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24 【乐邃(乐寻远x邃无端)】怨生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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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1)

樓主發表於: 2024-03-24 14:19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3.24 【乐邃(乐寻远x邃无端)】怨生骨

一
儒门门人商行睦到余镇附近执行任务，眼下已经失联三日，此人曾经与邃无端有些浅浅交际，于是他便领了寻人任务，带上乐寻远前往余镇。
“余镇进出登记十分严格，名录每天都会上交给鲍镇长，而镇长事务繁忙，想见她议事并不容易，所以我们这次联系了接引人，一位辛氏夫人，她会在你们进城后安排相关事宜。”玉离经面色沉凝，“无端，你们要小心行事。”
两个人接了任务便出发，路上乐寻远有些好奇：“无端说你曾与这个商行睦有些交集，是什么样的交集？”
邃无端回忆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救助民众的时候一起行动，他一手法术用的很厉害，所以我印象不浅。”
“法术厉害，修为不差，在余镇附近执行收药草的任务还能失联三天。”乐寻远总结，“又是一件麻烦事，我的第六感已经在警示我了。”
两人快马加鞭赶路，到余镇已是暮色四合，余镇四周被河水环绕，恰似天然护城之河，一座大桥直架到大门口，门口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伍，持枪兵将正拿着名册一个一个登记，完成登记才能放行进城。
邃无端环视一圈，镇内气氛平和，在门口能听见内中人声鼎沸，守门将士面容和善，登记的一丝不苟，但是不为难任何人，镇子内外无甚戾气，也没有浓重妖气。
乐寻远气劲先于他本人探入城中，散开的灵力在镇子里把信息回馈给他的感知。
“这镇子里有一股奇怪的灵气，”乐寻远道，“像是瑞气，又像是怨气，淡淡的又好像有些妖气，还似乎有一股修行人的灵气缠绕，但是无论什么，都没有除你之外第二股儒门的浩然气。”
邃无端默默点头。
队伍行进的不慢，两个人登记了姓名信息便被放行，余镇里望去还是一片祥和，街市商铺不算很多，但是也不少；行人不算行色匆匆，也不算悠闲；两边见到的人对外来人不算冷漠，也不热情。各个角度都正常的挑不出毛病。
“玉离经说来接我们的辛夫人在哪？”
邃无端左看看右看看：“进来直行街市，第三间铺子右拐，走过去有一个小凉亭，那辛夫人应该就在这里啊，她人呢？”
小凉亭如约出现，空空一个立在一片浅浅水潭边上，除了他们两个人，只有被风吹下来的落叶在接他们。
既来之则安之，两个人干脆在小凉亭坐下休息，夕阳逐渐落下，微风轻轻吹皱水面，月亮悄悄跳到天幕上，温度不冷不热，四下无人相扰，若是心中无事，足可堪称惬意。乐寻远与邃无端在皎白月色下暂时放下赶路的疲惫。
一个女子在皓月下匆匆跑来，两人对视一眼，知道这便是姗姗来迟的接引之人了，便起身迎之。
女子匆匆跑来，打量一下两人，开口时仍有些气喘：“二位公子便是儒门来人吧，我便是辛易，来迟了，抱歉。”
邃无端扶起她作揖的手，月色下看清她的长相，这是一个中年女人，很瘦，眉眼沉郁，眼底青黑一片，脸上每一道细纹都透露出愁苦，他不忍责备：“无事，辛夫人来了便好，可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可需要我们帮忙吗？”
辛易抬起沉沉双眸：“小女突发急病，我带她求医，这才来迟，现在无事了，两位公子与我走吧。”
她说完直接转身，邃无端一句“什么病”刚开口，辛易就用低沉快速的语气自顾自继续：“我虽然能带两位见到鲍镇长，但二位来得时机不巧，鲍镇长带人去隔壁镇子商讨合作商路事宜，估计还得有个两三天才能回来，这期间二位就先随我去往鲍氏山庄的迎客别院住下吧。”
“好。”邃无端道，“令嫒之急病，可有大碍？可有什么我能相帮之处？”
辛易：“无事，只是旧疾复发，公子无需顾虑。”
邃无端回头跟乐寻远对视一眼：“那就好。”
辛易脚步极快，说话也快，蹭蹭蹭的毫无停歇，也无甚感情，整个人显出一种平静的麻木，一路上没有主动开过一次口，你问她就答，你不问她就闷头赶路，饶是乐寻远也问不出更多信息，被她直接带进鲍氏山庄也没搭出一句有用的讪。
鲍氏山庄建在半山腰，院落并没有十分大，侍者也不甚多，来往间见到三个人，也没有太过好奇，与辛易点点头打过招呼便各自做事，辛易带他们走到一处幽静小院，介绍道：“这边是迎客别院了，说是别院，也不大，跟三教宏伟建筑没法比，二位公子且忍耐几日，这几天饭食热水都有人送来，若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我就住在旁边的屋子。也可以随意跟任何一个下人说，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尽力满足，只是请勿要擅自去镇长闺房。”
邃无端道：“那是自然。多谢夫人。”
辛易点点头：“那我就先离开了，二位自便。”
乐寻远虚拦住她：“辛夫人且慢，您这些日子可有见过什么儒门之人？”
“儒门之人，”辛易看向邃无端，“我们这里不太有三教高人，除了你们，我没见过。”
乐寻远：“那……”
他的询问突然被一声女孩子清甜的“娘亲”打断，三人循声望去，一个矮小的女孩正扒着小院的门，两只大眼睛在邃无端乐寻远身上扫过来扫过去，带着夜色遮掩不住的满满灵气。
辛易木然的神色一扫而空，焦急和欣喜同时爆发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蹲在小女孩面前，说话时语气都夹上了疼爱：“你怎么跑出来，药喝了吗，万一着凉了怎么办，今日发病不难受了，还想再去找赵大夫扎针？”
小女孩开朗道：“兰姐姐给我熬了药，我喝了。娘亲，这两个大哥哥是谁呀？”
“是镇长姨姨的客人。小喜，不可失礼。”辛易拍拍小女孩的头，女孩大大方方冲两个人挥挥手：“哥哥们好。”
二人抬手郑重一礼。
辛易回礼：“我们便不打扰二位休息了。小喜，回去了。”
“唔。”小喜两只大眼睛还在两人身上打转，明显很有兴趣，但还是拉着母亲的手乖乖走了。
“好可爱的小姑娘，就是不知她到底得了什么急病。”邃无端视线跟着母女俩走远，不由得感叹。
乐寻远点点头，两个人走进屋内，房间已经被收拾过，一应日常用物都已准备妥帖，被褥枕头都是全新的，灯罩之中烛芯俱被换过，连桌上的茶水都还是温热的，倒出来还有热气冒出。
乐寻远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茶不错，辛夫人做事妥帖，性情沉静，今日却来迟偌久，可见她女儿之病情非轻啊。”
邃无端感叹道：“真是可惜，也不知她的病能不能根治。”
两个人感叹了片刻，侍者送了晚饭热水等，一切收拾完毕，便吹熄了火烛上床休息。这座小院有三间房子，每间房子两个小屋，一屋一床，不过节俭如寻远无端，自然只需要一个屋子一张床啦。
明月高悬，月色莹润，微风吹过窗棂，若是心中无事，这个夜晚简直惬意的让人想要长眠其中。
和煦的风吹刮到脸上，都好似是在善意的逗弄人，是以哪怕床头的窗户被风悄悄吹开，乐寻远和邃无端都不想起来关上，两个人轻轻拥着对方睡去，安然接受着月亮在天上温和地注视。
直到一阵莽撞的风冲进来，把窗户撞出不重不轻的一声，乐寻远才不情不愿的张开眼睛，邃无端完全没被影响，安静睡在他怀里，他轻轻用脸颊蹭蹭对方的头发，两个人白色棕色的长发胡乱勾在一起，他无声无息地坐起来，看着属于自己的白发被迫抽离，而邃无端的头发被带起，好像眷恋的不愿分开。
乐寻远也不愿，所以只想迅速关上窗子继续抱着对方睡觉，这么平常的一点连愿望都谈不上的诉求在他终于舍得抬头之后被骤然打破。
一个男人撑着一张僵硬诡异的笑脸正在窗外直勾勾盯着他们！
乐寻远瞳孔微微一缩，那人形的东西微微转头盯向他——它的眼珠好像不会转动，看向别处时，是脖子僵直的转动带着头颅转向，毫无生机的双眼对上乐寻远，他头皮微微一炸，一道气劲反手冲过去！
邃无端猛地惊醒，翻身坐起就看见那男人身躯木板似的倒下，不偏不倚避开这一击，然后用一种诡异的姿态跃起，跳跃着离开，双脚在地面发出人踩着高跷落地一般的声音。
“跟上！”邃无端抓起外衣就跑出去。乐寻远跟上，气劲追过去，感知里空空一片，只有院子里树木花草的生命力，肉眼看得见的男人不被气机探知。
那是死人吗？两个人追出别院，那个东西僵硬却迅速，跳跃行动的速度比他们轻功还快一线，仿佛没有五脏六腑的余赘，整个身躯就是一个轻盈的空壳，借一下大地的力就可以自如的跃出数米，行动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息。
女人惨烈的尖叫划破夜空，小女孩的哭泣紧跟其后。
“辛夫人！”
鲍氏山庄的宁静被打破，各个屋内点起灯火，各色杂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邃无端剑气冲破空间阻滞，男人一个轻松的跳跃避开，落下时不偏不倚踩进一片流风，下一秒流风化作无形锁链牢牢捆绑住他双腿。
辛夫人口吐鲜血腹部一道血痕躺在地上抽搐，邃无端冲上去止血运气。小喜在旁边抱着母亲哇哇大哭。
乐寻远掌起明气，空气在他操控中摩擦出锐利的声音，视线里凭空扭曲一块，看不见的气流聚集成尖刺，在贯穿男人的前一秒，它被小喜撞开。
气劲撞碎花瓶桌椅，木屑瓷片纷飞，屋外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小喜抱着男人嚎啕：“爹亲，你怎么又打娘亲！”
爹？乐寻远邃无端同时住手。
男人挣开腿上封锁，抱起小喜一个轻跃冲破屋顶，脸上笑容始终没有一丝一毫变化，目光也没有任何波动。
“寻远，辛夫人被尸气缠身，我找不到根源，你救她，我去追小喜！”邃无端当机立断，运起轻功追出去。
鲍氏山庄其他侍者们只看见他如鹤身形乘风而起，投下的影子仿佛仙人的飞缎，如银月色被他一瞬华光掩盖。
乐寻远将已经不省人事的辛夫人抱到床榻，一手虚浮探查：“诸位，辛夫人被未知之物袭击，我欲为夫人清除妖气，但皮肉之伤还请诸位寻医者相助。”
人群中几人连忙道：“哎，好。”“请赵大夫来。”“公子可需要什么东西？”
“暂时不必，多谢各位。”乐寻远闭目运气，掌浮一寸细细搜索，最后在辛易丹田处探查到一团浓烈尸气，他睁开双眼，“夫人，失礼了。”
真气凝聚指尖一处，他手腕下沉，点在辛易小腹。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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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1)

1樓發表於: 2024-03-24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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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另一处邃无端目光钉住笑面男人，他的真气也探知不到对方，男人的每一次跳跃都几如踏风，影子都远的变成一个小点，让他难以拉近距离，所幸小喜的哭闹不知疲倦的引导着他，那男人抱着小喜，好似听不见一般任她呼嚎。
顾忌着小喜，邃无端一段剑气握在手里将发未发，终于盯紧男人一个下落的时机击出，男人被剑气冲击，皮肉绽开，但是没有一点血流出，小喜的哭叫夹杂着不停呼唤的“爹亲”，而男人毫不动摇，松手把她扔下去，自己直直冲向一片山间密林。
邃无端惊讶得瞪大双眼，全身内力调动，体内灵气运转到极致，终于在小喜被摔到地上前抱住她，人体相撞的巨大冲击让他眼前一片金星乱闪，内力无以为继，两个人顺着斜坡滚下，翻滚之中邃无端把女孩紧紧护在怀里，直到后背轰地撞上一块巨石，一口血箭咳出来，两个人才一身狼藉的停下。
眼前炸开一片金花，邃无端看着月亮扭曲成好几片，像是被人掰开了的银盘，自己全身也被撞的像是让人拆卸了一遍。
缓过一口气才意识到怀里的小孩没了声音，他又一下子弹起来，看见小孩安静闭着眼睛躺在他胳膊上，以为她被冲撞重伤，连忙抱起小喜给她运功疗伤，还好伤势其实不重，小女孩一会就清醒过来。
邃无端拍拍小喜呆滞的脸，低声呼唤：“小喜？”
小喜视线逐渐清晰：“是镇长姨姨的客人哥哥。”
“嗯。”邃无端扶她起来，忍着自己的骨骼阵痛，“还能起来吗？”
小喜努力地爬起来：“谢谢哥哥救我，我娘亲怎么样了，爹亲呢？”
“你娘亲会没事的，至于你爹亲……那个人，真的是你的爹亲？”
小喜点点头，两只眼睛清澈见底：“爹亲死了之后就是这样活着了。”
邃无端僵住：“什么？”
小喜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爹亲死了之后就是这样活着的。”
邃无端一边牵着她往回走，一边觉得脑袋和身子一起疼：“小喜的爹亲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小喜苦恼的皱了皱眉：“就是死了又活着呀，爹亲死了但是还活着。”
邃无端选择放弃这个问题，转向下一个：“那小喜爹亲为什么要伤害你的娘亲，又为什么要伤害小喜？”
“爹亲死之前对我和娘亲很好的，但是活了之后就不好了，偶尔还看我们都在半夜，白天爹亲都不在，可能是白天就死了吧。”小喜道，“爹亲来看我们总是很高兴，但是娘亲不让他来，他想吃了我，娘亲不让，娘亲打他，他就打娘亲。”
小孩的声音清清亮亮，在慢慢思考着回答，她答得很认真，在邃无端听来却仿佛是一个认真的鬼故事：“爹亲想要吃你，小喜还愿意认他是爹亲？”
小喜认真的点头：“是呀，爹亲要吃我的，但是爹亲来找我。”
邃无端费劲的听着，发现这小姑娘看起来很正常，实际思绪混乱，不只是简单的分不清死活，好像整个精神世界都是杂乱的。
小喜跳起来，挥了挥空着的那只手，很高兴的样子：“爹亲！我们走了！”
邃无端毛骨悚然地循着她视线望去，月色下密林里，一眼扫去全无异样，只有小喜盯住的地方在风里微微露出一点白色，那是笑面男人没有血色的脸，他站在密林中，牵不动一点气息，连影子都跟着树的影子相互覆盖在一起。
两个人的视线碰撞——如果死人还有视线这种东西，男人带着僵硬的笑容直直冲出来，邃无端把小喜护在身后，剑气直取对方。
小喜尖叫一声：“爹亲！”
男人循声僵硬转头，两只手冒出绿色的尸气，恶臭熏人，邃无端带着小喜后退几步，笑面人双足半抬，只有前脚掌着地，在沙土地上滑行过来。
邃无端幻出明意征圣，剑光破风，尸气被浩然正气溃散，笑面人用僵直的动作左闪右躲。
小喜啊啊啊地叫着：“爹亲，爹亲！”
笑面人被邃无端凛然锋芒斩去一足，脚落在地面上，不仅没有血，好像还没有什么影响，男人单足跳跃甚至更快了一点。
它眼里唯小喜一人，对旁人皆恍如不见，邃无端悚然一惊，剑网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防护。小喜抓着他衣襟探头，糯糯地说：“哥哥，为什么不让爹亲吃我？”
邃无端不知如何回答，笑面人身形僵硬但诡谲，攻击手段单一，可是尸气浓重，眼前只有目标，几乎是一种咬死的架势，让他不敢分神。
笑面人突然停在他面前几米，单脚站立不受一点影响，死气沉沉的笑面转向邃无端身后的小女孩，缓缓抬起一只手，仿佛召唤。
小喜傻傻的笑起来：“爹亲！”
邃无端一个没拉住，她就冲了出去，眼见笑面人指尖流出浓恶尸气，他运气剑尖，经脉真气凝实一点，剑芒破碎月光，剑身破风，剑光在风声之前刺穿笑面人喉咙，它被迫随着剑往后推去。
小喜呆呆落后两步，笑面人故技重施，僵硬后仰倒下脱离剑身，而邃无端剑势未尽，内力提升满盈，剑光行云流水在笑面人身上闪过，它每每躲之不及，身躯划出一道道伤痕，仍旧固执冲向小喜。
眼看着小喜支着两只手茫然走过来。邃无端丹田真气运转到极致，剑魂蓄势待发，一剑冲破笑面人胸膛，把它撞击在地上，剑魂散出直取笑面人头颅。
小喜尖叫一声，踉踉跄跄跑过来。
剑魂击穿笑面人额头一点，它仿佛仍旧不受影响，手足并用还要爬向小喜。
邃无端眼一闭，心一横，万剑凝于一点，打算以己身全部威能把这个无论打哪里都还能行动的活死人直接击碎，归于尘土。
天地威势流转其身，剑魂浮现半空，微风不敢撄其锋芒，随着月光躲入密林，倾注全部剑意的一剑以不容置疑的力量破碎笑面人腹腔，顺着小腹破碎双腿。
笑面人啪地摔在地上，小喜尖叫一声“爹亲”就不管不顾跑了过来。
邃无端刚说出一个“别”字她小小的身子就暴露在剑魂之下，他只能仓促收起剑威，剑势未尽强行打断，邃无端当即被磅礴威势反噬，哇地吐出一大口血，眼前一黑跪倒在地上，两只手撑着剑身才勉强支撑住身体不跌在地上，耳边的声音扭曲的仿佛来自渺远的山野，他隐约听见小女孩的哭喊和尖叫，强撑一口气拉住小喜的一只手击出一道剑气，模模糊糊的视线就随着这道灵力彻底黑下来，他重重摔在地上。
不行，不能让小喜被笑面人抓走杀害。邃无端咬破舌尖，但舌尖一点微痛远远不及身上骨骼冲撞之伤和经脉反噬之痛，后者七手八脚的要把他拉向黑沉的深渊，他在意识微光将尽的地方捕捉到一道模糊的白发身影，一双通透的碧色双眸温柔的望向他心里。
“无端。”
寻远！邃无端被猛地叫醒，手里还有握着小孩子软软的手的感觉，他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黑雾被强行驱散几分，他看见只余半身的笑面人还拉着小喜一只手，见无法把她从邃无端手里扯出去，干脆张大了嘴咬在她脖子上。
小喜被咬的剧痛，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脖子鲜血长流，被撕咬下一块血肉来。
邃无端压榨着自己最后的体力，拿起剑刺穿笑面人头颅，把它带离小孩身上。
笑面人两手撑起半个身子，僵死的双眸撞上立在月光下的持剑青年，对方秀丽的眉紧紧皱着，一只手拉起呆滞的小女孩，一只手稳稳持剑，面无表情地盯着它，似乎有着无法突破的威严。
笑面人双手扭曲背后，像翻了面的螃蟹一样迅速爬走，没有血色的面孔在微光下死死勾着小喜，半个破碎的身体没有一点内脏。
邃无端手一松，明意征圣掉落，在落地之前散成片片荧光，他踉跄一下，想要蹲下来查看小喜的伤势，但是微微一弯腰就没了力气直接跌坐下去，他深吸一口气，运起灵力给小喜止住脖子上的血，扯下一片衣角给她包扎好，手还没来得及从她脖子上离开人就脱力的砸了下去。
闷哼一声，邃无端用手勉强护好小女孩的脖子伤处，意识就被强硬的拉扯出身体，在无人的密林里昏了过去。

乐寻远突觉心口传来一点刺痛，他忍不住抚了抚心口，视线投出窗口，望向远山。
无端已经追出去一个多时辰了，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事了？他心里焦急，但自己无法探知到笑面男人的气机，他们早就消失在不知名的远方，现在早就追之不及，无端修为精深，应不会有大碍。
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努力压着心口越来越重的焦急，终于在他把自己的眉头彻底打成一个死结之前，赵大夫从辛易床前站起：“辛夫人伤势不轻，但好在都是皮外伤，不过她之前身体未曾好好养护，若是这回还不安心养伤，恐新旧伤势交杂，情况恶化。”
周围围着的几个侍者纷纷点头，赵大夫安排了几句，几个人拿着药方抓药的抓药，烧水的烧水，屋里醒着的很快只剩乐寻远和他，赵大夫走到他面前，低声道：“这位公子，辛易身上受的伤不是简单的皮外伤，而是死人造成的伤，我看得出你是修行人，有为辛易处理尸气，但她身上旧伤叠新伤，有些尸气已经入骨，若不好好清理，身体早晚崩溃。”
乐寻远目光从远处收回：“大夫知道这不是妖气？”
赵大夫没什么表情：“世人多半怕死人多于怕妖魔，公子不说是尸气，我也能理解，但我是医者，于我来说，死人反而不可怕。”
“我知道了，我会为辛夫人拔出尸气。”
赵大夫点点头：“辛苦。”
乐寻远将赵大夫请到桌边，给他倒了杯茶：“赵大夫才是辛苦了。您方才说辛夫人身上新伤叠旧伤，而且不好好养护身子，想必平日操劳过甚。但我看辛夫人在这山庄做工，大家对她皆十分照顾，想来庄主鲍镇长应也是和善之人，为何她会如此辛劳？”
“辛易母女命苦，我知道的不多。”赵大夫感叹道，“只知道她女儿自打生下来身体就不大好，但是一家三口日子也算和乐美满，直到几年前她丈夫急病去世，辛喜受了刺激，平日看起来挺伶俐，但其实脑子混乱，认知扭曲，时不时发作痫症，辛易为了治她到处求医，还卖了宅子，自己的身体也在那时积劳成疾。所幸鲍镇长心善，请她为自己工作，让她有屋子可住，有钱供辛喜看病，鲍镇长还亲自送辛喜上了私塾。但无论旁人再如何相帮，自己的心累也无法避免，辛喜病症现在有愈演愈烈的架势，而又无法可医，辛易就算身不苦也要心苦啊。”
乐寻远一边听一遍皱眉，一副被深深打动的样子，跟着赵大夫唏嘘起来。再来几番打探，见赵大夫并不知道什么辛易丈夫的事，还有离开的打算，乐寻远便行礼将赵大夫送出门。
重新回到屋子，有两个女侍者正在给辛易擦脸喂药，看见乐寻远进来，向他问号：“多谢公子帮忙。”
乐寻远微笑着点点头。他想向她们询问些什么，但是心口重重一跳，忍不住又一次次望向窗外。这可不行，他定定神，我要把我该做的事情做好。
“二位姑娘也辛苦，我一会还要为辛夫人拔出妖气，待二位事毕，请务必知会我。”乐寻远微微一礼，退出房门等待。
月光还是那片月光，微风还是那阵微风，只是现在已经找不到来时的惬意安然，心里一片烦躁。他闭上眼，深呼吸，再睁眼时，碧眸一片平静。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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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4-03-24 14:2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三
邃无端被手底一阵颤抖的感知惊醒，意识半朦胧中只有手中一点震颤，他以为是乐寻远做了噩梦没睡安稳，下意识轻轻拍了拍，却不是熟悉的触感。他半梦半醒地想起乐寻远很久都没做噩梦了，于是又放心的任知觉回归沉寂。
又慢慢感觉到耳边传来细碎的声音，他想问问乐寻远不老实睡觉又在干嘛，一张开嘴却忍不住先咳了起来，把自己的疲惫睡意都咳去，浑身上下的痛觉缓缓回归，他才想起来自己昏倒在密林中，身边没有乐寻远，只有小喜。
小喜！他意识里最后那点迷蒙彻底散去，耳边才听清那是近在咫尺的抽气声，手底下是小孩子颤抖的脖颈，不，不对，不是颤抖，是抽搐！
邃无端勉力睁开眼，一双晶莹的紫瞳被疲惫填满，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就是一阵晕眩，双眼忍不住又要合上，但剑法反噬的剧痛毫不留情的把他又锤醒，他费劲地支起自己的身子，惊恐发现小喜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全身不停的抽搐，嘴里发出低哑凄厉的抽气声，口中白沫被她抽回去，她的抽气也越发缓慢。
邃无端大惊失色，疼痛和眩晕都被吓的抛之脑后，把小喜抱起来拍拍后背，她口中吐出些东西，邃无端怕她被呕吐物堵住喉眼，把她身子伏在自己手臂，榨取自己的灵气为她疏通脉络。
这小女孩原来有痫症，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不通医理，只能以灵力安抚，好在这也有用，小喜的抽搐逐渐停止，也不再口吐白沫，只是颈上伤口的血迹流了出来，邃无端疲惫的给她擦干净脸，重新包扎好伤口，不知道自己晕过去多久，抬头想看看月色确定天时都会有一阵晕眩冲上来。
坐在地上运转真气，好半天才缓过来一口气，感受一下自己的内力和体力，看来晕倒的时间也不久。他看着身边的小喜，跟她生气的力气也没有，毕竟也是个可怜孩子，不仅精神有点混乱，身体也挺混乱的。邃无端勉强把她抱起来，低着头走了两步，警觉的第六感吹出一阵密密麻麻的凉意涌上心头。
他缓缓回头，背后不远处半个身体的笑面人爬在地上，直勾勾盯着他怀里的小孩。
这也太阴魂不散。邃无端左手把小喜搂在怀里，右手缓缓蕴出一道剑芒，明意征圣再一次被筋疲力尽的主人召唤。
笑面人两只手在地面上爬过来，沙土上人的手掌磨不出声音，轻灵的像是一只猫。
邃无端持剑与他对峙着。
笑面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强撑，一寸一寸的逼近，邃无端半步也不退，冷然立在月下，未来得及完全束好的发被风吹动，苍白的人在风里仿如磐石，又似利剑。
笑面人停顿下来。
邃无端不知道它是在蓄势，还是却步，手腕微转，剑反着月光，映出战意。
下一秒笑面人双臂一屈，半身弹射过来，那张僵冷笑面几乎贴到他脸上，邃无端反手抱着小喜，剑锋刺穿它咽喉。
笑面人双手抓住剑锋，反正他死无可死，也没有痛觉，干脆抓死了剑，一只手去够他怀里的小喜。
邃无端把剑狠狠一掼，笑面人轻飘的身体被甩出去，而他本人在用力下虚弱的踉跄一下，咬咬牙放下手里的小孩，再运起真气，试图一剑贯穿对方。
笑面人凛然不惧，扭曲着迅速爬过来，邃无端剑芒倏出，却见地上凭空生出一节巨大白骨，与他剑芒碰撞两相破碎！
本来什么都不怕的笑面人见了白骨瑟缩一下，扭动双臂急速爬离。地上白骨节节突出，追着它深入密林。
邃无端看着它消失在视线里，却不敢放松，因为眼前不知从何处出现一个容貌绝美的红唇女子。
不，是半个绝美女子，因为她的脸，脖子，露在外面的手臂，未着鞋子的足，都有一半化为白骨，整个人仿佛被正中间劈开过又被强行粘连，白骨与血肉之间没有一点烂肉，也没有任何腐烂的痕迹，让人看不出是女人化为白骨，还是白骨化为女人。
白骨女人抬手扔出几道骨刺，邃无端运剑挡住，骨妖见奈他不得，半蹲下身骨手覆地，一道死气贴地而行，邃无端浩然正气运出，与死气互相撕扯。白骨女人又召唤来无数骨刺，铺天盖地刺出。邃无端咬牙运气，剑锋斩去白骨，把小喜护好，自己被划出数道伤口。
白骨女人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正常的女人声音：“离笑面傀远点！”
死气瞬间浓重起来，邃无端光洁的额头布满冷汗，几乎喘不上来气，几道骨刺穿透他胳膊肩膀，他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跟着震了一下，忍不住吐出一口血，随即剑锋贯地，磅礴灵力震碎月光，死气如蛇遇火，霎时退散。
白骨女人一只美眸阴沉看着他：“儒门的人？”
邃无端强撑一口气：“阁下是？”
白骨女人不答，抬手一道法术正中他胸口，邃无端只觉得自己魂魄一震，体力灵力被抽离出去，眼前一片昏黑，头忍不住仰了过去，几乎控制不住要再一次晕去的欲望。
不，不可，他如果在这奇怪的女人面前晕倒，小喜恐怕凶多吉少。
邃无端体内自然灵气流转，抓起一丝意识，抬手一道剑气击出，抱起小喜运起轻功飞离。
白骨女人抬手随意化去他强弩之末的一击，才看见他抓起的小孩，忍不住“嗯？”了一声：“小喜?”
邃无端汲取全身力气运功离开，把自己后背暴露在女人眼前，本来都做好了要受她几击的准备，那骨女却没有出手，竟然放任他就此离开。
跌跌撞撞回到鲍氏山庄，邃无端再也抱不住怀里的小孩，跟着她一起摔下来，缓了半天才支起身子，修长手指按着自己太阳穴以求清醒，他抬头模糊看见山庄星星点点灯火，隐约听见人忙忙碌碌的脚步声。
看来辛夫人那里也不是情况太好，不知寻远如何了。
乐寻远温柔的笑脸在他眼前闪了一下，邃无端感觉自己又有了力气，抱起小喜走了进去。
风里吹来有人的交谈声：“赵大夫辛苦了，今夜住下歇息吧。”“不了，我还是回去，万一还有人急诊。”“那我送赵大夫下山。”“药材够吗？”“再拿几个手帕来！”“热水不够了，再烧点热水。”
邃无端抱着小喜踉踉跄跄走到辛易门口，一路乱糟糟的，下人们脚步匆匆没有人有功夫理他，他也乐得不与人解释自己这一身狼狈，只是不知一会跟寻远该怎么说。
眼前一阵虚弱的昏黑，邃无端靠在辛易门口，连敲门的力气都要酝酿一下。他看见乐寻远正坐在辛易旁边，真气游走，一寸寸为她拔出深埋的尸气，看起来不甚轻松，因为乐寻远分不出神，连他过来都感知不到，邃无端轻手轻脚把小喜放到榻上，当然他也没有重手重脚的力气了。
几步跌到桌边扶着桌子坐下，乐寻远骤然睁开双眼看向他：“无端！你回来了？！”
邃无端才看见他额头一片细密汗珠，唇色都有些苍白，皱了皱眉：“辛夫人伤势这么重吗，你用了很多真气。”
乐寻远站在他身边，视线扫过他身上伤口，一把拉起他的手腕，声音有些发颤：“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伤了？”
邃无端笑了笑，站起身想要擦掉对方额上冷汗，但甫一起身，一阵浓烈的晕眩强势涌上脑海，他眼前晃过一片色彩斑斓的光影，被虚弱和疲惫冲击得闷哼了一声。小喜已经回到她母亲身边，自己眼前也已经是让他安心的人，于是他放心地闭上了漂亮的双眼，竹一般修长的身子再撑不起丝毫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
乐寻远一把揽住他的腰，坐在椅子上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就开始探脉，这人一夜功夫就把自己弄得既伤又疲，体力透支，真气亏空，乐寻远心都颤了一下，呼吸都要控制不住，几道真气下去好似泥牛入海，唤不回怀里虚软的人一丝游离的意识。
乐寻远看了看旁边昏迷不醒的辛易和小喜，干脆抱起邃无端回到他们自己的房间。
坐在床上为人运功疗复，乐寻远探查到邃无端伤势不算过于严重，最严重的莫过于自己的剑气反噬，只是真气透支的太过厉害，让他补都补不回来。想到小喜的惨样，乐寻远心思一转就猜到了大概情形，也只能无奈。将人的伤势疗愈的七七八八，又压榨自己残余真力把对方虚空的丹田补回几许，乐寻远在透支自己的底线收回真气，邃无端身体没了支撑也跟着软软倒下，他一把把人揽在自己怀里，缓过气来把他安置好。
伤势可以疗愈，真气可以硬补，透支的体力却不能，是以虚弱的昏厥过去的人一时半刻仍旧醒不过来。
沾湿了手帕擦擦他的脸，邃无端一张干净清雅的面孔苍白的不像样，细秀的眉微微皱着，似乎在昏睡中也被身体的疲惫疼痛折磨着。乐寻远对着这个能为了与己毫不相干的人的事把自己生生累晕的傻蛋，几乎把心都要跟着一口气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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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4-03-24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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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月色凉如水，乐寻远握着邃无端冰冷的手趴在他旁边休息，意识晃晃悠悠刚沉下去，就被几声咚咚咚的敲门声惊醒。
他抬头先看一眼邃无端依旧睡得安稳，才起身打开门，一个年轻女子神色焦急：“抱歉打扰公子休息，辛姐伤口突然冒出一股恶臭之气，我们本以为是伤势恶化，但是为她查看发现并没有，猜想会不会是您说的妖气之故，能否请您再去查看？”
乐寻远点点头：“自然，我们走吧。”
女子迅速一揖：“阿兰多谢公子。”
离辛易房间尚有几米远那股浓恶之气就已扑面而来，确实是笑面人留下的尸气，乐寻远皱着眉疾步走进去，好几个女侍者不惧恶臭照顾着辛易，乐寻远道：“诸位稍微退远一些，带上小喜。”
几人依言抱起小女孩纷纷退开，乐寻远坐到辛易旁边，翻手间真力运转，尸气如遇风涡，聚成一团，被他灵力绞碎。
辛易眉头微皱，呻吟出声，已有将醒之兆。乐寻远探探她的脉：“各位放心，方才那是辛夫人体内最后一点妖气，如人之将死回光返照，试图反扑过来，实已无力作祟。辛夫人现在只要把伤养好，便已无大碍。”
几个女侍者面色放松下来，纷纷向他道谢。
乐寻远目光投向被那个叫阿兰的女子抱在怀里的小喜，她一身狼藉被清理干净，衣服换了一套，脖子上伤口被重新包扎好，看起来睡得挺香。想想屋里昏迷不醒的邃无端，乐寻远心里冒起一股火。
阿兰见他没有表情地盯着小喜，烛光半映下幽深的眸子看不出情绪，试探地道：“公子，小喜一直沉睡，能不能再劳您探探？”
乐寻远闻言抬头，脸上顺势勾起一个温润笑容：“自然可以。”从阿兰怀里抱起小喜，小孩软绵绵的趴在他怀里，灵力感知下发现身上除了撞击过的淤伤，就只有脖子上的一道伤痕，还带着丝丝缕缕的尸气，别的地方都好端端的。乐寻远试探着抬手，灵力纠缠着尸气轻易拔出，但是伤口里一股奇怪的伤气难散，乐寻远不由得“嗯？”了一声。
几个女侍者提心吊胆的关注着他的神情动作。
乐寻远施力未果，干脆坐在榻上，把小喜平放，双手同时运气，边探边行，那股奇异怪力纠缠在她骨髓里，乐寻远全力调动自己真力，终于一寸一寸把那股怪气拔出。
小喜睁开眼睛，几个女子欣喜的凑上来。
乐寻远知趣的退开，擦擦自己脸上的冷汗，平复真气。
小喜大眼睛扫过去，一个一个叫着：“兰姐姐，梅姐姐，荷姐姐……那个带我回来的客人哥哥呢？我娘亲呢？”
阿兰：“小喜你醒了，你娘亲没什么大碍了，救你的哥哥受了伤，正在休息，小喜若是有力气了，该去看看他，好吗？”
知道问救你的哥哥，有点良心，乐寻远面上保持微笑，眸光阴冷：“无端伤势沉重，真力和体力完全透支，应是几经大战才勉强把小喜救回，现在仍在昏迷。待他醒来，小喜若是愿意，再去看他吧。”
几个侍者吓了一跳，小喜呆呆看着他微笑的脸：“哥哥要打爹亲，小喜不让，爹亲早就死了，不应该打他，他还活着，哥哥还活着吗？”
几个侍者七手八脚的捂嘴，有人告诉她不能这么说话，有人给乐寻远道歉，有人要去取药送给邃无端，有人张罗着再请个大夫开，几个人忙出了几十个人的慌张感。
乐寻远这段时间被邃无端无意识调教出为数不太多但确实存在的良心轰轰烈烈的蹦了出来：这小姑娘心里还是有自己救命恩人的，虽然对她来说动手要打自己爹的可能不是救命恩人。但是你听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是驴头不对马嘴，这么凌乱的思绪下还知道问一嘴无端，啊，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良心给自己洗脑半天，乐寻远投降认输，冲小喜低下头温声道：“无端他还需静养，姑娘们不必操烦，若有需要，我定会请求诸位相帮，还请诸位到时施以援手。小喜，你和你母亲也需调养，待你们身体大好了，无端也该好了。你若是觉得自己好了些，先照顾母亲，好么？”
小喜点点头，跳下榻跑到母亲身边，好像感知到女儿的平安，辛易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小喜趴在自己脑袋边，不顾伤势就要坐起来，腹部伤口被她的动作拉扯，血迹透过衣服显出来，小喜叫了一声娘亲，就被辛易一把抱在怀里，沉默的泪水簌簌坠落。
几个女侍者一边安慰一边要为她重新包扎，乐寻远转头离开，脚步刚迈过门槛，背后突然又喧哗起来：“小喜！”“怎么突然犯病了！”
乐寻远脚步又回转，小喜被人围着，牙关紧咬，抽搐不止，辛易解开她衣领把她平放，阿兰几人匆匆找毛巾给她咬起来，奔出去拿药，辛易身子一晃，腹部伤口又是一阵血流，几个侍者一边看顾这个一边照应那个，好不热闹。
乐寻远走过去，并指小喜额头一点，真力如溪流汨汨流入，强势而温和的安抚着她的意识和气机，小喜的抽搐逐渐缓下来，乐寻远睁开眼睛，语气迅速：“辛夫人，令嫒病情紧急，我有轻功在身，即可带她去医馆求医，请告诉我医馆大致方位。”
阿兰快速的说清位置，乐寻远点点头，抱起小喜化为一道流光消散。
辛易抚着自己腹部伤口，流着泪被几个姑娘包扎，扶回床上。
那边乐寻远抱着小喜匆匆赶路，内力安抚着她的意识，真气划过脖颈脉络时被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拦阻。乐寻远加力试探过去，发现那股被他一寸寸拔出去的奇怪气息在这一会又重新生长出来，它像是附着在小喜身体里了，一边吸取着她的生命，一边吞吃着外来的力量。
若是力量不够，有可能被它吞噬，但是若力量大了，又恐伤了小喜，乐寻远一时奈何不了，真气绕着那股气走，焦头烂额赶到医馆，所幸今天唯一的幸运就是医馆还亮着。
赵大夫看见他抱着小喜，惊讶了一下，二话不说的把她抱过去开始施针，乐寻远这时才有空缓过一口气，他半身真力都补给了邃无端，现在这点所剩不多的气也被耗尽。他靠着大门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休息，这一夜过的，兵荒马乱。
不知道是不是他怨气太重，存在感过强，赵大夫一边扎针，一边看他，“公子，你先坐下休息一会，小喜这回犯病不严重，再施几针就没有大碍了。”
乐寻远微笑道谢，推开椅子坐下，先前还蛰伏的疲倦在坐下后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连运功复气都要懒得。
不知道无端怎样了……好吧，他离开前是怎样现在还是怎样，又不是神仙能这么快恢复。乐寻远睁开眼睛对抗倦意，大脑放空。
时间悄然过去，赵大夫收起针：“公子，所幸你用内力为小喜一路平复，她现在没什么大碍了，辛夫人可醒了？”
“醒了。”乐寻远回答。
“那就好，你们是在我这小医馆休息一夜还是要回去？”
乐寻远站起身抱起小喜：“我们还是回去，小喜和辛夫人还是在一处休息更好。”
赵大夫：“有劳。”
乐寻远微笑着与他道别，抱着小喜出门，手轻轻抚上她脖子伤口，那股怪气正蛰伏着，但他现在也内力空空，打算回去先休息一夜再思考如何处理。
但是乐寻远今天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一旦闲着，就会一直闲，但凡忙了起来，就会没完没了的忙。
热火朝天的焦头烂额过去了，人就会平静下来，以至于半路被一个半面美人半面白骨的妖怪拦住，他都还能彬彬有礼地问：“姑娘是要拦我吗？”
白骨女人脸上勾起半个冷笑：“今日余镇热闹，一天让我碰上两个修行人。”
乐寻远抬手打散眼前飞击过来的骨刺，脸上笑容消失：“无端身上的伤，有你的功劳啊。”
骨女嘲讽道：“你是说那个跟你一样一只手抱着小喜一只手与我对打的剑客吗？”
乐寻远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手上气劲暴起，骨女双手翻覆，漫天骨刺被乐寻远气罩挡住，于是骨女咒术一转，无数细小骨刺融为一体，化为一道巨大骨锥，乐寻远气罩回转为凝实一击，两道伟力震颤四野。
小喜嘟囔了一声，乐寻远蓄势待发，不敢分神，那白骨女人却停下逼近的步伐，不远不近的看着他：“你是内功大家，应该发现小喜脖子上的伤了吧。”
乐寻远淡淡道：“你认识小喜？”
白骨女人冷笑：“别跟我绕圈子拖延时间，你就算内力满盈，最多也就与我两败俱伤，如今气力不济，再压榨丹田也终究要败于我手。”
乐寻远抬抬眼睛，阴沉地看着她。
对方凛然不惧：“现在，安静听我说：小喜所受之伤，乃是笑面傀的诅咒之术，随着她的血肉，汲取她的力量，每一天都愈发壮大，她血肉不灭，咒术不消。而你没有能力除掉它，因为你今日拔出它，它过些时候又会再生，再生之后每一刻都更为壮大，你的力量若是不如它，只会反过来被它吞噬，直到咒主成为白骨才会停止。”
乐寻远沉默片刻：“所以，你想说什么？”
白骨女人红唇勾起：“我可以为她拔除咒术，因为我身上有更深的诅咒，低级的笑面傀力量只能臣服于我。”
“你拦住我，就是为了做好事？”
“当然不是。”白骨女人笑道，“我拦住你，是为了告诉你，我可以帮你除咒，代价是，我要你的一魂。”
乐寻远有些好笑：“我的一魂？我与辛喜非亲非故，她是死是活与我何干？你若是想要魂魄，去跟辛易交换，她一定愿意。”
“凡人魂魄要之何用，我要，当然是要修行人的魂魄。”白骨女人嗤笑道。
乐寻远冷笑：“我不换。”
白骨女人轻叹一声，不以为意道：“好吧，你早晚会来跟我换的。”她一个闪身贴近乐寻远，红唇白骨同时轻启，“因为——”
只留下这不清不楚两个字，女人一只眼眸带着讥讽钉进他双眸深处，身影消散在他眼前。
乐寻远心头一跳，压榨着自己干涸的丹田挤出更多的内力，足下生风如一道残影冲进鲍氏山庄，把小喜扔进一个侍者怀里头也不回地回到待客小院，看见邃无端躺在床上，干净的面孔雪白，仍被伤痛折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他拉起对方的手，挤压自己的真力丝丝缕缕探进对方每一寸经脉。
没有那道黑气，也没有任何咒术痕迹，乐寻远翻来覆去查探好几遍，直到再抠不出自己一点内力，意识模糊的拉着邃无端的手睡过去。睡着睡着就惊醒过来，经脉刚刚积攒一点隐约真气流动就又一次被他强行征用，来来回回反复几轮，直到疲惫的再也醒不来才放过自己可怜的经脉丹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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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4-03-24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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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睡过去时天色浓黑，醒过来时还是天色浓黑，乐寻远抬起头，肩颈僵硬，头脑昏沉，一觉睡得别说神清气爽，连睡过的感觉都没有，自己手里拉着邃无端的手，两个人分不清谁手更冷一些，一天下来都没攥出一点汗。
按按僵硬的脖子坐起来，一件薄毯从自己背后滑下来，乐寻远下意识回头捞起来，余光扫过桌子上盖着几个碗碟，饭食很新鲜，但是凉透了，他也懒得动，就把碗又盖了回去。
门突然被人轻手轻脚打开，乐寻远眼看着一个年轻男子托着放满了碗筷的托盘小心翼翼走进来，一抬头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桌边吓了一跳，乐寻远闪身扶了他一下，他讪讪笑了笑，把托盘轻轻放下，一边把新的碗碟放上一边收走冷掉的饭菜，一边小声跟乐寻远搭话：“公子醒了啊，睡了一天，也不躺床上好好睡，坐在床边睡能好受吗？”
乐寻远按着自己脖子，赞同道：“确实不好受。”
年轻人嘿嘿一笑，又看看仍旧昏迷的邃无端，脸色也跟着愁苦下来：“那位公子还没醒，他还好吗？”
乐寻远视线随着他走，温和的笑了笑：“他还需静养。辛夫人和小喜怎样了？”
年轻男子：“都还好，昨天小喜就醒了，辛姐也下了床，说要来看看你们，看见饭在院里桌上都凉透了，我们就擅自进来了，发现你们都睡着，就把饭菜放在屋里，等你们醒了吃，没想到你睡了一天，二位公子为了小喜实在辛苦了。”
他一张年轻面孔随着话语一会露出笑容一会又低沉下来，生动得不行，但是说的高兴也没忘了压低声音，“公子快趁热吃点东西吧，听说你们要找鲍镇长，她明后天就回来了，你这一两天也好好休息。”
乐寻远笑道：“好，多谢小哥。”
年轻人手脚利落的退下，轻轻关上门。
乐寻远看看桌上饭菜，大半夜做的菜自然没有大鱼大肉，但是热气腾腾的汤汤水水让人也有了点食欲，他慢慢吃了一些，胃里有了暖意，感觉自己脑袋都不那么昏沉了，看看浓黑的天色，不打算过什么日夜颠倒的日子，于是洗漱过后轻轻拥着邃无端又一次沉沉睡去。
这回是一个还算安稳的长觉，乐寻远再醒来，邃无端依旧安静沉睡着，他拿来干净帕子擦掉他面颊冷汗，找了个地方打坐回复真气。
辛易带着小喜来送饭时，乐寻远睁开双眼，向她们点头示意:“夫人伤势无碍了？”
辛易郑重地行了一礼，乐寻远虚扶她起来:“多谢二位公子救命之恩，辛易实在无以为报。”
乐寻远微笑:“你们无事就是最大的回报，无端定也会如此想。”
小喜爬上床沿，手指轻轻戳戳邃无端的脸颊，辛易吓一跳，连忙把她抱下来，低声道:“小喜，不可无礼！公子抱歉，小喜她，她有点……”她隐晦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时候会出于好意做一些无礼的举动，教育她她也听不太懂，实在抱歉。”
乐寻远平静的笑笑:“无妨，我知道的，辛夫人辛苦了。小喜，无端哥哥还在休息，等他醒来，我去叫你来看他，好吗。”
小喜隐约知道不能大声说话，于是两只手捂着自己的嘴重重点头。
乐寻远拉下她的手，笑道:“倒也不必如此，别把自己捂坏了。两位用过饭了吗，若没有，一起吃吧。”
辛易连忙推辞，带着小喜就要出去，乐寻远拦住她:“这么多饭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二位就算帮我吃些吧，不然岂不是浪费了？”
见他坚持，辛易这才勉强答应。经过一夜折腾，辛易也不再如初见时木然冷漠，虽然还是拘谨，但是已经愿意沟通了。
看见小喜一个人捧着碗认真吃着，乐寻远为她添了一筷子菜，在辛易感激羞赧的笑意下缓缓开启话题:“小喜现在恢复的也很好，真不错。”
辛易微微笑起来:“是啊，我听赵大夫说前夜公子一路都为小喜用自己的内力控制病情，实在是太……”
“夫人已说了太多感谢，还请不要再谢了。”乐寻远温和的打断她，“只是小喜这病发作的怪，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诱因呢？”
别的诱因他不知道，他正赶上那次绝对是因为笑面傀的咒力。乐寻远心里如此说，面上笑容不变:“若是有，也好做好防备，不至于弄伤自己。”
辛易慢慢咽下口中食物，面色又凄苦起来:“不瞒公子，小喜她这病，发作的诱因，大多是她爹。”
提到笑面傀了，乐寻远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那男子，确是您先生？”
辛易苦苦地点头，看着埋头吃饭的女儿，放下筷子长叹一口气:“二位公子是我母女救命恩人，我知道你们也好奇这是怎么回事，我自当把全部事情告知:那男人，确实是我丈夫。”
乐寻远顺势放下碗筷，做出一个惊讶又难以置信的“啊？”表情。
辛易低着头，慢慢地说:“他还活着时，我们一家三口日子过得很平静，小喜那时候还没有痫症，也不疯，是个身体不太好但是机灵的小姑娘。可惜，我丈夫几年前突然急病去世，我母女二人那一段时日过得天崩地裂。小喜受不了父亲的死，已有了痫症的初步症状，后来发展成这样……”
女人痛苦地闭上双眼，身子微微颤抖，小喜抬头叫了一声娘，辛易睁开眼睛看她:“小喜吃饱了？”
小喜点点头，辛易说:“那去玩吧，娘亲和这位客人哥哥聊会天。”
乐寻远:“夫人叫我乐寻远即可。”
辛易拍拍小喜的头:“这个叫寻远哥哥，那个，”她指指睡在一边的邃无端，“那个是剑儒尊驾，叫尊驾。”
乐寻远连忙道:“他叫邃无端，他不太喜欢别人称他尊驾，小喜叫无端哥哥就可以了。”
小喜乖乖叫道:“寻远哥哥，无端哥哥。”
辛易拍拍她的脑袋:“好了，出去玩去吧，别忘了找你兰姐姐喝药。”
小喜点点头跑出去，扒着门问:“关门吗？”
乐寻远道:“不关。”小喜于是噔噔跑了出去。
辛易叹气:“多谢公子。”
乐寻远为她倒了一杯茶:“夫人，我并不是想揭开您之伤口，只是想知道那笑面傀究竟是何物，它的力量在令嫒身上残留，而我不知其所以，奈何不得，为了令嫒，也为了您，更为了无端，请您把您对笑面傀所知道的告诉我。”
辛易接过茶杯惊讶道:“它的力量在小喜身上？”乐寻远点点头，辛易不敢置信地喃喃:“怎会如此，他怎会伤害小喜？他可是小喜的父亲，哪怕变成这个样子，他也还认得小喜的！”
乐寻远沉默地听着。辛易发了一会呆，猛灌下茶水，长叹一口气:“我……我丈夫死后，我们将他安葬，因为实在想念，时不时就去看看他，直到某天，我们又去看他……”
辛易瞳孔微微缩起，目光直盯盯看向虚无某处:“他的遗体被什么东西刨出来，半腐烂的身体直立在地上，从地底生出几道白色的锁链攀在他身上，像是柔软的骨节，一寸寸进入他的身体，他的血肉和腐烂的内脏洒了一地，不消片刻，就变成了你所见到的……那个样子。他睁开眼睛之后，一下就盯住我和小喜藏身的地方，而我们绝对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
“他几乎一瞬间就跳了过来，我不知怎么形容他的行动，僵硬的确实是尸体的样子，但又比活人还灵巧。我吓得尖叫起来，而小喜吓得叫都叫不出来，已经完全呆了，根本就不会跑，我抱着小喜，慌不择路，好在地上时不时冒出一节白骨，总在他落下之际拦阻住他，让我得到逃脱之机。
“我后来想想，小喜就是那时受了刺激，脑子开始发乱，痫症也是由此开始愈加严重。
“那天之后，我和小喜吓得不敢出屋，没想到过了一夜，第二天，我就看见死去的丈夫站在窗外盯着我们！不，准确的说他只盯着小喜！
“我们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幸而鲍镇长出现，我的天，她一个比我还瘦的女人，拿着锄头就把他赶跑，她救了我们，跟我们说没事了。”
回忆到此，辛易恐惧僵硬的脸上放松下来，乐寻远为她添了一杯新茶，她喝了下去，继续她的话题:“鲍镇长啊，你们要找的人，她可真是个世间顶顶的大好人！公子可能不知道，我们余镇百年前经历过一场大瘟疫，那时死伤极其惨烈，尸体成堆的运出去，无数医者都无能为力，数不清的家庭搬出余镇，是鲍镇长一直坚守，直到瘟疫结束。她百多年一直支撑着余镇，这么些年又开学堂又开商路，她自己赚钱还带着我们镇民，余镇的今天可以说是她一手撑起来的。”
辛易脸上浮现起乐寻远见到她以来最生动的表情，自豪，神往，发自内心的崇敬:“而且她还特别勇敢！每次有人对她说些什么大不敬的话——公子你知道的，就是世间对女子常有的那些腌臜话——她从不如我们一般装聋作哑，假装听不见，过去也就过去了，她从来就大声反击，还教育我们不要害怕，不能任他们胡言乱语。啊，其实鲍镇长平日是个温声细语的女人，但是对着不敬之人，她从来都不会和煦的说话
“除了这些，还总有人质疑她的能力，她只说一声‘那您可要一直看好了，若是我哪天做得不好，您好来取代我。’从此做了一百多年，把余镇从无人想来的疫病死城扭转为现在的小富之城。”
乐寻远听着暗暗惊讶，不由又给她添了一杯茶。辛易回过神来看着茶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啊公子，说到鲍镇长，我就失态了。我们回过去说。”
乐寻远其实听得挺有兴趣，听她说要讲回去还有点遗憾，当然此时他只是道:“请。”
辛易捧着温热的茶杯回忆:“闲言少叙，总之那之后，我丈夫又回来好几次，每次都冲着小喜，我拉他他就伤我，但是不伤小喜，小喜总说父亲要吃她，那时候她就已经病得不能正常判断她说的话了，但我听了还是害怕。好几次都是那莫名出现的白骨和鲍镇长半路救下我们，但是从此小喜每况愈下，家里钱也不够用了，我只好把宅子也卖了出去做工。有一天钱彻底花完了，我又病了没有力气做工，只能躺在破屋里，然后，我丈夫又一次出现了……”
辛易闭目，眼泪滴滴砸进水杯里:“小喜又一次痫症发作，我实在撑不住，就想着:干脆我们一起死了算了，一家三口黄泉重聚，也不失为一件美事……鲍镇长就在那一天第不知道多少次救了我们，她和我们说不要绝望，她猜我的丈夫的身躯只是被妖化，魂魄支撑着他来偶尔看望我们，其实他本意可能也不想伤害我们，只是死人已经不如活人那样表达感情。我说这是真的吗，她说如果能给我希望，那我就应该觉得这是真的。”
乐寻远轻轻抽走她手中灌满泪水的茶杯，递给她一张手帕，辛易抹了一把脸，接过一杯新的茶水:
“我当然希望是真的，鲍镇长把我们接来山庄为她工作，解决了我燃眉之急，那之后我丈夫也会有几次出现，但没有再动手，只是安静看着我们，我心里觉得，他好像有时候确实还是我的丈夫。”辛易露出一个苦涩又甜蜜的微笑，“本来想着，这样也好，我们一家还在。鲍镇长忙碌，不知道他会出现在山庄里，我怕他会伤到别人，有告诉过护庄的几个家丁大哥，可他们从来没遇到过他，久而久之，也就不当回事了，我也开始松懈下来……直到前夜。”
屋子随着她话语落下陷入沉静，乐寻远有心问她骨女的事情，又有些不忍心继续，想安慰安慰她，她已经擦干净脸坐直了身子，向他露出一个微笑:“公子不必想辙安慰我，能听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已经让我舒服很多了，只是我所知的这些东西，于公子而言，不知有没有用。”
乐寻远温和地笑起来:“自然有用，让我知道了余镇有鲍镇长这样的奇女子，知道了夫人和小喜经过了多少不易，最重要的，我还知道了这余镇之中，还有一个修行者。”
“那个白骨吗？”辛易问，“那个白骨确实救过我几次，但是我丈夫也是被那骨节变成这个样子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公子可知道？”
乐寻远面露苦恼神色:“我也不知，不过听夫人所言，它虽然会把死人化为笑面傀，但是也会救活人……真是难以捉摸。”
辛易点点头，站起身，脸上悲伤痛苦神色已经被整理得差不多:“我所知已尽皆告知公子，今日也叨扰许久，寻远公子也请休息，鲍镇长明日便回了。若是无端公子醒了，请您务必通知，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最起码要带着小喜当面道谢。”
乐寻远颔首:“自然，夫人慢走。”
送走了辛易，乐寻远感知着自己丹田恢复小半的内力，拉起邃无端的手，又一次仔仔细细的探查。还是没有隐伤，并且伤势也在恢复，他拉起对方手的时候，他还微微回应了一下，看来也快醒了。但乐寻远总觉得自己放不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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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4-03-24 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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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鲍镇长在次日上午准时回来，经过一番交接，辛易带着她亲自来到待客别院。
乐寻远有点惊讶地起身迎接，鲍镇长向他俯身施下郑重一揖：“相关事情我已听辛姐所说，多谢二位高人救辛易母女之恩，护我山庄之义。”
她是一个眉眼温婉清丽的女子，行动却带着雷厉风行的气势，说话的语气温柔和蔼，话语停的又干脆利落。
乐寻远回礼：“鲍镇长言重。”
鲍镇长目光投向依旧昏迷的邃无端：“这位便是儒门的剑儒尊驾吧，我已听说你们来此目的，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请尽管说，我必定尽力相助。”
乐寻远：“既然鲍镇长如此说，在下便也不客气了：有一位名唤商行睦的儒门门人在余镇附近失踪了，我想知道镇长是否知其下落？”
鲍镇长茫然摇摇头：“我们余镇少有三教或武林人士来，我没听过此人名讳，但也恐是他来时我不在镇中，公子莫不如来随我取出入名册看看？”
乐寻远笑道：“正有此意，多谢鲍镇长。”
被鲍镇长把他带到自己放置事务卷宗的书房，取出一个不小的盒子打开，递给他：“这盒中乃是这半年来余镇出入名录，截止日是昨日，公子请查看。”
乐寻远谢过她，大致翻了翻，奇道：“鲍镇长，请问余镇为何如此严谨记录每一个进出者名字身份日期，一般的城镇，也只是查过有无违禁品便罢了。”
鲍镇长道：“余镇情况不同，我需要明确每一个余镇中人信息，清楚外来人士，明晰人口数量，以便宜时易策。”
乐寻远做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如此，鲍镇长高见。”
鲍镇长：“我还需要处理这几日卷宗文书，公子自便。”
乐寻远点点头，迅速翻阅起来，他先找出自己和无端进入那日的记录翻看，依次为基准大致翻看之后的出镇记录，没有商行睦的名字，他才转过来找那日之前的进入记录，在他们到此前三日，他找到了商行睦的进城登记，时间是深夜。
乐寻远抬头看向伏在案头的鲍镇长，正想着怎么开口，鲍镇长先抬起头微笑道：“公子是有事问我？但说无妨。”
“抱歉打断镇长工作，听说您带人沟通商路之事，是去了多久呢？”
“半个多月吧。我半个月前带着几个商人去了临镇陆城，跟陆城的城主共讨行商之事，公子如此问，是找到了？”
乐寻远思考片刻，还是道：“是的，我找到了商行睦入镇记录，在五日前，在镇长出行之时，难怪镇长不知。”
鲍镇长“咦”了一声，凑过来一看：“确实是，看看他是否出镇，我来帮公子查。”
乐寻远笑道：“鲍镇长事多繁忙，此等小事不必操烦，我自己来即可。”
鲍镇长看他一眼，也不以为意，点点头：“也好，我继续我的工作，公子继续您的，若有需要，请叫我就是。”
“多谢镇长。”
暗暗记下商行睦签下时间，顺着日期翻找出镇记录，没有。商行睦确实在余镇，只是无人知其行踪。乐寻远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那个诡异的白骨女人，她应该就是长期在余镇的修行者，一边制作笑面傀，一边又守护着余镇人，商行睦会是被她抓住或者杀死吗？
乐寻远试探着问道：“辛夫人曾给在下讲过她的故事，鲍镇长大勇大义救她母女二人，风采实在令人心折。”
鲍镇长笑道：“公子言重了，我与辛姐同是余镇人，互相帮助乃是天经地义，倒是二位公子与其母女非亲非故，愿意舍身相救，才是大义。”
被人夸大义，乐寻远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面上保持着谦和笑意：“哪里，在下什么都没做，倒是剑儒尊驾舍身救人，可惜他伤势沉重，倒是让我捡漏听了太多感谢。”
鲍镇长放下笔，面露愁容：“我已听辛姐说了，尊驾为救小喜而昏迷不醒，我们却只能看着，无计可施，这，这实在是……”
乐寻远叹气道：“无端为了救小喜，被笑面傀和一个奇怪的骨女所伤，我想，鲍镇长是否知道它们相关的事情？”
“骨女？”鲍镇长面露一丝惊讶神色，“那个笑面傀我知道，就是辛姐的丈夫，他们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不好说……辛姐被笑面傀追杀时曾经被白骨所救，公子所说骨女，和这白骨有关系吗？”
乐寻远沉思：“原来鲍镇长也不知。”
鲍镇长点点头：“余镇一向和平，没见过什么妖魔鬼怪，是以我对这些也不甚了解，抱歉。”
“无事。”乐寻远放下记录，整理好箱子交换鲍镇长，“多谢镇长相助了，我也该去看护无端。”
鲍镇长接过，送他出门。
路上乐寻远回忆一下自己与白骨女人的交锋，她虽然对外来的修行者有警惕，但是似乎也没有什么一定要相杀的意图，更像是追着笑面傀的行踪出现，所以商行睦会否是在余镇外遇到笑面傀，追着其进入余镇，又被白骨女人截杀？
骨女是否因救过辛易母女而认识小喜，鲍镇长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吗？
心事重重的回到小院，屋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乐寻远心一颤，三步两步跑回屋里，邃无端正费力地坐起来，他心底惊讶霎时化成喜悦，眉眼柔和下来：“无端，你醒了。”
邃无端俊秀面孔依旧苍白，灵气的紫眸还写着疲倦，看见乐寻远进来时疲倦就被安然的喜悦全数赶走，他抿抿嘴，昏迷偌久但嘴唇一点也不干，犹有莹润水气，可见自己被他时刻静心照顾着。阳光穿过窗棂给他整个人打上一层轻薄的微光，他在微光里露出一个温柔的浅笑：“寻远。”
乐寻远眼尾溜出一道浅浅的粉红，他轻轻地把邃无端揽进怀里，脑袋埋在他肩窝蹭蹭：“你可终于醒了。”
邃无端笑着拍拍他的后背：“好了，小喜还好吗，辛夫人怎么样了？”
乐寻远“啧”了一声：“一会再说她们！”就轻轻压着邃无端躺回床上，邃无端挣扎一下，“不躺了不躺了，人都躺僵了。”
说着他掀开被子就要起身，笑容浅浅：“我去看看辛……”
他笑意还未尽，骨子里一阵崩裂的剧痛突如其来，灵魂被猛地拉扯起来，邃无端表情在剧痛下空白，虚弱的身体抗议似的回报他一阵天旋地转，他无力对抗，晶莹双眸倏然合上，只能任由这阵浓黑把自己拽回昏迷的深渊。
乐寻远悚然一惊，拦住他失力的身子揽在自己怀里，声音急的控制不住发颤：“无端！无端？！”
邃无端毫无知觉的瘫软在他臂弯，光洁的额头上浮起一层冷汗，玉似的面容于昏沉中流露几分痛苦神色。乐寻远拍拍他脸颊，他只是安静的任他施为。
乐寻远深深呼吸几口，强行冷静下来，把人安置回床上，调动全身真气第无数次查探其经脉。
他的感知刚刚探入就发现了不对，邃无端胸口上一道从未被探查出来的隐伤附在他骨中，在刚才冒出头来，纠结着他的骨骼魂魄，剑魂内力绕着这道伤气咆哮，他的魂魄被体内的自然灵力稳稳覆盖保护，伤气难以侵蚀。
这种隐匿和侵蚀性，无不让他想起辛喜所受笑面傀诅咒，只是邃无端身上所中咒术术力更强更深，耳边响起白骨女人说过的话，乐寻远心中怒意升腾。
小心地调动自己的力量帮助邃无端压制咒力，骨上术力如有灵性，迅速隐匿在他魂魄深处，只有几许咒力逸散出去，乐寻远唯恐伤到邃无端，一时间束手无策。咒术游出小屋，院外嘈杂声如约响起，乐寻远知道，辛喜是它盯上的下一个目标。
手轻轻抚过邃无端紧皱的眉，留下一道安抚的气流，看着他缓缓松下的眉眼，乐寻远叹了口气，振振精神出门。
辛易房门大开着，好些人进进出出，乐寻远敲敲门走进去，鲍镇长辛易阿兰几个围着床忙里忙外，小喜双眼翻白到极致，口中咬着手巾白沫顺着流淌下来，躺在床上剧烈的抽搐，小小的身子带着整张床都震颤不止。乐寻远如上次一般凝聚一道真气过去，小喜印堂浮现一片黑雾，被早有准备的乐寻远虚空抓起绞碎，小孩的身子瞬间虚软下来。
辛易泪流满面：“小喜，小喜……”
鲍镇长满头大汗不忘施礼：“多谢公子又一次救了小喜。”
乐寻远回礼，虚虚拍拍辛易肩膀：“夫人，失礼了，但是否需要我带小喜姑娘去医馆？”
辛易把小喜递给他就要跪下：“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乐寻远闪身避开，留了一句“无事”就消失在屋里。
等把情况稳定的小喜抱回来，乐寻远已经暗自做好了准备，那骨女看起来没有伤害小喜的意思，所以不会拦他之去路，但是回程就未必了。可回城之路风平浪静，白骨女人没有出现的迹象，乐寻远不敢放松，直到把小喜送回去，安抚了辛易离开，他神经还紧紧绷着。
意外而又不意外地感知到邃无端身边凭空出现一道妖异气息，他绷紧的神经如触铜铃，哗啦啦的警示声灌满整个大脑，以至于错过了一道黑气游走到辛易身上。
半面白骨的美丽女子从容坐在桌边，看着乐寻远带着一身杀气推门而入，神态嘲讽：“换吗？”
乐寻远咬牙：“换什么？”
白骨女人嗤笑一声：“你是记性不好还是不把他——”她用骨手指指不省人事的邃无端，“当一回事？我说了我可以拔出咒术，你作为内功强者，不会等到他都咒发了还没感觉出来他身上中了我的咒吧？”
乐寻远站在她对面，阴沉地看着她。
白骨女人红唇勾起，神态肆意：“小喜身上笑面傀的咒术，你都难解，他身上我的锥骨咒，你更解不开了，你就想看着他被我咒力侵蚀掉全部体力和灵力，锥下他骨肉，等他死了，魂魄还被我咒力定位，为我所吞噬？”
乐寻远缓缓开口：“你的交换条件是什么？我的一魂？”
白骨女人点点头：“你的一魂，换解他和小喜二人咒力，我也不坐地起价，大家好买好卖。”
乐寻远冷冷道：“我拒绝。”
“好吧，真是心狠啊。”白骨女人叹气，优雅地起身，“那只好等他死了，三魂七魄全归我手，儒门大能的魂魄啊，魂力应当相当之精深。”
乐寻远拦住她：“你非要我们魂魄做什么，没有别的交换条件？”
白骨女人美眸盯他：“要魂魄做什么？你废话呢？看不出来我算是个妖物，妖物修行当然要各种东西。”
乐寻远耐着性子重复：“没有别的交换条件吗？”
白骨女人微笑：“没有。”
说罢推开他径直离开，乐寻远沉着脸跟着她，走到门口，白骨女人回头冲他微微一笑，“不死心要跟我打一架？也行，我好说话着呢，去那里打架，别把人房子打坏了。”
骨手指向远处一道半山腰，人就消失不见，乐寻远先是回去查探一遍邃无端周身，确定没有再被骨女动过手脚，才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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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山腰处，白骨女人依言等待：“动手吧，也别废话了。”
乐寻远提手明气武典第十式，天地气运周身，与骨女锥刺互相绞杀。
“正有此意。”
白骨女人召唤死气，缠绕骨刺如蛇游走，乐寻远驭风吹散死气，冰冻击杀而来的尖刺，再一拳一拳飞速打碎。
大地震颤着生出柔软的骨节，锁链一般试图缠绕他周身，乐寻远借漂浮手功力浮空躲闪。白骨女人骨手迎面而来，两个人开始近身缠斗，骨手缠绕咒力，招式阴狠，乐寻远掌蕴清气，灵气明识察知对方动向，咒力不仅无法近身，白骨女人反被他掌气所伤，口中吐出一道黑雾。
冷哼一声，白骨女人蓦然变招，骨刺漫天乱飞，人手掐诀，一道太极图浮现半空，乐寻远猝不及防被沛然道力击中。
“你是道门之人？”
白骨女人冷笑不回答，咒力汇入太极，道术糅杂死气，乐寻远凝气防御，明气武典配合灵气明识化去对方咒力，太极被搬运到他手中，旋进他掌力弹回。白骨女人接下太极，掌力爆炸在她手里，她重伤之下呕出大量黑气，人手迅速结印，乐寻远陷在她布下的道门大阵里，玄灵、灵化招式接连用出，打碎大阵封锁，仓促间化去击来咒力，正面被道力穿透身躯，一口鲜血涌出。
两道身影再次相撞，掌力又一次交接，白骨女人“嗤”了一声，骨刺再出，与他拉开距离：“与你近身，我落不到好处，与我远攻，你不够力。我们二人修为相近，根本奈何不得对方，你也不想跟我在这同归于尽吧。”
乐寻远后退两步站稳身体，拭去唇角血迹，仍旧蓄势待发：“若与你同归于尽，你的咒力会自己解开吗？”
白骨女人嘶了一声：“不至于不至于，我也没死过我也不知道会不会解开，万一没解开呢，你我不是白死？就算解开了，辛喜身上的笑面傀诅咒也还在啊，那个剑客还要为她奔波，说不定还得搭上他自己。”
乐寻远沉默下来，白骨女人无奈道：“这样吧，我们都各退一步，我为你下锥骨咒，也不要你魂魄了，我呢，把剑客身上咒解了。”
“辛喜呢？”
白骨女人无语地看着他：“你不是说辛喜跟你非亲非故，你不在乎她，你管她呢。”
乐寻远微笑着凝聚一道新的掌力，白骨女人后退两步：“行行，我也不差她一个。这个条件你同意吗？”
乐寻远沉吟片刻：“……好。”
见她凝聚咒力，乐寻远悠悠道：“经你提点，我刚刚化用一道蚀力之真气，从我掌力击入你身，你若是做手脚，它就永远留在你体内，蚕食你的气机，无人能解。”
白骨女人僵硬的感知一下，他残留的掌气中确实有一道阴狠真力，正盘着自己经络伺机而动，她忍不住咬了咬牙：“我是有信誉的人，说了退一步就是退一步，不会做手脚。”
乐寻远看了她一会，微笑着闭上眼睛：“你有信誉的话，我自然也不是毁约之人，待你解开咒力，我自然为你化去掌力。”
白骨女人咬牙微笑，锥骨咒穿过胸口，刻入乐寻远的骨骼里，灵魂在一瞬间震颤，他眼前一片白茫茫，如同被全身打碎，痛觉被无限放大，知觉里一瞬长似一生。
乐寻远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但不敢放松，强行做出一副平常样子，竭力保持声音平稳：“结束了？”
白骨女人点点头，饶有兴趣的看着硬撑的人。乐寻远没听到回答，但猜出她的反应，冷哼一声：“那走吧，解咒。”
白骨女人“喔”了一声：“带路吧。”
乐寻远冷笑，转过头狠狠眨了一下眼，强行驱散眼前一片花白：“走。”
看着白骨女人从邃无端胸口取出一片黑气，确定了他身上没有其他伤气，剑魂归位，灵力游动，乐寻远放松一口气：“小喜。”
白骨女人手一勾，一道黑雾自窗外窜进她手心：“你去检查？”
乐寻远点点头：“留此等我。”
白骨女人笑起来：“呵，这么放心我？”
当然不放心，乐寻远调动掌气，白骨女人瞬间失力跌坐，冷汗覆盖半张玉容，骨牙都要咬碎：“快去快去，快点去吧你！”
乐寻远留给她一个微笑，检查一圈果然解咒，悠悠然回来为她解开掌气，看着白骨女人彻底消失在视线，才满头冷汗的跌回床边，痛的无力睁眼，手在床上摩挲几下抓住昏睡之人的手，陷入沉睡。
不知道骨女能不能自己控制附在别人身上的咒术，还是跟乐寻远打了一架回去老实休养伤势，他周身疼痛在睡梦中消散，被门外脚步声惊醒。
乐寻远睁开眼睛，邃无端还睡着，只是面容平和，他戳戳他白净的脸，他还躲了一下。
乐寻远笑起来，走了出去，有几分惊讶的发现院中石桌旁，鲍镇长亲自来送饭菜，看见他出来，哎呀一声：“公子你怎么总不吃饭呢，你看这原来的饭菜都凉了也没动，要看顾别人，也得顾着自己。”
乐寻远笑笑：“多谢镇长。”
鲍镇长更换饭菜完毕，看着他道：“快吃吧，有什么不合胃口的尽管说，我先去照顾辛姐了。”
“辛夫人怎么了？”
鲍镇长皱着眉：“她腹部伤口又崩裂了。”
送她离开，乐寻远草草用了饭，回到屋里继续看护邃无端。
让他魂牵梦萦的那双眼睛终于在月色升起时睁开，乐寻远掐了掐他脸颊软肉，邃无端哎呀一声，拉起他作乱的手：“寻远。”
乐寻远盯着他看了一会，邃无端坐起来，手指划过他红红的眼尾，纳闷道：“怎么了，要哭了似的。”
翻涌的情绪一下被打断，乐寻远无奈至极，坐上床抱着他又躺下，邃无端连忙道：“别别，别让我再躺了，我都要长床上了。”
乐寻远脸埋在他肩窝：“我跟你一起长床上。”
邃无端不挣扎了，无奈地笑起来：“我睡了好久？你这个反应。”
“嗯。”乐寻远脑袋在他肩窝蹭蹭，“无端都不知道，这几天里小喜病了又病，病了还病；辛夫人伤口好了又崩，崩了再崩；你呢，昏了又昏，我呢，等了还等。”
邃无端想扭头看他，只看到他埋在自己肩膀的脑袋，白发凌乱摊在枕边，他抬起手给他慢慢梳顺：“委屈寻远了。”
乐寻远安静地伏在他颈窝，手环着他的腰不放。
邃无端想了想，又道：“我感觉自己好差不多了，所以寻远别哭啊。”
乐寻远无语地抬起头，眼尾虽然还覆着一层浅粉，但是没有什么要流泪的迹象：“无端眼里，我与你一样爱哭吗？”
邃无端伸出指头戳了戳他的脸：“不是，寻远向来比我坚强。”
乐寻远被他哄得没脾气，叹了口气：“鲍镇长回来了，我已经跟她交涉过，她行动与商行睦错开，所以不知其人。而商行睦确实有入镇记录，并且我没找到他出镇记录。”
“所以他还在余镇？”邃无端认真听着。
乐寻远只觉得这几天堆积的疲惫伤痛一起涌上来，抱着邃无端，眼睛已经半睁半合，强撑着道：“可能是吧，而且这几天……小喜……笑面傀……白骨女人……”
他断断续续给邃无端讲着这几天发生的事，还记着没告诉他他曾中白骨道人咒术而自己和白骨道人的交易相关，说着说着就开始半梦半醒。
邃无端安静听着，心情复杂：“这两天发生这么多事，寻远真是辛苦了。”
让他安稳的气息近在咫尺，乐寻远抱着他，放任眼皮合上：“是啊……听说辛夫人伤口又裂开……明天看看她……”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彻底消失，邃无端看了他安静睡颜一会，抬起手轻轻扫开他脸上不听话的乱发，把手搭在他睡梦中还不忘箍住自己的胳膊上，望着天花板毫无睡意的无声叹气。盯了一会，没意思，干脆又把视线投向枕边人，乐寻远长了一张清隽纯良的脸，秀丽又英气的眉眼还带着少年人的雌雄莫辨，神情也一向谦和温润，总给人听话乖顺的错误第一印象，但他只有在睡梦中才会露出真正乖巧的模样。
有点可爱，邃无端每次看见都这么想。
非常可爱，邃无端每次又都这么想。
特别可爱，邃无端最后又会这么想。
他睡眠一向很好，一般看到这时候，自己就睡着了，或者直接把乐寻远盯醒了，所以这次当他继续看下去，发现已经可爱的让他想咬一口了。
要不就咬一口？轻轻的，邃无端蠢蠢欲动，脑袋慢慢慢慢抬起。
乐寻远突然睁开眼睛，把邃无端吓得心一震，以为自己绝不算正义的举动被发现了：“怎怎怎么了？！”
乐寻远突然道：“无端你饿不饿，我去弄点饭菜来，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邃无端哭笑不得的拉住坐起身就要下床的人，一使劲就把他拉倒回床上：“不饿，我不饿，寻远快睡吧，明早我们一起吃。”
被他拉回去，身上的疲惫和隐藏起来的伤痛嬉笑着回来作弄他，乐寻远习惯成自然的搂住邃无端的腰，嗯了一声又睡过去。
邃无端认命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力求酝酿睡意，酝酿不出来也要闭目养神，他伸出一只手轻轻环住身边的人，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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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4-03-24 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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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太阳耀武扬威的跳上天空正中，风推开半掩着的窗户，忽悠忽悠的嘲笑着这两个快到正午还赖在床上的人，太阳伸出几束光，探头探脑的进来看看。
邃无端被它们扰醒，昨夜闭目半晌，不知何时才睡过去，本来拍着枕边人后背的手已经搭在了床边，被他压得麻木。邃无端看看依旧沉睡的乐寻远，不忍抽手打扰他，只是动作微小的扭动着自己发麻的手腕。
乐寻远仍旧似有所觉，脑袋蹭了蹭他颈窝，头发带过去痒得邃无端躲了一下，随即感觉环着自己的手臂紧了紧，他飘飘忽忽的想，寻远手都不麻的吗？真厉害。
然后乐寻远就被麻醒了，嘶了一声坐起来，放过自己的胳膊也放过了邃无端的胳膊。
“都这个时辰了啊。”乐寻远眯着眼睛看看窗外的太阳，神色依旧疲倦。
邃无端看看他的脸色，担忧道:“寻远还是很困吗，那我把饭菜拿进来，你吃一些就继续睡吧。”
乐寻远拍拍自己的脸，强打精神:“不用！我洗把脸就好了，一会我们去看看辛夫人，再到城里转转，问问有没有人看到过商行睦，好吗？”
“嗯。”邃无端点点头，下床伸展了一下自己的筋骨，乐寻远不放心:“无端，你伤还没好透呢。”
邃无端笑笑:“已经没有大碍了，我去拿饭菜进来。”
乐寻远站起身，一阵头晕，眼前一黑就跌坐回床上，他忍不住抬手扶额。这几天觉睡得不如不睡，昨天好不容易睡个不错的整觉，半夜又觉得胸口疼，也分不清是锥骨咒还是跟白骨道人打架留下的伤口疼。
邃无端脚步轻快地端着饭菜进来，看见乐寻远脸色惨白的坐在床边揉按自己的额头，笑容僵住，快步走到他对面坐下:“寻远？你怎么了？头疼？是太累吗？”
乐寻远攥住他伸过来的手:“我没事，睡太久了，被太阳晃得睁不开眼。”
邃无端皱眉看着他:“你脸色很不好。”
乐寻远把他拉起来，若无其事道:“所以我们要快点吃饭，快点去看辛夫人，快点找到商行睦，让我快点回去继续睡觉。”
见邃无端仍是皱着眉看着他，乐寻远去洗了把脸，让冰凉的水把自己洗的清醒一些。邃无端不赞同的看着他:“寻远，这水太凉了，你头疼，洗了会更不舒服。”
乐寻远擦干净脸:“哎，都洗完了，没事的，吃饭吧。”
邃无端坚持不懈地盯着他看，乐寻远把他强行拉到饭桌，殷勤地给他盛饭布菜，等到乐寻远夹着一筷子菜递到他嘴边，邃无端才勉强咬住，咽下去之后又说道:“寻远，下次头疼不可再用冷水洗脸。”
乐寻远无奈:“是，知道了。”
邃无端严肃的目光直视他:“知道了会改吗？”
“会，会，无端以后看着我改。”乐寻远投降。
又盯着他苍白脸色看了一会，邃无端叹气，开始吃饭，吃着吃着抬头:“你笑什么？”
乐寻远笑得眯起眼睛:“无端老师好严厉，我都害怕了。”
邃无端面色放松下来:“你还会害怕？哼，知道怕就要改。”
乐寻远笑得停不下来:“我改，我改，以后我再犯，无端老师就打我。”
邃无端扒着饭哼了一声:“谁要打你。”
乐寻远笑呀笑的:“我打我自己，无端看着，打得你满意了我才能停。”
邃无端瞪了他一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心事暂放，吃饱喝足，两个人都活蹦乱跳，或者说看起来还活蹦乱跳着，收拾齐整出去打算探望辛易。
然后在她门口吃了个闭门羹。
一个年轻侍者:“辛姐今早伤势恶化，鲍镇长带了几个人把她送到医馆去了，小喜也跟着去了。”
邃无端急忙问道:“辛夫人怎样了？”
侍者苦着脸:“不大好，辛姐出了很多血，止不住，都晕过去了。”
邃无端“啊？”了一声:“可需要我们帮忙？”
侍者连忙道:“不不不，二位公子已帮了我们太多，鲍镇长说不要再惊动二位。”
乐寻远拉拉邃无端，冲侍者点点头:“那我们自便了，若是辛夫人回来了，请通知我们，多谢。”
与侍者礼过两个人离开，邃无端道:“寻远，怎么？”
乐寻远低声道:“你还记得那个白骨女人？我刚才好像感知到她的气息了，就在山庄后院。”
邃无端惊道:“什么？！我们快去，别让她伤人！”
两个人运起轻功，没有惊动任何人，后院里空空荡荡，除了一口废弃的水井，只有杂草砖石，没有任何人影。
乐寻远环视一圈:“不，我的感知里，她还在附近……”
邃无端回过味来:“寻远能感知到她，那白骨女子不是跟笑面傀一样的死人？”
乐寻远摇摇头:“她是半妖半人……等等，”他忽然听到什么声音，向水井疾步走去，“这井底有动静。”
邃无端凝神一听，果然听见窸窣的声音，好像什么东西在爬动，他手试探着探向井口，然后被一阵莫名巨力推开:“这井底有封印！”
白骨女人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背后响起:“是的。”
两个人戒备着回头，白骨女人好整以暇的站在几步远看着他们。
乐寻远道:“你是故意引我们来此？”
白骨女人:“嗯哼。”
邃无端:“为何？”
白骨女人笑道:“你们不是要找那个儒门小子？他就在这井底。”
邃无端一惊:“什么？！”
“我说，他还活着，就在这井底。”白骨女人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这小子追着笑面傀的行踪扬言要除妖，却和笑面傀们一起被封印在井底，他倒是也有两下子，这么多天还能活着，你们如果想把他带走，我可以帮忙打开封印。”
乐寻远冷笑:“你会这么好心？”
白骨道人哀叹一声:“那怎么办呢，你们两个天天在这游荡，我看了心烦着呢，把这小子给你们带走，你们一起滚，好能还我一个清净。”
邃无端警惕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在余镇徘徊？”
白骨女人面露讶色:“我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这小子没告诉你？我是道人呀。”
邃无端看着她指着乐寻远，迷惑道:“寻远？你知道？”
乐寻远避开他视线，直视白骨道人:“你不是要放人？请动手吧。”
“放人可不能这么放。”白骨道人抱着手臂悠哉说道，“条件是有的，你熟悉呀，一魂交换。老客人老条件，哦，我是说，你们两个，一人一魂。”
她纤细的人手点点这个点点那个。
邃无端看着乐寻远:“她什么意思，寻远，你给她一魂？”
乐寻远无奈:“我没有。”
白骨道人拱火:“他不想让你知道！”
邃无端唤出剑器一把擎住，剑锋直指白骨道人:“你要如何才肯开启封印？”
白骨道人露出一个不忍心的表情:“你耳朵……不好吗？我说了，一人一魂，老主顾，童叟无欺。”她添油加醋的指指乐寻远。
邃无端剑锋稳定:“除了这个办法。”
白骨道人一摊手:“那不干。”
乐寻远:“真没得商量了？”
白骨道人不耐烦了:“爱开就开，不开，等里面的小子死透了，我把他魂魄收走，尸体变成笑面傀还你们，你们带他尸体回去，也是一样。”
说完她闪身就要离开，邃无端剑锋倏出，封住她退路，乐寻远掌气翻腾，击碎四周骨刺。
白骨道人被两人围住，冷笑道:“大家都是伤病号，我一个对你们两个，太亏了，不如这样——”
她骨手做出一个虚握的动作，锥骨咒被牵引发动，乐寻远痛的几乎窒息，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下。
邃无端睁大眼睛:“寻远！”
乐寻远眼前一片光斑，咬牙强撑:“我没事，把她拦住。”
白骨道人嘻嘻一笑:“他有事哦。”锥骨咒咒力加深，乐寻远几乎压抑不住痛哼，魂魄仿佛被撕扯开，骨骼如同被碾压过去，他硬撑着不倒下，但是已经无力再追击。
邃无端虚晃一剑绕开白骨道人，扶住摇摇欲坠的乐寻远:“寻远，你怎么了？”
白骨道人身影消散，只留下诡异的笑声萦绕。
锥骨咒的疼痛深入骨髓，乐寻远忍受着骨骼被一寸寸剐过的疼痛，从他怀抱支起身子，双手拢在长袖之下，用力按压着自己的虎口，面上保持一派云淡风轻:“我没事，只是一时不查被她骨刺击中而已。”
邃无端直直盯着他，乐寻远视线已经疼得模糊起来，脸上还保持着微笑，开口时声音依旧平稳:“她已经走了，无端还盯着我做什么？”
邃无端目光慢慢挪走，轻轻嗯了一声，转过身去:“我们走。”
乐寻远刚一抬步就痛到脱力踉跄一下，身子疼到控制不住地打颤，他连忙无声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快走两步跟上。
邃无端慢慢走着，低着头仿佛在思考什么，乐寻远在他背后全力控制自己呼吸的节奏，冷汗把额发都打湿，眼前人的背影在他视觉里一阵阵发白。
邃无端骤然停步。
乐寻远差点没反应过来撞他背上，模模糊糊听见他长叹了一口气，刚想问问他怎么了，一声无端还没叫出来，后颈一疼，世界在眼前猛地白到发光，随即又迅速黑了下来，痛楚一瞬间跟着意识一起被剥离。
邃无端收起手，顺势把倒下的人环住，乐寻远不知道自己早已痛到嘴唇发白额头布满冷汗，就算表情还尽力维持着温和的微笑，但一双桃花眸光彩尽失，视线几近没有焦距。哪怕失去知觉，他的眉头也依旧被疼痛捆绑起来，昏迷中无法控制的呼吸都带起了沉重的节奏。
抱着他就地坐下开始探脉，指尖的脉象果然凌乱又虚弱，一股力量在其中横冲直撞，一头向邃无端探知进来的内力撞过来，两股力量差点在乐寻远经脉里炸开，邃无端吓了一跳，连忙给它控制住，轻轻安抚着这股冲动的力量，安抚着安抚着，发现这是一股让他有些熟悉的妖力，是那个白骨道人的力量！她给自己施下的咒术也像这样的冲撞，只是乐寻远身体里被种下的咒术更加暴烈，也更有侵蚀性。为什么寻远也会被下咒？他什么时候被下了咒？
“你又骗我，”邃无端咬了咬唇，眼圈微红，紧紧揽着他，“等你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把人抱回屋子，他雄心壮志的想着等乐寻远醒来如何盘问他，如何表达自己对他隐瞒身体状况的愤怒和担心，又要他如何作保再也不犯，还是十分生气，又想着:我干脆不理他，晾着他，等他主动认识到错误。可是看着昏迷中痛苦皱眉的人，邃无端又开始心疼，抓着他的手，恨不得以身代之，既希望他多睡一会好好休息，又希望他早点醒来。
唉，自己昏迷时，寻远是不是也如此做想？邃无端黯然想着，心里被隐瞒的气悄悄消散。
握着乐寻远的手，邃无端对自己无奈:连气都不会生，怪不得司卫他们总是对我不放心。
乐寻远睁开眼睛，视线一片破碎的斑斓，痛苦还未散尽，但是已经有了喘息的余力，他休息了一会，后知后觉屋里除了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一片寂静。
无端不在吗？他想扭头看看，结果刚转过头就看见邃无端红着眼圈面无表情坐在床头看着他。
乐寻远吓了一跳:“无端，你，你怎么不出声，我还以为你不在屋里。”
邃无端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因为我在生气。”
乐寻远想坐起来，但是没有力气，手腕一软差点摔下去，邃无端也顾不上自己的表情了，慌忙扶着他靠坐起来。
乐寻远拉住他的衣襟:“无端为什么生气？”
邃无端哼一声，又把脸上的表情撤掉:“你说我为什么生气。”
乐寻远做出思考的表情:“无端把我打晕，下手太重，我现在脖子还疼，想来无端是在气自己吧。”
邃无端气道:“才不是！……你，你还疼吗？我下手那么重吗？”他忍不住探头过去查看乐寻远脖颈，确实看见一片浅浅的薄红，有点不好意思，刚想道歉又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气，“那分明是寻远皮肤太白，碰一下就红了，我若是用力了，你怎么会这么一会就醒过来。”
乐寻远又要开口，邃无端铁面无私道:“寻远不许转移话题，我，很，生，气。”
他一字一顿把“我很生气”这句说的极重，乐寻远看着他认真的眸子，深深叹了口气，终于老实坦白:“无端还记得自己醒过来后，又昏过去那次吧？那次我发现，你体内有一股隐匿性极强的咒术，它蛰伏不动时，我数次查探皆无所获，它动起来便如雷霆一般，伤人魂魄刺人骨肉，那是白骨道人的咒术‘锥骨咒’。”
见邃无端认真听着，乐寻远慢慢道:“我曾经在小喜颈项伤口处检查出类似咒术，那是笑面傀留下的咒力，能吸取咒主的生命力，除掉之后还会再生。笑面傀是白骨道人创造出来的东西，与她妖力同源，却更低级，笑面傀的咒术我都难以清除，你身上的咒术，我更无计可施。”
邃无端薄唇轻启，无言地看着乐寻远一双翠眸深深望向他眼里心里，翻涌的感情激荡其中，荡开往常平静的表象，荡的他心里微疼。
“白骨道人主动找到我，说要以我一魂为条件，交换为你们除咒，”乐寻远看见邃无端瞳孔涌起一层焦急的水雾，不动声色话锋一转，“我当然不能答应啦，一魂没了，我怕不是要变成傻子，本来玉离经云忘归就嫌弃我，我若是真的傻了，他们岂不是要背着你把我扔到哪个沟沟里去。”
邃无端眼框还红着就被他逗笑:“又胡说，他们才不是那种人，也没有嫌弃你，他们只是不放心我。”
乐寻远鼓鼓脸颊，露出一个委屈的神情:“不放心你还不就是嫌弃我啊？”
邃无端轻轻戳戳他的脸蛋，把他伪装的气鼓鼓点破:“无论旁人如何，我喜欢你就好了呀。”
啊呀，乐寻远目光游移，又是这样直白的情话，好吧，对于无端来说完全不是情话，对于自己来说却是穿心大炸弹。
邃无端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耳朵红了。”
乐寻远一把拉下他的手拢进自己双手间，目光左移右转:“总之！……我跟她打了一架，我们修为相仿，谁也奈何不得谁，最后她退了一步，不要我魂魄了，给我施下锥骨咒，换给你二人解咒。”
邃无端焦急的皱起眉:“就是这个咒术折磨你，那，这个咒术该如何解呢，难道只能求白骨道人吗？”
乐寻远安抚地拍拍他的手:“无端别急，等我真气恢复了，自有抵抗之力，这锥骨咒还要不得我的命。而且这白骨道人有莫名其妙的道德底线，她也不会轻易杀人。”
邃无端急道:“那，那也不行啊，她杀不了你，她可以折腾你，你今天就被她发了咒。”
“唉。”乐寻远叹了一口气，“暂且我也没办法，我想着，实在不行，等你我二人身体修为都恢复了，再去找她，她本就与我道行相近，若是加上无端，她不是我们对手，到时候给她打服，逼她解咒。”
邃无端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安:“那若是她不服呢。”
乐寻远笑了，拉着他躺下:“那就一直打。无端，我好累，睡一会。”
邃无端任他抱着躺在他身边，叹气:“我感觉我这几天什么都没干，光睡觉了，都要刻进床里了。”
乐寻远抱着他已经睡意朦胧，勉强回应道:“可我觉得我这几天，睡了都好像没睡似的，累的不行。”
邃无端听的难过，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道:“寻远这几天太辛苦了，睡吧。”
听着身边人平稳的呼吸，邃无端望着窗外放空。说好的让他打保证呢？说好的晾着他呢？说好的生气呢？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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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4-03-24 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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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鲍镇长第二天独自回来，没用下人通报，带着饭菜亲自登门，关切地打量一下邃无端：“尊驾身子大好了？太好了，前些日子我皆不在，幸而有二位护我家人，佑我山庄，鲍某感激不尽。”
邃无端扶起深深行礼的人，温言道：“鲍镇长无需如此，路见不平本就是我等该为之事，寻远也向我转达过你们多次谢意，我实在担不起。”
乐寻远适时插话：“鲍镇长独自回来，不知辛夫人如何了？”
鲍镇长闻言叹气，清丽的眉眼垂下：“辛姐伤口反复，很磨人，赵大夫说让她留在医馆先休养几日，小喜非要陪着她，我就先回来给她们拿些东西。”
乐寻远道：“鲍镇长待下人如家人，事必躬亲，有您这样的主子，镇长，实是辛夫人之幸，亦是余镇之幸。”
鲍镇长勉强笑笑：“我若是能把余镇人所有阴霾都散去，让余镇富裕平和，人人日子平静美满，不受病痛贫苦所困扰，那才是余镇之幸。”
三人闲话片刻，鲍镇长便要起身告辞，乐寻远邃无端对视一眼，不知是拦是送，倒是鲍镇长看看他们脸色，主动开口：“二位公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但说无妨。”
沉吟一下，邃无端慢慢说道：“鲍镇长山庄后院，有一口井……”
鲍镇长眼光逐渐凌厉起来，不容置疑地打断他：“公子有话直说吧。”
乐寻远干脆道：“井中是否封印着笑面傀。”
鲍镇长看向他，目光在两人身上梭巡片刻，点点头：“是的，笑面傀不只有辛姐丈夫一个，而是许多，而且早就开始出现，我怕它们伤人，请人将他们封印在我后院井底。”
乐寻远道：“我们无意窥探鲍镇长秘密，只是商行睦有可能被人和笑面傀封印在一起，可否请镇长开启封印，让我们把他带走？”
鲍镇长疑惑道：“他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和笑面傀封印在一处，而且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乐寻远：“鲍镇长记得我曾说过的骨女吧，是她将我们引去的。”
鲍镇长：“唔……”
邃无端有点急：“可否请鲍镇长解开封印？”
鲍镇长慢慢道：“不行，万一事出有变，笑面傀逃脱怎么办，二位公子已经见识过笑面傀的诡异行动，若是真有哪怕一个逃出去，后果都不堪设想。”
乐寻远：“鲍镇长不是说请人把它们封印起来，可否能把这位高人再请来，我三人共同护守，必不能让一只逃脱。”
邃无端忙道：“是啊，镇长，不知道镇长请来哪位大能，可否再让其来相助一番。”
鲍镇长沉默片刻，叹气：“让我再想想，二位公子，让我再想想，这不是小事。”
她心事重重的离开了。邃无端想追上去，被乐寻远拉住，轻轻摇了摇头。
月亮没有心事，它准时又悠然地跳上天空，怀抱着风云星芒，自在地欣赏茫茫人间的景致与无数人事，喜悲于它皆不过平常。
只有半身的笑面傀扭曲着爬进鲍氏山庄后院，月亮安静看着，笑面傀双手支起身子，一头扎进井口，然后陷在井口封印中，从头到身一寸寸化为黑烟散去，封印在烟雾中被侵蚀溃散，流光洒落，一只只干枯的手扒住井口，脸上挂着僵硬笑容的各色男男女女从井底争先恐后的爬出。
一场无声的暴动生长起来。
第一声惨叫在山庄中响起来，随即是人凌乱的逃窜声，笑面傀跃起的影子高高投下，鲍镇长震惊地看着游荡着的死尸们，抄起手边的锄头狠狠拍下去：“庄卫呢？！还能活动的快带着伤者们离开山庄！快！”
乐寻远和邃无端早已惊醒，保护着慌乱的家丁侍者们。
“它们没有生命，穿胸击喉皆无用，恐怕直接击碎大脑也没用！”邃无端剑气凛冽，护持着人们退出去。
乐寻远提气掌击，一个笑面傀在他掌下崩散开来：“那就直接打碎！”
两人护持着山庄中人下山，期间击碎无数笑面傀，环顾之间却不见鲍镇长。
一个侍女哭喊道：“鲍镇长保护我们出来，自己还在山庄里！求求你们救她！”
于是二人又折返回去，笑面傀身碎下咒力崩散，如同感知到乐寻远身上锥骨咒，悄悄流窜到他身上，乐寻远只觉得自己魂魄一阵阵被拉扯的疼痛，却没有时间调息压制，只能咬牙强忍：“怎么这么多笑面傀，这是后院封印的那些吗？”
邃无端一边挥剑一边回道：“我不知道，封印怎么突然解开了？！”
“希望鲍镇长还好。”乐寻远深吸一口气，掌风狠厉毫不容情。
两个人的体力和真气在打斗中迅速流失着，终于找到鲍镇长时，她半身浴血，仍旧疯狂挥舞着手中锄头棒子，头发在激斗中早就披散下来，无视笑面傀给她留下的伤痕，每一击都向着要害处而去。远远看见两个人身影，双目猩红地大喊：“他们人可还都安全？！”
邃无端大声回道：“安全！伤者们也已经送下去了！”
鲍镇长闻言心下一松，瞬间脱力。
眼见周围被她击打的身形扭曲但还在行动的笑面傀扑上，邃无端剑气爆散开，震开一片空地，扶住重伤的鲍镇长。
一丝丝咒术黑雾游动，与白骨道人咒力呼应，锥骨咒闹腾得越发欢快，乐寻远痛的看不清周围，笑面傀的人形和投在月色下的影子在他视线里模糊成一团，数次攻击落空，反被击伤，真力大量流失。
邃无端的剑几次及时出现，护住他要害，心知他咒术发作状态不对，但此时情况危急，自己也不敢出口询问再让他分心。
鲍镇长缓过一口气，又抄起一边地上的铁锹，咣咣咣的砸起来，虽然她没有力气打碎笑面傀，但是每下都能把它们击退。她声嘶力竭：“你们快走！我不能让它们逃出去伤人！”
笑面傀逃离会伤到大量余镇子民，鲍镇长不是武人，还身受重伤此刻全凭一股心气搏斗着，若放她下来必死无疑，但若是继续击杀笑面傀，咒力失去主人还会纠缠上乐寻远，牵动他身上咒术，而自己和他本就伤创未复，真气不济，一路过来内力折损大半，邃无端霎时陷入两难境地。
乐寻远已被剧痛折腾的头脑昏沉，神智迷离，根本看不清周围，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邃无端的心思他不用猜也知道，于是当即足踏太极强提真气，撼天震地的一击击碎无数笑面傀躯体，无视咒术撕扯，尽力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无端，不能放它们出去！”
邃无端咬牙提剑。
就在这时，地面再次震动，蜿蜒骨链钻出大地，拉扯住笑面傀足腿，骨刺贯穿跃起的笑面傀，把它们钉在地上，地面突然闪了一下，一道道门大阵浮起。
天空又是微微一闪，无数符咒如箭冲击，鲍镇长周围笑面傀被一瞬间钉死，她手中半折的铁锹无力掉落，眼睛看向某处，嘴唇嗫嚅，咽下嘴边的话。
“……白骨道人？！”邃无端愕然回首，白骨道人守在鲍氏山庄大门口，咒术道术同施，往日诡谲妖气尽散，眉目凛然。
“多谢你们拖延时间让我布阵，现在滚出去带她看大夫。”
邃无端咬咬唇，拉起强撑身体但早就半昏迷的鲍镇长，回头想拉住乐寻远，反被他拉过去，真气运转漂浮着绕开骨刺符咒。
在鲍氏山庄的人团团围住，鲍镇长眼含热泪，拉起几个人的手惶急问道：“人可都在？有多少人受伤？有人已经，已经没了吗？”
下人们七嘴八舌：“镇长放心，都在，都在。”“有八个人受了伤，但是赵大夫李大夫孙姑娘他们都来救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镇长护佑我们，没有人死。”“镇长快看看自己，一身的血啊！”
鲍镇长眼中热泪冲刷开自己脸上血迹：“那就好，那就好，今日妖物暴动，是我之过，你们受惊了，等回去，我必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镇长说什么呢？”“这怎么能怪镇长？”“镇长快进医馆吧，求你了！”
邃无端没心思看那边，他现在全身心都在乐寻远身上，对方面色苍白半脱力的靠在一颗树边，邃无端拉着他的手试图为他顺气平复痛意，乐寻远轻轻推开他的手，一双碧眸即使看不清人影也能把视线精准的投进他双眼中，语气一如往日带着轻快笑意：“无端，你自己身体还没恢复呢，还有什么真力给我，若是再透支了自己，我现在都没力气照顾你了。”
邃无端抿抿唇，紧紧皱着眉，抬手擦去他脸上的冷汗，但是擦掉一层马上又痛出一层：“我怎么才能让你好些呢？”
乐寻远露出苍白又虚弱的笑意：“你好好的，我就没事啦。”
邃无端刚想说什么，就感觉到身后的喧哗之声逐渐逼近，他回头一看，血迹斑斑的鲍镇长推开扶着自己的人们，踉踉跄跄的走到他们面前，颤巍巍的俯身行礼，无视所有想扶起自己的手，执着地说：“二位公子又护我山庄一次，救我一命。我不知为何封印突然破开，但今日所有，皆是我之过错。”
邃无端叹息：“鲍镇长，先把自己伤口将养好，我们再说别的。”
鲍镇长勉力站直身子：“该然。”回头在一群小心翼翼虚扶她的手掌簇拥下走向医馆，旋即倒在门口，被人七手八脚地抬进去。
邃无端担忧着看着他们消失在医馆门口，回头看向靠着大树疲惫的闭目休息的乐寻远，想把他拉到一边坐下：“寻远，我们也找个地方休息吧，不知道那白骨道人有没有把剩下的笑面傀清理掉……”
乐寻远任他拉走，又突然停下，邃无端疑惑的回头，猝不及防被他狠狠推开。
茫然的差点被推倒在地，下一秒一道耀目术法贯穿他原本的位置，被乐寻远抬手挡住大部分力道，剩下的术力贯穿他身体，邃无端目光震颤，磅礴剑光劈开远方追来的术法，一个黑雾绕身双目失神的年轻男子暴露在他剑光下。
邃无端看清来人，瞳孔一缩：“商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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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24-03-24 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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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乐寻远咳出几缕血丝：“谁？”
商行睦如无自我意志一般，又是几道术法悍然攻来，邃无端如数挡下，“商行睦！你清醒一下！”
乐寻远提气攻上：“他被笑面傀纠缠太久了，咒力蚀心，把他带到无人处！”
目光模糊之下只凭感知判断攻击，乐寻远干脆不管，任邃无端持剑护住自己，抓住商行睦术法衔接的空口，扣住他臂膀卸掉，在他想要抬头尖叫之前毫不留情地一拳砸上他下巴，然后抓着他的身子招呼一声邃无端，飞身投入树林中。
邃无端看着他下手狠辣又迅速，拦之不及，只好运功迅速跟上。
乐寻远随意把人往地上一扔：“无端，你来处理吧。”
邃无端道：“呃，好……你怎样了？”
乐寻远随意地摆了摆手，邃无端看看他，又看看被他扔在地上一片惨状的商行睦，咬牙先处理后者的伤势。安回被卸掉的臂膀，驱散绕身的黑气，探脉感知到商行睦体力极度透支，看来还有的睡，于是满心烦躁再压不住，只想赶快查看乐寻远的情况。
在他处理商行睦的这一阵，乐寻远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邃无端放下手里的人，慌忙回头看他，他人正迷迷蒙蒙的半昏靠在一块石头边，脸上满是冷汗，碎发粘在面颊，秀眉在散乱的刘海下虚弱的皱着，一只手从胸口慢慢滑落到小腹，一只手已经无力的垂在地上，碧色双眸半睁半掩，灵气全失，长睫掩映之下只有一片被疼痛折磨的狼藉空白，整个人知觉半散，几乎要滑落跌在地上。
邃无端伸出手环住他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一带，乐寻远勉强睁了睁眼，眼前依旧一片模糊看不清人，但熟悉的柔和气息近在咫尺，下意识的开口说了一句“无端，我没事”就彻底晕在他怀里。
邃无端听着他用虚弱的几乎要听不见的声音安抚自己，眼圈一红，从冰冷的石头上抱起来意识全失的人，把他的脑袋埋进自己颈窝——他最喜欢在自己颈窝里蹭来蹭去，蹭的自己痒的不行，这回主动让他埋过来，他反倒不蹭了，只是安静窝着。于是邃无端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顶，把他本就已经散乱几分的头发蹭的更乱。
这个夜晚很幽静，月光清亮，风也温柔，树林里隐约的虫鸣不扰人，林中虫兽也知趣的窝起来，是让人能休息得很好的一夜。
可惜只有他一个能把一切尽收眼底，清醒地享受。邃无端睡不着，身子懒洋洋的，没什么打坐修炼的心思，干脆抱着乐寻远坐在地上发呆，他体温有点低，被自己抱着也还是发冷，不过没有要发烧的迹象。
也许是身处危险太久，本应大睡几天的商行睦在几个时辰之后猛地从地上弹起，被初旭的光芒刺的眼睛流下泪来，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强撑着环顾四周。
然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处树林里，周围没有任何诡异的笑面男女，只有一团棕色和白色的人影。
狠狠眨眨眼才看清，原来是一个棕色的人抱着白色的人，慢慢的梳理着后者的长发。
棕发人后知后觉察觉到商行睦的视线，抬起头看向他，这人五官端正眉眼温润又精致，气质干净的仿佛山间清泉，一张俊脸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如面容一般似柔和似清冷：“你醒了。”
他的身影被日光镶上一圈飘然的光，晶莹的紫色瞳孔折射出近乎璀璨的光华，商行睦不由得惊呼：“剑儒尊驾！”
邃无端疑惑道：“你怎么流泪了，是被太阳晃到了？”
因为看见他抱着的那个东西了，心里开始痛了，商行睦感觉自己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不是，是看见尊驾太激动了。”
邃无端手上动作不停，一缕缕白色发丝被他仔细梳理好，他有些讶然：“是……是吗？”
不是，是因为看清了把他们尊驾拐走的那个白皮小狐狸了，那个又会胡说八道又会演戏的前武林盟主，那个他们尊驾的道侣，那个趴在他们尊驾怀里不起来的绿茶，商行睦吸吸鼻子，擦掉被刺激出来的眼泪：“尊驾，那是什么，是乐盟主吗？”
邃无端感觉他说的话怪怪的，但是说不出来哪里怪，于是点点头：“嗯。”
嗯，就完了？商行睦阴沉：“乐盟主也是来救我的吗？”
邃无端终于知道哪里怪了，低头看看怀里的人，恍然大悟般解释道：“是啊，寻远与我一同来调查你失踪之事，他费了很大心力调查你的行踪，昨夜你被笑面傀咒力侵扰，想要杀我，也是他救了我，拦下了你，但是他自己也被咒术所伤，是以不支昏厥。”
“真昏了？”商行睦反倒吓一跳，抬手探脉果然虚弱，这才发现自己以小人之心度绿茶之腹，“我还以为……”就是单纯不稀得搭理他呢。
邃无端点点头。
“呃，”商行睦嘴角抽了抽，后知后觉道，“我昨夜干了什么？我想杀尊驾？那尊驾如何了？”
邃无端道：“我没事，你又是怎么一回事？”
商行睦盘坐下来，回忆道：“我来余镇附近收药草，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某天晚上，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笑脸男人，它双脚起跳着行动，血肉干枯，神色僵硬，那分明是个死人，我吓了一跳，怕它要伤人，于是追着它到余镇里，与它缠斗间几度被它逃开。后来一个半身白骨的女子也出现追杀它，我本以为是其他正义之士也来除魔，想说我们联手，结果那女人连我一起打，我修为远不如她，被她扔到一口井里，那井里无数笑面死人，怎么打都不怕，我拿它们没办法，幸而每次我生死之际，那女子都出现救我。我问她到底是什么人，要干什么，她也不理我，让她放了我她也不听，我天天与那些死人搏斗，斗着斗着……再睁眼，就在这了。”
邃无端皱眉听完，问道：“你是说，你是被白骨道人封印到井底的？”
商行睦先是肯定，又反应过来：“道人？她还是个道人？”
点点头算是回应他，邃无端陷入沉思，自言自语道：“你追笑面傀时遇见白骨道人也在追杀它；昨夜鲍氏山庄笑面傀暴动，白骨道人也出来救场；那我遇见她那次，她是不是也是来追杀笑面傀的？鲍镇长请来封印笑面傀的大能，就是白骨道人吗？”
商行睦努力听着，但是他所知信息空白太多，有听没有懂，剑儒尊驾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给他解释的意思，满心都在另一个人身上。他看着邃无端用脸颊蹭了蹭乐寻远的发顶，喃喃道：“寻远，你快点醒来，帮我分析分析吧。”
分析是分析不了了，他要窒息了。商行睦背过身子懒得再看。
所幸乐寻远不久之后就醒了过来，跟商行睦打了个招呼，看见他看着自己那个不忿而无奈的眼神，又看见他看向邃无端崇敬又关切的目光，云忘归种种恶形恶状在眼前闪现。
乐寻远无语，他觉得他们德风古道的人都有差不多的毛病，看见无端和自己在一起就犯。
邃无端拉着他的手腕，确定他脉息平稳，半放心半担忧：“寻远，你可还疼吗，你昨夜体温很低，现在倒是好些了。”
乐寻远露出温柔的笑容：“疼是还疼，但不像昨夜那么折腾了，体温应该也是昨天战斗中被太多笑面傀咒力侵身，它们毕竟是死人，带着尸气，不过现在应该没事了。”
见邃无端还是眉头紧皱，乐寻远安抚地攥着他的手摩挲：“别担心了，无端，现在商行睦前辈也找到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你看你这几天都瘦了，得好好补补。”
商行睦嘴角抽搐。
邃无端断然拒绝：“不行！我们现在回去，你身上的锥骨咒怎么办？放任它时不时出来折磨你吗？”
乐寻远脸上笑容不变：“只要无端没事，我再痛也甘之如饴。”
邃无端着急了：“那怎么行！”
商行睦阴沉的翻个白眼。
乐寻远余光扫过他，适时收起神通，开启正事话题：“也是，做事不能留个尾巴，我们是先回山庄看看白骨道人战况，还是先去医馆看看鲍镇长？这几天瞎忙，辛夫人和小喜都不知道无端醒来了，她不知道嘱咐我多少次，你醒了一定要通知她，她们母女要来给你道谢。”
商行睦咦了一声：“尊驾怎么了，受伤了？”
邃无端笑了笑：“已经没事了，我现在是我们三个里情况最好的那个了。”
乐寻远视线投向商行睦：“这段时日，商行睦前辈真的一直被封印在井底吗？”
商行睦点点头，把跟邃无端说过的话又复述一遍。乐寻远安静听完，慢慢道：“白骨道人能解开井口封印，也是她把商行睦前辈封印进去，对这道封印如此熟悉，她极大概率就是鲍镇长请来镇压笑面傀的高人，而笑面傀出现旷日持久，白骨道人一直守在余镇，封印地点还在鲍氏山庄后院，鲍镇长肯定早就与她熟识，我几次询问骨女之事，鲍镇长却都假作不知，她二人或许早有交易，事关整个余镇。”
邃无端和商行睦认真听着不插话。
“鲍镇长毫无疑问是个一心为了余镇的人，我们这几日已经见到了，而白骨道人，这个人虽然看着邪性肆意，但是所作所为，也跟那些嗜血无常的邪魔外道并不相同，我们大胆假设这两个人都没有危害余镇的心思，那么这场交易的内容是什么？辛夫人曾经跟我提过一嘴，百年前余镇经历过一场大疫，无数医者束手无策，数不清的人丧命，余镇几乎成为一座死城，是鲍镇长坚守余镇，直到疫病结束。可是疫病是怎么结束的？有没有可能就是白骨道人结束了这场大疫，以此为条件，与鲍镇长交易。
“无端还记不记得，白骨道人对我们的魂魄很有执念，而那些她制作出来的笑面傀，都已经是失魂的死物，我假设白骨道人与鲍镇长的交易内容就是白骨道人为余镇清除瘟疫，而受她恩惠活下来的余镇中人死后魂魄尽数归于她手。为了不让那场疫病之外的人被条件束缚，鲍镇长必须严格登记每一个人的信息，以防交易祸及他人。当然也有可能，这个是她二人的共同决定，不然以白骨道人的能力，想要魂魄不是难事什么，最起码当初对上商行睦，直接动手杀人夺魂，谁都不会知道的。”
商行睦服气地点点头：“她不仅没有杀我，还数次在笑面傀手中救了我，不然我撑不到现在。”
邃无端低声道：“若是这样，那鲍镇长早就知道笑面傀是失魂伤人的邪物，何以放任辛夫人丈夫游窜？”
乐寻远回答道：“这我却不知道了，那白骨道人道法正气，与其妖力泾渭分明，是何以堕妖？她修为深厚，又为何这么久都没抓住辛易丈夫？”
商行睦下意识道：“是啊，为什么呢？”
乐寻远看他一眼，嘴角挂起谦和笑容：“我不知道，我之前所说，都是猜测，做不得数，前辈勿往心里去。”
商行睦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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