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02 【四奇/赭墨】短篇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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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ongshy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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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4-02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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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2 【四奇/赭墨】短篇合集

总之成文的短篇会丢这儿。什么都可能有一点。
——
（一）仙山日常之一
金鎏影在仙山的日子就是四个字，鸡飞狗跳。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生前作恶多端并从不思悔改，哪怕死后也只是冷笑着说怎么没多给苍来几下之类的云云，记仇得万圣岩的一步莲华直摇头，善法天子直说没救了。为啥这俩这俩大师会上门来找金鎏影呢，就因为苍那五个英年早逝的幼儿园小朋友和金鎏影相看两厌，那五个琢磨着围堵他给玄宗清理门户，而金鎏影一看见他们几个就想起苍，下手那也不轻。六弦六弦，那基本都是会吹拉弹唱的，除去台风过境一样的暴力波及，五弦的吹拉弹唱从早响到晚，隔壁的万圣岩圣尊者找上门来，他身形摇晃，眼睛下有淡淡的青色，说，和好行不？
当然不行。
金鎏影道，少跟我说这些，我和玄宗的仇永远也说不清。善法天子冷冷笑道，是哦，是哦，和紫荆衣两个连墓碑上都刻着玄宗，生是玄宗的人，死是玄宗的鬼。善法天子嘴利起来无人能敌，金鎏影想到墨尘音干的事就脑门疼，虽然说这人给他收尸的时候金鎏影是有那么一点点感动了，也就那么一点点，紧接着这人就开始在他坟前和赭杉军你侬我侬，心意相通，而坟墓和紫荆衣并排着的金鎏影在仙山静坐着，骂了句，死gay。
坟墓都挨着，紫荆衣却不见他。
不见也合理，毕竟是他捅了紫荆衣一剑，紫荆衣哈哈大笑着击碎了断极悬桥，意思是与他恩断义绝，从此一个在崖下悠闲等墨尘音收尸，一个在长生殿和那些怨鬼恶灵纠缠不休没一天清净的。金鎏影上了仙山，日子过得那是颇为艰难，隔三差五被人埋伏围殴，而紫荆衣就很快乐了。他人缘不差，和卧龙行和好了，又和大名鼎鼎的boss克星燕归人交好，长辈们看在断雁西风的面子上，只要这人安安静静呆着那也不好打。金鎏影看见断雁西风出来买酒，就大抵知道紫荆衣要喝酒打牌磕磕他的燕西cp了。他装作闲来无事绕了几圈，紫荆衣就是不出现。金鎏影也恼了，虽然是我错，但我那也是被人骗的，这人非得那么小气吗！上次见一面还是墨尘音把他俩call下去打架！紧接着墨尘音也跟着上来了，金鎏影看见他呆呆看赭杉军看了好一会，抱着琴坐在原地，也不知道想什么，便假惺惺地拍了拍他肩膀，心想终于不用吃狗粮了。
墨尘音来了，金鎏影的日子过得却更凄惨了，此人号称四奇的解语花，善解人意又不具备攻击性，但不知道为何上了仙山后完全解放天性，变成了表面温柔实则无差别锐利的食人花，坐在了玄宗的领袖的位置，喝着白雪飘泡的茶，听赤云染给他弹琴，听翠山行报账——我说翠山行别报了，我们玄宗什么时候欠的那么多债啊，可见宗主选人的目光多差！墨尘音听五弦诉说委屈，敲了敲桌子，说，既然苍不在，我也是用琴用剑甩拂尘的，那我暂时来给你们充充空缺的位置吧，今天开始可以叫我七弦墨尘音了。一干小的连忙说不敢不敢。所以下次金鎏影被五弦围殴的时候，墨尘音就横起墨曲琴，跟轮板砖一样把在背后窥伺的紫荆衣砸了出来。
紫荆衣摔到地上，闷哼一声，在场所有人齐刷刷看着他，一时间不能言语。
要不怎么说这俩玄宗叛徒会躲呢，躲了千年，又怪会装的，隐藏技巧如此高超，金鎏影在仙山转来转去找紫荆衣，愣是没发现紫荆衣在背后偷摸着看他找自己顺便嘲笑记仇。金鎏影的大脑反应了一下，墨尘音道，继续啊，愣着干嘛？苍的贴心管家翠山行立刻领悟了领导的意思，身随心动，抡起琵琶把毫无防备的金鎏影砸了出去，和紫荆衣一起面朝下趴在地上。
墨尘音说，哦呦，挺整齐。
就跟当初被他俩拍死的日月才子一样齐刷刷的。
五弦打高兴了，紫金二人骂骂咧咧站起来，要墨尘音给个交代，墨尘音立刻低头，露出一副赭杉军最难处理的为难样子，说，我们已经千年没见了，好友，你们躲来躲去，谁都不见我，墨尘音要怎么感谢你们出战四奇阵来帮我和赭衫呢？出此下策，情非得已，还请谅解。金鎏影晃了一下神，还以为是那个跟在众人身后乖乖打辅助的小师弟墨尘音，结果被墨尘音拿剑抵着腰坐在饭桌前才悟了：这人早黑了！
上次赭杉军开四奇阵，他想拿乔不下去而墨尘音一巴掌把他推下山去的时候就该悟了的！
金鎏影心想虽然见到紫荆衣了但场景为什么那么不对！紫荆衣臭着脸坐对面，很正常，墨尘音笑眯眯地倒酒布菜，很正常，主座上摆着玄宗宗主的牌位，不正常！墨尘音道：你俩做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也该和宗主道个歉敬个酒，瞧，我前些天看见宗主已经投胎转世，长得可爱了。
紫荆衣冷笑着：反正他长大后会秃。
金鎏影道：反正会变成一个偏心老头。
墨尘音顿了顿，道：你俩还是很有默契的，见个面吃个饭，实在不行紫荆衣你捅他一剑，差不多和好算了。
紫荆衣：休想。
金鎏影：……
金鎏影怒了：不行！
紫荆衣眯起眼，摇了摇扇子，眼见得两人开始眼睛飘火花，夹菜期间开始打斗了，隔着桌子拼内力，墨尘音眼看着精心布置的一桌菜东倒西歪，一片煎鸡蛋还摔到了宗主的牌位上，好不凄惨，他越来越沉默，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大了。最后万圣岩听隔壁弹了一下午的琴，晚上才安静下来了，一步莲华松了口气，拉着善法天子的手说，今晚可以睡个安静觉了。善法严肃地点头，说，可是，你为什么在我床上？
第二天，一步莲华和善法天子出门，就看见金鎏影和紫荆衣两个身上捆着阵法，被迫手拉手坐在玄宗门口，两人各自捂着脸，似乎是一副见不到人的样子。墨尘音喝了一口茶，慢慢悠悠地说，哎呀，晚出场几档就是好。

（二）仙山日常之二
赭杉军和墨尘音四目相对。
这本该是感人至深的久别重逢，自离开青梗冷峰后，除却开启四奇阵那一次，他就再没有见过墨尘音的面容。赭杉军心头本该涌起一阵酸楚和动容，但他看见的场景实在太怪了：这是玄宗总坛的废墟，墨尘音弯着腰，左手抓金鎏影的领子右手抓紫荆衣，三个人均是有点灰头土脸，总之看起来不是很和谐有爱，也不是很仙风道骨。苍的几个小朋友正握剑舞琴，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往前一步，踩到了什么东西，嘎嘣一声，低头一看，是前任宗主的牌位。
赭杉军：……
墨尘音：……
墨尘音飞快地松手，力竭的金鎏影和紫荆衣摔到了废墟里，扬起阵阵尘烟。墨尘音站直了，擦了一下脸上的灰，闪现到赭杉军面前。赭杉军刚想说你这头冠都歪了，多大人了，墨尘音就紧紧搂着了他。赭杉军一愣，两人亲密无间地贴合着，连呼吸都交缠，他们很少这样亲近，一方面是修道者心思沉静，另一方面是因为赭杉军要看着那半本书，足足千年没让人近他的身，他心想我上次抱他，是在九峦峰……念及此，赭杉军叹了口气，刚要抱回去，就听见有人咳嗽了一下。
翠山行指了指两人落地的地方，挺尴尬地说：你们踩着宗主的牌位了。
赭杉军：……
他连忙抬开脚，十分心虚地捡起牌位擦了擦。墨尘音道，宗主投胎去了，就是个纪念呢，我闲着没事刻着玩的。紫荆衣拍了拍身上的灰，道：还得多谢你给我和金鎏影也刻了，是吗？墨尘音道：我也给自己刻了，人人有份嘛。金鎏影冷哼一声，说，凭什么把我和紫荆衣的摆在一起？他记恨墨尘音在墓碑上刻了玄宗二字，还让他死后也和紫荆衣排排坐，gay得一骑绝尘。眼见得又要开始鸡飞狗跳，墨尘音背着手叹了口气，对赭杉军说，他俩关系真好，是吧？赭杉军带着点微笑点了点头。金鎏影闻言脸色十分精彩，紫荆衣更是一甩手就走了，金鎏影伸手抓了一下云气，啥也没抓到，气氛顿时有点凝滞了。为了掩饰尴尬，他迅速回头，对赭杉军说，打不过还要硬拼，丢人。
赭杉军脾气好，都死了还计较什么呢，最多是在五弦追着金鎏影打的时候顺手一抬赤云染的胳膊，帮她瞄准了金鎏影的后背。赤云染婷婷袅袅地谢过赭杉军。墨尘音看了看战场，说，今天就打到这儿吧。
赭杉军心想合着这不是你第一次揍他俩了。墨尘音握着赭杉军的袖子，说，走啦走啦。便拉着赭杉军回到玄宗旁的望天古舍。望天古舍摆设依旧，紫色的光之精灵见到了赭杉军，炸毛了，立刻化作光点飞走。墨尘音轻声说，非恩就这个性子，现在也不怎么理我呢…赭杉军笑一笑，说，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来修复关系。
他花了点时间来洗干净了沾满血痂的红发，换了身衣服。赭杉军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同墨尘音对视着，檀香袅袅，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很久。墨尘音摸着肩膀上的拂尘，说，…怎么了？赭杉军束起红发，说，很久没见你了，想好好看一下。墨尘音笑了笑，道，我也是，上次开四奇阵没来得及看仔细。两人拉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赭杉军突然说，人人有份，那也给我刻个牌位呗？
墨尘音：……
说干就干，两人取了块木料，写了字，就开始刻。墨尘音把木屑都吹开，有点愁苦地看着玄宗四奇赭杉军这几个字儿。赭杉军还挺满意地，去玄宗摆牌位，结果四奇那一列只有金鎏影和紫荆衣，他定睛一看，旁边的六弦里面多了个七弦墨尘音。
赭杉军：……
墨尘音咳嗽了一下，干笑道，他俩也不是什么尊老爱幼的，苍不在，我得多帮忙点。赭杉军笑起来，他察觉到墨尘音的一点局促。便又同他刻了个四奇的牌位，一同摆着了，四个人齐刷刷的，才满意了。翠山行来找墨尘音，墨尘音挺自然地坐在了宗主之位上，同他计划了一下明天怎么和异度魔界打攻防，说到一半看到赭杉军的脸色古怪，才发现是有点不妥：在尘世太压抑，墨尘音到了仙山就十分放飞。他跟赭杉军介绍了一下仙山的势力分布，然后开玩笑地说，异度魔界有个很著名的景点…下次有机会也带你去看看，异度魔界的女后九祸和她的三个孩子会定时在那里刷新，抱着腿看银锽朱武炸魔界…
赭杉军同他回了望天古舍，非恩躲在树后，探出个脑袋，拧着眉毛看两人，突然蹬蹬蹬跑过来，狠狠抱了一下赭杉军的腿，然后说，对不起，道长。她很不好意思，飞快飞走了。赭杉军还没来得及摸一下她的头。赭杉军道，哎呀……我也没怪她。墨尘音道，是我当初急于让你康复，没有考虑她的心情，这是墨尘音之过。言罢，墨尘音又叹了口气，说，非妙同能熊作伴，应该也不会寂寞。
暮色，两个人躺下休憩了，一个时辰过去了，赭杉军和墨尘音都还睁着眼。墨尘音慢悠悠地说，我睡不着。
赭杉军道：我也是。
墨尘音道：赭衫，你今天有点心不在焉，是怎么了？
赭杉军低声道：我很久没与你这般相处了，赭杉军此生还未曾与你分开那么长的时间。墨尘音内心一动，他在一片黑暗里听见赭杉军悠长、饱含情感的一声叹息，跨越了日月山河，跨越了生与死，流淌进墨尘音的心里，拨弄细细的琴弦。赭杉军心道，同墨尘音分开的这段时间，他一直为神州之事奔波，日日操劳，无暇想起墨尘音已离开自己，亦或者是强迫自己接受这件事，赭杉军不是软弱之人，也没有时间去悲春伤秋，修道之人需摒弃私人情感，只留下拥抱众生的情怀，他正是做到了自己所说的。直到此刻再度感知到墨尘音的温度，他才觉得偌大的一个空缺被补齐了，不再空荡荡地漏风了，甚至补充得有点过，让他有点眩晕和无所适从。
墨尘音笑了笑，他凑过去，亲了亲赭杉军白色的鬓角，说，以后也不会再分开了。

[ 此帖被xiongshy5在2023-04-22 15:3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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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3-04-22 1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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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转世小记
我告诉你我是道士，是希望你离我身边的危险远点，而不是……
赭杉军对转世的墨尘音这样说道。
这一世的墨尘音是个家境不错的小少爷，父母溺爱，吃穿不愁，读了几年圣贤书，过得无忧无虑，就是家里突然闹了几天不干不净的东西，赭杉军路过顺手解决了，他看见才十几岁的小少爷墨尘音抱着琴从房子的另一侧走过来，墨尘音轻飘飘看他一眼，赭杉军脚就跟生根了一样，站住了，没立刻走掉。
过几天赭杉军就后悔了。
墨尘音开始追着他跑，书也不念了，家也不回了，躺在床上就说又做噩梦了，父母紧紧抱着赭杉军的袖子，说，修道人，您可不能走啊。
赭杉军一眼就看出来墨尘音说谎。
没有苦修千年的淡然和沉着的墨尘音活泼，十分敢说敢做，赭杉军松口继续待几天，他立刻见好，没过几个时辰就能下地走，他紧紧走在赭杉军左侧，打量一下赭杉军脸色，又钻到右侧去，顺手摸了摸紫霞之涛的丝带，抓住了，就不想放，他道：而不是什么？
赭杉军顿了顿：而不是让你问我道士怎么样算犯清规，问我怎么样才愿意破戒的？
墨尘音笑得弯下腰，他道：你倒是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木讷古板。那你破过戒吗？
赭杉军道：这嘛，破过。
墨尘音眼波流转，道：那你现在还愿意破戒吗？
赭杉军道：不愿意了。
墨尘音一下不笑了。

墨尘音在院子里弹琴，叮叮咚咚，听得一旁喝茶的赭杉军皱起眉，说，不好好练就别练了。他这句训斥说得跟兄长或者师尊一样，墨尘音不知为何老实了，行吧，就认认真真地弹了会，赭杉军心情好了点，墨尘音就敲敲琴面，问，你活了多少岁啊？
赭杉军，也就快两千岁吧。
还没到二十岁的墨尘音一下没话说了，这也差太多了，他有点眩晕地看了赭杉军一样，云里雾里，晕头转向，这几天的相遇对墨尘音来说是人生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对赭杉军来说可能就是漫长生涯中轻轻一瞥的蜉蝣。他安静好半天，为了不尴尬，才继续说：那你一定有也和你一样活得很久的至交好友，不然也太无趣了。
赭杉军心想，那个人是你。
墨尘音道：……修道人嘛，和同修一起斩妖除魔，想必生活很精彩刺激，记忆深刻，和我这种每天念书玩乐的普通人不一样。
赭杉军乐了，心想，和我一起斩妖除魔的那也是你。
墨尘音酸溜溜地说，唉，能让修了几千年的道士破戒，你一定很喜欢对方吧？
赭杉军正色道，的确如此，他也同样。
他看着墨尘音皱着张脸，起身走了，走的时候提起脚尖踢了他凳子一下，这种不轻不重的泄愤小动作和前世一模一样，赭杉军按着额头笑了好半天。
墨尘音第二天爬起来的时候就听说赭杉军道长走了，他鞋袜都没穿好就往外赶，结结实实在路上摔了一跤，赭杉军人已经不见了。墨尘音一言不发回到屋里，记住他这一笔账了。第二年墨尘音生辰的时候，他倒是来了，送了墨尘音一把剑和一把琴，墨尘音问，明年也来吗？赭杉军说，不一定，修道人嘛，什么时候客死他乡也很正常。墨尘音又记了他一笔。第三年赭杉军也来了。第四年他没来，因为半路给人堵了。
赭杉军：……
来人懒洋洋地背着琴，说，劳驾，往旁边让让，这路又不是你修的，我走不得吗？
墨尘音自己练了武功追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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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04-22 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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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审讯
半夜，警局。
赭杉军动了动酸痛的手腕，他右手被高高拷在管道上，已经半天多了，手臂酸麻，指尖失去感觉，关着他的屋子又宅又闷，头顶的灯一闪一闪，赭杉军此刻的心情也跟这灯一样郁闷。
他半身衣服都是血，有点难受，好在问题不大。赭杉军便衣出任务，开车跟踪异度魔界新离家的前任太子爷呢，那太子爷跟萧中剑在坐在车上说着什么，赭杉军认真凝神，一辆车就打横撞了过来，先撞的是萧中剑，赭杉军为避免无辜群众受到波及，开车撞了过去，车头弯了，赭杉军受到冲击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变成顶罪羊了。
好在异度魔界的任务最后都会交到玄宗手里，他指望着同修把他捎出去。赭杉军听见外面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先前对赭杉军相当不客气的警察压低声音，您请，大半夜的，劳烦您审问了。接着就是赭杉军熟悉得不得了的清朗声音：诶，我明白了，文件给我吧……
赭杉军稍微松了口气，五分钟后，他发现这口气松早了。
墨尘音打开门，他半夜赶过来的，就穿了常服，显得很清隽。赭杉军想叫他名字，墨尘音眼皮都没抬一下：警官我让你开口了吗？
赭杉军：……
这人又想做什么？
墨尘音把文件往桌上一放，拉了凳子，笑吟吟地坐在赭杉军对面，问：名字？
赭杉军：……
他寻思这是因为任务需要吗？四周有奸细？他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赭杉军，还有接下来好几个问题，就当赭杉军严阵以待的时候，墨尘音突然站了起来，走到赭杉军面前，握着赭杉军被拷住的手腕，说，疼吗？
赭杉军感觉到他手挺不老实地摸来摸去，一会顺着冰凉凉的小臂往下滑，一会和赭杉军十指交错。赭杉军挺无语地抬眼看他，墨尘音笑眯眯地说：警官问你呢。
疼。他很无奈地说。
墨尘音道：看你的样子很不习惯，以前有带过手铐么？
赭杉军：……带过。
墨尘音站着，他坐着，墨尘音比赭杉军高了一大截，手轻轻松松搭在赭杉军肩膀上，一揽就把他揽在怀里了，赭杉军鼻尖贴着他的衬衫，墨尘音身上熟悉的气息就往残存着血腥味的鼻腔里钻，墨尘音一手按着他，另一手探进赭杉军的衣服下，窸窸窣窣地摸，一边喃喃道：
那是在床上还是在警局啊？…
他这话贴着赭杉军的耳朵说的，赭杉军被他摸得有点哆嗦，严厉地用眼神警告他，墨尘音反而用膝盖压着了他的下半身，小动作不断，总之就是变本加厉了。赭杉军闷哼一下，扯了一下手铐，叮咚作响。墨尘音笑了好一会，说，监控我关掉了。
他慢慢抽出手，拍了拍，说，检查完了，赭衫，没受重伤，那就饶过你，走吧。墨尘音勾着钥匙，给他开了手铐，还假惺惺地关心：你没事吧？走得动路吗？外面还有人呢？赭杉军叹了口气，说，走吧。
后来赭杉军把他按在车后座收拾了顿才算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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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3-04-22 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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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明信片
赭杉军打开门，进了屋，他先在玄关换了鞋，然后一边走一边拆开刚收到的包裹，一个人的脚步沉闷地回荡在客厅。这封信是从遥远的海滨城市寄来的，寄信人的名字很陌生，赭杉军摸了摸，像是几片纸。他拆开，抽出两张印着蓝色海浪与白色沙滩的明信片，他瞧着眼熟，再翻过来一看，清隽的字迹让他像是被一棍子敲蒙了。
赭杉军慢慢地、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墨尘音的确是一个很擅长制造生活情趣和小惊喜的人。
在他去世后的第二年，赭杉军收到了两人旅游时墨尘音背着他在路边的时空胶囊小店寄出的明信片。
他都不知道怎么走到沙发边坐下的，他得全神贯注，才能使得字在眼前聚拢，才能读懂这几行字是什么意思。墨尘音在开头写道：赭衫！这两张明信片合计邮票、邮费一共二十五元，真的很贵！……
墨尘音背对着赭杉军坐在高脚凳上，这是旅游城市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家时空胶囊店，挂着各种方便塞进信封的义乌小商品，批量印制的各种烂大街的明信片挂在布兜里，墨尘音抽了两张看得顺眼的，付了钱，坐在柜台边，他笼罩着昏黄的灯光下，转着笔，有点苦闷又有点好笑地想自己到底写什么好，两个人朝夕相处，亲密无间，他只好洋洋洒洒胡说八道：对不起，今天我同你去吃清补凉，忘记跟老板娘说不要红豆了，你去买水，我就将红豆全部舀进你碗里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但看你全部吃完了，应该是喜欢的……
赭杉军渐渐回忆起一些事情，例如两个人在公共沙滩上捧着新劈的椰青走走停停，海风是很潮湿的，带着一点咸味儿，例如一碗海鲜抱罗粉的味道，例如墨尘音所说的这碗清补凉，他不太记得自己是不是吃到双份的红豆了，只记得墨尘音一边吃一边忍不住笑，眼睛弯起来，赭杉军有点莫名其妙，他还记得那家店的桌子有一块擦不掉的油污。赭杉军心想，原来是这样。墨尘音继续写道，你现在应该是在逛寺庙，我借口去看摄影作品，先走一步，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离开了。此时，有点干了的水笔在明信片上打了两个点，墨尘音似乎是若有所思。赭杉军知道他思考的时候总会低眉垂眼，仿佛什么事儿都难不倒他。赭杉军也一直这样以为。墨尘音继续写道，算了，二十五块钱，不应该说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
那时候无论是墨尘音还是赭杉军都没有想过属于墨尘音的未来会戛然而止，他俩都没有做好准备，即使赭杉军不得志，两人还是过得悠哉，好似日子漫漫没个尽头。
赭杉军心想，这些昔日的零零碎碎对现在的我很重要。墨尘音切换到下一张明信片了，他正儿八经地写了一首诗：
一种气味、一种行为、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足以让我想起你……
……
赭杉军知道墨尘音已经去世一年有余。时间与忙碌的确是良药，他已经不会如目睹墨尘音在自己面前死去时那般愤怒失态，他变得很平静，接受了一个人的生活。赭杉军过得不差，他复出以后做了许多事，帮助了许多人，他不需要任何药物就能入睡，每晚梦境平稳，还能跟苍涮一下彼此。赭杉军看起来仍然是赭红的晚霞，只有他自己知道绯红的燃烧后所余下的是怎样的死寂的一堆灰烬。
他很明白自己已经燃尽了。
赭杉军不刻意地去思念墨尘音，而墨尘音仍时时出现在他的身侧。正如他在这张明信片上所写的情诗一样，他走过幽深墨绿的榕树道，便想起曾与穿着风衣的墨尘音一同漫步，他看着手机，说等等要做什么，墨尘音咬着刚出炉的、仍在冒热气的糯米鸡，他含糊不清地嗯着，点了点头，细密的、带着水汽的榕树根垂下来，轻轻刮过赭杉军的后颈，有点痒。于是这种触感便与墨尘音挂了钩。苍请一同加班的赭杉军吃深夜夜宵，赭杉军拆开筷子，夹起海鲜抱罗粉，那种鲜甜的气息让他突然想起墨尘音。有时候，他看电视看着看着，就会突然转过身，想同墨尘音说点什么。赭杉军同伯藏主加了微信，数次点开对话框，也不知道聊点啥，只好作罢。这是一种漫长的空虚和折磨。而此刻突如其来的明信片又刺得他微微瑟缩，这种痛苦不同平时，要更加鲜明些。
他想，墨尘音只写了这两张吗？兴许他寄了三年后的，也许有五年后的?也许其他地方也会有别的小礼物。赭杉军有店家的电话，打电话去查应该也能查到，但赭杉军也不太想——这会是种念想。
赭杉军点了外卖，甜品店离他们家倒是挺近的。没一会，两碗清补凉就送到了，赭杉军把其中一碗的红豆舀出来，没加红豆的那份放在对面，赭杉军吃这份加了双倍红豆的。赭杉军心道的确是有点腻。他一边吃一边继续看明信片，其实这首诗很短，赭杉军反复读了几遍，墨尘音在最后洋洋洒洒写道，吾今夜甚是爱你，赭杉。
赭杉军心道，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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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3-04-25 0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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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篇都很喜歡。小墨真的好調皮喔(⁎⁍̴̛ᴗ⁍̴̛⁎) 希望能繼續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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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3-05-03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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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3-08-08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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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雨夜是墨绿的。残荷连绵，泛黄削薄的叶片随着清凉的夜风轻柔摆动，黑色的莲子枝弯下了腰。白雾自水面而起，弥漫开来。零星几点来不及避雨的萤火虫在半空摇摇晃晃又闪闪烁烁。空气潮湿又冰凉。年轻的赭杉军着斗笠蓑衣，与好友墨尘音一同垂钓。
两人才比到一半，谁都不愿意认输。赭杉军挽着裤脚，赤足，小腿垂在湿透的船沿，轻轻摇晃。他听见清脆的水声，原来是墨尘音收了杆，透明的鱼线一扬，扭动的鱼儿就这样带着水珠落进他手里。赭杉军喝了声彩，道，好友收获颇丰。墨尘音眼珠子一转，道，那是自然。他笑吟吟地挨着赭杉军坐下，给鱼钩上饵，利落地甩杆。赭杉军静坐着，心情平静舒缓。
雨夜孤舟宿镜湖,秋声萧瑟满菰蒲。然而孤舟上坐了亲密无间的两个人，这句诗词赭杉军默念了好几次，也体会不到其中的心境。墨尘音哎呀了一声，脚后跟互相蹭了蹭，他说，好痒，秋老虎的蚊子就是凶得很，赭杉，你有没有被咬？赭杉军闻言，后颈果然痒了起来，他反手一摸，湿热的后颈上好大一个红肿的包。墨尘音思索一阵，拿出青草膏来，挖了一点，先一步掀开赭杉军的蓑衣，按在他的后颈上。他冰凉凉的手指摸到了细细密密的汗，赭杉军闷热的体温蒸腾出热气，墨尘音咕哝道：火气旺，是好事。
微风轻拂，将绵柔的雨帘吹进墨尘音的斗笠里，他蓬松厚实的头发和睫毛都沾染了点点水珠，教他看起来雾蒙蒙的。墨尘音在之前的任务中根骨受了损伤，还没好透，冷得打了个哆嗦，干脆往赭杉军衣服里一伸，贴着他滚烫的后背，说，给我暖暖。赭杉军失笑，他道，不比了，赭杉军认输了，先弄点东西吃吧。墨尘音自觉赢得有点无趣，但他眼珠子一转，很快将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去，他说：我这次可是带了好东西与好友分享。
他卖弄了关子，装神秘。赭杉军笑着说，赭杉军拭目以待，便撩起船帘，弯腰进去。两人先前路过集市，买了些卤肉、烤鸡、梅菜烧饼，赭杉灵气回转，军握着牛皮纸，运起内功，不多时，冷掉的烤鸡便又重新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来。放了鱼儿的墨尘音跟了进来，将一小盏灯挂在船顶，弯着腰贴着壁走过来，他坐到赭杉军对面，接过热好的半只烧鸡，却不着急吃，先一步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封好的瓷瓶和两个竹杯来。
赭杉军：……
墨尘音严肃道：喝酒暖身。
道家当然戒酒，但细究起来，并没有释家如此严格，玄宗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墨尘音笑道，我知道好友擅品茶，但这酒，你肯定是没喝过的。赭杉军不动声色，道：你喝过？墨尘音坦荡道：紫荆衣挑剔我的酒就像我挑剔他的茶。言下之意，是同那位勾肩搭背志趣相投的好同修背地里不知道犯过多少次戒了。赭杉军原本作严肃模样，却又被逗得一笑。墨尘音顺着杆子往上爬，往赭杉军身侧一靠，说，品酒呢，一看酒液，要清澈透明，泛着金光的，从高处坠下，酒液坠开，点点滴滴，如美人落泪……
赭杉军听他哎呀一声，说，那我从集市里打的这浊酒，就是反面例子了。赭杉军接过竹杯，借着明暗的灯光打量，果然杯底有少许浑浊沉淀。墨尘音脸皮厚，镇定道，教具嘛，不耽误，赭杉，这第二步就是嗅，酒香可分数种，如清雅、细腻、浓郁、绵绵、芳香……他端着杯子，往赭杉军鼻尖一扇，赭杉军便嗅到一股相当朴素的辛辣味儿，他嗅觉灵敏，没忍住，转过头打了个喷嚏。
墨尘音：……
赭杉军：……
墨尘音镇定道，这第三步就是品味了。要像我一样，先轻轻抿一口，咂摸，再轻呵。他端坐着，双手持杯，笑意盈盈地低头啄饮了一口酒浆，摇头晃脑，道，好酒，好酒。赭杉军见他如此卖力，便也低头喝了，酒液刚一入口，一股辛辣浓郁的味道直冲他的鼻腔，赭杉军没有防备，直接呛咳起来，稀里糊涂地别过脸，手一松，竹杯一翻，酒洒了满地！
赭杉军捂着喉咙咳嗽一阵，那股辛辣烧得他舌根发麻，这股子热度一直烧到他的鼻腔，烧到脑子一嗡，脸颊飞上一层红晕。赭杉军拧着眉毛，他听见墨尘音清亮肆意的笑声，他乐不可支，靠在船沿，笑得发抖，连带着整条孤舟都在水面左右摇晃，水花四溅，击碎了湖面的月亮，也惊动了聚在残荷下的鱼虾。
不知是不是因为船身摇晃，赭杉军有点晕乎，这笑声也听得他耳根子发热，加之失了平衡，本能地往前一扑，去攥着墨尘音的手腕。这船舱本就窄小，两个半大的道子挤在一块，手缠着手脚缠着脚，很快，墨尘音的后脑勺砸在了木板上，唉哟个不停。赭杉军扶了扶歪掉的头冠，道，坐稳了，船要翻了。墨尘音龇牙咧嘴地揉着后脑勺，喃喃道：我一直都坐得很稳，赭杉，乱动的人是你。赭杉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十分肯定道：你在作弄我，好友。
墨尘音一摊手，道，我没有啊，我告诉过你，紫荆衣十分嫌弃我喝酒的品味，喝酒暖身你也是同意了，墨尘音字字属实，何来作弄二字？他这话说得，倒显得自己委屈极了。船身摇晃的弧度渐渐小了，赭杉军安下心来，便调整重心，去握墨尘音的手，经过这么一闹，倒是没有刚刚那么冰了。赭杉军沉吟片刻，道，不喝酒了。墨尘音忍着笑，说，那我怎么办，我还冷得很，船上又不能生火。赭杉军自然而然地去解他的衣服，一副身为同修好友他自然不会计较墨尘音先前的恶作剧还会不计前嫌地帮他取暖的做派。墨尘音直乐，笑得不行，赭杉军顺着他白皙透亮的脊柱上下抚摸，墨尘音觉得痒，往左一躲，船吃不住，也跟着哗啦一声沉了一下。不多时，墨尘音已经有点缺氧了，船舱本就窄小，两个人鼻尖对鼻尖，滚烫的呼吸交缠着，空气渐渐变得稀薄，他和赭杉军一动，就会稀里糊涂地撞到什么东西，湖面上本该沉寂的孤舟左摇右晃着，挂着的小灯也明明灭灭。
墨尘音有点晕船，他睫毛发颤，哼哼唧唧了一会，勾着赭杉军的腰，赭杉军往上一顶，墨尘音又疼又快活，脊柱酥麻一片，他眼前迷迷蒙蒙，本能地勾着赭杉军绯红的长发，贴在唇瓣上亲了亲。他先是听见咔哒一声，眼前一片黑暗，渐渐地，赭杉军凌然的眉眼又浮现出来，墨尘音觉得很热，交合的地方也黏答答的，滚烫的体液顺着臀缝滴滴答答往下流。他先是想，赭杉军是不是喝了酒，肚子里有团火，才像烧了起来，抱起来这么热。这么想着，四周的温度越发灼热，墨尘音的鼻尖也好像闻到了烧焦的气息。再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当真有一团火从赭杉军背后窜了起来，滋滋滋地就着灯油和赭杉军长长的白色衣袖烧了起来。
墨尘音：……！
他先前挂的灯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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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3-08-22 0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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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sl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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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3-08-30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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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篇都好喜欢呜呜呜23年还能吃到赭墨的粮🥺🥺非常感谢老师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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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23-09-04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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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贺礼~
——
墨尘音高中毕业，考进了玄宗大学。他平日里成绩不显山不显水的，逢了高考，突然超常发挥，考了个很漂亮的分数。收养他的老宗主用力地拍他的后背，笑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墨尘音擦了擦嘴角的血，不动声色地将他老人家绊了个大马趴，而后一边嗯嗯着听宗主的教训，一边数了数到手的厚厚一沓奖金，便开始了计划已久的独身旅游。
他一路游山玩水，在中途，来到一处名为青梗冷峰的雪山。墨尘音有点怔愣地站在售票口，他虚眯起眼，凝视着白雾缭绕的缥缈雪山，大雪如鹅毛一般飘摇而下，美丽又寂静。一旁带团的导游举着有着小兔子的导游旗，说，这座名为青梗冷峰的雪山已有数千年的历史，当地居民将其视作圣洁的雪山，上面的风雪跟刀子似的，特别冷冽，一般人是挨不住的。但这风雪是飘不到山脚的村落的，这儿有个传说，说是有一位得道的修者，在数千年前设下了阵法，教风雪下不来，人也上不去，之后，他便消失了，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雪山顶是何种模样……
墨尘音听得有点入迷，那片神秘的白色无声无息间吸引着他。墨尘音买了缆车票，披了租来的红色厚棉服，就登上了缆车。说来也巧，他前后都没人，墨尘音独自在缆车上摇摇晃晃，他出神地看着窗外的风雪，只见山间怪石嶙峋，姿态各异的枯木以雪为花以冰为叶，在风中漱漱作响，白茫茫的一片。他感受到一股无名的力量在牵引自己，近了，越近了。
海拔渐高了，墨尘音裸露在棉服袖口外的手指冻红了，空气也越发稀薄。墨尘音戴上了墨镜预防雪盲，他还谨慎地吸了两口氧。这时候，一阵绵柔又细密的冬雪拂来，遮掩了视线，所有的景物都迷失在了白色里。缆车剧烈地摇晃着，墨尘音心生不妙，拉住了扶手，稳住了身形。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后，缆车蓦然停住了。
墨尘音：……
一道诡异又毛发旺盛的身影趴在了堆满积雪的缆车上。对方发出嘶哑又兴奋的叫声，像是犬类，或者，熊。这个怪物力大无穷，锋利的指甲卡进窗户缝隙里，硬生生地掰开了本该禁闭的缆车门。冷风刮进来，温度下降，墨尘音慢慢地往后靠，和那一双脏兮兮的野人眼睛对视着，他脑袋空白，本能地对它安抚性的微笑了一下。怪物一怔，嗷呜了一声，似乎态度软化了，墨尘音的手在背后摸到了另一侧的开关，他猛地开了缆车门，拉紧棉衣，就往外冲。
天啊，野人这种可以载进CNS期刊里的存在怎么就被他撞上了，能不能让他san check一下啊？
墨尘音在内心打趣自己，他环视一周，并没有发现任何景点的标志性，便一路急急而奔，钻进了一处避风的岩石后。墨尘音冻得要命，全身都快没知觉了，他喘的每一口气都夹杂着雪粒，喉咙黏膜被风雪割破，墨尘音已经尝到了血味儿。他深感不妙，掏出手机一看，没信号。
墨尘音：……
他靠在石头上，慢慢地回头，发觉那似犬似狼的野人正茫然地站在缆车旁，嗷嗷地叫，过了会，它向前钻进缆车里，将墨尘音的背包背在了身上，期期艾艾地朝着墨尘音的方向走过来。它动作小心翼翼，墨尘音倒是看出来几分小心翼翼的感觉。墨尘音苦笑一阵，他谨慎地逃命，走走停停，这野人也远远地跟在墨尘音身后。
积雪已经淹到了墨尘音的小腿，他四肢冻僵了，一个没站稳，摔进细密的雪堆里。他的口鼻被积雪淹没，雪粒粘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墨尘音心想，我天啊，好冷，我前世是造了什么孽，难道爱好是罚人跪雪地，这辈子也要来这么一遭？
墨尘音的灵魂轻飘飘地离开了身体，他沉入一片安宁的黑色里，墨尘音听见一道轻柔的声音，对方问，墨尘音，你会感觉冷吗？
墨尘音心想，当然。
这道声音熟悉得墨尘音脊柱发麻，他茫然地想，谁呢？他的声音为什么那么沉闷抑郁？
墨尘音小时在玄宗见过的一口古瓮，看似完整，花纹古朴，底部却有不起眼的裂痕。墨尘音曾经在里面养过红鲤鱼，种过水草，但无论他怎么往里面倾入泉水，这口古瓮终究会变回空空如也，没有东西能再填满它
——这人的声音，便是那口瓮的回声。
墨尘音怔愣住了。伴随着这个不完整的梦境，他的四肢回暖。墨尘音迫切地想说点什么，他蓦然睁开眼，心跳如雷地摆脱了那个令他心悸的梦境、
墨尘音看见点点烛火，自己睡在了温暖的被窝里，一个身着金色蓬蓬裙、长发打着卷的小姑娘正用暖水浸过的手帕，擦拭墨尘音的额头，墨尘音眼珠子一转，看见一双闪着金光的虫翅在小女孩背后扑闪扑闪。
小女孩湿透的眼瞳闪烁着，她小声说：你不说话，是在想什么呢？墨尘音想了想，说，我在想，我是不是已经在雪地里升华，超脱了世俗，才能看见天堂的光之精灵？他这个笑话逗得小女孩笑了起来，她紧接着板了脸，说，非妙不喜欢你开这种玩笑，墨尘音。墨尘音乐了，他坐起来，微微颔首，拉长了声音，说，是，是，下次一定注意。非妙看了他一会，突然扔了帕子，像是再也压抑不住情绪，眼含泪花就扑了上来。
墨尘音伸手，接住了这个轻飘飘的小精灵，他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善解人意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非妙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进墨尘音的脖颈里，她很委屈地喊，墨道长，墨尘音……你……墨尘音说，诶，诶，墨尘音在此，我怎么了，你别哭，我一定负责到底。他又是哄又是骗，非妙总算安静下来，她揉着通红的眼睛，很不好意思地说，你应该好好休息的，非妙不应该打扰你。她捧来一身厚实的道袍，说墨尘音原来的衣服已经被泥水打湿透了，他只能先穿这个御寒。
墨尘音谢过，非妙离开后，他折腾了好一会的衣服，才慢慢将这身道袍换上了。墨尘音沉吟了一会，这身袍子居然合适得不得了，厚实的披肩暖和极了。非妙已经为他包扎过冻伤的手脚，墨尘音凑近了一闻，还有草药的清香。
他慢慢下了床，打量这件古朴清简的居室，不知为何，这儿的摆设颇合墨尘音的心意，令他有似曾相识之感。墨尘音的手指拂过古琴，他莫名其妙地想：不是那一架。应该是非妙后来摆上的。紧接着，他又有点好笑地敲了敲琴身，他才认识非妙，哪儿来这么多的猜测。墨尘音修长的手指拂过琴弦，悦耳的琴声如月色般静静流淌。
墨尘音顿了顿，他弯下腰，调试琴弦，校准了音阶。他尝试弹了几个音符，最后，墨尘音在黑暗中静坐着，弹奏了一曲[阳关三叠]。一曲终了，墨尘音发了好一会儿呆，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选择了这一曲，更不知为何心情变得沉郁。他拍了拍袍角，说，这样碰别人家的东西，可不太礼貌。此地没有第二个人给他涮，墨尘音只得打趣自己。话虽如此，他可没拿自己当外人，他点了自己喜爱的熏香，嗅了嗅，道，不差。又去翻架上的古籍，翻到了主人的笔记。说实话，繁体字看得墨尘音有点吃力，他读来读去，对方玄之又玄地描述了魔源、道气，记载自己在苦境一路为友寻医的经历，总的来说，就是失败、再接再厉、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墨尘音点着下颌，心想，还真是坚持。后面，笔者总算得偿所愿，写了这么一句，吾之心愿都已了，但看明日矗立原一战了。
墨尘音：……
他小声说，这句话很危险啊。他又翻了翻，觉得累了，便出了门。只见月光洒在雅致的庭院内，此地草木茂盛，花朵娇艳，哪里像是处于雪山之内？墨尘音心想，就像是志怪小说一样。他才想到此，就看见白天追了他一路的能熊——非妙说他叫这个名字——在草丛中探头，和墨尘音对视后，又委屈地嚎了两声，自觉招墨尘音嫌弃，藏在了树后。
墨尘音：……这树还没有你粗呢。
他也大致察觉到对方并无恶意。墨尘音便捡起树枝，同他玩了会。墨尘音瞧见能熊奔出去捡树枝了，笑了笑。很快，他又恍惚地想，还缺一个人。
那种莫名其妙的引力又出现了。墨尘音静静地伫立在月色下，蓝色的柔纱披撒在他的肩头，他轻柔地蹙眉，墨蓝的眼瞳盈满莹润的光泽，他的影子被拉得极长，墨尘音心想，真是……
从小到大，萦绕在他心头的寂寥又一次浮现了。墨尘音在玄宗的生活当然是美满的，有敬爱的师长，有好友二三，苍可靠，紫荆衣难缠又有趣，金鎏影沉稳，也有许多师弟妹解闷。但他仍然觉得寂寥。他不知为何，不知寻谁，只知生来便残缺了一半。幼年的墨尘音一次次将清泉倒入古瓮，他蹲着，看泉水浸湿长满青苔的石板路，他的努力仍是徒劳的。
墨尘音想，墨尘音想。
墨尘音曾无数次地想，一定有一个人缘定陪他来此世，只是他们还未见过，互不相识。这种想法他未曾告诉任何人。此刻，墨尘音突然有种非常玄妙的想法，这个人就在此地。他迈开了步伐，在静谧的月色下独行，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去。衔着树枝的能熊与非妙无言地注视他的背影。
墨尘音走出望天古舍，又一次走进冷冽的风雪中。厚实的道袍让他松快不少，而此时的风变得柔和，吹起墨尘音蓝色的长发，拂去他身上冰凉的雪粒。墨尘音顿了顿，他踩在风吹出的道路上，有人在看着他，有时是金红二色的、混杂着痛苦的魔化的眼瞳，有时又是最灿烂耀目的落日的注视；有人在听着他的脚步声，墨尘音想，他也许会说，你今日的脚步沉了，好友。那是当然，他的袍子多少还是打湿了，吸足了雪水，压得墨尘音有点喘不过气。
终于，他抵达了目的地。墨尘音若有所思地扶着洞口嶙峋的怪石，此处名唤混沌严池，墨尘音听见了池水沸腾翻滚的声音，水雾弥漫，潮湿冰凉，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人气儿。墨尘音慢慢、慢慢地走进去，他环视四周，只瞧见了一个空空如也的水池。墨尘音心道，人呢？此地就这样一个出口，难不成是躲哪儿了，还是自天窗爬出去了？他迟疑着，后退几步，然而逃避不是墨尘音的作风。他又向前，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混沌严池旁。
池水上翻腾着白雾灵气，墨尘音伸手挥散，先在镜子般的湖面上瞧见自己的脸，非妙为他束发后，他的面容变得陌生又熟悉了起来，颇为仙风道骨。紧接着，他又看见了一位有着沛然正气的道者，他静静闭着眼瞳，鬓角泛白，浓烈的赭色长发似海藻般漂浮，身侧有一柄断剑。
两人隔着湖面、隔着生死、隔着时间互望。
墨尘音呼吸一滞，他本能地伸手，这池水却好似深不见底，又或者此人是此奇异之地的海市蜃楼镜花水月，墨尘音牵不住他的手。这是他的冰棺——意识到这点后，墨尘音的身体如死一般的冰凉，他头疼欲裂，眼前闪过青色的金光，疼痛从额角蔓延开，好似要将整个头颅生生劈裂开来。他本能地相信：这是他一直以来等候的那个人。他俩从来未相识，他以为这人是还未出现，墨尘音可以等，他向来很是耐心，一年可以，十年也可以，一生也行，顽强地等，墨尘音笃定地为他留了身侧的位置，等他因缘定而来：墨尘音有许多玄宗的人要介绍给他，有许多趣事要与他分享，有许多礼物准备赠他。墨尘音还未曾思考过，若他已逝去了呢？若他是志怪小说里的虚影，在此处沉睡着，夜夜等候某人，却永远不会醒来？又或者墨尘音生错了时代，先他一步来去，他还未从肉体里超脱？若是如此，墨尘音是否终生都等不到他？来世又是否再错过？
若…这一切的一切，仅仅是墨尘音自作多情的无聊幻想呢？
种种推测在墨尘音脑海里翻腾，他寂静地坐在池边，许久，许久，仿佛化作了一座石塑。墨尘音记不起他的名字，也不知与他的过去、未来，他所有的只有独身一人的现在。他悲哀地注视着此人的面容，隔着水面，轻柔地触碰。他的手指拨弄出涟漪，墨尘音想，我该称呼你为什么，陌生人？道长？朋友？望天古舍笔记里留存的赭杉二字？还是三流小说里的[我的爱人]？……我不知道。倘若你能听见我的声音，你能否给予我回应？
这时候，墨尘音听见非妙迟疑的声音，光之精灵担忧地追随，她在不远处停住脚步，道：墨尘音，你还好么？
墨尘音怔松地回头，一滴热泪自他脸颊滑落，坠入混沌严池中，滴在那沉睡的道者的脸颊上。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

————
一月后。
墨尘音披着毛毯，喝着救援队给他的热奶咖。
他很难解释自己是怎么被野人抢到光之精灵的领地，又被迫学了一个月的道法，才解开了所谓的乾坤法阵走出来的。走之前，他还答应非妙和能熊常回来看看。墨尘音下次会记得穿最厚最贵的羽绒来的：他走出乾坤法阵，行了几里路，又失温了。好在救援队看见他租的红棉袄。其中一个队员坚持背他下来，墨尘音那时候意识模糊了，只记得蹭着对方的帽子里露出一截儿赭色的头发来，他晕晕乎乎，听见他问，冷吗？墨尘音说，还成。对方颠了颠墨尘音，加快了步伐。
墨尘音含糊地应付了几句求生策略，这时候，一道颇为眼熟的身影走到墨尘音面前。
墨尘音：……
对方将帽兜掀开，露出一张墨尘音梦里千万遍、但又比水池里的道长年轻许多的脸蛋来，只是鬓角仍然泛白，好似思虑过多。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下。墨尘音打量他稍显稚嫩的五官，说，你叫什么名字？他沉吟着，道，赭杉军。
墨尘音哦了一下。
他有点迟钝，过了会，往旁边一让。赭杉军很上道地坐到他身侧，墨尘音这才想起来自我介绍，说，我叫墨尘音。
一股诡异的沉默弥漫在两人中间，赭杉军先忍不住开口：……这么说虽然很奇怪，但我小时候也在这座雪山上迷路过，具体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看见一个池子，里面睡着一个道长，他的脸和你一模一样……我的意思，我经常梦见你。他意识到自己有点胡言乱语了，很像拙劣的搭讪，没什么礼貌，便默不作声了。
墨尘音又噢了一些，他心想，明明泡在里面的人是你。
墨尘音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你几岁了，成年了吗？来救援队？赭杉军别过脸，他说，刚中考完，考了玄宗高中，还没来得及去报道，这地方我熟，经常给救援队带路。墨尘音挺高兴道，我刚从那儿毕业，赭杉。他这声赭杉喊得亲昵又自然，赭杉军听得肩膀一松，往他身侧靠了靠，墨尘音将一半的毛毯分给他，他一边整理着，一边忍不住笑起来。赭杉军听得莫名其妙，但很快，他也跟着轻松地笑出了声。这时候，青梗冷峰出了太阳，日光暖洋洋地晒到两人身上。墨尘音听见两块残缺的拼图无缝隙地结合的声音，轻轻的，哒的一声，悦耳动听。
他摇着手里的廉价咖啡，打趣道：……这次你该叫我师兄。
赭杉军：……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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