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09【蔑衡】《絆‧緣》0~08F，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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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iwol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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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7-07-09 14:13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7.09【蔑衡】《絆‧緣》0~08F，完結

各位好，這邊是不太會使用論壇的笨蛋新人一只（掩面）
筆名是Frii Wolf，可以叫我狼狼！今年CWT46衝一波台北，被親友慫恿出本，所以就...XDD
配對是東離劍遊紀的蔑衡，如果有喜歡的道友可以多多支持和交流~
朋友也有在論壇代發印調文，如果需要請走→【蔑衡】《絆‧緣》印調
也可至個人空間遊玩→Frii。Wolf LOFTER

本文食用注意事項：

＊《絆‧緣》是為上冊，下冊篇章尚未動工，已有大鋼。
＊原著設定有，包含遺珠劇本
＊私設有
＊雙向，~~不過上冊大概看不太出來 \~LQ%OM~~

＊未來會是妥妥HE，掛保證。
~~＊作者不知道在寫什麼系列~~ 5K|"\

以上，立刻下收第一章！

－－－－－－－－－－＊－－－－－－－－－－

　　《一》＃劍靈

　　東離與西幽曾屬同個國度，但由於魔族勢力日漸壯大，在兩百年前一場企圖消滅人類的窮暮之戰中，詛咒了介於兩國中央的一片荒野，使其成為寸草不生、至今無人能穿越的「鬼歿之地」，分隔兩方。

　　人類與魔族實力差距甚大，只好向神仙請教鑄劍術，鍛造出為數不多卻威力強大的弒魔武器──「神誨魔械」。戰後魔族勢力被削弱許多，以鬼歿之地偏東的區域作為根據地，待他日東山再起，並四散潛藏在東離各處行兇作惡，擾亂民生，行蹤詭秘；即便神劍在世，要是不能一除藏身在鬼歿之地的魔族之主．魔神妖荼黎，災禍仍舊無法根絕。

　　而在全數神誨魔械之中，於力量之首、攻擊性以及危險性皆最為高強的神劍名喚「天刑劍」。由於戾氣過重，天刑劍部分力量被丹氏前人分隔出來，製成「喚劍陣訣」，此陣訣與天刑劍必須共存，才能完全發揮出神劍的實力。如今天刑劍由丹氏護印師遺孤──丹衡、丹翡看守，前者守劍，後者守陣訣。

　　長年以來，天刑劍一直被護奉在丹家鍛劍祠中，不同於其他神劍有著斬妖除魔一途，非必要之時只保持封印狀態。

　　本以為在魔族崛起之日才與天刑劍有所干係，直到近年來玄鬼宗猖獗，各地方的神誨魔械都成了他們的目標。

　　玄鬼宗宗主．蔑天骸嗜收藏寶劍，為此癲狂，且為得到目的地不惜一切代價，用盡各種手段也要將自己所念之物收歸己有。江湖傳聞玄鬼宗因此四處燒殺搶奪，不通人性，好物當前絲毫沒有任何悲憫之心，惡名昭彰使人聞之喪膽，拒之門外。

　　早有聽聞玄鬼宗會將矛頭指向天刑劍，卻不知災難竟來得如此突然迅速……

　　在此劍拔弩障、戰火一觸即發的緊張時刻，丹衡欲再以一招丹輝劍訣．飛霞行月解決眼前所見的玄鬼宗弟子時，怎麼也料想不到半路竟殺出個森羅枯骨。

　　原本烏雲交織、密不透光的幽暗天空霎時一聲震耳雷鳴，雲層深處陣陣詭秘藍光層層襲來，轟聲隆隆。在一道巨大閃電貫空疾落的同時，一道漆黑身影穿出玄雲，從天而降，瞬間大地狂風驟亂，風嘯形同聲聲鬼嚎。

　　眾人皆瞠目結舌，動作一滯，唯獨丹衡眼泛殺意，緊抿薄唇，雖然心感震撼卻並不露出絲毫退卻神色。

　　黑影落地那一刻，厲風怒哮，毫無章法地擊至各處，爆炸聲此起彼落，塵土飛揚，地面巨震不止。建築與樹木不堪一擊，硬生生被炸個粉碎，原先肅穆莊嚴的聖域景觀在彈指間慘遭摧毀殆盡。

　　「森羅枯骨．蔑天骸……你竟敢褻瀆我們的聖域，在此行兇作惡！」丹衡咬牙，喉中腥甜湧上，唇間失守，緩流出一涓血痕。他將血跡抹去，怒目直視，挺身將妹妹護在身後。

　　蔑天骸戴著暗金骷髏面具，與一襲黑袍金飾相襯顯得高貴華麗，氣度不凡；不怒自威的氣場震懾住在場眾人，頓時空氣中充滿了肅殺之氣。待他看見與己對立的丹衡，饒有興致地揚起嘴角，然而罩在面具底下的表情無人知曉。

　　「我所渴望之物，如你們所知。」蔑天骸並沒有廢話的打算，語氣孤傲狂妄，好似自己正面對的是一群螻蟻般，不足入眼。他朝丹衡伸出手，「來，交給我吧，我知道你們向來物不離身。」

　　「我們不可能將東西交給你這種惡人！」丹衡擺手怒道，咬牙切齒的模樣好似恨不得能以眼神殺死眼前之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蔑天骸對於丹衡的不自量力感到十分可笑。

　　果真是愚蠢之輩。

　　他閉起眼，緩緩抬手將面具取下。待重新睜開，碧綠幽光的眼眸在尚未消散完全的風沙散霧中更顯神秘冷冽、高深莫測；瞳仁沉得猶如黑洞般，與其對視萬一稍不留意，神識便會被吸入眼底深淵。

　　在丹衡略微恍惚時，蔑天骸冷冷地道：「在汝等活著時乖乖交給我，與殺了汝等再從屍體上奪取，對吾來說並無太大差別。但對汝等差別可大了，不是嗎？」說著，亮出腰間上的瀆世，向前邁出步伐。

　　當走至第三步，一股蘊含強大威力的氣勁由地面爆發而出，不偏不倚擊中兄妹二人，但基於丹衡身材較為丹翡高大，多半力量全落在他身上。

　　丹衡悶咳一聲，咬緊牙根，費了好大力氣才將嘔血的反胃感壓制下去。他握緊拳頭，一流紅跡自掌心順延而下。「我的使命重於性命，完成使命，於我並無生死之別！」語畢，提起穆輝劍向前襲去。

　　蔑天骸收起手中面具，大袖揮動，剎那間玄鬼宗弟子們的佩劍如同受到召喚一般騰空飛起，瞄準丹衡疾攻而來。丹衡見狀後急煞住腳，站穩身形持劍揮起揮落，將飛劍一一擊下，面向迴轉一圈，劍鋒比劃數橫發動劍訣，多束金光劍影以電光石火般的速度導向蔑天骸。

　　由於丹衡懷傷在身，氣勁略顯不足，蔑天骸幾度側身便輕易閃過攻擊。其中一道劍光偏過目標，飛往站在蔑天骸身後的屬下；那人閃避不及，項上人頭慘遭炸碎，頓時血塊飛濺，眾人驚嘆。

　　「真是愚昧！你不是說過沒有下次了嗎？」蔑天骸一再避開劍路，大聲喝道，抓準時機以更大氣力與劍光相抵，後者瞬間化作烏有。

　　丹翡眼見不妙，倒抽了一口氣；正欲上前幫忙，卻被兄長伸手阻攔。

　　「既然如此，便接我此式！」丹衡大喝一聲，原先四散的劍光在彈指間於半空中聚成半徑約莫二十尺的環形光陣，眾劍指一，氣勢恢宏，「丹輝劍訣．流陽凌日！」

　　一聲令下，數道鋒芒齊齊落下。在欲觸及的那瞬間，蔑天骸閉上眼睛，笑得陰險

　　丹衡瞅見他那蔑視一笑，心道不好。

　　「碰！！」

　　耾耾雷聲，回穴錯迕，震天巨響驟然而起，漫煙飛沙遮蔽能見範圍，可想此招威力是如此倒山傾海。片刻過後，煙霧漸散，隱約映出裡頭佇立的黑色形影。

　　待瞭然時分，丹氏兄妹皆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森羅枯骨巍然屹立在原地，分寸不移，毫髮無傷。看見兄妹倆震驚的神情，他的譏諷笑容更甚，轉身順勢拔劍出鞘。

　　魔劍瀆世紫光四溢，魔氣沖天，通體散發危險的氣息，與其主並無二別。蔑天骸冷哼一聲後高舉此劍，迅速在空中劃出陣形，高喊道：「役魔陣．萬象盡滅！」下一秒劍氣疾聚成形，一波暴虐紫束朝二人爆發而至。

　　丹衡心驚，知曉自身已無力再施陣抵制，為保護身後妹妹不受波及，捨身上前阻擋。在紫波重擊當下，他吃疼地失聲喊叫，整個人被衝撞飛起狠狠向後摔去；倘若不是丹翡即時全力抵擋，更遲一些便會造成更大傷害。

　　丹衡不顧身負重傷，奮力起身將人推開，「丹翡……妳一個人逃吧……」

　　丹翡見他渾身是血，萬分駭人，於心不忍地緊抓住手，聲音顫抖地喊道：「兄長！我怎麼能……」

　　丹衡喘息未定，抽出被握住的手，吐出一口鮮血，沉聲低吼：「妳我兄妹只要一人能活……便能守住天刑劍！快走！」

　　「休想逃！」蔑天骸再次召開魔陣，又一波紫光疾速爆出。

　　丹衡快一步以身相撞，爆裂聲加劇迴響。這回他將所有痛楚硬是吞之入腹，將其化作最後一股力量，極力吶喊：

　　「──快走！丹翡！」

　　「兄長！」丹翡遭衝擊波推至懸崖邊，淒厲哭喊。

　　丹衡已無力多做回應，雙腳癱軟，膝蓋著地。他閉著眼低頭運功，忽視掉自額上延著鼻樑淌下的涓涓血流，繃緊神經將僅存氣勁鋪張成一面不可犯越的金面結界。

　　丹翡見狀，自是瞭然兄長已做了必死的決心。她含淚望了最後一眼，咬牙轉身，往深不見底的懸崖峭壁一躍而下。

　　他們如何也想不到，今世兄妹一場，尚未緣盡，卻在此刻以這種方式訣別。

　　淚灑空谷，寂靜無聲。

　　若能有來生，還望再續前緣。

　　丹衡淺淺地笑了。

　　「可惡！」玄鬼宗核心幹部之一的殘凶咒罵一聲，朝一旁使了個眼色。眾部下心領神會，立刻奔湧向前，不料結界雖看上去搖搖欲墜，卻是韌性非常，領先在前的三名弟子在觸及之時被炸個粉碎，血光四射，死無全屍。

　　眾人見狀紛紛止住腳步，動作遲疑不決。

　　蔑天骸眯起狹長鳳眼，氣勁凝於一手，轟鳴緊隨強光之後，結界霎時分崩離析。他身形一晃，轉眼便站到丹衡面前。

　　難道就這樣結束了嗎──

　　丹衡滿眼不甘地看著蔑天骸向自己伸出右手，輕輕地撫上頭頂。動作可謂親暱柔和，忠厚和睦，如同上位者給予下屬肯定般的賞賜畫面，殊不知此舉中蘊藏的殺意無可測量。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

　　如果是以那種方式……

　　「──磅！！」

　　丹衡整個人在一聲巨響過後瞬散成金光數點，煙硝彌散，不留痕跡。

　　與此之時，一把三尺長劍漂浮空中，光芒萬丈，耀得人睜不開眼；劍柄中央金透寶石靈氣滾滾，整體劍光繚繞，剛烈奇勁；鋒芒刺眸，通體流光，似是一揮便能斬盡一切所及之物。

　　「莫非那就是……」殘凶與眾部下難掩狂喜之色，語氣飽含著期待。

　　蔑天骸將瀆世收回劍鞘，收下天刑劍後若有所思地望著方才摸頭的手，好一會兒才開口：「與此劍相配的喚劍陣法就在那丫頭身上，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抬起右手化出面具，「吾要回七罪塔了。」

　　「遵命！」

　　回到七罪塔首要之事，即是將天刑劍收藏至寶庫。

　　原先應是如此，只不過……

　　蔑天骸坐於王位之上，一手撐頰，一手把玩著剛到手的天刑劍。他隨意地左揮右擺，反轉觀看，面上不見獲得神劍應有的喜悅，倒是那雙幽綠的雙眸流露著幾分不明意味。

　　他伸指撫上比起方才晶透光亮，現在顯得有些混濁陰霧的神劍寶石。寶石似是能感應一般，在手指碰觸時刻金光大映，閃爍不定，一會兒強光烈如太陽，一會兒又黯淡無光，死氣沉沉。耀動頻率甚快，蔑天骸有一種瀕死之人還留有一口氣在，渴望能夠生存下去的急促呼吸之感。

　　瀕死之人……嗎？

　　蔑天骸瞇起眼睛，拿劍的手臂向前伸直，眉頭一蹙，無預警地將靈力強行灌輸至天刑劍。力道迅猛急烈，天刑劍驟然巨震，劍體亮芒激昂，一團光球從劍刃尖端射出，狠狠撞在牆壁引起巨大聲響，反彈落地後幻化人形。

　　光芒消逝，入眼的便是那護印師一族獨有的裝束。

　　「哼，沒想到神聖偉大的護印師還有這麼令人意外的苟生之術啊。」蔑天骸冷冷道，提劍起身，逐步向跪在角落劇咳不止的人走去。「難道你認為逃了一時，就代表能活過吾的劍下？」

　　地板已被重傷不堪的丹衡染成大片紅色，傷口血流如注，想必方才蔑天骸那突如其來的魔力造成非常大的衝擊。他奮力一瞪，欲伸手抓取掉在一旁的穆輝劍，卻發現自己根本無力移動半步，何況起身。

　　丹衡顫顫巍巍地撐著地板嘗試站起，奈何一動作痛感就像一道雷擊劈在身上，疼得他七葷八素，可又憋著氣不肯出。

　　眼睜睜地死瞅著蔑天骸走到面前，用劍尖挑起自己下巴，那鄙夷的眼神著實讓他怒火攻心。他咬牙切齒地道:「不准侮辱護印師的驕傲！」

　　「汝所指的驕傲，可是這般莽夫精神？」蔑天骸將下巴抬高了些，「在命喪此地前且問汝，為何能藏身天刑劍？」

　　丹衡緊閉著嘴，一雙如寶石般晶亮透澈的紫眸怒氣騰騰地瞪著他。

　　蔑天骸顯然不滿意這樣的回覆，微挑起眉，語氣低了幾分，「吾並沒有過多耐性。」

　　丹衡依舊無動於衷，即使淌下嘴角的血滴到衣服也不去理會。

　　見狀，他眼睛微微瞇起，勾起一抹危險的笑容。「也罷，知曉天刑劍奧秘之人並不只有你。」

　　意料之中的，丹衡瞪大了雙眼，明顯受到動搖。

　　「該是先將你抹殺，再去請教那位小姑娘；抑或是先留你一口氣在，把小姑娘抓到這裡問完話後讓你們同赴黃泉……來，想選擇哪一種？吾可是很好說話的。」蔑天骸彎下腰，俊秀的臉逐漸逼近，一把箝住下顎，迫使對方正眼看向自己。

　　「嗚！」丹衡下巴被捏得疼痛，憤恨怒視，「森羅枯骨……你這傢伙膽敢動丹翡，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蔑天骸難得見竟有人死到臨頭還能如此有骨氣，不禁輕嘆。「事到如今，多言何用？」看著血珠慢慢流過箝著下巴的手，他眼光沉了沉。

　　丹衡深吸一口氣，自知被擊中軟肋，口氣隱露無奈。「若是殺了我，天刑劍便會成一塊廢鐵。」

　　「此話何意？」蔑天骸愣然，皺眉問道。

　　「吾乃天刑劍守護靈，自是能隨意現身或隱匿於劍中。靈體的存在和天刑劍相輔相成，與喚劍陣訣相似，差別在於劍訣遺失了劍體本身還留有部分力量，如是劍靈死去，等同於天刑劍斷了靈力根源。」丹衡眼神凌厲，「這把神劍的力量並不是你能掌控得了的，森羅枯骨。」

　　蔑天骸沉默下來，靜心思考。片刻後才開口道：「如何證明你所言虛實？」

　　丹衡冷冷道：「你大可試試。」

　　──敢情這是在威脅？

　　「罷了，你是篤定吾殺不了你才跟著回七罪塔的。」蔑天骸指尖輕輕滑過丹衡嘴角，將血跡抹散，動作輕柔地像是在待稀珍寶物一般。他饒有趣味地笑了，「哼……當真以為吾沒有辦法？」

　　丹衡對他的反常舉動感到十分錯愕，隨即意識到這便是蔑天骸頑劣的個性。他縱使心有不甘，也無法判定這位魔主大人言下蘊藏威嚇之意的真實度，在這之前他並不逞匹夫之勇。他深深吐息，緩緩道：「要是天刑劍不認同你，即便有倒海翻江之力，你也無法駕馭它。」

　　──在我允許之前，絕對不會讓你恣意妄為。

　　「哈哈哈哈哈──」

　　蔑天骸了解言中含意，失聲大笑。他慢慢站起身，伸手迅速在丹衡身上多處穴道點了幾下。

　　「你！」丹衡感覺四肢有一瞬間無法施力，整個人就像被一顆無形的岩石壓住胸口一般，經脈受阻，內力無法延脈流轉，內傷痛感加劇。

　　蔑天骸走回王位，揮擺衣袖，「聽好了，護印師丹衡，」

　　「吾定會讓汝心甘情願地屈服於吾，好生等著吧。」

　　語氣狂妄霸道，傲睨一世的眼神使人不容置喙。

　　－TBC－

[ 此帖被friiwolf在2017-12-31 13:00重新編輯 ]

你是我生命中最美的六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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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7-07-09 14:1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二》＃算計

　　將丹衡關至地牢幾個時辰後，便接到殘凶殉職的噩耗。

　　蔑天骸透過死靈術窺探殘凶生前記憶，進而得知那名叫丹翡的護印師姑娘在遭追緝的途中被掠風竊塵以及稱為殤不患的男人所搭救。既定的計劃受到阻撓使他不免覺得有些麻煩，又對這些人的出現感到有意思。

　　尤其是掠風竊塵。

　　「這真是冒出了如此有趣的人啊……」蔑天骸摸著下巴，露出詭異的笑容。

　　「魔主，請問您接下來有何吩咐？」剩下兩名幹部之一的凋命性情較為沉著冷靜，即使見了殘凶任務失敗的慘況，也能在驚愕的思緒中迅速進入狀況。

　　相對下來，同為幹部之一的獵魅就沒辦法這麼沉得住氣。她不屑地嚷道：「哼，管他何方神聖，對我等玄鬼宗必是一大屈辱！魔主大人，請吩咐獵魅吧。」

　　蔑天骸淡淡地掃過兩人一眼，目光重回手中的頭顱上，「眼下當務之急，吾另有安排。獵魅，去調查北方那小村莊的底細，如真是那些傢伙，便有遠赴一趟的必要；凋命，查閱一切有關神劍的書，若提及劍靈一詞，立即稟報。」

　　兩人聽令，齊聲喝道：「遵命！」語畢，速速向天空丟出風笛，乘著魑翼離去。

　　蔑天骸若有所思地望著前方層層疊嶂的枯山黑岩。雖然這裡的一草一木他早已看遍，可他依然習慣站於此地想事情，彷彿如此就能撥開心中叢叢陰霾，瞭然一切事理。

　　──『要是天刑劍不認同你，即便有倒海翻江之力，你也無法駕馭它。』

　　他反覆琢磨著這句儼然是在挑戰他自尊心的話，想了無數種讓丹衡服從自己的方式，隨即被一一否決──如果不是顧慮到天刑劍與人體連結著，他也想一擊以斃之，不留後患──既然要讓對方心甘情願，霸道手段不僅毫無作用，還只會增添怨懟而已。

　　如此便用力量證明一切？

　　倘若自身力量足夠強大控制天刑劍，想必那劍靈也無話可說……但蔑天骸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劍靈護劍嚴守謹慎，連下劍柄的寶石也不讓碰。在無法持劍應證實力的情況下，只得另尋他法──

　　他輕聲哼笑。

　　比起去理解一把未知的神誨魔械，對付「活體」，他更為拿手。

　　蔑天骸欲改變以往蠻橫的行事風格，為了天刑劍，下定決心費點心思解決問題。

　　緩步進入室內，將殘凶頭顱與成堆的骷髏擺放一起後，走向架上寶光縈縈的天刑劍，將其取下，如視珍物般摩娑之上。忽然間，他憶起當時跪倒在此地的護印師，那副身負重辱的憤恨神情以及微不可察的焦慮眼神，總能引起他體內的暴虐因子在熱切渴求神劍的情緒中燃燒，欲將對方的孤傲以及矜持燒噬殆盡。

　　「來人，報告那名護印師目前的狀況。」蔑天骸喚道。

　　一名戴著面具的嘍囉立即現身，單膝跪地，恭敬地回應道：「稟魔主，除了不飲不食之外，沒有任何異狀。」玄鬼宗弟子如實上報，不料蔑天骸霎來一波掌氣，呼得他向後滾了好幾圈。

　　面具都被打歪了一邊，正當他不明所以地瞅著自家上司時，蔑天骸冷冷地開口道：「玄鬼宗可是這般待客的？」

　　他嚇得不著調，連滾帶爬地起身跪著不停磕頭，一面喊道：「魔主饒命！小人……小人無能，還請魔主原諒！」

　　蔑天骸面色冷峻，「汝的直屬歸誰？看來吾不好好授予汝等禮儀之道，有損本宗顏面。」

　　他顫聲道：「是……殘凶大人。」

　　語畢，陷入良久的沉默。

　　室外冽風呼嘯，不時還傳來陣陣魑翼嘶吼聲，將現下氣氛僵至冰點。此人不明白蔑天骸這番突然是為何由，內心恐懼懸在心頭，大氣也不敢出。

　　正以為蔑天骸會給自己安下罪名，已經做好領罰的心理準備時，這位大人又道：「行了，退下吧。」

　　他一臉茫然地抬起頭仰望，卻只瞧見大人孤高挺拔的背影。

　　蔑天骸拂袖而坐，視線如刀光，直徑劈向跪在地上的部屬。後者渾身已被冷汗沁濕，眼睛不自覺想避開，但整個身體就像被牢錮在原處，連眼珠子都無法擁有自主權。他暗想魔主若是真要他滾，何以還會使用如此凌氣逼人的表情看他？

　　是不是自己誤解了意思，其實魔主另有含意？

　　想著，眼角餘光瞥到某處畫面不太對勁的地方。

　　為何後方白骨堆中，有個肉色的、疑似人頭的──

　　「這、這是！」待他看清了此物，難以置信地失聲驚叫。「殘……殘凶……大人？」

　　蔑天骸好整以暇地撐著頭，瞇起眼睛。「殘凶並非懦弱之人，汝理應比誰要清楚他的精神理念。」說著，左手掌翻上，食指往上一勾，看守人迅速被魔力拉扯起立。

　　「來者是客，好生伺候，莫怠慢了。」

　　蔑天骸嘴角勾起，緩吐這十二字之時，內心如意算盤正打得啪啪作響。

　　翌日晚膳時分。

　　經過先前教訓，看守人不敢說完全明白了魔主的意思，但能確定的是，魔主不許那個護印師不進食。

　　他走到牢房前踹了鐵門一腳，語氣不善地道：「喂，別裝得跟個死人一樣。昨晚送來的東西吞下去沒？」

　　牢中男人盤腿坐在角落，不發一語，連個眼色都不願多給，惹惱了看守人。真正讓對方暴怒的主要原因，是放在門口完好如初的水跟烤餅。

　　囚徒每日只能用一餐，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已候多時，烤餅顯然已變硬變質。雖本就沒什麼營養價值可言，對戰俘來說好歹也算能充飢的食物，但是丹衡對玄鬼宗這一點偽善根本不放在眼裡，無需多言，唯二字可解，

　　不屑。

　　看守人啐了口，解開門鎖走進牢房，拿起地上的食物，大聲叫囂：「給你兩種選擇，一是坐著吃，二是躺在地上吃！」

　　丹衡此時才輕輕地撇了他一眼，僅只一眼。

　　外人看來，這眼可謂極度輕蔑，大難臨頭還在垂死掙扎，實為逞匹夫之勇，殊不知被封住內力的人正承受著多大苦痛。要不是丹衡驚人的忍耐力和不輕屈的精神堅持著，面部表情絕非可以這麼安逸。

　　看守人怒火全燃，舉起鐵製水杯直直砸向丹衡的額角。後者不及閃躲，撞擊聲響亮，隨後鮮血滑過耳鬢淌至下巴。

　　見了血，看守人便不再顧忌，腿腳瞄準腹肚一徑問候上去。單下不夠，踹了數次，直到整個人蜷縮成團劇咳才停止。他蹲下身子，撿起掉在一旁的烤餅，再丹衡頭上晃了晃，鄙夷道：「給你選擇不好好選，原來你們護印師都喜歡躺著吃飯啊？」

　　丹衡血絲佈目，嘔心、鈍痛感交雜於身，引發頭悶腦脹；新舊傷在同時間炸裂開來的感覺燒著身體任何一處，由裡到外、由身到心。縱然義憤填膺，身體劇烈苦楚令他有怒難言。

　　他欲起身，立刻被重擊背部，不免咳出血來，臉頰再次貼到地板上。

　　「會餓了？不是不吃飯的嗎！」看守人笑得猙獰，正思忖著該如何折磨丹衡，身後傳來同伴的叫喚。

　　「喂喂，別弄太過了，否則咱倆會麻煩大的。」同伴瞅著地上駭人血跡，緊張地道。

　　看守人粗魯抓起丹衡額髮，迫使其難堪後仰，嘴裡的血沿著嘴角流下，血珠緩慢滾過頸部，滲透前衽。對上丹衡地兇惡視線，他不禁手抖，倒抽了口氣，隨即故作鎮定地嫌棄道：「嘖，魔主的手下敗將還這麼囂張，看了討厭。」話後將人甩開，拍拍袖口起身離去。

　　他的同伴見他走遠，默默走進牢內撿起鐵杯，瞅了眼縮在角落咳血的丹衡，又走了出去。

　　丹衡咳得狠了，差一點喚不過氣，只覺得天旋地轉，腦子裡一團漿糊，加上方才被攻擊的部位久久未能消減疼痛，思路不得清晰。好不容易緩和下來，他用微弱的力氣撐起身體，靠坐在牆喘息，聲音好比搖曳在風中的燭火，稍不留意就會枯熄般。

　　待他欲閉上眼，突然聽見有人說話。

　　「護印師大人別睡啊，萬一有什麼意外我可是會很困擾的。」

　　重新睜開眼，首見的是定在面前的鐵杯，之後才看到身著黑衣的玄鬼宗弟子蹲在前方。

　　他是剛才那人的……同夥？

　　「……有何貴幹？」丹衡有氣無力地道，眼神馬上變得犀利。

　　玄鬼宗弟子十分不耐地道：「快點拿了喝。要是不喝也行，就是別死在這兒。」說完，想了想後補充道：「只是水。放心吧，沒毒，要你死的話剛才就不會出手阻止了。」

　　丹衡盯了他許久，才顫顫地伸出手接過水杯。

　　他看著水面倒影，不由覺得好笑。映像中的自己看上去萬分狼狽，髮緒紊亂、滿面塵血，配其衣衫襤褸，哪裡還有一點護印師的光采？

　　唯獨不變的，是他沉穩而堅定的心。雖然逃脫此地的機會渺茫，可他並沒有打算要放棄，更不會輕易讓自己的性命休矣。

　　尚存口氣，便是有翻身之可能。

　　平復心緒後，舉杯仰飲。

　　玄鬼宗弟子見狀，站起來道：「那傢伙也不知抽了什麼風，今天突然變得這麼暴躁。護印師大人且聽幾句吧，依你這種狀態，不好好吃東西的話不用幾天一樣會死，到頭來受罰的仍然是我。咱們素昧平生，何苦如此相逼，是吧？」

　　丹衡冷笑，「既然如此，何不直接放了我。」

　　對方知曉他只是冷嘲熱諷，不多做回應，聳聳肩轉身走掉。

　　聽聞門鎖聲響起，丹衡放下水杯，幽望著大門。

　　一定有機會的。

　　丹翡……還在等我。

　　他闔眼偏頭，迷糊地睡去。

　　三日過後，仍不見凋命消息，倒是獵魅已來信報告調查進度。

　　蔑天骸讀完內容，彈指清亮，紫火鬼焰瞬間將手中信紙燒噬得一點渣都不剩。他神情冷漠，眼中盡是翻騰的濃重殺機，笑意滲人，似乎在計劃著什麼可怕的行動。

　　他晃了晃翹著的腳，閉眼思考，忽感空氣中有絲不對勁的氣息。睜開雙目，順著感覺望向不對勁的源頭，等他睹見為何，面容驟然震驚。

　　天刑劍完全失去昔日光彩，劍鍔中央的寶石呈現沉暗土色，不見原本的仙盈潤光，劍身也像是從濁水裡撈出來的一樣，蒙上層層厚重塵氣，像是有灰煙纏繞之上，比剛帶回來時的情景還要更嚇人。

　　蔑天骸沒留時間叫糟，快步到高台上，甩笛召喚魑翼。

　　首要想到的，無非是那個人。

　　蔑天骸既那件不可明說的過往陳事後，頭次如此在乎一個人的生死。即便真實目的另有其他，但這種感觸令他百感交集，不知如何言喻。

　　「擔心」嗎……

　　不。

　　不過是死了會很麻煩罷了。

　　魑翼厲嘯穿雲，朝著目的地疾翔而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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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7-07-09 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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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失算

　　「咳、咳咳……」丹衡虛弱到連咳嗽都難以出力，每咳一次胸口就更加劇痛。滿口鐵鏽味實在不是件舒坦的事情，血液全數積在喉頭，吐也不出咳也不是，乾脆湧上時一鼓作氣嚥下。

　　今天是第二次被刁難。

　　丹衡仍堅持不食除了水以外的東西，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花費過多力氣在咀嚼堅硬如石又無用的烤餅，就算想吃，他也咬不太動。看守人偏愛以這點找碴，今日即是強迫丹衡不成，引發雙方激烈衝突。

　　被人拉開不得不作罷，而離開沒有多久又趁著同伴忙事折返回牢，導致同伴回來時看見的是丹衡焉焉一息躺在地上的畫面。

　　玄鬼宗弟子萬分無奈，把丹衡扶起身時發現事態遠比他想像還來的危急。丹衡氣脈紊亂、吐息不順，身懷重度內傷跟相比起來較沒這麼嚴重的外傷，還有質量濃重的魔性因子透過血液循環流散至體內各處──此魔力是身為玄鬼宗門人再熟悉不過的──諸多因素集聚一身，能撐到此時真不是件易事。

　　雖說神識尚在，但保不定可以維持多久，現已逐漸出現昏沉的徵兆。若是沒發現內傷情形，玄鬼宗弟子或許會放任其睡去，只不過這一睡，很有可能再也醒不來。

　　內傷整治迫切需將魔元根除，但他只是名力量微不足道的低階弟子，對於純度高的魔力束手無策，貿然行動不小心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要逼出氣勁唯有一人做得到，那便是此魔力之主──蔑天骸。

　　想至此玄鬼宗弟子更加頭疼。這時候是該上報情況，還是先請求魔主前來救援再說明事因？

　　不過無論是哪種，自身無非都會受到宗規嚴厲的懲罰。

　　他長嘆，站起轉身便看見方才所想之人正一臉陰鬱地望著自己。

　　「魔……魔主您……」玄鬼宗弟子嚇傻了眼，說話變得不利索。要說不緊張是沒可能的，尤其是看見對方手中魔力漸凝成球，蓄勢待發的模樣，恐懼更甚。

　　他冷汗如雨，眨眼之間，魔球已對準胸腹重襲而來。玄鬼宗弟子沒敢躲，也無處可躲，迎面吃了招飽含內力的攻擊，頓時身形往前傾斜，強勁衝擊力推得他整個人向後飛去，背部狠狠撞上牆面，力量大得讓他差點以為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般。

　　沒有過多喘息的機會，待他抬頭，一隻手迅疾地掐住脖頸。

　　「咳、咳咳！請您聽……呃、」還未說完，蔑天骸手驟然攥緊，逼得他扭曲了臉，然而面具遮得嚴實，看不出表情有多難受。

　　蔑天骸冷眼不語，指頭蠻力地欲陷入肉裡般，還有越來越大力的趨勢。他蹙著眉，心頭窩火正燃燒，忽然衣服被拉了幾下。

　　他低下頭，看見丹衡左手正緊抓著衣襬，面有難色地狠瞪著他。

　　「不是他……」丹衡費了好大的勁力才吐出一句話。

　　蔑天骸頗為意外。敢情護印師是在幫他說話？

　　丹衡重喘數口氣，看蔑天骸沒有放手的樣子，重新道：「不是……他……」聲音越來越小，雙眼閉闔，昏了過去。

　　蔑天骸回過神，鬆開緊錮的手。玄鬼宗弟子重獲自由，捂著脖子咳了好幾聲，好不容易消停了，唯唯諾諾地道：「多謝魔主不殺之恩。」

　　蔑天骸睨之，「為何如此。」語氣並非疑問，更像是問難的前兆。

　　他原意是要看守人找丹衡麻煩，屆時再出手相救，如此或許可讓丹衡對自己狂傲的印象有所改觀，同時也要人明白，困於七罪塔，別妄想有脫身機會。只是他未能考慮周全，沒想過下屬會如此重手，要是沒注意到天刑劍的狀態，等事情嚴重了，到時後悔也晚矣。

　　若非絕對服從會影響天刑劍之力，他也不用大費周章逐步取得護印師認同。如今看來，竟是失算。

　　玄鬼宗弟子見他一副要將人盯出個洞的可怕眼神，嚥了嚥口水，「稟魔主，另一名看守人由於囚徒的糧食問題和護印師……」

　　「為何不阻止？」

　　他聽言，思路轉了好大一圈，才理解魔主正在問問題。「在下……在下有加緊勸導，並無效用。」

　　蔑天骸冷哼，「無能之人，沒有生命價值。」

　　玄鬼宗弟子冷汗自額前流下，不敢多言，怎麼也止不住渾身顫抖。意料之內的判決，可當話從口出，絕望的震撼還是讓他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他閉上眼睛，深深吸氣，預備說出認罪遺言時，就被蔑天骸打斷了話。

　　「吾倒想看看，汝是否實之無用。」蔑天骸彎下腰，一把將丹衡抱起，「將看守人關進大牢，至於他能不能在魑翼底下活過一週，便由造化了。」

　　看著蔑天骸離去的背影，玄鬼宗弟子不敢置信竟會就這樣輕易被赦免，餘悸未止。親手葬送夥伴的心情縱然糾結，但這是他活命的唯一方式；性命當前，再偉大的人性大義此刻顯得無用，玄鬼宗信念從來就不是互助互持，手段決然狠辣是本宗道義必要之一，就算對象同宗同門，在蔑天骸令下，別無選擇。

　　玄鬼宗弟子長嘆，只管當作是不聽勸的報應罷。同時也納悶，為什麼魔主會因一介凡人而不惜定下屬死罪。

　　蔑天骸扛著丹衡走進寢室，把人放成坐姿靠牆，脫下披風，蹲其面前，瞅著破損遍塵的護印師一族之服，覺得有些麻煩。

　　他伸手寬衣，過程之久可想護印師服裝或許沒如自身魔主裝束的華麗，但也沒有比較方便。層層疊疊包裹嚴實，有些還找不著襬，根本無從下手，所幸蔑天骸並無強行破壞，否則丹衡若醒，不免又是添股新恨。

　　良久，總算是瞅見裡衣。迅速將裡衣褪去，所見便是大片紫紅，部分烏黑，大面積瘀青或深或淺，刀傷所致的傷口凝結血塊，長短不一，看上去十分可怖。蔑天骸解開鎖穴，二指順著後頸撫過脊椎，止於七焦之間，指尖向前頂觸，靜心找尋體內魔氣分佈處，然而微微發力便可意會魔元已經滲透經脈，逐一淨除已無可能。

　　既然不能引化，那便讓其全數吸收。

　　他雙掌附背，內力於自身循環一周天後，紫光乍現，與丹衡體內魔元引起共流。右手二指緊抵膈俞，左手促集脈氣於指上，緩緩灌輸進對方身體，反覆動作持續數十次，隨後兩掌憑空比劃出球狀魔氣，推壓離經之血，活血化瘀，添補精神，幫助內部魔元融合。

　　手掌重新向準七焦，傳功納元，一運便是數個時辰。時機成熟時，他深吸口氣，提升內力層次，左手重推，緊接的是丹衡猛烈咳嗽，黑色壞血自口中噴出，一發不可收拾。

　　蔑天骸眼神凜冽，出手犀利，疾準地點穴通脈，又出掌拍在第七胸椎棘突下旁開處，使丹衡忍不住慘嚎，嘔血如瀑，接連了會兒，才見血逐由黑轉紅。他將內部可排除壞物吐乾淨後耗盡氣力，身形搖晃，沒兩下便面朝地倒下。

　　眼看要撲進前方血泊中，蔑天骸速度把人扶起，不料施力過度，導致丹衡整個身體往後栽去，直徑倒向自己懷中。他愣然，推開不是閃開也不是，只得背打直僵在原處，默默任由前方的人癱在身上。

　　蔑天骸有股想把人打醒的衝動，卻在看見丹衡的睡顏時打消了念頭。

　　此時的護印師面容雖不算十分安逸，但比起在地牢時的模樣好上太多，除去微皺的眉與嘴角的血跡外，神色顯然放鬆不少，加上此刻動作，如同依偎著主人的小動物般乖順。嘴唇微微張合，在鮮血襯托下展得唇色慘白，看是方才激烈反應使得現下虛弱無力，面頰倒是泛起不正常紅光，且發燙沁汗，耳朵也……

　　蔑天骸的視線生生給耳朵引住了。

　　尖的？

　　若是沒此機會，他也不會留意到丹衡與平凡人不同之處。那對猶如精靈的伶俐尖耳正透著比臉頰更深的緋色，好似羞赧。蔑天骸盯了須臾，身不由心，竟鬼使神差地往耳尖捏了下。

　　丹衡忽有反應，眉頭動了幾下，偏過頭，不自覺地蹭了蔑天骸的脖頸幾下。

　　蔑天骸表面再鎮定，也沒辦法忽略心底升起的微妙感受。

　　先前視他如諸族仇人般的人，如今居然毫無防備地枕在肩上，光著膀子也沒些自覺，分毫不見原本的孤傲清冷，放心的表情又讓人討厭不起來。蔑天骸一時之間拿不出應對方法，瞅著這張英俊面容，心暗道還算是個上等貨色，樣貌屬於站在眾人之中惹眼的類型。

　　是挺耐看。

　　而蔑天骸就這麼看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期間他想，若是不動，待此人醒來，不知又會是什麼反應？

　　思考到一半忽然頓住，自己這是在做什麼，怎的就對除了名劍以外的事物感到興趣了？

　　蔑天骸彈指下了個清潔術，霎時丹衡身上的血汙泥痕全數消失，而後將人抱起，緩步走向床鋪安放其上，正預備蓋上棉被，目光所及處著實使他錯愕一陣。

　　同為男人，不可能不了解這番景象所含的意義。只不過誰能解釋為何會在此時……那方難以啟齒處會有這般反應？

　　他不禁聯想到方才丹衡的神情，更加困惑了。

　　這個男人……還真是時時令人意外啊。

　　撇開心思不去注意那個地方，為其蓋上被子後轉身離開。離去前注意到地上的護印師服飾，想了想，最終還是把衣服帶走。

　　蔑天骸進入大廳首見凋命身影，後者注意來人，立刻鞠躬呈報：「稟魔主，凋命十分抱歉並無盡速向您報告調查情形，請恕罪。」

　　蔑天骸擺擺手，坐上王座，「無妨，說吧。」

　　凋命接著道：「是。在下並沒有調查到劍靈相關的文獻記載，但意外得知丹氏護印師家族滅門案之消息。」

　　蔑天骸挑眉，「滅族之案？」

　　「是的。此事件發生在二十六年前，護印師各族進行聯合圍剿魔窟行動時出了意外，丹氏一族人員損傷最為慘重，除了留在鍛劍祠的少數幾位長老以外，全軍覆沒，包括丹家族長，也就是護印師丹衡的父親。」凋命娓娓道來，話鋒轉向，「經過此事，丹家才創造出喚劍陣訣此物。依在下所想，或許分隔天刑劍的力量時，也一同將部分力量轉至那所謂的『劍靈』身上。」

　　蔑天骸頷首，「不錯，不怪是由兄長守劍。」他瞇起眼睛，「丹氏也頗有能耐，能將劍靈一事隱瞞如此之久。」

　　凋命敬道：「魔主所言即是。不過在下相信護印師丹衡遲早會臣服於魔主您，屆時就能曉然一切事理了。」

　　蔑天骸哼笑，「汝做得很好。然現在首要之事為北上一趟，去準備吧。」

　　「遵命。」

　　當凋命欲離開，蔑天骸又喚住了人。「稍等，還有件事。」

　　「是？」

　　「放在桌上那些衣服，拿去給人修補後帶回來，勿耗多時。」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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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7-07-09 1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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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遠行

　　丹衡覺得自己就像掉進流沙裡的一株小草，妄圖反抗顯得不自量力，連身出手呼救都無比困難。整個人越陷越下，眼前盡是比黑夜還要更虛無的黑暗；四周無聲，聽最清楚的是自身倉促的喘息，從腳底向上攀延的酥麻感令他難以言喻，尤其經過下身隱晦處時，更為尷尬。即使不照鏡子，他也明白此刻對應臉頰熱度該有的顏色是何種模樣。

　　他的腦子像糊了團團漿泥，動個腦筋都嫌費力，索性閉上雙目，任由陷入旖旎和悅的氛圍中。身上不再有痛楚，如同被幻火包裹住身心，火焰不具攻擊性，也沒有熾熱感，好似多條小蛇恣意遊走在身上各處，動作輕盈繾綣，還意圖將人拉至流沙更深處；又像惡作劇的舌頭般，有一下沒一下地挑逗著禁不起刺激的肌膚，緩緩接近腿根，幾乎要碰觸到要害處。

　　丹衡顰起眉欲說話，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他心驚，奮力地喊著拒絕地話語，仍舊徒勞無功，唯從嘴型變化可看出此話何意。慌亂心緒轉換成抵制動力，他扭著身子，一心欲將狂妄火舌從身上擺脫，可無論如何掙扎，火舌逗弄的頻率不減反增，張狂無忌。

　　欲延燒到跨間時，丹衡耳邊響起一道沉而有力的嗓音：

　　『吾定會讓汝心甘情願地屈服於吾，好生等著吧。』

　　丹衡猛然睜開眼睛。

　　胸膛起落幅度大，喘氣聲如雷貫耳，額上流了大把冷汗，心情甚是複雜。天花板無聲地與他對望，鎏金雕飾在火光照射下閃爍耀動，似是在譏笑他初醒時的懵態。腦袋像放了石頭般沉重，對於昏迷前的印象一無所知，只記得闔上眼前的畫面，是他最為痛恨之人。

　　在床上躺上好陣子，目光環視一周，以內部輝煌擺設判斷，有十之八九是那個人的房間。

　　想到此，丹衡嗤之以鼻。不用多時，他赫然發現身體有兩處不尋常。

　　摒除掉難言之隱的部分，上半身怎麼……感覺有些空虛？

　　他暗覺不妙，說不上是哪邊不對勁。而當巍巍顫顫地抬手掀開棉被時，瞬間五雷轟頂──

　　現在是什麼情形？

　　見到自己一絲不掛的上半身，丹衡先是驚愕，再者無言，漸漸地轉為羞憤、氣惱，而後不免滿腔怒火。

　　鍛劍祠被毀、沒辦法顧及妹妹周全、遭惡人奪走天刑劍等事不說，如今連身為護印師的尊嚴盡失……這要他如何對得起丹氏祖先？

　　丹衡緊握拳頭，咬牙切齒，氣憤的情緒把腿間微點星火生生蓋去。現下他最想做的，就是把森羅枯骨碎屍萬段。

　　他吃力地撐起上身，無法輕忽渾身像要散架似的椎心辣痛，痠脹悶疼自裡透外，談不上舒適，可比起之前在地牢時已然好上許多。對於有人幫助傷口清潔治療這點他挺意外，只是目前要事並非執著於此。

　　左顧右盼，無奈找不到一件可以遮蔽的衣物，姑且能勉強一用的，除了棉被外，還有件不知為何會出現在身側的披風。丹衡實在不想碰到蔑天骸的任何東西，但眼下情況不允許異議，最終還是在兩者之間選擇了披風。

　　好不容易將披風綁成衣型，接下來面臨的是下床有障礙的問題。他扶著床緣，慢慢邁出左腳，找到施力點後再將右腳踏出，小心翼翼地離開床邊，雖有一度站不穩，好在反應快，在跌倒前及時扶住牆壁，經歷良久苦撐前行，總算顛晃地走出門口。

　　門外長廊空無一人，骨柱構成的牆面透出朱紅色異光，景象堪稱壯觀，卻流露一股詭譎氣氛；周圍異常寂靜，不同於鍛劍祠莊嚴的靜謐，而是像死城一樣，杳無生息。

　　莫名壓力使得丹衡呼吸不慎順暢，促使想趕緊遠離此地的念頭。他加快腳步，一跛跛地走到長廊盡頭，看見不遠處站著一名銀髮男子，不發一語地盯著他，似乎已久候多時。

　　「魔主，護印師醒了。」男子回身哈腰，恭敬地對坐在王座上的人道。

　　丹衡聞言，眼神一凜，死瞪著前方。

　　「不用以那種眼神看著吾。」蔑天骸撐頰，平淡道：「身體可好？」

　　丹衡先是愣住，而後冷冷笑道：「受貴宗弟子細心關照，怎能有恙？」

　　出言關切卻被當作諷刺，蔑天骸沒打算多做解釋，因他已得到想要的答案。還有力氣反諷代表身體狀態不算差，至少脫離了危險階段。

　　真是個麻煩的人。

　　蔑天骸微不可察地嘆氣，預備接下去說，對方倒先發難。「森羅枯骨，你的計劃應該只有奪劍吧？」口氣低沉，聽得出慍怒情緒已釀多時。

　　言外之意一聞便知，蔑天骸沒有動作，瞥了眼站在丹衡旁邊的銀髮男子。後者收到指令，走到檯子前把折疊好的衣物拿下來，遞給丹衡。

　　丹衡接過後瞅之，頗為訝異。衣服完全不見任何髒污，更別提受損痕跡，整件看上去跟新的並無二別，甚至原本就有些脫落的線頭也經縫補完善，反覆檢查多次，仍挑不出毛病所在。

　　重新對上蔑天骸的視線，添了股困惑神色。

　　「既然還能動，等下膳後盡速準備，半個時辰後出發。」蔑天骸說話的同時，兩名玄鬼宗弟子快步邁進大廳內，一人用銀盤端著盛著粥的飯碗，另一人敏捷地擺設好餐桌椅，位置就在王座正對面，高度矮了幾節。

蔑天骸做出一個「請隨意」的手勢，然丹衡只處在原處，無動於衷。前者翹起左腳，「既然都到這個份上了，再做無謂的抗議只會浪費彼此時間，護印師。」語氣雖然平淡，卻飽含著不容許異議的強悍氣勢。

　　的確，依森羅枯骨的極端個性，認真起來連神佛也難避麻煩……

　　就當是為了丹翡。

　　他咬著下唇，最後還是鬆開了緊握的拳頭，勉強妥協。行動緩慢地坐上位子，望著碗內清粥片刻，舀起一匙，再三確認無異狀，才張口吃下。吞嚥後道：「是往何處？」

　　「屆時汝自然知曉。」蔑天骸轉眼對向部屬，「凋命，給護印師備好魑翼。」

　　名喚凋命的銀髮男子畢恭畢敬地答道：「遵命，魔主。」說完便離開大廳。

　　丹衡難為情地在蔑天骸注視下吃完淡粥，走回臥室更衣，即使行動稍有不便，過程也耗不到二刻。再次走出來，見眾人陸陸續續乘著魑翼先行下山，而蔑天骸留在最後，似是在等待。

　　「魑翼靠心念控制，稍有雜念就會從百丈高空直接落下。護印師，汝可畏高？」蔑天骸把風笛給了丹衡，狡黠笑意無所避諱地盡現眼底。

　　丹衡沒有回答，冷眼接過風笛，往空中大力投擲，霎時尖銳的笛聲劃破尷尬氣氛，隨即龐然骨鳥呼嘯而來。他抓準時間，學著前面幾人的動作，伸出手抓牢魑翼腳指，整個人騰空飛起，速速遠去。

　　駕輕就熟的模樣好似吃飯般容易，蔑天骸為之一笑，乘上魑翼，快速跟上。

　　大傷初癒，丹衡不一會兒就感覺到疲憊，自手臂傳來的痠麻感雖不比剛醒來時嚴重，也算是不容小覷的程度。他咬牙苦撐，放眼望去，尋找可以轉移注意力的目標，只是除了烏雲枯山外，實在無可值得留心之處，轉而俯瞰大地，發現要過魔脊山到七罪塔，需要通過三道艱難挑戰。

　　首見是一座佔地廣大的迷宮，地面上幽光熠熠，弔詭萬分，且濃霧飄散，道路難辨；像是出口的洞口閃著螢綠光芒，誰也無從知曉貿然進入的後果會是如何。丹衡想著在飛行過程趁機記下迷宮路線，奈何迷霧過重，迷宮面積可觀，難以在短時間內看盡整體結構，終究是無果。

　　次見為一尊杵在石山之間的巨型機關石人。雖與其有些距離，丹衡依舊能隱約感應到巨石像蘊藏著深不可測的魔力；不過機關終歸是死物，肯定有動力源頭，若能將源頭摧毀，石像巨人也只會是塊廢石而已。丹衡抱持著一絲希望，全神專注在觀察地面上的巨石陣，總算給他找出動源所在處──後頸的不自然裂痕正中央。這並不是一個墊腳所及的高度，如何能打中此弱勢點，還必須另想法子。

　　最後的場景是充滿死氣的亡者之谷，穿著破爛血腥的死屍成群徘徊在此地，場面壯觀駭然。丹衡嚥了嚥口水，手不自覺攥緊，同時盤算著倘是強行突破，勝算的機率是否值得一試。但要能到這一關，必須先通過前面兩個挑戰，尤其是最為困難的迷宮，能不能活著出來還是一大問題。

　　這些皆是以沒有成功取到魑翼風笛的情況下所做的設想，看似莽撞無謀，可卻是含著微薄希望的最下策。丹衡重拾精神，望著漸漸轉藍的無際穹蒼，鬱悶的心像是有一道曙光透了進來，為之添了幾分溫度。

　　魑翼飛到距魔脊山數百尺外降下，對空鳴叫數聲後又飛往山裡。凋命領著一行人走過轉角，示著眾馬匹中唯一的馬車道：「魔主，您請。」

　　蔑天骸走近馬車，忽然想到了什麼，停下腳步，沒回首便令道：「護印師與吾同乘。」語畢，自顧自地上車，不給人說話的餘地。

　　全場人傻在原地，丹衡更感奇怪。他瞥了眼原本要帶他去認馬匹的玄鬼宗弟子，嘆口氣，認命地踏上馬車。進到內部後連看都不看蔑天骸一眼，首件事是將軒內的帷裳敞開，坐定位置後目光鎖定窗外，完全置隔壁之人於不顧，形同身邊根本沒有坐人。

　　蔑天骸只斜了一眼，沒有說話。

　　隊伍浩浩蕩蕩地啟程，刻意繞過鬧區，穿越樹林草野，儘管路途並非穩坦，少了人群阻礙，不用半個時辰便步上交通要道。陽光和煦淑氣，直照進馬車內也不讓人有所不適，丹衡猶豫了下，身體往窗子挪動些，欲把景色盼得更清楚。

　　待他瞭然窗外風光時，眼睛為之一亮。

　　遠方青山疊嶂綿延，流線似龍脊，山勢奔放飛騰，最高處衝雲不見頂，彷若幻雲仙境，遠觀便能大感雄闊之氣，使人看了心緒也跟著豁達起來。青山與湖為鄰，拔聳之像照映湖面，形成天地一線間的絕美景象。前進一段路後場景轉換，草木橫生繁雜，卻不阻撓行進道路，蟲鳴鳥叫伴耳，流風葉香隨行，處處充滿生機。

　　此時天朗日清，萬里無雲，惠風陣陣徐來，撩動觀者烏絲，撫其面頰。丹衡舒服地瞇起眼睛，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了些，暫忘先前一切紛擾事非，靜享韶光。

　　長年生活於古老鍛劍祠，從來沒有長途遠行過，無從知曉鍛劍祠外的世界當是如何，如今大開眼界，情緒慨然激昂，久久尚未平息。就這麼觀望多時，等他直得背都痠了，不得不坐回原處時，赫見蔑天骸正悠然地撐著頭盯向自己。

　　丹衡表情瞬間僵滯，面色瞬變，蹙眉道：「何事。」

　　蔑天骸眼睛也沒眨一下，淡然道：「初見世面的感覺如何？」

　　丹衡覺得冷不防又被嘲弄，以不悅口吻道：「與你何干。」

　　蔑天骸倒是不慍，口氣平常，「無須驚怪，往後多的是機會，定會讓汝明白世界是汝無可想像的浩瀚。」

　　丹衡聽言，一半認同一半奇怪。往後……還有機會？

　　定心細想，蔑天骸根本連須臾都不允許他離開視線範圍，更別說將他放出七罪塔。唯可稱「機會」的，無非是如今天這種情況。

　　丹衡想至此，方才觀景的好心情涼了大半。「究竟何事須勞你大費周章周遊各處？」他悶道。

　　蔑天骸見丹衡領會意思，輕聲哼笑，不做多言。

　　丹衡不是滋味地撇開頭，決定能不說話就閉上嘴巴。

　　僵持的氣氛不見好轉，空氣像凝結般，除了馬不停蹄的篤速聲，兩人之間達成一種安靜的默契。或許是傷未痊癒，丹衡體力大不如前，些個時辰便倒頭寐去，無論山路平路，皆睡得十分香沉，毫不受影響。

　　蔑天骸瞅了許久，發現有些不對勁。

　　對方眉頭越皺越緊，額間開始冒汗，並非舒適樣貌，呼吸也愈發愈重，甚至啟唇喚氣。蔑天骸神情驟然嚴肅，向丹衡坐近，右手附其胸脯，得知結果後不禁咋舌。

　　魔元消耗比預計的時間還要來得快。

　　之前助丹衡吸收滯於體內的魔力目的是補其精氣，修復被催損的經脈神元，可一旦吸取了便表示往後必須持續依賴傳功，因他無法自行製造魔性修為。雖有想過力量可能會不足，但萬萬沒料到竟會在一日之內耗盡，還好事先有讓人與自己同乘，得以及時察覺，否則事態只會更加麻煩。

　　蔑天骸單手發功，紫氣閃現，牽起丹衡放在腿上的左手，十指緊扣，由掌心將魔元傳入。功體立刻發揮效用，丹衡深深吸口氣後吐息漸漸慢了下來，最終平緩，緊蹙的雙眉也解了結，睡相安然沉穩，不見分毫難受。

　　蔑天骸收回手，思考著往後的日子要是像今日這般，那該如何是好。

　　他閉上眼睛，全心全意盼望這只是傷重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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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5)

4樓發表於: 2017-07-09 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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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宿

　　隊伍走過馳道，翻山越嶺，中途休息時間約莫一至兩刻，解決完生理需求緊接著趕路，不做久留。轉眼間暮色漸重，夜幕臨近，眾人歇腳於路旁的私人逆旅。

　　旅店由堅石壘砌而成，建築體積不大，佔地比一般旅店要廣些，容納隊伍有餘；外觀算不上雄偉氣派，裝潢倒看得出頗具巧思，山居氣息濃厚，雕飾與整體色調相呼應，擺設井然有序，乾淨整潔，走進室內便注意到有股淡淡檀香味飄然而至，奔波一日的疲憊在此檀香順和下霎時消逝殆盡，令人神清氣爽。

　　一行人魚貫入內，分開兩道，靜候魔主駕臨於此，場面氣勢威武，莊嚴不苟，突如其來的造訪使屋內原本的清淨悠閒染上肅然之氣。不久便有一位凌霜傲骨的黑衣男子昂然直入，同時所有人轉過面向，跟隨在後。

　　掌櫃見來者聲勢，轉頭與小二們叮囑千萬莫可怠慢，隨即快步上前，向為首的蔑天骸恭敬笑道：「這位爺您好，敢問您們是打尖兒，還是住店？」

　　凋命速度對下屬擺了個手勢，率先站出答道：「包一晚，我們主子不喜吵鬧。」

　　下屬從後方拿出一袋裝滿東西的黑色布袋遞給掌櫃，後者不料其重，取過後差點抝著手。他打開瞧，驚得兩眼都直了，張大嘴巴對著手中大把黃金，難掩興奮道：「小的何德何能有幸招待幾位大爺呀！快快裡邊請！」說完，不忘對蔑天骸及眾人鞠躬多下。

　　部分人去幫忙牽馬進馬廄，其餘的忙著搬行李，一名店小二走到蔑天骸面前，才剛鞠完躬欲招呼，前方人便道：「帶吾至最遠樓層。」

　　剛出的話卡在喉間，使他差點沒咬著舌頭。他猶豫片刻，心想此大人果真喜靜，吞吐道：「呃……好的，請隨小的來。」

　　「且慢，」走前蔑天骸叫住了人，轉望向身旁的丹衡，「此人與吾同行。」

　　丹衡聞言色變，立即出言回絕：「恕難從命，請給我一間單人房。」口氣緊張急切，一臉堅定。

　　蔑天骸鮮少的面帶疑惑，怎麼也沒想到這位護印師大人竟會聽成這般意思。「並非同室，汝大可寢於隔房。」

　　丹衡先是傻住，而後滿臉漲紅，「我」了好一會兒闔上嘴巴，不敢置信自己都說了些什麼。他彷彿無事，不發一語地繞過蔑天骸，表情冷若冰霜，對店小二道：「帶路。」

　　對方被他的不善面容嚇得口吃，「好、好嘞！這位爺，有請。」說著，抬手示意不遠處的樓梯口。

　　路上店小二滔滔不絕地向兩位客官介紹旅店的特色擺飾以及建築設計，大從樓的歷史說起，小至每間房間看出去的風景角度等等的話題全能搬出來講，無非是害怕一旦嘴停下來，自己會先被這兩人的強烈寒氣給凍死。平時走不用一柱香時間即可到達的目的地，現在彷彿走了一甲子般漫長；正當他詞窮時，總算走到那位黑衣貴客的指定住所。

　　店小二汗顏笑笑，「到了，所有房間就屬這兒最安靜舒適！您是這間，而您是隔壁那間。兩位客官若有需要請隨時傳喚小的們，那麼小的先告辭……」欲立刻走人，卻被剛才要他帶路的男人給喊住。

　　爺呀您行行好，別又找啥岔子快讓俺走啊──

　　他內心絕望苦喊，面上倒是努力堆起職業笑容，客氣問道：「客官有何吩咐？」

　　此時丹衡竟是有些難為情，眼神飄忽，似是在思忖些什麼。最終還是將話說出口：「那個……沐浴是為何處？」

　　店小二慶幸對方並非出言刁難，暗自鬆口氣，笑道：「老爺可是要沐浴？好嘞，等會兒讓人來給您備熱水。」

　　「啊？備熱水？」丹衡困惑道。

　　店小二不解地對他眨眨眼，隨即又道：「是哪，送熱水到您房去，房內有屏風，可作為隔間用。或是您想至公共沐浴間洗浴？咱們沐浴間在一樓，若找不著，可給您帶路。」

　　不料丹衡聽了反應更奇怪，滿臉震驚，就像聽見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一般。他愕然道：「怎麼……怎麼能共洗一室！成何體統！」

　　店小二被罵得莫名其妙，誤把丹衡想成是個不問世事的富家公子哥，成天受人服侍，沒有獨自一人在外生活的經驗。為此他有些不屑，外表又不能表現出來，只得盡力隱著嘴角抽搐，無奈道：「冤枉呀大爺，咱們店小，沒有個人的浴間……還求別為難小的了！」

　　丹衡愣道：「不，我不是這種意思。」

　　店小二覺得這人不僅無知且傻，順勢又道：「還是大爺您想進寬敞點兒的浴間？行，小的會在外面擺個告示通知請勿入內，您儘管大方使用！」

　　饒是笨蛋也能意會語中帶刺，丹衡皺眉道：「無需如此。」

　　對方還想說話，一旁保持緘默的蔑天骸開口打斷：「閒得嚼起舌根了？若手腳無用，吾便叫人砍下。」

　　店小二這才醒悟失態，居然將這位大人給忘在一邊，著急得趕緊賠不是。蔑天骸冷眼相待，語氣凍得像支冰錐，字字句句深鑿在對方心底：「可知吾足有理將汝斬殺。」眼光如刃，刀刀劃在前方人的身上，「因汝多言，是為噪音。相對先前汝所曰『最是安靜』，乃欺騙。」

　　店小二大驚失色，當見到蔑天骸腰間那把充斥著危險氣息的絕劍瀆世，甚是懼怕，立刻跪下求饒：「大爺饒命！小的知罪，不該如此無禮，求您大人大量！」

　　蔑天骸縱是嫌惡，表情也無差別，睨著那人道：「給他備水。」

　　「遵命！」收到命令，店小二屁股著火似地彈跳起來，欲快跑離開時突然意識一件事，唯唯諾諾地問道：「老……老爺您可也需要？」

　　丹衡眉角一抽，暗想此人難道嚇到不會思考了，這還用問？

　　沒想到蔑天骸的回答在他意料之外，「不必。」

　　「好、好的！小的這就去！」店小二連滾帶爬地飛速遠離現場。

　　丹衡睜大雙眼看著蔑天骸，著實被他的回覆驚懵了。若說蔑天骸喜劍喜殺性惡劣，這都沒有什麼，但他從來沒有想過堂堂魔主大人竟會喜歡在洗浴間與人一同沐浴！

　　蔑天骸沒留意丹衡對他投向訝異目光，自顧自道：「護印師果然不解凡間世俗，令吾大開眼界。」

　　丹衡回過神，不滿道：「什麼意思？」

　　蔑天骸輕笑，「哦，看來連被當笑話的原因都不知情。」他回身走向房門，進入前又道：「天真而愚蠢，丹氏竟會將天刑劍交付於汝這種人。」

　　「你！」丹衡差點沒氣得拔出穆輝劍，眼睜睜地死瞪著房門完全闔上。無端遭到羞辱任誰都不會好受，何況他自尊心極高，尤其談到使命一事，更不甘心被那極端惡人取笑嘲弄。

　　丹衡向祖先發誓，總有一天要將這口氣爭回來。費好大的勁將怒氣吞回肚腹，拳頭緊得要把指甲嵌入掌心般，憤然回房。

　　房間內沒有過多擺飾，清閒簡易，最引人注目是為細緻的燈架雕工以及燈罩上的墨色圖案。鏤空架構的底座外型精細巧妙，接合木頭原色的竹紋燈杆，別有安閒風味；羊皮燈罩開幽蘭，落瓣綻花以輕柔墨線描繪得栩栩如生，彷彿上了色便可嗅其清芳。

　　氣憤當頭，丹衡只草草看了幾眼，無心留意，前去打開窗櫺，抱劍坐觀天。理應能見月，但天空陰雲交織，遮蔽嚴實，不見分毫月光，使丹衡心情更為鬱卒。

　　他無可避免不去想蔑天骸一席話，知曉背後定有含意，但怒極狀態下實在不宜思考，想了也是無果，索性閉眼運功，調節內息。氣神流轉周天，添補精力，助於療傷癒疲。

　　功體運行一半，門外來了三名小廝敲門板道：「客官，來給您送熱水了。」

　　丹衡沒有睜眼，淡道：「請進。」

　　小廝們面面相覷，對於丹衡的禮貌不甚適應──沒有夥伴言中的難伺候呀──同時心裡也留下了友善印象。三人齊齊進房，被迎面來的凜然之氣給震住。

　　原來是位修道之士！

　　小廝們肅然起敬，動作不敢怠慢，更不敢製造過大聲響，速速將水倒進大浴桶後擺好毛巾，拉開屏風，確認無遺漏程序便輕手輕腳地退離房間。

　　丹衡這一坐便是兩個時辰，過於專注以致渾然忘我，等運完功時洗澡水早涼了，幾盞燈已然燒盡，剛好天現銀月，潔亮月光全撒在窗邊之人臉上，掠過身側，照向身後部分地面，房間不至於太過灰暗。

　　靜心多時，原先的負面情緒平和許多，且望那空中清月及數點爍星，很難不讓人心曠神怡。丹衡起身脫去上衣，觀摩身上外傷好陣子，探手試了下水溫，決定用擦拭的方法清潔身體──畢竟懷傷未癒，萬一感冒肯定無可避免又會被奚落。

　　他沾濕毛巾，將其擰乾後小心翼翼地來回拂抹，碰觸傷口時刺痛寒意交雜扎骨，全都咬著牙一一忍下；長痛不如短痛，動作越來越快，力道也逐步加重，好一番工夫總算把正面拭淨。

　　忽一陣冷風自背後襲來，丹衡不禁打了哆嗦，先將屏風挪至窗戶的方向擋風，再繼續擦抹後背。丹衡暗自想著果然受傷就是麻煩，手才舉這麼些刻便開始痠脹，一面耐心洗毛巾，反覆搓擰換水做了有五次以上，才滿意地摺好放置桌上。

　　突然間，門口傳來陣陣怪異的劈哩聲響。

　　丹衡顰眉不語，屏氣凝神，欲把聲音聽個仔細。他越聽越覺得不對，怎麼這響兒……像是有東西正在裂開？

　　然而事實證明了他的想法正確。

　　下一秒木門「磅」的一聲乍碎，殘片四射，最近的砸到牆上落下，最遠還有噴到丹衡腳邊的。他反射性跳開，快速抄起桌上穆輝劍，無暇在意自己並沒有穿上衣，充滿兇意地指向門口黑影。

　　「來者何人！」丹衡殺氣騰騰地喊道，內心已開始讀起陣訣，然而前方之人無所畏懼，竟也朝著他直直走來。

　　待丹衡看清來者臉龐，幾乎要震怒地吐出血，念一半的陣訣也因此中斷。

　　「森羅枯骨！你竟敢……」

　　話沒說完，便見蔑天骸敏捷地閃過劍鋒，三步併二步衝上前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力氣悍得像要把人捏個粉碎。

　　蔑天骸臉靠得十分接近，眉頭深鎖，反覆檢查丹衡身體上的傷，確認沒有異狀後又把整個人轉一圈查探背部，不顧對方反抗，掰過臉四目相對，惹得丹衡一股氣不知從何發起。

　　丹衡恨不得一口咬斷掐著他下顎的手，低沉罵道：「你發什麼瘋！」說著便要提劍，卻反被壓制住，使不上力的無奈使他更為惱怒。

　　片刻過去，蔑天骸神情流露些許困惑，遲疑道：「看是沒事。」這才鬆開禁錮。

　　丹衡疾疾退後數步，隨意披件上衣，拿劍的手依然沒有放下，劍體凶光奪目，與其主形似。他忍無可忍，大聲怒道：「不好解釋，休怪劍無情！」

　　蔑天骸瞇起眼打量著他，心中暗笑：呵，憑這副愚態？

　　他在丹衡發難前拔出腰間天刑劍，成功制住對方還要斥責的嘴巴。後者望著天刑劍上方的寶石，對於呈現出是為混濁光澤的石色感到非常不解──除了身體痠疼外，自己明明狀況良好，怎麼反映出的光色會是如此？

　　「你對劍做了什麼？」丹衡抬手欲取，蔑天骸就將劍插回腰上。

　　蔑天骸答非所問，「轉過身去。」

　　「啊？」丹衡以為聽錯，滿腔疑惑。

　　「轉過身去。」蔑天骸沉沉地附述道。

　　「有何貴幹？」丹衡不明所以，儼然不願意配合的樣子。

　　蔑天骸雖沒有強迫，但同樣發出不可違抗的氣場，嗤笑道：「如果汝希望因缺乏魔能導致神元枯竭最後衰體而亡的話，大可不予理會。」

　　丹衡縱使駭然，表面仍故作鎮定道：「什麼意思？」

　　蔑天骸冷眼逆之，「汝言甚多。」

　　丹衡腦筋一轉，忽覺不對，理清原因後罵道：「將魔能施加於吾身，可是更方便控制？哼，身為一宗魔主，竟做出這等小人勾當！」

　　蔑天骸不打算解釋，也確實被激怒。他出手狠準，掐住丹衡頸部，指抵命脈，卻遲遲沒有動作。瞪著面容毅然的那人，冷笑道：「算準吾無法下手？」

　　丹衡氣勢並不比蔑天骸低弱，冷靜地可怕，眼底除了理性以外，沒有絲毫情緒。他沉聲道：「就是死，吾也不認為言之有愧。」

　　蔑天骸不語，對視許久後諷道：「無知的骨氣，究竟對汝而言是為好壞，吾便作為笑話觀之。」語畢，轉身離去前又道：「經脈無阻，精元無損，內力無異，無細察之必要。還有，更衣後進吾房來。」

　　丹衡摸上脖子，此刻才明白方才蔑天骸只是強行檢查他的神元狀況。而當他意識到對方最後說的話時，欲開口拒絕已經晚了一步，那人早已離開房間。

　　他邊穿衣服，一面想著自己根本無須照做，糾結良久，最終還是妥協。比起再被找麻煩，他寧可暫時委屈求全，依令行事。

　　攜劍走過被破壞得殘體遍處的門口，有些無語，只歸是森羅枯骨喜怒無常，見怪不怪。不用幾步便至房門邊，正猶豫要不要進去，前方便喚道：

　　「動作尚慢。難道要吾親自恭請？」

　　丹衡冷著一張臉邁開步伐，開門進入。「森羅枯骨，你到底想──」瞅見眼前景象，一時語塞。

　　「燈架旁有寬椅，今晚汝就憩在那。」

　　蔑天骸褪去浮華衣飾，一改華貴裝束，換了件簡潔黑色睡袍坐在床上，神態自若地道出讓丹衡驚愕無比的話語。

　　「別杵在那。但若汝有意站立睡眠，吾也不阻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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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7-07-09 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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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戮

　　丹衡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情面對眼前問題。

　　森羅枯骨，出了名的殺人不眨眼之玄鬼宗魔主，性格喜怒無常又極端，行蹤難以捉摸，還是個名劍收集狂熱者，為達到目的可以用盡各種手段……

　　想得到一切負面詞彙形容此人，卻沒想過他的思想會如此跳躍。

　　為何能安心地與仇敵共睡一房？難道不擔心被趁虛而入？

　　丹衡環視四周許久，結果徒勞無功。無論範圍再小、威力再弱的陣法都難逃護印師眼睛，而現在察覺不出這間房有任何魔力，代表對蔑天骸來說，即便站在前方的人恨不得取自己性命也無所畏懼，不足威脅到己，用不著費心力防禦。

　　要說這個人太過自信呢，還是太過愚昧？

　　丹衡沒有休息，反而坐到窗櫺旁邊，跟在自己房內一樣抱著劍開始沉思。遠目在陰影中蔑天骸的背影，細察要害位置，靜心思考著以這樣的距離來看，使用劍氣突襲殺個對方措手不及，還是悄然而至再一劍穿心比較適當。

　　若是選擇前者，就怕運功過程中製造太大聲響驚擾了休眠之人；要是慢步接近，依照蔑天骸的機敏度，也無法完全確定不會被發現動機，早一步反擊。

　　兩種方式都有機會成功，同時也有風險存在。如果成功便值得慶幸，失敗了……自身受得住後果，不過極有可能會連累他人。

　　丹衡想起與妹妹訣別時的景象，握緊拳頭。

　　自從母親託付給他使命的那刻起，他便決心絕對不要讓別人為自己受傷。

　　會有今天這樣的景況，無非是自身能力不足所造成。不能自我防衛便罷，要是拖累到無辜之人，就是以死謝罪，丹衡也沒辦法就此心安。

　　往另個方面想，蔑天骸能如此張膽挑釁，定有打算──此人高深莫測，善於心機謀略，在敵暗我明的情形下貿然行動等於自動送上虎口的肉。寧可往後再待時機，也不願在了解這人的性格前與其槓上，這只會更顯有勇無謀，是為愚蠢。丹衡瞅了幾眼蔑天骸，儘管心有不甘，最終還是打消了襲擊的念頭。

　　想著想著，竟就這麼睡去了。

　　丹衡是被窗外鳥鳴聲吵醒的。

　　他揉了揉眼，看見窗台上站著一隻小麻雀，正使勁地朝他眨眼歪頭，機靈模樣惹人憐愛。丹衡與牠大眼對小眼好陣子，伸出手欲摸雀首，不料小麻雀向前跳了幾步後，忽然看到了什麼，驚嚇般地疾飛而走。

　　丹衡不明所以，也就隨牠去。待他轉過頭，雙目不偏不倚地與那人對上，心頭突然一顫，瞬間明白為何方才的麻雀去得這麼急了。

　　蔑天骸翹著腿坐在寬椅上，一手撐頰，與在七罪塔時的樣子如出一轍。注視人的眼光無比犀利，幽淵綠眸有著能將人吸進瞳底的魔力般，一旦與其連接上了，便很難再移開目光，如同現在。

　　丹衡不知蔑天骸看了多久，只知已然有段時間，為此他有些不自在。正在想說些什麼，對方又搶先開口：

　　「識時務者為俊傑，看來汝還算有俊傑之相。」

　　丹衡納悶地看著他。這又是哪邊出什麼問題了？

　　蔑天骸嘴角邪魅上挑，接續道：「昨晚汝並無妄動。」

　　丹衡聽聞，立即反應過來──原來這就是要他同寢一室的目的。

　　想藉獨處的機會觀察是否服從，要是自己衝動行事，便會毫不留情地給予懲罰，就像當初在地牢時的待遇一樣。

　　「別想多了，我遲早有一日會親手殺死你，森羅枯骨。」丹衡面無表情地道，「我豈會如此容易上當？」

　　「哦？汝似乎誤會了什麼。」蔑天骸站起身，擺弄衣袖，「昨夜，吾確實不做任何防備。」

　　丹衡意外地愣看他。所以這個人……是真放心在睡覺？

　　蔑天骸從丹衡的表情解讀其意，感到十分有趣，狂妄道：「何足以懼？汝是不可能下得了手的。」

　　丹衡非常不悅被睨眼看的感覺，起身平視，口氣生冷地回道：「哼，可真有自信。」

　　「此言虛實，汝定比吾清楚。」蔑天骸笑容越發越輕狂，音調輕然，好似在訴說著一件不足掛齒的小事。「汝的意識，已經向吾屈服了。」

　　「你……胡說些什麼？」丹衡顯然跟不上對方思維，面色古怪。他反駁道：「我為何要屈服你這種──」

　　「且問汝，昨晚大好時機，為何不動手？」蔑天骸突然認真地問道。

　　「已經說過，我並不會無知到衝動行事。」

　　「汝在害怕。」

　　「什麼？」丹衡瞪大眼睛。

　　蔑天骸緩慢接近，一邊道：「如果汝的能力在吾之上，會有這般顧慮嗎？如果汝心無旁騖、無所掛念，會錯失良機嗎？如果汝不是打從心底的害怕、敬畏吾，那是為何──」蔑天骸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瞅著前方，「汝會頻向後退？」

　　丹衡被逼至牆壁上，慍怒地瞪著來人。

　　「說中了嗎？護印師。」蔑天骸伸手挑起丹衡下巴，「讓汝打消念頭的緣由，不離是懼怕失敗，掛念之人會受牽連吧。然而，無謂的情感終會是絆腳石，汝有能力卻沒有勇氣放手一搏，根本原因便是敗在汝的天真與無知。」

　　他撫上那因氣極而抿成直線的薄唇，眼中盡是狡黠笑意，又道：「能下得了手，就不會是現在這種結果了。如此看來，汝不可否認汝的身體反應、心裡念頭，無一不是向吾順從。」

　　「天刑劍之於汝，同為順服。那麼……」手指輕輕劃過下唇，「受吾支配是遲早的事。」

　　丹衡忍無可忍，拍開那恣意妄為的手，怒道：「荒言謬論！」

　　「弱者即是認不清自己所犯下的錯誤，是非不明地朝著自以為正確的道路前進。」蔑天骸冷哼，「殊不知萬分拚命，只是在原地兜兜轉轉。汝自當想想，此非愚昧，何為愚昧？」

　　「不要將你的荒唐觀念套用在別人身上，森羅枯骨。」丹衡面色陰沉，不甘示弱地扯住蔑天骸衣領，「守護重視之人以及完成背負的使命，才是吾所秉持的道義。自視甚高的你，永遠不可能會懂，也永遠理解不了其中的意義。」

　　話說至此，蔑天骸眼神暗了下來。

　　「最終只會更加寂寞，成天活在盲目的崇敬中度過一生，不被任何人記住，遺惡萬年。你的下屬們盲從的，不過是追尋那股至上的力量罷了。」

　　丹衡為此嗤之以鼻。

　　「擁有力量又如何？能力再強大，守護不了重要之物──」

　　「也終歸無用，最是可悲。」

　　蔑天骸藏在深處的回憶被這一席話給喚醒，一幕接著一幕，就像看戲一樣，完整地呈現在腦海中。

　　就算他不想憶起，那些畫面也揮之不去，任性地佔據腦部所有空間，無論睜眼閉眼，都得強行看下去。好久不曾有的糾結情緒湧上心頭，快速填補滿腔空虛，裝不下的全數溢出，悶脹難受，就像要把胸膛擠裂似的疼痛。

　　守護……嗎？

　　不，不是這樣。

　　力量才是一切。

　　若當年自己有足夠強大的力量，也不會發生那種事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單手摀著眼，發出詭異笑聲，肩膀隨之聳動。起初輕笑，後來越發越大聲、張狂，消停下來後重新對視，臉上笑意依舊滲人，「說得不錯，護印師丹衡。」

　　他猛然抓緊對方的肩頭，重重地壓到牆上。

　　「吾之道義，乃劍也。」蔑天骸靠得比方才還近，雙方距離不到三吋。「只要得到至高無上的力量便可隨心所欲，何必在乎旁人？而屆時……」

　　「嗚！」丹衡的肩被捏得生疼，忍不住呼出聲。

　　「要忘了吾，也難。」

　　這人根本沒有在聽人說話！丹衡抬手推拒，奈何蔑天骸近得幾乎要全身欺壓上來，根本無從施力，不禁怒斥：「走開！」

　　蔑天骸對丹衡的無力反抗感到鄙視，嘲諷道：「至少，汝會記得今日成人下俘虜的屈辱。」說道，手再次襲上，這次是掐住丹衡顎骨兩側。

　　丹衡死盯著近在咫尺的英俊臉龐，怒火中燒，用力擺頭掙脫後，想也不想就往拇指肌肉狠狠咬了下去。

　　蔑天骸即使疼痛，表情也無太大變化，唯有眉角輕輕抽動，不細看也察覺不出來。他淡道：「汝可是在學幼犬鬧騰？」

　　丹衡加重咬合力道，怒目而視，良久才放開。看著齒痕深烙的手，有些後悔沒將其咬出血，一方面怒氣也消減微許。他抹了抹嘴巴，始終不將忿恨的眼光移開。

　　蔑天骸瞥一眼手部青紫痕跡，不發一語，冷淡回視，並無放開禁錮的意思。

　　氣氛凝結令人窒息，雙方都不願做任何退讓，一眼不眨。

　　突然間一聲巨響，門被人強行突破。

　　「稟魔主！大事不好！那護印師逃出房間，不著下──」一名玄鬼宗弟子慌張地喊話一半，撞見眼前景象時，後言生生哽在喉間，傻了許久才接道：「……落……」

　　兩對眼刀同時疾刺而來，強烈冷風襲得他下意識單膝跪下。

　　「魔、魔主請恕罪！小的不知您正在……呃、」下屬偷偷瞥眼丹衡，尋找不出合適的詞彙表達現下景況，索性敷衍帶過，「小的無禮，十分抱歉。」

　　蔑天骸這才鬆開丹衡，面向那人，漠然道：「還有何事？無事退下。」

　　玄鬼宗弟子顫道：「還有便是……獵魅大人已做好接應，準備開始行動，預計待您前往至目的地即可完成。」

　　「那便出發。」

　　「是！小的立刻下去傳令！」得到魔主允許，下屬奔離出房。

　　蔑天骸走到床邊拿起瀆世和天刑劍，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人，留下獨自站在牆邊的丹衡。後者即便內心千百個不願意，還是認命地跟隨上去。

　　下樓後所見情景與昨日啟程時並無不同，不過多了眾人列排熱情歡送以及與其呈現極大對比的弔詭氛圍──當然，僅存於蔑天骸與丹衡二者之間。

　　出發前凋命報備自此地前往目的村莊不用幾個時辰，只見蔑天骸一擺手勢，凋命便向其中一支分隊道：「聽令，你們先行與獵魅的隊伍會合，動作不可怠慢，若魔主抵達之時沒有達成任務，全員受罰。」

　　領頭恭敬地鞠躬領命，隨後帶著分隊快馬加鞭先行而去。

　　丹衡同樣把帷裳撩開，卻完全無心思欣賞軒外美景，更明確來說，此時視線所及的任一處，都令他覺得無比煩躁；若沒有藉此透氣，雖不至於窒息，但也讓他猶感呼吸困難。原因不為誰，正是出自身旁那人。

　　路程較為短捷，趕路速度也比昨日快上些，中午便達到一處小村落。隊伍依序停下，丹衡瞥了眼遠處的村莊，感覺有一絲不對勁，可說不上來是怎麼個詭異法，只有大事即發的不妙預感。

　　「護印師。」蔑天骸喚道，「吾將天刑劍賦予汝，望汝能施以其用。」

　　「啊？」丹衡來不及伸手接取，天刑劍就被扔到腿上。「此劍本就屬於吾！而且沒事使用它作甚？」

　　蔑天骸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吐一字：「走。」

　　下車後，丹衡刻意與蔑天骸保持一小段距離，後者顯然不在乎，步伐快疾地直徑走向村莊。

　　當接近莊外籬笆時，丹衡依稀聽見微弱的哀嚎聲自村莊內傳出，正皺眉細聽，忽有一人從旁奔出，見到蔑天骸等人，大驚失色，趕緊回轉逃跑。

　　凋命持寒獠鉤急追上前，俐落踏牆騰躍抄近，冷光閃現的同時驚聲乍起，接著刀身平直劃過，血濺上牆，有些還飛到凋命淨白的臉頰上。全部過程只在眨眼間，凋命甩了下剛斬了頭的手，冷眼瞥之。

　　「竟有漏網之魚，看來是屬下訓練不足。」凋命擦過頰上血跡，望向蔑天骸，微微頷首，「請魔主賜罪。」

　　蔑天骸面容冰冷，沉聲道：「清除便好，帶路吧。」

　　「多謝魔主恩德，那麼請隨屬下來。」

　　一行人快步跟上，只有丹衡愕然地杵在原地。蔑天骸回頭撇過一眼後，口吻平淡得像是什麼也沒發生，「要務在急，速度跟上。」

　　丹衡這才回神，慍怒道：「森羅枯骨……你們究竟什麼目的！」

　　蔑天骸不做解釋，只道：「待會兒汝便知曉。」就揚長而去。

　　丹衡目睹殘暴的一幕後，一點也不想了解玄鬼宗正在幹什麼勾當，卻又無法棄之不顧，於是咬著牙跟上前去。

　　深入村落內部後，他發現根本不應該進到此地。滿地屍體斷肢，血光成災，伴隨人們哭啼叫喊，彷彿人間煉獄。村民們倉皇逃逸，玄鬼宗黨羽們窮追不捨，逮到不免一頓暴打，更甚者當眾殺之。

　　被破壞的房屋殘體遍佈，看上去有些價值的衣箱器具全數被搬出，集中在村落中央。廣場上跪著數人，每個人的臉上驚惶無措，女人小孩哭抱成團，看在丹衡眼裡，實為不忍。

　　獵魅與凋命跟隨在蔑天骸左右兩側，凋命先道：「已經搜刮過全村，值錢的東西全部都在這裡了。」

　　跪在最前頭的村長害怕得渾身顫抖，滿身冷汗，努力欲穩住說話節奏，敬道：「請、請把這些帶走吧……如您所見，我們只是個貧困的小村，已經沒有其他可以貢獻的了……」

　　蔑天骸冷哼，「這些便是全部了？完全不夠啊。連大老遠跑到這兒來的成本也抵不上。」

　　獵魅玩笑道：「接下來把小孩也抓去賣了吧？」

　　村長甚是驚恐，膽怯地將孫子抱近身邊，求道：「只、只有這個請饒了我們吧！畢竟是我們的血脈啊！」

　　蔑天骸笑了。「血脈？真是骯髒的詞彙，滅掉也罷。」

　　村長聽之，急於一心，趕緊遞出一把古刀，解釋道：「這把刀構造雖然不起眼，卻是已故刀匠的名作。從四代之前就流傳下來，由我們家族所守護著。有眼力的人一定能看出這刀的價值……所以可否求您接受以此為代價，網開一面？」

　　蔑天骸取過刀，褪去刀鞘，仔細地觀察端詳。「原來如此。這把刀的價值確實不能輕易由外觀看出。」

　　村長面露希望，欲奉承謝意，便聽蔑天骸接著道：「好，就由吾來親自為汝鑑定吧。」

　　下一刻，蔑天骸從容舉刀，往村長脖子抹了下去，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任何不自然；血液隨斬向噴射出來，灑在家眷身上。身首異處，驟然驚聲四起，村長兒子媳婦以及孫子放聲哭倒在地。

　　「森羅枯骨！」丹衡不敢置信，大聲罵道：「邪道！你都幹了些什麼！」

　　獵魅十分不滿，憤怒回道：「放肆！區區囚徒竟敢對魔主大人無禮！」

　　「你們才是殘忍無極！」丹衡黑著臉，口氣冷冽，「欺善凌弱、草菅人命，這就是玄鬼宗之大義嗎！」

　　獵魅還想反駁，被蔑天骸止住。後者看著氣急敗壞的丹衡，就像在瞅著一隻螻蟻般鄙夷。「是時候該輪到汝了。」他緩緩道。

　　丹衡怒不可遏，忿道：「什麼？」

　　蔑天骸逐漸步近，最後停在與丹衡相隔不到一尺處。

　　「汝應當察覺了吧？這些人──不，這些雜種，全是妖魔啊。」他笑得殘忍，眼底升起熊熊暴戾殺意，一字一句，緩慢地道著殘酷事實，「就讓吾見識下天刑劍的無窮威能吧，偉大的護印師……」

　　「丹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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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7-07-09 14:3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七》＃衝突

　　一道無聲的雷轟炸在耳邊，動盪心緒，震麻身驅，令丹衡暫時無法思考。

　　他不是沒有在意過那份怪異感，可不曾親眼見過妖魔，對氣息不甚熟悉，只覺得這些人並非常人，怎麼樣猜測也不會往那處聯想。

　　丹衡看著縮著微弱身子的老弱婦孺，又看向血腥的村長遺體，一陣反胃感直攻心頭。他閉上眼睛，深深呼吸，卻忘了空氣中流動的鐵鏽血味，引得他不適感更甚，差點忍不住就要乾嘔，還好及時強行壓下。

　　再次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蔑天骸冷酷笑顏。

　　蔑天骸瞇起眼睛，「刻不容緩，汝思慮尚久。」

　　丹衡沒有說話。

　　「汝當想之，天刑劍之作用為何。」

　　蔑天骸嘴角一勾，狂狷傲視，語氣不似疑問，更像在提醒一件要事。

　　「護印師的使命，又是為何。」

　　此話一出，擊中丹衡軟肋。

　　見他面有苦色，蔑天骸嘲諷心大起，繼續說道：「人魔百年來爭戰不休，神誨魔械的存在汝比誰都要更清楚。如今有機會一除禍患，何來踟躕之有？莫不是汝已忘卻今早吾所言──」他眼光凜冽，「仍然執迷不悟，愚蠢地秉持著虛偽良善？」

　　丹衡緊握著拳，手心留下道道顯著指甲痕跡，但他就像感受不到疼痛似的，越發緊實。指不了渾身顫抖，腦子一片空白過後複雜思緒接踵而來，蔑天骸方才的問題形同空谷回音，迴盪耳際，深入人心。

　　護印師的使命，無非是捍衛神劍，除魔降惡；憂患護世，扶弱濟民。這些丹衡全部都知道，打從懂事起，道理就已經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一直以來循著此大義成長，初心不變，安分守己，從來沒有對此產生任何懷疑與困惑。

　　可如今看來……似乎失去了它的意義。

　　他實在沒有辦法對著無辜百姓模樣的目標揮下手中劍刃。即使明曉是為魔物，但只要看見那雙與凡人幼童無異的純真眼眸，說什麼都無法狠下心殺之。

　　這時候該是選擇心中那份良知，抑或是摒棄感情用事，尊崇使命而為？

　　他糾結良久，顫顫開口道：「……他們可曾有過行兇作惡？」

　　蔑天骸聽之，感到十分可笑，「難不成要到那時才將其討伐？」

　　丹衡抬眼直視，沉重道：「你如何斷定他們會做這種事？」

　　蔑天骸挑眉，反問：「汝又如何斷定不會發生？」

　　丹衡邁步走到正在嗚咽的人們面前，凝重地觀望。跪在地上的婦人見狀，連忙將孩子護在身後，眼淚潰堤，口中喃喃道：「求、求求您……放過我們……求求您了……」

　　丹衡覺得自己的心臟像被萬針穿刺般難受，久久不語。婦人哭得更大聲，轉而道：「如果……如果真要取命，便拿我的吧！不要傷害這孩子……」

　　丹衡深沉問道：「明知人與魔不能共處，為何要棲於此地？」

　　婦人啞口無言，面露難色，身旁眾人也是面面相覷，似乎在思忖著甚麼。

　　丹衡有些疑惑，欲追問就被身後的人打斷：「果然，是吾高估汝的能力了嗎。」

　　丹衡不高興地回身瞪之，蔑天骸又道：「既然說了不能共處，目的不就只有一個嗎？」

　　頓時恍然大悟。

　　丹衡瞳孔劇烈收縮，額角沁出冷汗。

　　「此種階級低等的魔物，修為只夠維持人形。藉人類之姿與人親近，取得信任，融入凡人生活，後找機會吸取其精血，以壯大魔元功體。這點道理，汝等護印師首宗的丹氏，竟會不知情？」蔑天骸質問道。

　　原以為對方會同先前那般愚鈍地傻愣在原處，不想居然會以這種方式回應他。

　　「丹氏劍訣‧飛霞行月。」丹衡低吟口訣，直劍入地，霎時腳底法陣閃現，自底部及疾竄出三道金光飛刃，齊齊刺向欲從背後偷襲的人。

　　「嗚啊啊啊──！」那人發出淒厲慘叫，向後倒去。方才還是柔弱模樣的婦女一展猙獰面目，杏眼圓睜，揮舞著無比尖銳的指甲，形象全然是個女妖魔。若不是丹衡即時反應，恐怕凶多吉少。

　　丹衡手持天刑劍，仍背對著女妖魔。

　　女妖魔被同夥扶起上半身，含恨道：「你們這些人類……終有一日……咳咳、都會……成為妖荼黎大人的……咳咳咳、」語未畢，鮮血自口中瀑瀉而出。

　　丹衡繃著一張臉朝蔑天骸走近，後者端詳其面色後道：「想清楚了？」

　　他闔上雙眸，不做應答。

　　蔑天骸輕笑，伸手握住對方拿著劍的手，即刻光輝大作，烈芒刺眼，迫使人避之。待強光消退，得以重見之時，不見原本站在旁邊的護印師，唯獨玄鬼宗魔主正高舉著一把與其氣質不相稱的神誨魔械，臉上笑意難藏。

　　蔑天骸覺得渾身充滿力量，強而有勁的劍氣源源不絕自劍身穿透手部，貫至體內各處，催動經脈，浸穴流轉。同時，一絲念想也藉此通進持劍者心裡──

　　僅止一次。

　　蔑天骸滿意地欣賞劍面流光，眼神沉迷，一面用手指輕撫撓弄，一面讚嘆道：「實為美物……沒錯，這份力量本該屬於吾……」

　　──邪道！加緊動作！

　　蔑天骸不屑地哼聲，手指攥緊，速速比劃劍訣，音調驀然降低，緩慢念出可在彈指間奪取生命體的可怕咒法：「役魔陣‧萬象盡滅。」

　　剎那間天有異變，刮起強烈凜風，天刑劍通體由亮轉暗，再變成詭譎的魔元紫光，龐大圓形法陣循著劍訣劃過之處迅集成面，向外擴張，面積足有一屋子寬大。

　　不給眾妖魔逃竄的時間，蔑天骸使勁揮劍，一發怒天巨響後紫束照亮天際，激起悲鳴。

　　仍有妖魔拚死一搏殺近蔑天骸面前，殘暴地揮動利爪，待觸及之刻，蔑天骸輕聲喚道：「丹衡。」

　　天刑劍似是能感應般，暗紫盡褪，白芒貫空，結成劍形後對著狂亂的妖魔之首級狠狠斬下。

　　那妖魔沒來得及驚呼，血液如湍流般傾瀉，身軀直接一分為二。

　　蔑天骸大肆虐殺在場妖魔，不分男女老少，阻者死，逃者也絕，收割靈魂毫不猶豫，如同地獄的修羅鬼剎。他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稱心的強大力量，殺紅了眼，不在乎濺上面頰的血漬，一心欲掌控著天刑劍。

　　不用多時，原本看似平凡的農家村落已被肅殺成一片驚心動魄的血駭煉地。

　　玄鬼宗黨羽拍手叫好，甚至有些人高舉著妖魔首級，嚷著「魔主大人威武」。

　　蔑天骸抹了把頰上血痕，欲貫魔能催動劍靈之力，卻被反彈開來。白光照現，丹衡佇立於蔑天骸不遠處。

　　蔑天骸恢復以往平靜神態，瞅著丹衡道：「汝方才並未使出全力，必須由吾施力催化。可是在阻撓吾？」

　　丹衡不語，垂著頭也看不清此時神態。

　　「汝還是一樣，經過教訓仍舊……嗯？」蔑天骸見一動也不動的丹衡，心生疑惑。

　　突然，丹衡身形一晃，直直倒向地面。

　　蔑天骸立刻上前將人接住，才不至於讓丹衡面部著地。他露出少有的詫異神情，反射性查看天刑劍狀態，然而結果不慎理想。

　　天刑劍如他意料之中，刀光漸漸黯淡，銳氣驟減，先前威能大幅消逝，完全不見屠殺妖魔時的可怕力量。蔑天骸放下劍，將丹衡倚在自己頸窩處，收回天刑劍後扶著人蹲下，輕輕抬起對方臉頰。

　　丹衡緊蹙著眉，艱難地睜開眼睛。

　　蔑天骸面容肅穆道：「想自我了斷？」話雖如此，可心裡最清楚造成這種後果的人是為何者。

　　丹衡慘淡笑笑，氣息微弱，吃力地說道：「可以的話，我會這麼做。」想了想，補充道：「但在殺了你之前，我不會死。」

　　蔑天骸面不改色，「哼，沒有吾的允許，汝同樣不准死。」

　　丹衡嗤笑幾聲，轉而道：「你可知，你比他們更像妖魔。」

　　聲音雖小，卻是能讓在場人都能清楚聽見的音量。眾人倒抽一口氣，獵魅率先怒道：「你好大的膽子！」說著便要持武器攻擊。

　　身旁凋命遏止了獵魅的行為，但面色同樣難堪。他低聲警告：「切勿衝動行事！萬一誤傷魔主怎麼辦？」

　　獵魅怒氣上頭，大聲喝斥：「又怎麼能允許這個傢伙亂說話！」

　　凋命心念動搖，鬆了抓住獵魅的手，眼神卻是堅定而警示。

　　氣氛尷尬好一陣，最終竟是蔑天骸開口打破凝結的空氣。

　　「讓他說下去。」蔑天骸淡道。

　　「魔主大人！」獵魅不敢置信地喊道。但比起被怒氣沖昏頭的獵魅，聽出話中隱藏著情緒的凋命不禁冷汗如瀑。

　　除了說話者外都知曉，此言確確實實地觸碰到蔑天骸的逆鱗。

　　「那個女妖魔，是真心想護孩子周全。」丹衡顫著手扶上蔑天骸肩頭，抓緊，「從她的眼神就能感覺得出來，那是做為一個母親誓死守護孩子的真摯情感，不可否認。」

　　「的確，妖魔的行為是該討伐，可試想，如果加以約束，預防不是不能有。以此相逼，造成場面暴走即是你的本意，最後結果終究要弒淨一切，沒錯吧？」丹衡鄭重地問道。

　　蔑天骸冷峻哼聲，「是又如何。」

　　「如此跟暴虐無道的妖魔又有何別！」丹衡氣堵心口，胸腔悶痛，卻依舊咬著牙將下話吐出來：「妖魔甚至會為了親情義無反顧，你比他們還要不如！」

　　「狂妄的傢伙！」這次不只激怒了獵魅，眾多玄鬼宗弟子紛紛拿起武器，隨時要開戰的架勢。

　　丹衡無所畏懼，正色道：「吾也說過，天刑劍之力你能控制不了。它的力量歸強大，可若持劍者心有邪念，容易反被控制住！萬一走火入魔，屆時遭反噬修為，勿怪吾沒有警告。」

　　眾人愕然。

　　「『邪念』嗎……斬妖除魔，是為邪念？」蔑天骸強行抬高丹衡的臉，後者不適地唔了一聲。「難道非汝暗中作祟？」

　　「吾沒辦法左右天刑劍，」丹衡惡狠狠地瞪著對方，「但是吾能阻止它反噬使用者。懷有邪念的人使用天刑劍的時候，吾等同於與兩股力量抗衡中。」

　　蔑天骸聽至此，終於了解丹衡為何內傷復發。

　　「斬魔非壞事，重要的是自身意念。這即是守護靈存在的必要之一，但沒有下次了，就算吾盡全力，也抵抗不了你和天刑劍兩者加起來的力量。」

　　思考良久，蔑天骸沉吟：「比吾想的還要有趣啊……」

　　丹衡聽不真切，問道：「你說什麼？」

　　「汝似乎忘記，吾與汝初見時說過的話。」蔑天骸笑意寒滲，「吾的力量是至高無上的，與吾相匹之劍，也必須是如此。既是所言，汝便無須擔心，它的力量遲早屬於吾。」

　　「你會害死很多無辜的人！」丹衡怒極。

　　蔑天骸從容道：「吾自有定數，汝只需安分等待著吾取得天下。」他忽然想起某件事，又道：「到了那日，誰能不記住森羅枯骨‧蔑天骸之名？」

　　丹衡恨得牙癢，「你……根本是頂著一張人臉的魔……嗚！」

　　蔑天骸掐著丹衡的頸部，「最後警告，汝再說一次同樣的話，便由汝的妹妹承擔後果。」

　　丹衡睜大眼睛，奮力掙扎。「你、你要是敢……動丹翡、咳咳……」話沒說完，一口血直接噴在對方身上。

　　蔑天骸愣了下，收回手。

　　丹衡獲得釋放，反捏住蔑天骸肩膀，神情兇惡駭人，「你要是膽敢動丹翡，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似曾相識的語句。蔑天骸憶起當初把丹衡帶回七罪塔時的場面。

　　丹衡止不住咳血，看是怒不可遏，蔑天骸嘖了一聲，手指瞄準丹衡後頸穴道，大力點擊，霎時丹衡身體一軟，栽進他的懷中。

　　玄鬼宗弟子見狀，欲上前幫忙挪開丹衡，卻見自家魔主直接將人抱了起來，眾人再次錯愕一陣。「呃……魔主，在下來幫……」

　　蔑天骸打斷道：「不必，速速收拾現場，今日便回七罪塔。」說完後，冷著臉轉身離開。

　　下屬們愣道：「啊、是！」

　　看著蔑天骸遠去的背影，凋命汗顏道：「魔主看起來心情很不好呢。」

　　獵魅回應道：「那是必然，畢竟那傢伙說了不該說的話。對了，上回之後，護印師的小姑娘呢？」

　　凋命搖頭，「依舊沒有消息。真是的，殘凶手下的人淨是失手……」

　　「線索只有上次那個叫作殤不患的男人嗎？」獵魅接著問道。

　　「街道上到處都佈好眼線，找到人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語畢，凋命給下屬使個眼神，示意動作。

　　獵魅若有所思，喃喃笑道：「若能取得天刑劍的劍鍔，魔主大人將會賜給我多大的恩寵呢……」

　　凋命皺起眉頭，義正嚴詞道：「別想多餘的事了，專心在眼前要務之上吧。」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幫忙收拾吧。」獵魅敷衍了幾句，目送凋命走人後仍然像計劃著什麼陰謀一樣地繼續思考。

　　此時的她不知情，計劃失敗的後果將會有多可怕，令她畢生難忘。

　　丹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處於鍛劍祠的石階上。他驚覺不對，張望四周，「這裡是……」

　　身後傳來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兄長？怎麼睡在這裡呢，小心染上風寒呀。」

　　他猛然回頭，赫見丹翡蹲在面前不遠處。一時無語，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丹翡……」

　　「嗯？兄長您怎麼了，臉色有些不太好。」丹衡著急地欲靠近看，便被丹衡抓住雙手。

　　「呃？」

　　「丹翡，仔細聽好了。」丹衡眼睛凜若冷風，嚴肅道：「絕對要誓死守護好喚劍陣訣，不能讓它落入森羅枯骨手中！」

　　丹翡汗笑，「這我知道，只不過兄長怎麼會突然……？」

　　丹衡攥得更緊，頷首難言，「……我夢見天刑劍被搶走，那時的血腥景象令我無法忘懷……」他咬緊牙根，「被邪念所控制的人類，與妖魔沒有差別。」

　　「妖魔？」

　　「是，妖魔。」丹衡想起眼睛所見畫面，整顆心都沉了下來。「我也漸漸不明白，家族規訓中的真理，是否能適用在一切事物之上。」

　　「所以兄長……您就這麼將妖魔放走了嗎？」丹翡聲音驀然低沉，就像死人一般的空虛聲嗓。

　　丹衡驚訝地抬頭，忽見丹翡身後不知何時多了個面容猙狂的女妖魔，迅雷不及掩耳地朝丹翡背後刺入尖銳指甲，濺出的血落在丹衡臉上。

　　丹衡惶恐地大喊：「丹翡！」

　　女妖魔將丹翡拖向後方，速度之快令丹衡反應不及。丹翡眼神空洞，顫抖地伸出手，死沉道：「是你……都是因為兄長的愚昧……才讓鍛劍祠……還有人類……淪為妖魔的……」

　　周圍環境逐漸扭曲、變色，女妖魔抓著丹翡慢慢沒入黑暗之中。丹衡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力量定住他的身軀，使其無法動彈。他迫切地喊道：「放開她、放開她！住手！丹翡──」

　　喊得撕心裂肺，也挽回不了妹妹消失在眼前的事實。丹衡覺得心臟被人握住一般，每跳一下都悶脹困難，劇烈疼痛壓得他喘不過氣，身體被無形禁錮住，再如何想掙扎也無濟於事。他絕望地嚎叫著，驟然間，腦中迴盪起蔑天骸的聲音。

　　『看見了嗎？護印師。這就是縱容妖魔作祟的後果。』

　　『失去至親的感受如何？哈哈哈哈哈──』

　　「住口……」丹衡閉上眼睛。

　　『汝終究是護印師的恥辱……不，是人類之恥！』

　　「住口！」

　　丹衡再次睜眼，瞬然一片靜寂。心臟突突跳動，止不停的喘氣，皆是在訴說方才夢境有多麼真實。房中惹眼的骨型梁柱讓他知曉，又回到了這令他萬分厭惡的地方。

　　他抹去欲從額頭留下的汗水，坐起身，摀住半張臉。

　　感覺真是，糟透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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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7-07-09 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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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脫逃

　　丹衡不知自己已經昏睡多久，但唯獨清楚一件事，便是此地不能久待。

　　此時的身體狀態不甚理想，翻下床後踉蹌了幾步，強撐著走出了門。左顧右盼，周圍空無一人，連個守衛都沒看見；寬大的走廊往前是大廳的方向，往後是什麼他並不知道，而他必須在這兩種之中選擇其中一條路走，無論哪條，都不免賭上一輪。

　　他嚥了嚥口水，確認繫在腰間的穆輝劍沒有被取走後，決定往後方探路。欲轉身時，忽然大廳的方向傳出細微人聲。

　　仔細聽，似乎至少有三個人在場。

　　丹衡更確信必須趕緊離開，但在下一刻，其中一人說了句令他不得不止住步伐的話。

　　「我找到與那護印師小姑娘同夥的人了！但……到了現場，並沒有看見那個小姑娘。」

　　是那名叫獵魅的女人的聲音，口吻聽起來有些急促，說到後來還有些心虛之感。丹衡猶豫片刻，決定前去一探究竟，輕輕地快步貼牆走，停在視線死角處，默默竊聽。

　　「妳還真有臉回來。玄鬼宗的血契，妳難不成忘了？」這次換成那名為凋命的男人說話。

　　獵魅恭敬地伏在地上，渾身顫抖著，好似受盡折辱般，無地自容。「吾宗旗幟之下，不許失敗、不容屈辱。若退無可退，殉此身、遂榮耀……」

　　凋命冷酷地問道：「那麼，妳為何還活著？失了手下、顏面塗地，竟還能厚顏無恥回到此處。」

　　獵魅抬頭瞪著他，「殤不患的幫手中有銳眼穿揚狩雲霄，獵魅至少要將這個消息帶回……」

　　聽至此，丹衡明白了為何會有如今這種場面。簡言之便是尋找丹翡的下落不成，錯估敵人實力，反被打敗，及時逃回七罪塔，也難逃死劫的懲罰。丹衡從來不明白玄鬼宗之道可謂無情無義，為何還有如此多數的信眾至死不渝地跟隨著蔑天骸。

　　追求至強的力量，即使卒身於此也無所謂嗎？

　　若是尚未完成心目中大義便殞命，那又有何意義了呢……

　　凋命面無表情，眼神就像在看棄物般，「那只要首級回來就可以了吧，殘凶就是這麼做的。」

　　獵魅欲言又止，心知肚明無論說再多都是藉口，只好將求主眼神投向沉默坐在前方的蔑天骸，顫聲道：「……魔、魔主……」

　　蔑天骸無動於衷，一心把玩著手上骷髏，看不出任何憐憫之意；哪怕這人曾是得力助手之一，也吝於給予一分關心與寬恕。獵魅絕望地欲掉下眼淚，但她非常清楚，如此並不能為自己引來注意力，只會顯得更加愚蠢可笑。

　　她心一橫，舉起魅月弧對準脖頸，高喊：「將榮耀歸予玄鬼宗！」

　　丹衡想不到獵魅看似狂妄自大，卻有著十足的骨氣；正打算回避之，清脆的撞擊聲響起，緊接著好似有什麼物體滾落地面。轉過頭，發現蔑天骸手中的骷髏已經消失。

　　「汝想做什麼？打算死在吾眼前嗎？明知世上再無人如吾這般看重生命的價值。」蔑天骸面若寒霜地問道。

　　凋命與獵魅不約而同露出困惑神情。前者開口道：「魔、魔主？」

　　蔑天骸幽幽道：「生命，是用來尊重的。因此吾殺盡世間烏合之眾。無意義的人生，是對生命價值的侮辱。那，汝又如何呢獵魅？汝這條命，可還有存在世上的價值？」

　　丹衡聽之，不禁嗤之以鼻。為何這個人……可以冠冕堂皇地說出這種話？

　　獵魅顫聲道：「獵魅……必定……尚有價值……」

　　蔑天骸冷冷地笑了幾聲，「既是如此，吾便不容許汝平白而死了。這雙眼可是見識了銳眼穿楊的奧秘，有朝一日，定可尋出獵殺英雄的計策，實是珍貴的籌碼啊。」說著，便從王座上起身走向獵魅，緩緩抬起她的下顎，窺探雙眼。

　　「吾承認了這條命的價值。因此──汝縱是想死，吾也不會讓汝死。」他接著道。

　　獵魅出神地看著蔑天骸因術法而發出亮光的眼睛，臉上泛起些微紅暈，卻在下個瞬間中了對方所施的幻覺術。她驚愕喊道：「這、這是！」

　　在獵魅角度看，眼前是一座碩大的雜木林，而在不遠處有個人影漸漸清晰，正是打敗她的強勁對手，銳眼穿揚‧狩雲霄。他緩緩張弓、射出箭矢，眨眼間獵魅身上多處要害被無數飛箭射穿，真實的疼痛感迫使她動作。

　　「呀啊啊啊啊──！」她淒厲地嚎喊，「饒了我……魔主大人、饒了獵魅！」

　　即便哭著求饒，也阻止不了狩雲霄緊接著來的無止盡攻擊。一箭穿心，一箭穿目，身軀已被射得千瘡百孔，血流如注，但由於是幻覺，因此她縱然了斷自我，也沒有辦法死去；除非打敗對方，否則永遠無法脫離此地。

　　「臨死的恐怖與痛苦，儘管品嚐吧。然後，在反覆的死亡之間，看清他的本領。」蔑天骸殘忍笑看整個身體直如木板的獵魅，「掙扎三日三夜後，再技淺如斯，也有擊敗狩雲霄的可能。還是說，汝的心靈會先承受不住而崩潰呢？哈哈哈。」

　　凋命的冷汗浸濕鬢髮。他嚥下口水，微顫問道：「魔主，是否還有凋命可為您效勞的？」

　　蔑天骸坐回王座，傲慢道：「去看那護印師醒了沒有。」

　　「是。」說著，凋命轉身欲走向走廊。

　　丹衡驚回神，暫時拋開方才所見的震撼場景，忍痛跑往走廊深處。每踏出一步，都是對雙腿沉重的負荷；每吸一口氣，胸腔就像烈火在燃燒般刺痛。他握緊象徵護印師榮耀的穆輝劍，將希望全押在這條未知的道路上，再如何痛苦難耐也不允許自己停下，因為心裡十分清楚，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能逃走的機會。

　　好好把握時機，是這樣沒錯吧？森羅枯骨。

　　然抱傷奔走終究比不上一個身體健全之人，消失於蔑天骸房間一事很快被凋命發現，在見到丹衡蹤影時，凋命加緊追上，一邊朝著前方大喊：「快攔住他！」

　　糟了，埋伏！丹衡暗叫不好，隨即四名黑影出現在前方，各個手持武器迎面而來。他發現四人後方是一扇門，立即燃起拚命的動力，加快腳步，順勢拔劍揮舞，大聲念道：「丹輝劍訣‧烈華誅夜！」

　　身體迴旋數圈的同時劍鋒指地，環形法陣由地面憑空而上，他用力舉劍，陣眼與外廓分別朝相反方向快速輪轉，多片葉形光刃爆發而出，疾飛四散，狠準地爆裂其中二名玄鬼宗黨羽的頭部，景象同招式名稱一樣壯烈炫華。丹衡矮身避過攻擊，劍擋寒光，抬起腿朝對方胸口重擊，反手一砍，人頭落地。

　　最後一人煞住腳步，先是閃過光刃，而後與丹衡交錯換位，站到趕上的凋命身旁。後者暗示包抄，但沒等人行動，丹衡再次喊招，直接將門爆出一個大洞，漫煙飛塵遮蔽掉所有人的視線。

　　然而在塵消之時，丹衡愣了。

　　門後面並不是接續的路，而是一望無際的岩山枯石。

　　冷風狂亂地吹散他的頭髮，陣陣吹過面頰，襲進心底，呼嘯聲似是在取笑他的一切作為終歸無用。目光下移，七罪塔魆黑堅硬建築好比張牙舞爪的妖物之口，人與地面距離甚大，一躍而下不死也殘命。此時丹衡感覺就像被人從頭灑了一盆冷水，驚詫無語。

　　「哼，果真是個傻子，魔主派人在此守候實為明智之舉啊！」凋命持寒獠鉤直指丹衡，「想逃出七罪塔，可沒這麼容易。」

　　丹衡冷眼對視。

　　「如果乖乖束手就擒，可以考慮免除這頓教訓。」玄鬼宗弟子也跟著叫囂。

　　丹衡沉默片刻，倏然出劍攻擊。兩人察覺動作趕緊跳開，不料丹衡劍端轉向，從地上屍體的衣服內挑出骨白風笛，奮力朝天際扔去，二者表情乍然失色。

　　「可惡！休想逃！」凋命先發攻擊，卻揮劍落空，丹衡早先一步躍出洞口。

　　魑翼從遠處疾駛而來，精準地勾住丹衡的手，展翅上翔。凋命啐了一口，將內力貫滿寒獠鉤，喝聲施力，詭藍氣勁隨刀流擊向魑翼。巨響之後是骨頭碎裂的聲音，魑翼一邊翅膀被毀壞部分，墜向闇之迷宮。

　　「唔！」丹衡攀緊魑翼腳部，盯著越來越近的地面，眼神凜然。

　　「碰──」

　　轟響伴隨沖天塵土炸於迷宮某處。由於距離過遠，加上煙霧瀰漫數尺範圍，站在七罪塔最頂端的凋命與玄鬼宗弟子看不清底下狀況，只好折返進塔內。

　　凋命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決策，掏出風笛甩到空中，對下屬道：「向魔主稟報此事後帶著人手進迷宮，我先下去查探情況。」語畢，乘魑翼飛向丹衡落地處。

　　玄鬼宗弟子領命行事，急奔至廳內時，卻見蔑天骸儼然熟知事情經過的樣子，神態自若地道：「半個時辰內，吾要見到人。」

　　下屬感到十分意外，頓了頓後隨刻應道：「遵、遵命！」

　　「還有，絕不能讓他進入洞穴內。無事便趕緊去吧。」

　　那人再次應答後轉而去尋找人手。

　　蔑天骸瞅著閃爍著瑩亮光芒的天刑劍，勾唇笑道：「給了汝一次機會，可別讓吾失望了啊。」

　　暴擊所造成的飛沙走石總算逐漸安穩下來，消散後只見散落一地的碎骨和佈滿裂紋的巨大魑翼頭骨，不見人影。突然一聲切裂，頭骨驟碎成屑，丹衡蹣跚走出。

　　好在落地之刻有以內力緩衝，不至於摔成肉泥，可運功太急，氣息不順，集力不足，身體仍舊承受了非常大的衝擊傷害。沒走幾步便嘔出一口鮮血，丹衡憤然抹去欲從嘴角流下的血珠，強忍住骨架欲散之痛，一拐一拐地仗劍前行。

　　他手附胸膛，確認除了瘀血外沒有其他內傷，是件值得慶幸之事，於是打起精神加快腳步，欲尋找迷宮出口。張望多時，發現除了眼前散發詭異綠光的洞穴外，便是霧氣繚繞的幽黑大條道路，不見盡頭，更無生物。

　　待猶豫時，後方傳來一陣冷笑。

　　「看來沒死成啊，省的麻煩了。」凋命漸漸靠近，手上的寒獠鉤透出寒寒陰光。

　　「又是你……」丹衡蹙眉，舉劍迎戰。

　　「哼，這次不會再放過你了。接招吧，枯骨‧朽心！」凋命體內經脈循環加速，舉起武器時，寶藍鬼焰充斥整體，踏出一步後直向丹衡衝去。

　　丹衡提劍擋下攻擊，卻錯估了敵方實力，強烈內勁透過武器穿至自身，險些被壓制。他及時側身閃開，退至洞穴邊，還在思忖著如何應付，下一波招術又朝他而來。

　　「嘖、」丹衡指尖撫劍，由下至上，霎時劍體綻光，一束金痕自鋒端直出，憑空展成陣環，「丹輝劍訣‧聖芒避邪！」多道刃風颳起炙流，化開冷冽氣勁，往目標疾駛。

　　凋命一面退後，一面揮轉雙鉤抵禦，雖然動作極快，還是不敵接二連三的襲擊，身上多處被劃出數道血痕。他踩上枯樹，借力迴旋，躲過光刀行徑軌跡，高舉雙手，欲從丹衡側邊劈下。

　　丹衡再次舉劍相撞，順勢回身轉了一大圈，整個人進了大半個洞穴口。

　　凋命站穩腳步後見狀，表情大變，激動喊道：「快離開那裡！」

　　丹衡十分困惑，「啊？呃──！」

　　忽地一股強勁的拉力將丹衡吸進洞穴裡。

　　「不好！」

　　洞穴綠芒一閃一爍，似是在警告外人勿進。凋命正惱著該如何是好時，援兵終於到場，數名玄鬼宗黨羽規列成隊，為首者恭敬道：「凋命大人，部下們都準備好了。」

　　凋命沒有回頭，也沒有答話。

　　為首者一愣，喚道：「凋命大人？」

　　凋命這才一臉陰鬱地看向眾人，嚴肅道：「速速向魔主回報，護印師丹衡被……吸入迷宮洞穴裡了。」

　　在場人震驚地倒抽一口氣。

　　「杵著做甚，快去！」凋命怒喊道。

　　「是！」其中二名下屬疾疾退場。

　　「可惡，太大意了……」凋命懊惱地扶住額頭，喃喃道：「這可是那位大人為了防止人類逃跑的異元結界啊……這下可難辦了……」

　　丹衡覺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

　　待他起身時，發現自己坐落於一處廣大的草地上。溫煦清風拂面而過，似乎還飄散著些許花香，沁人心脾；草木颯聲清脆，暖陽照耀大地，湛藍青天唯有幾朵飄雲，氣候甚佳，就同蔑天骸帶他出門那日的天氣狀況。

　　等等，蔑天骸？

　　丹衡倏然想起自身本不應該出現在此地，正打算撐劍站起，卻摸了個空。再看腰間，同樣不見穆輝劍，連條劍穗的影子都沒尋到。

　　「我的劍呢？」他著急得到處尋找，仍是未果，不安感直衝心頭。

　　任由淋漓的汗濕了裡衣，丹衡並不放棄，此處找過便去另一邊查看，如此來回數趟，長時間彎腰令他渾身疲憊，蹲下身都有些顫抖。

　　當他專注一致於尋劍時，一個溫和的女聲傳進耳裡。

　　「衡兒這麼勤快的做什麼呀，別又是抓蟲子嚇妹妹了哦？」

　　他驀然止住動作。

　　熟悉的語氣，熟悉的音調，熟悉的溫柔。

　　只是，好久不見。

　　丹衡緩緩地轉身，在一睹來者面目時，原先還感懷疑的心瞬間動搖。他啞了好一會兒，嘴巴一張一合，過多情緒堵在胸口，一時之間不知該從哪兒說起，最後只抖著身子喚出二字：

　　「……母親……」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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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5)

8樓發表於: 2017-07-09 14:4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九》＃

　　蔑天骸睨著單膝跪在地上的玄鬼宗之眾，良久不語。

　　凋命猶豫著是否該發話，然而在蔑天骸的威勢之下，他一句話也吐不出來，只能同其他人一樣的動作，大氣都不敢呼出。

　　蔑天骸轉而望向深邃洞穴，冷漠道：「可知此穴危險性。」

　　除了新加入的信眾外，玄鬼宗絕無一人不知曉七罪塔外三道機關的由來及奧秘，而最可怕的，絕非此迷宮莫屬。

　　迷宮中的洞穴並不是出口，而是通往異世界的入口。那個世界即是人類自會思考起，記憶中最為深刻的印象所構築而成。印象可以是好、是壞，也可以是人、事、物，但只要被印象中的東西纏住，困在此境地，沒有足夠強大的修為，平常人並沒有辦法全身而退，意識只會留在那個世界，永遠出不來。

　　畢竟是那位大人所設，讓人類沉浸在美好的印象中喪志，抑或者在恐怖的回憶裡過得生不如死。前者或許還好些，但結果遲早會同後者一樣，終歸一個死字。

　　如今丹衡誤入洞穴，就算是蔑天骸想找，也很難與他的世界聯繫上。

　　見到自家魔主難有的憂慮表情，凋命深感罪惡，總算是鼓起勇氣道：「魔主，凋命自願去尋找護印師下落。」

　　不想蔑天骸根本不給面子，一句話便將他的自信打得煙消雲散：「讓汝進去，然後呢？不僅找不到人，也跟著一同死在裡面嗎？」

　　凋命咬著下唇，識相地閉上嘴巴。

　　蔑天骸閉上眼睛，吸一口氣，再次張開雙目。他攜上天刑劍走向洞口，命令道：「凋命，讓人守在此地待吾把人帶出來，而吾不在的這段期間，汝負責打理好七罪塔內公務之事。」

　　凋命與眾部下訝然道：「魔主！您隻身前往太過危險！」

　　蔑天骸指撇了句「天刑劍會為吾指引方向」後，頭也不回地進入洞穴中，留下呆若木雞的一群人在原處。

　　凋命握緊拳頭，朝地面重重捶了一拳，驚嚇不少人。抬頭時表情駭人，語氣死沉，「依命行事吧，魔主肯定很快就會回來的。」

　　明明自那時候開始，就誓言不給魔主添麻煩、扯後腿。獵魅同樣懂此道理，卻還是任務失敗，自己才會覺得十分可恥……

　　但現在看來，自己似乎並不比她要更能幹，不是嗎？

　　凋命扳著臉交代任務後，乘著魑翼先行離開。

　　蔑天骸瞅著手中光輝逐漸黯淡的天刑劍，心情有些急迫。

　　都到了這一步了，別還出什麼岔子啊。

　　他無心在意洞穴散著的白霧阻擋視線，專心以靈能催動天刑劍，循著光芒所指處前行。速度實快，直到踩到一個怪異的隆起物才停下腳步。

　　堅硬度不同岩石，且還有鐵器撞擊的聲響，推測是類似刀劍一般的物品。他定睛一瞧，忽覺那劍越發越眼熟，拿起來仔細端詳後才想起主人為誰，即是與心中所念者同為一人。

　　蔑天骸輕哼，「居然將自己的驕傲與尊嚴遺棄在這裡，丹氏都是這麼授人子弟的嗎？」說著，步伐更加快捷地朝著最深處走去。

　　背影隱沒在茫茫白霧之中。

　　丹衡傻愣地跟著那位與母親有一樣長相的女人攜手走了一段時間，待他回神後，才驚覺不知何時被帶來一座繁花盛開、樹木茂盛的庭園。園中有兩張小椅子，一張木製圓桌，桌上擺著三碗看起來似是剛煮好的雞湯，熱氣騰騰，香味四溢。

　　這讓他不禁想起年幼時，在訓練結束之刻，母親一改嚴師氣質，做回原本的慈母形象，細心地為他備上一盅雞湯，並摸摸他的頭，說著「衡兒之後肯定會是個偉大的護印師。」

　　眼神堅定而有信心，但也流露出幾分丹衡看不懂的情緒。在長大些，回想起母親託付天刑劍給自己那日所說的話，才理解那樣的神情表達的是什麼意義──

　　不捨與自責。

　　往事歷歷在目，至今仍無法忘懷那盅湯的清香味道，以及母親充滿期許的眼神及話語。

　　「看你累得。坐著休息吧，湯快趁熱喝。」女人笑著招呼丹衡，見對方一動也不動，又道：「衡兒怎麼杵在那兒呢？」

　　丹衡沒有答話，目光直對地板，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

　　女人牽起他的雙手，關切地注視著他。「怎麼了，不舒服嗎？」

　　丹衡與其對視，語氣萬分自責：「母親、我……我弄丟了。」

　　女人有些納悶，微微偏頭問道：「弄丟？弄丟什麼了？」

　　「弄丟……最重要的東西。」丹衡看著母親的臉，情緒有些難以平復。「對不起，我沒有達成使命，沒有保護好丹翡……」

　　女人縱然滿是疑惑，還是伸出手摸上丹衡的臉頰，淺淺地對他微笑。

　　「傻孩子，你在說什麼呀，小翡很快就會回來的，她跟我說要去採花呢。」

　　「採花……」

　　童年回憶再次出現在腦海中。

　　他清晰記得，母親帶著他與丹翡兩人到鍛劍祠後方的小山裡砍柴摘草藥的光景。丹翡特別喜歡山腰處的某條小溪，因為附近開滿了各式各樣、不同顏色的花，只要工作結束，一家三口都會到此處採些花草回去做擺飾或泡茶。為了討母女歡心，丹衡還曾為了摘花在山裡迷路，蹲在樹下哭了大半天，直到母親帶妹妹回家之後重新上山尋人才發現。

　　明明哭得眼睛都腫了，依然嘴硬地說著自己沒有哭。母親也只是笑笑，沒有戳破謊言，牽著他的手慢慢走下山。

　　也因為有那次教訓，兄妹倆即使長大成人了，上了山丹衡還是不允許丹翡遠離自己視線。

　　失去家人的感受，他不想再體驗一遍，哪怕對這座山再熟悉不過。

　　「丹翡她……」丹衡咬著牙，甚是失落的模樣。

　　女人親暱地揉了揉他的頭，「衡兒是不是做惡夢了？不要擔心，我一直都在。」

　　丹衡聽至此，長久以來存在心裡最深處著的那份空虛，似乎被什麼給補上了。

　　他哽著一口氣，苦澀地吐出一句話：「……謝謝。」

　　女人頓了下，笑出聲來，「謝什麼呀。」

　　丹衡抿著唇，好久都不說話。

　　「衡兒，你今日怎麼如此奇怪？」女人露出擔心的表情。

　　別以那種眼神看著……

　　丹衡終是狠下心，搖頭淡道：「我該走了，母親。」

　　「走……去哪兒？」女人勃然變色，十分詫異。

　　「取回天刑劍，並且找到丹翡和父親大人留下來的穆輝劍。」

　　「你在……說什麼？衡兒？」女人抓住丹衡的手臂，雖然力氣不大，但丹衡卻不忍拍開那雙手。見對方不為所動，她急切地問道：「什麼劍？我聽不懂──」

　　丹衡深深吸氣，穩住思緒，沉重道：「我真的必須走了。」

　　女人慌張地欲掉下眼淚，「到底是去哪兒？衡兒，在這裡不好嗎？」

　　丹衡閉上眼睛。

　　「這裡很好，謝謝妳，讓我再次見到母親。」

　　如果可以，他也想就此沉浸在幻覺裡，看著好久不見的母親，告訴她，自己有多想念她，多想變回幼年純真的時候，一家人平平安安的過著平凡人的生活，沒有神誨魔械，沒有妖魔，也沒有護印師的使命。

　　真的，太累了。

　　自小他便明瞭，丹氏在眾護印師家族中佔有一席之地，即便二十多年前剿殺魔族的任務失敗，重創丹家，丹氏族人所剩無幾，大家對於丹氏實力的確信度仍沒有變化，全心將天刑劍寄託在此，甚至最後唯剩丹氏兄妹二人，也無人有異議。

　　越是肯定，背負的壓力也就越大。作為丹家長子，他一肩扛起所有職責，與妹妹守在鍛劍祠，不問世事。看似有著雄心壯懷，可誰又曾想過兩人的感受呢？

　　但是，有了母親那句「我一直都在」，丹衡心裡踏實了不少。

　　原來他並不是孤單一個人奮戰。

　　丹衡想著，一股暖流漸漸滲透已經乾涸大半的心靈。

　　「想通了，便不須如此多言。」

　　丹衡驚訝地欲睜開眼，一隻冰冷的大手便附在他的雙目上。

　　「別動。」渾厚嗓音出現在耳邊，距離之近都能感到吐息灑於脖間，令他癢感難耐。「閉上眼睛。」

　　丹衡這是第一次這麼聽蔑天骸所說的做。

　　蔑天骸將丹衡整個人扣進懷中，迫使女人放開手，而後舉起天刑劍，發功、刺入她的胸膛。對方頷首看著沒入體內的劍鋒，沒有痛覺似的抬眼對望，瞬間身體越發越透明，連同四周環境，緩緩飄散開來，現出原本的石壁。

　　他放下天刑劍，同時鬆開懷裡的人，看了看掌心些許潤澤，回望丹衡的背影。

　　丹衡佇立在他身前，毫無動靜。

　　「此地不宜久留，盡早離開。」蔑天骸繞過人走了幾步，發現沒有跟隨的腳步聲便又停下。

　　丹衡沉著一張臉，顯然心緒尚未平復。

　　蔑天骸微蹙眉，欲發言卻又止住，走向丹衡，一把抓起他的手走人。

　　「唔！」丹衡挫不及防，差點撲到蔑天骸背上。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穩住步伐，不禁怒道：「你做什麼！」

　　蔑天骸無心理會，我行我素地直徑往裡走。

　　「放手！」丹衡奮力抽手，沒想到力氣竟抵不過同樣是男人的蔑天骸，這使他感覺非常不好。嘗試多次掙扎，手腕都要被扭傷了，歸是無用，還是放棄。

　　兩人達成默契的寧靜，洞穴內除了行走的回響外，再無其他，霧氣繚亂更顯死寂；異光不知源處，在凹凸不平的牆面上波折舞動，就像一面光布正被互相拉扯。約莫走了半個多時辰，蔑天骸無預警停止前進。

　　丹衡這次煞車不及，筆直地撞上對方肩膀。

　　「你──」丹衡話未說完，突然前方扔來一把劍。他敏捷接住，一瞅其劍後難掩驚喜，表面倒是矜持無比，咳了幾聲後道：「怎麼會在你手上？」

　　蔑天骸卻答非所問：「蹲下。」不等丹衡反應，手附肩頭就把人壓下。

　　「呃呃、」丹衡瞪著單膝跪下身的蔑天骸，霎現一時的些微好感瞬間消逝。但沒想到，蔑天骸接下來的舉動著實讓他受到不小驚嚇。

　　蔑天骸臉色暗沉，額角冒現明顯汗珠，呼吸急促，整個身體有些搖晃。此人最好顏面，能讓他有這般神態，所承受的必定是極大苦痛。他緊抓著丹衡雙肩，低聲喘道：「待會兒不准、睜開眼睛……無論聽見任何聲音也不准。」說完，身體接近，摀住丹衡耳朵，腳底下浮現巨大的魔紫法陣。

　　丹衡還感莫名其妙，霎時間周圍景象開始扭轉、流動，白霧染上腥紅，附著於牆上，形成塊狀岩石，快速蔓延整壁。

　　蔑天骸朝他大喊。即便耳朵因為被魔力阻擾聽覺，還是能夠從對方嘴型知曉所言為何：

　　快閉上！

　　丹衡立即闔眼，頓時陷入黑暗深淵。

　　過於寂靜，靜得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不見，就像聾啞了一般；目不能視，找不到追尋方向，心慌無際，極度沒有安全感。若不是持在手上的穆輝劍如此真實，都要覺得自己欲失去五感，慢慢蒸發、消失，也不會有所察覺。

　　這種樣子會維持多久？

　　比起無聲黑暗，丹衡更擔心母親面容出現在腦海裡，流著淚問他：「為何不留下來？」

　　他使勁讓自己放空，摒除雜念，沉心運氣；一方面給自己定心，一方面維持肌肉耐力，穩定身形，以防不支久跪而倒下。幸虧本身極具耐性，修為足夠撐力，一跪便是兩個時辰過去，也不曾變動過分毫，如同石頭似的。

　　正當他猶豫該不該向蔑天骸說話時，摀耳的雙手動了動，無力地垂了下來。

　　「丹氏護印一族嗎……哼，麻煩的天刑劍啊。」

　　首先聽見的，是個清冷的女人嗓音。丹衡震住身軀，明顯受到動搖，但還是強忍下內心激動，閉目不語。

　　不久，傳來另一道死氣沉沉的老者說話聲：「大人，您看如何？」

　　那個女人又道：「還用如何？全部殺了。」

　　丹衡冷汗直冒，眉心都擠在一塊兒，運轉的功體也生生被打住，疲倦感剎那間襲捲而來。環境貌似換到另一場面，氛圍充斥著說不出的壓抑感；除了颼颼冷風外，還有瀕死之人的孱弱喘息。

　　即使音量細小，丹衡依然能聽得出來，此與方才說話的女人為同一人，只是口吻與氣勢相差甚大。女人輕輕地笑了幾聲，艱澀地道：

　　「是我……對不起你……」

　　蔑天骸一聲悶哼，直直倒在丹衡肩上。

　　丹衡沒料想突發狀況，下意識張開眼睛。同一時間，崩裂聲音乍起，他只來得及捕捉到一個黑髮女人躺在地面上的身影，石穴便分崩離析，好似被施力從內部強行炸開般，大小不一的碎塊噴散開來，砸斷枯木，撞裂石山。

　　他震驚地看盡一切過程，尚未將現下情形消化完畢，身上的人突然有了動作。

　　「嗚！」

　　蔑天骸抱緊丹衡，埋首在頸間，不停發抖。沒辦法看清表情，只聽見他不停重複一句話：

　　「醒醒……快醒過來……醒過來……」

　　這是……魔愣了？

　　丹衡僵直著背，推也不走打也無反應，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覺蔑天骸越摟越緊，壓得他呼吸困難，骨頭欲斷裂之感，狀態非常不妙。

　　這樣下去會窒息的……！

　　丹衡慌忙地想著解決之道，急中生智，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將幼時哄妹妹睡覺的辦法拿出來用。

　　既然是惡夢──

　　丹衡回抱住蔑天骸，脹紅了臉，鼓起無比的勇氣吞吐道：「別怕，我、我會保護你。」想了想，補上一句：「我在這裡，所以不用怕。」

　　如同母親對他說過的話能安撫情緒，或許在這種時候能適用也說不定？

　　只不過丹衡現在最想做的便是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奇蹟的是，說完那些難以啟齒的話語後，蔑天骸氣息漸趨平順，不再顫動；聲音越發越輕，最終靜了下來，沉沉睡去。但當身體一旦放鬆，丹衡必須得承受住對方全部的重量，為此他差點折到腰筋。

　　「嘖……」丹衡偏過頭瞅，只看得到蔑天骸黝黑的後腦勺。為了不讓人滑落下去，環腰定身，慢慢坐下。

　　非常無言。

　　現在……又該怎麼辦？

　　《絆‧緣》全文完

－－－－－－－－－－

以上！感謝閱讀至此的道友們，歡迎感想留言哦～（雙手合十）

[ 此帖被friiwolf在2017-07-09 17:1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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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4)

9樓發表於: 2017-07-15 21:0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寫得真好看~樓主麼麼噠~~~
好久沒完整看完一篇蔑衡文了，感覺兩人的情愫越發生長了~(？)
看到葛格以為咩總對他做了那種事的時候笑了出來~
好像每篇蔑衡文葛格都會胡思亂想什麼的！XD
期待下篇喔~獻花~

悠絃撫盡燭幽遠，獨承飄渺拭凜鋒。
清淺明鏡見分明，瞬息莫測渟淵中。
少時懷璧何來罪，良玉抱瑕又奈何？
七業盡釋遠浮雲，兩袖輕揚逸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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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7.09【蔑衡】《絆‧緣》0~08F，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