树跟在他后面,注视他遮在细细珠链底下的脸,只觉他的面孔也如同那一粒粒珠玉般,泛着透润而神秘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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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同样记得初见时弁袭君的模样,记得那个叫风檐公子的人曾在天葬十三刀的会议上侃侃而谈。与会的成员有疑虑,有不以为然,而她却听到心底隐秘的雀跃声,像个察觉第一声元夜烟火的小孩子,被这一瞬间的景致晃花了眼,不畏惧紧接而来坠落的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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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弁袭君不复曾经装扮,连昔日鼓动人心的言语也被消磨了热情,然而面对自己,他依然是这般谦和有礼,像一只美丽优雅,却总是遥遥望人的鹊鸟。她本以为这样的鸟是不会愿意停栖下来的,可是现在,她却开始不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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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提及那位友人的时候,弁袭君眼中流露的眷眷依恋,一直以来,也从未改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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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树星桥确实很安全,景色亦很好。公子,等你以后不用再操烦那么多事,也随时可以来此处看看。”她低低地说着,上前几步,有些怅然地凝视绿荫下绰绰挑出的几枝绯红花朵,“公子你看,连桃花也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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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漪浮沉,花叶缤纷,正是一片落花逐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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