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07 【人覺非常君與習煙兒親情向】相依為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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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泠雙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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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

樓主發表於: 2018-03-07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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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7 【人覺非常君與習煙兒親情向】相依為命（上）

上·覺君
    人覺非常君每次看到自己鬼體的臉就特別煩躁。
    彷彿不斷地在提醒著他那悲慘的過去與黯淡的童年生涯。
    偏生他又不能把這份煩躁表現出來，畢竟這個孩子是他為自己留的後路，只得戴著偽善的面具，日復一日地教養與照顧他。
    他總是不自覺地把自己投射在了這個孩子身上。
    卻又覺得自己當年尚且不是這樣。
    他是有過父母的，然而父母卻早早放棄了撫養他的責任，或許他們是死了，或許他們只是人鬼殊途，天涯不相見。
    他們只給他留下了一個人鬼之子的身份。
    總而言之，自他記事起，便一直跟在一個老乞丐身邊，老乞丐對他很好，他幼年的日子雖是過的苦了些，但是營養倒還是跟得上。
    他們在鬼族與劍族的交界處乞討，流浪，過著有了上頓沒了下頓的生活。
    他本也不叫非常君，非常君此名，乃是玄尊後來所賜。
    為了成為非常君，他捨棄了自己的名字，捨棄了過去，捨棄了和過去相關的一切。
    然而歲月久遠，就算他欲想起自己的本名，也只是一片空白。
    是不願想，也是不敢想。
    那段時間雖然苦，年幼的他也會有嫉妒與不甘，但老乞丐常教導他要服天命，你現在還小，尚不知有什麼樣的天命在等著你，或許不起眼的小乞兒就成為了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年幼的非常君常常做著自己成為大英雄，風光無限的夢。
    夢醒過後便又是殘酷的現實，天為被地為席，殘羹冷炙便已是萬幸。
    突然有一日，老乞丐說他路上撿了很多錢，他們歡喜地一起去一家小酒樓，打算好好地祭祭他們的五臟廟。
    「老乞丐我啊，可忘不了這家肉的滋味哦。」
    年幼的非常君似懂非懂。
    方下第一筷，已覺得是人間至味，此生無憾。
    老乞丐敲敲他的頭，只說你人生路還長，莫急著下定論。
    食客們熱熱鬧鬧的，暖陽也熱熱鬧鬧的。
    熱鬧轉眼就變成了冷寂與安靜。
    「他是鬼族！」一名佩劍的劍客方走進酒樓，便面帶不悅地指著他說。
    一時間，眾人驚怕，恐懼，憎恨，憤怒的眼神都投向了非常君一個人。
    「趁他還年幼，趕快抓起來殺掉，免得日後成為禍患。」食客們開始竊竊私語，並且這樣的議論聲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大。
    老乞丐反應了過來，將他往酒樓外一推。
    「快跑！」
     年幼的非常君從未感覺自己跑的如此快過，然而乞丐已經老了，跑不動了。
    見得那些可怕的眼神漸漸變成了烈火，將老乞丐燃燒殆盡。
    非常君再也不相信所謂的英雄了，世界上根本沒有所謂的英雄，有的只是居高臨下的俯瞰與不可一世。
    他痛恨劍族，痛恨世間的一切，痛恨所有讓他痛苦的事物。
    那之後他便遇到了所謂的九天玄尊。
    九天玄尊收他為徒，欲培養他成為人之最，卻把他關在見不到天日的地方，以他為恥，他聽著那些有著名正言順弟子名分的人歡聲笑語。
    而他，只有在九天玄尊在的時候，方能獲得一絲光明。
    然而他卻無能為力，只任由溫順偽裝，隱忍不發，他想要成為人之最，通過玄尊或許是最好的方式。
    人覺非常君的手卡在熟睡幼童的脖頸上很久了。
    九天玄尊以他為人鬼之子的身份為恥，他又何嘗不想真真正正做一個人呢？
    於是在他歷練的這段時間，他逼出了自己的鬼體。
    沒有名字。
    只是個孩子。
    只要他輕輕一勒，他便是個完完全全的人了。
    然而面對孩子那張懵懂無知的臉，他又回想起了自己的幼時。
    思索良久，直到孩子睜開眼，疑問地說了句：「父親？爹？」
    非常君負手而立，只道了句：「稱我為‘覺君’便好。」面上仍是掛著他最為厭惡的卻也最為有用的假笑。
    孩子「嗯」了一聲。
    「覺君。」
    明月不歸沈里，恰有明月高懸，繁花正盛。
    非常君也漸漸習慣了鬼體的存在，總是跟在自己身後圍著自己轉的鬼體。
    他還沒有名字。
    看著他活蹦亂跳的樣子，非常君覺得任由他這樣也不錯，為他取一個名字，教他認字讀書。
    非常君有的時候也會帶他去尋美食，自己的鬼體，好像對食物特別敏銳，有他在，他總是能找到美食。
    他對鬼體的容忍與日俱增，同時對鬼體容貌的厭惡也與日俱增。
    非常君十分訝異一個人的內心竟然能出現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然而這又是不可爭辯的事實。
    非常君如往常一般上雲海仙門報告情況，當然要避開玄尊那些寶貝徒弟們和他最寶貝的兒子。
    玄尊只對他說了一句：「你命格不適合當人之最。」
    長久以來的隱忍和努力便如這句話一般成為了泡影。
    「去學著如何輔佐人之最吧。」九天玄尊繼續道；「他叫浩星探龍。」
    非常君的面上平靜如常。
    「是。」
    非常君在外面遊蕩了很久，遲遲沒有回明月不歸沈。
    他感覺自己擁有了一切，又好像什麼都沒有，仍是當年那個無力的只能看自己重要之人被活活打死的小乞兒。
    嫉妒之火如野草般瘋長，又反噬這些野草而燎原。
    他必須成為人之最，他不甘心。
    正這樣思索著如何成為人之最，不知不覺間竟又是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這個地方卻傳出了飯菜的香味。
    只見一個孩子如兔子般蹦了出來，臉上烏黑一片，眼眶中還噙著眼淚。
    「嗚嗚嗚，覺君，你總算回來啦，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呢。」
    「你怎麼搞成這樣？」非常君沒有看到那張幼時的臉，心中似乎松了一口氣。
    「我發現我很喜歡食物的煙氣，吸煙氣久了就成了這樣啦。」孩子語氣調皮可愛。
    「這樣覺君你就不用看到我的臉了。」他說的聲音很小。
    非常君當做沒有聽到。
    「哈，既然你這麼喜歡煙氣，便叫你‘習煙兒’如何？」非常君半開玩笑道。
    「習煙兒，我喜歡這個名字。」
    那一頓飯菜的滋味十分美妙，似是重拾，似是新生。
    一無所有的非常君只剩下了習煙兒。
    有生之年，便與你相依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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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泠雙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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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

1樓發表於: 2018-03-08 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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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習煙兒.txt

下·習煙兒
    習煙兒臨死前只有一個願望。
    僅僅是希望覺君不要忘了他而已。
    習煙兒過的歲月太漫長了，漫長到他已經記不起自己為何好食煙氣，為何照顧覺君衣食起居，這些彷彿成了烙進他骨子裡的事情，即便覺君哪一日為尋天下美食而外出，他也會習慣性地多添一幅碗筷。
    然而，這漫長的歲月中他卻沒有長大一分。
    他只能看著別人長大。
    習煙兒依稀記得自己曾經有個很好的朋友。
    其音容笑貌卻也是記不太清。
    那時他根據覺君的吩咐正在後山撿白羽松枝煮茶，煮起來又沒有半點味道，他也不是很明白覺君為什麼有如此奇特的口味。
    可能各種美食吃多了，反而尋求獵奇的口感了吧。習煙兒暗自這樣揣度。
    他便是在那個時候遇見那個孩子的。
    那個孩子站在高高的樹杈上，見到他絲毫不懼，居高臨下地問他：「餵，你怎麼臉黑黑的？」
    習煙兒下意識地回答道：「因為我喜歡吸食煙氣啊。」
    「真是個奇怪的人。」說罷他三下五除二地從樹上爬了下來，身手矯健，像只猴子一樣。
    「鳥蛋吃過沒？天下絕頂美味。」他攤開掌心，幾枚鳥蛋瑩白如玉。
    習煙兒跟在覺君身邊偌久，自然是吃遍天下美味，對這等山野粗食自是不以為意，只說了一聲：「麻煩讓一下，我還要撿松枝呢。」
    那個孩子閃身躲到一邊去不知道在弄些什麼，習煙兒也總算是撿了一簍松枝，欲回明月不歸沈。
    走的時候突然被拉了一下衣袖，孩子眉眼彎彎，給了他一枚燙手的鳥蛋：「嘗嘗？」
    習煙兒拗不過，只得吃了一枚鳥蛋，覺得噴香撲鼻，絲毫不比那些珍饈差。
    「吃了我的蛋，就是我的人了，小黑臉，和我做朋友吧。」那孩子理直氣壯地說道。
    朋友？習煙兒思考起朋友一事，只想到了經常來蹭吃蹭喝的覺君的朋友庭三帖，不禁為那個人的厚顏無恥一陣惡寒，但是覺君每每和他一起把酒言歡的時候，又總是表現的十分愉悅。
    「好吧，我就交下你這個朋友了。」習煙兒道。
    「那明天見！」那孩子便如兔子一般撒開跑了。
    習煙兒煮著茶，看水霧裊裊，思考著在後山發生的事，又想的頭痛，看覺君悠閒地在一旁看著，便問道：「覺君，什麼是朋友？」
    「朋友，是能與你共享喜悅與悲傷的人，習煙兒，你去後山發生了什麼？怎麼突來此種問題？」人覺非常君略帶好奇。
    習煙兒便一五一十地全盤托出。
    「交朋友是件好事。」他的覺君如此說道：「習煙兒，恭喜你交到了一個新朋友啊！」
    溫柔平靜，一如往常的覺君。
    卻不知他的覺君，暗暗地嘆了一口氣。
    習煙兒不知道，只感到非常高興，以後他也有可以傾訴的對象了。
    日子便如流水一般潺潺。
    他和他的朋友在後山玩遍了各種花樣，會學著新奇的話本上演大鬧天宮的故事，也會跑遍整個山林去找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兒，自從發現習煙兒會做飯，而且水平不差後，他們就經常在一起開小灶，以地為席，以天為被。
    習煙兒覺得交到這個朋友真是太好了。
    好到他有的時候甚至忘了覺君的存在。
    他的覺君便在他晚歸時，佯裝落淚，一幅有了朋友忘了爹的樣子。習煙兒便吐吐舌頭，給覺君做飯去了。
    庭三帖偶爾來串門，聽習煙兒講著他和他朋友的故事，一起哈哈大笑，習煙兒倒是覺得這個人從沒有現在這樣可親過。
    「你不擔心嗎？」庭三帖望著遠去的習煙兒，這樣問著非常君。
    「有些事，他總是要明白的。」非常君眉頭微蹙，長嘆了一口氣。
    兩人便在靜默中喝起了茶，霧氣蒸騰，不知是蒙了煮茶人的眼，還是喝茶人的眼。
    他的朋友日漸高大起來，漸漸有了少年人的影子，身手也矯健了許多，同樣的，來後山的次數也變得越來越少。
    習煙兒常常望著上山的路，悵然若失。
    他看著自己仍如稚齡幼童般的四肢。
    那段時間習煙兒每天晚上都要喝一杯牛奶，卻仍然沒有長大的跡象。
    「覺君，我是不是不會長大？」習煙兒吃飯的時候突然說了一句，他正在往碗里夾一塊排骨。
    非常君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習煙兒卻已經明白了。
    他再也沒有碰過牛奶。
    他的朋友已經和他完全不一樣了。
    四肢和五官已經完全長開，帶著少年人的意氣風發和青年人的略顯青澀。
    「習煙兒，今天我來告訴你一件喜事，我要成親啦，她是個可愛的姑娘！」他的朋友說起成親，臉上竟微微泛了紅。
    「恭喜你。」習煙兒由衷地祝福道。
    習煙兒看著他成親，生子，孩子長到他們當年一樣大，長到能夠獨立，帶著少年人的意氣風發與青年人的青澀。
    終於他的朋友也接近風燭殘年。
    習煙兒趕去見了他最後一面。
    他已滿頭白髮，雙眼混沌，臉上的褶子堆了一層又一層。
    習煙兒卻仍是稚齡的幼童模樣。
    此刻他們看起來不像是朋友，倒像是祖孫多一點。
    「吾友習煙兒。」
    明明已經那麼大年紀了，卻如孩童時那般狡黠。
    「當我發現你不會長大時，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他說著這些話，已經稍稍有些吃力和遲鈍。
    習煙兒只覺得淚水蒙蔽了他的視線，聲音哽咽，幾不成句。
    「一位身穿黃袍的仙人告訴我，你是山中的精靈。」
    「精靈嘛，又怎麼會長大呢？」
    他的朋友道，像是說給自己聽，又像是說給習煙兒聽。
    然後他的朋友便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習煙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明月不歸沈的，只知道一個很重要的人離開了自己的生命之中。
    非常君難得下了一次廚，儘管也只是溫一杯牛奶而已。
    習煙兒看著那明黃色的背影為了溫一杯牛奶而忙來忙去。
    「覺君，我只有你了。」
    「是是，你永遠都是我的習煙兒。」
    習煙兒永遠也忘不掉那個忙碌的背影，和那個捧在手心裡的牛奶的溫度。
    就像他突然想起自己為什麼好食煙氣，為什麼要照顧覺君一般。
    於此生，與你相依為命。
    習煙兒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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