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6.2【酒琴】時乖運蹇（生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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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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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6-27 22:45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6.2【酒琴】時乖運蹇（生子文）

丹陽侯在抓藥。
這是一家不屬於紫微星宗的藥房——前幾日血神作亂，星宗名下用來儲存醫治心悸藥材的藥房庫存所剩不多，只得尋找星宗之外的藥房——全道域為數不多的不屬於四宗的大藥房。
“……藥方在這，切記要分毫不差。”在小藥童瑟縮的眼神中囑咐完細節，丹陽侯轉身仔細打量著藥房的環境：病人大多是平民百姓，說明口碑很好有可能底價給人賣藥、制式老舊又不泛新的工具，表示後繼有人不會衰落、從人群中這一片華貴的衣角來看在權貴之中也有一定口碑——不對！
丹陽侯順著藥房中緊湊人群下的綢緞衣擺向上看，一個戴斗笠的背影若隱若現，讓人感覺萬分熟悉——“逍遙遊！你又在搞什麼鬼！”
飽提內息的手掌瞬息之間鐵鉗似的握住了衣擺主人的手腕，力道之大，不過幾息之間便將人的皮膚攥起了一片紅印。“這位先生，你是何人？”低沉的女聲在丹陽侯耳邊響起，帶著些微不易察覺的顫抖：“我認識你嗎？”原來肖似逍遙遊的背影竟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夫人，只是這位夫人雖穿著價值不菲的綾羅，身邊卻沒有侍女跟隨，看上去很是可疑。
“無，只是看你像一位故人。”
丹陽侯不適地皺了皺眉，最後兩個字簡直就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苦大仇深的樣子看的一旁的大夫連忙警惕地湊過來：“這位夫人，您的安胎藥配好了……是講這麼大的劑量真的不需要看一下脈象嗎？我們藥房可是有幾十年經驗的婦科聖手坐鎮喔？”年輕的小大夫一手將藥包遞給遮掩著面容的夫人，另一只手則自以為不引人注意地悄悄向身後的小學徒比劃企圖找人來解決麻煩，卻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丹陽侯看在了眼裏。
原來這人是來取安胎藥……丹陽侯攥著人手腕的力道松了松，隨即像是被烙鐵燙了一般猛然鬆開手：“安什麼？！”因為過於震驚而更顯凶相的面容，讓本就緊張的小大夫身軀一抖，手裏的藥包差點掉到地上。
“安胎藥。”手腕被鬆開的夫人從小大夫手中接過藥包，連眼神都欠奉給丹陽侯一個，只是對著冒虛汗的小大夫微微欠了欠身：“如此劑量正好無需改動，多謝大夫，妾告辭了。”
眼見身形高挑的女子走出藥房，手腕上的大片紅痕一直沒有消散，直到走出門口還在低垂的衣袖之下若隱若現，丹陽侯有心查探，卻聽身後傳來藥童的聲音——是他要的藥材包好了。到底還是顥天玄宿重要，丹陽侯雖滿心疑惑也只得按捺下去回轉星宗再說。
“師兄！”
急促的兩個音節過後，顥天玄宿的房門被丹陽侯猛然推開，脆弱的門板撞上牆壁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脆響。門內剛喝完一頓湯藥的顥天玄宿似是沒料到丹陽侯會在這時候回來，一顆蜜餞含在嘴裏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最終只得在丹陽侯的怒視中感受一下口中的甜味，將蜜餞吐了出來。“丹陽，你怎會帶一身疑問回來？”
“無事！”丹陽把藥包珍之重之地交給一旁不敢吱聲淨拿眼睛偷瞄自己的蒼蒼，“去，把它煎了，一副藥三碗水。”
“唉？！”一邊趕緊收回視線的蒼蒼傻眼，小小年紀的他別說是煎藥，就是煎蛋他也不會啊。蒼蒼疑惑之際，顥天玄宿遮在帷幔下麵的嘴角更是可疑地勾了起來，“丹陽，莫要為難了，有何事與師兄說來。”他動動手指，蒼蒼如獲大赦般地從倆人中間溜了過去。
丹陽沒管，心如亂麻來形容他此刻的心境再合適不過，將方才發生的事與顥天玄宿一通說了，最後一口氣喝幹了茶杯裏的水：“但，以我的眼力，應當不可能看錯。”一向刀劍從口出的太微垣此時竟罕見地表現出了疑惑的情緒。
“老馬也有失蹄，師弟，或許是你最近太累了，不如休息幾天如何？”顥天玄宿這下也跟著丹陽一起抖了，卻不是因為疑惑，而是應了那句戲言：捧茶的手，微微顫抖——憋笑憋得。
隨即他感受到了師弟的怒視，“師兄，這都什麼時候了！”你不幫我分析，竟然還笑的那麼歡實。
“是師兄的不是，但此事應當是你看錯了，他逍遙遊再如何功體深厚老謀深算，也不可能逆轉陰陽，擾亂天常地綱。”男女有別，大家都是成年人，該懂得都懂，此事絕無可能。
顥天玄宿很少把話說的這麼滿，他是個謹慎又處處給人留餘地的性格，但天生地養的生理倫常之事實在不在他的專長範圍內，所以，那位高挑有孕的夫人，還真正是在幾個月前把道域搞了個天翻地覆的陰陽學宗出身優秀道域激進派改革家——休琴忘譜逍遙遊。
只說另一邊逍遙遊在明昭晞外褪下一身嶄新長裙，華貴的絲綢在勁氣吞吐間化作齏粉，散落在水中沉沒，長歎一聲，露出其下本來的衣裝與微微隆起的腹部：“你來得可真不是時候。”
事實證明這個孩子不僅生不逢時還命運多舛，隔天逍遙遊就聽泰玥皇錦說墨家那邊用七閏傳薪把黓龍君從仙山那邊拉了回來，一瞬間曾經的心理陰影湧上心頭，逍遙遊手指微微顫抖，想起黓龍君在道域時的一言一行，決定不管真假都要前去一觀，畢竟對方已經把後續戲本端到面前，他不去赴場都對不起對方大費周章的佈置。
把腰封紮得比平時緊了點，逍遙遊沒帶上鐵楓零和霽寒宵，心裏想著如何判斷黓龍君的真假，踏入了或許早已準備好的圈套。
“三垣開陣。”
顥天玄宿、丹陽侯與蒼蒼合力開啟陣法，逍遙遊硬接欲星移一式劍招，天師雲杖易手而出，在場三名戰力配合緊密，讓逍遙遊無心顧及其他，纏鬥間丹陽無意瞥見逍遙遊腕上一片青紫，位置和麵積都有一種詭異的熟悉感，但沒等細想，逍遙遊已經揉身上前攻向黓龍君詐出了莫離騷，只得配合眾人祭出二指滅道，欲將逍遙遊伏誅。
“冥海歸元——唔！”面對四人圍攻，逍遙遊內心計算輸出功力，將不世並頓地一顫飽提內勁，卻在運功途中發覺自身內息有瞬間停滯，一息失機，內勁反噬，逍遙遊只覺眼前天旋地轉，隨即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 此帖被ruyi在2020-06-27 22:5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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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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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0-06-27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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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顥天玄宿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丹陽侯本是在二線壓陣，看見師兄似是要上前查看，連忙攔下，“不可，小心有詐！”

“無妨，今日甫一交手，我便察覺逍遙遊的狀況不對。”顥天玄宿此刻也不好過，極招含而不發讓他脆弱的心脈再次受到不輕的衝擊，搖搖

欲墜的樣子讓扶著他的丹陽侯一時陷入糾結。

是去查看逍遙遊，還是趕快帶著師兄離開。

收了行令劍圍的莫離騷感到被無視了，明明自己這麼大個活人就站在一旁，如果說黓龍君是顧人怨，墨家順帶著遭了連累，不被拜託情有可原，被同伴不信任的感覺啊，他一邊心裏搖頭，一邊來到逍遙遊身前。

筆友，你比我還慘啊，他伸出手去探逍遙遊的氣息。

很好，還活著。

再去查脈象——嗯？

莫離騷愣了一下，以為是剛收完招心緒未平，乾脆放下劍坐在沙土之上，讓自己平靜下來又診了一次，這一回，他直接回過頭去喊一直在身邊打轉猶豫的浪飄萍，“浪飄萍，拜託你上前來。”

在場眾人都去看浪飄萍。

“他，他怎樣了？”浪飄萍不敢靠的太近，他實在是太瞭解逍遙遊了，別說倒在戰場中，在外人面前，逍遙遊怕是連一片衣角都不會起皺。

眼前這情形，不是有詐就是真的出事了。

莫離騷才不會理會他的糾結，只是乾脆的開口問道，“你們最近幾個月，可曾行過房事？”這位只會看一點粗淺脈象的臨時大夫對著直接呆住的浪飄萍頭頂繼續火上澆油，“別害羞，如實說。”

“蒼蒼！”丹陽侯的怒吼打斷了莫離騷的繼續追問，“你先回星宗，給你師父準備藥去！”給聽的雲裏霧裏的小朋友嚇了一大跳，看了看顥天玄宿的臉色的確蒼白的可怕，才急急忙忙地扶著師父離開。

“莫離騷！你的嘴沒有把門的嗎？”丹陽侯又把炮口轉回來。

可惜，沒人搭理他，就這麼兩句話的功夫，大家都圍到了逍遙遊身邊，丹陽侯上前時，欲星移剛把手從逍遙遊腕上撤開，凝重中帶點茫然地向空氣點了點頭。在場都是聰明人，再看浪飄萍一臉震驚不解又帶點歡喜這複雜至極的表情，就什麼都懂了。

“所以，還打不打了。”莫離騷看著亂哄哄的戰場，把逍遙遊從地上抱起來，塞進了浪飄萍懷裏，“不打我就回去了，記得請大夫來給他看看。”

一場雙方都有精心準備的大戰竟然就這樣荒唐地草草結束，所有人都有一種踩在棉花上飄忽的不真實感。

原，原來男性也可以有孕嗎？正積極假扮師尊的俏如來覺得自己還是修煉學習的不夠，險險當場失態，直接暴露了。

——因為默蒼離才不會因為男人懷孕這種事多給當事人哪怕一個眼神，他只會勸你趕緊生下來，避免把愚蠢遺傳給胎兒。

逍遙遊的去處則成了下一個難題，強硬如丹陽侯也開不了口去說把孕夫丟進大牢的這個話，尤其是孩子的另一個爹正虎目含淚地試圖把人徹底藏起來的時候。

所以等逍遙遊醒來的時候，事情發展已經完全如脫韁的野馬，徹底超出了他的預料——他的眼睛還是閉著的，逍遙遊實在是太累了，連日的撲殺追逃，各方算計已經耗勁了他的心力，本不該留下的這個孩子也在自己的惻隱之心下頑強地抽走了僅存不多的氣力。

有人的氣息靠近了，逍遙遊敏感地側過身，下意識護住了腰腹，卻被輕柔地帶進了一個讓他熟悉到幾近落淚的懷抱。

逍遙遊什麼都不想說，哪怕他有一肚子的話想質問。

“噓，噓，別想了。”浪飄萍摟住這虛弱無力卻又萬分倔強的人：“安心睡吧，有什麼事等養好了再說。”

一刻鐘後，逍遙遊徹底清醒了，浪飄萍很尷尬。

無他，半夜餓的。

打架是一件很費體力的事情，逍遙遊昏迷了好幾個時辰，懷裏揣了一個不省心的更是讓他餓的比平時更快。

他陰沉著臉坐在床頭看臉色更臭的丹陽侯來送宵夜。

“所以那天我沒看錯！”丹陽侯把雞蛋羹?地放在桌子上，再把勺子懟進逍遙遊的手，“難道還要我喂你嗎？”

浪飄萍坐在一旁喝著酒豎著耳朵偷聽。

“哈！堂堂學宗七雅，覆舟虛懷的首領竟然穿著女裝對我自稱妾身。”丹陽侯說這話時的面色就好像看見顥天玄宿倒拔垂楊柳一樣的怪異。

“那不然我男裝被診出身孕然後被當做怪物參觀？”不愧是陰陽學宗高層，一張嘴就是一串紮心的言論，傷人傷己，逍遙遊眼神撇一眼丹陽侯，只覺自己那天運氣實在不佳。說罷便捧起碗去祭五臟廟，真別說，還挺好吃的。

丹陽侯被一句話噎住，瘋狂運氣告誡自己不能跟有孕之人計較，但不說點什麼簡直就是下了星宗的面子，嘴唇蠕動數次，最後一甩拂塵踏出門檻：“哈！什麼怪物！說不定就是你自己孤陋寡聞！”

他出了屋子，當著房裏倆人的面走出院門抽出了太微幻，咚的一聲插在門口，星宗引以為傲的結界瞬間張開，甚至可以自動識別人物——“逍遙遊，別再妄想逃跑了！”

雞蛋羹還散發著的熱騰騰的香氣，屋內浪飄萍心驚膽戰地就怕逍遙遊一個不爽掀了桌子，這可是學宗的必修課，當年練的最好的是荻花題葉，逍遙遊的功力比其也差不到哪去。

等逍遙遊吃飽喝足地把碗放下，眼神又淩厲起來的時候，浪飄萍竟然生出了一股暴風雨終於來了的舒暢感。

“我以為死了這麼多的人，四宗應該已經吃足了教訓。”開口便是誅心之言，只這一句，就讓故作輕鬆的浪飄萍變了臉色。

“你還有臉說！真是能耐了，你離死就差那麼一步了知道嗎？你到底圖什麼？”浪飄萍是真的納悶，或者說他有無數次機會去瞭解，但他始終在門外徘徊，不肯越雷池一步。

“比起庸庸碌碌地活著，我還真不如轟轟烈烈大鬧一場再去死。”逍遙遊反唇相譏，甚至在浪飄萍面前更無顧忌：“四宗的名頭現在有個屁的用，道域缺他們這些人嗎？”

這一吵起來，逍遙遊篤定了不可能全身而退，把滿心滿腹的怨氣通通說了出來。

浪飄萍乾脆不說話了，論吵架他根本沒贏過逍遙遊的可能，他這個老友，就是這麼個倔脾氣。

逍遙遊也不管浪飄萍作何反應，只是說著自己的想法，不料講著講著突然感覺一陣氣短，眼前驟然一黑，隨即快速蔓延上陣陣細碎的花斑，唬的浪飄萍趕緊抱住這個因為情緒激動胸口劇烈起伏的不省心傢伙。

“不吵了不吵了，咱們這幾十年，吵架次數不算少，哪一次有結果了。”最後不還是一次次不了了之。

見浪飄萍如此動作，逍遙遊的情緒竟詭異地平靜了下來，他將額頭抵在浪飄萍肩膀上，語氣似懷念似悵然。

“是啊，幾十年，大半輩子了。”

現在還在說這些，可笑，又無趣極了。

“我累了，你離開吧。”重新被放在榻上，逍遙遊疲憊地下了逐客令。

浪飄萍給他蓋上被子，掖緊了被角，又試探了下逍遙遊額頭的溫度確認人沒事這才回答，“你睡吧，等會兒我再走。”

唉，可當真是個老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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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0-06-27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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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近日來刀宗有一片客房被清空了。

閃著微光的陣法代替了前幾日杵在地上的太微幻，玄奧的字元讓人看一眼就覺得頭暈眼花無法直視，連帶著對緊閉的房門也產生了抗拒的心理。

蒼蒼站在緊閉的陣法之外托著一碗黑漆漆的湯藥，濃濃的苦味順著熱氣飄到臉上，讓蒼蒼不由皺起了一張包子臉：“哇！怎會這麼苦，難道喝苦藥也是刑罰的一種嗎？”

一想到方才師叔和復活的黓龍君的對話，蒼蒼就覺得自己的小腦袋瓜還不夠用——“什麼？！你竟讓蒼蒼去給逍遙遊送藥，是嫌死的人還不夠多嗎！”丹陽侯暴怒的氣勁在房間內炸開，讓蒼蒼不由得往顥天玄宿身邊縮了一點，而黓龍君不愧是黓龍君，你永遠不知道他的下一句話能有多氣人：“如果你的眼睛是正常的，就會發現逍遙遊從未對孩童下過重手，這就是他危險最低的原因。”

“那就讓蒼蒼去吧，我相信逍遙遊不是這樣的人。”顥天玄宿略微沉吟，最終低頭拍了拍蒼蒼的頭頂，將一旁桌子上晾得溫熱的湯藥放進託盤：“去吧，蒼蒼，為師這就告訴你入陣的法訣。”

於是蒼蒼就在師叔的怒視、師尊的鼓勵和黓龍君毫無溫度的眼神中一步三回頭地走向了關押著逍遙遊的客房。

客房之中逍遙遊正支著額頭閉目養神，無他，只因腹中胎兒實在太過鬧騰：先前吸收了血神之力，這股龐大又霸道的力量盤踞在他氣海中位置幾乎與胎兒重疊，許是如此，小腹才會一陣陣地抽痛，不算很難受，卻壞在持久綿長，一直痛著擾人思緒，讓人在眠醒兩極之間來回晃蕩。

平心而論，最初發現自己有了身孕的時候逍遙遊心裏並沒有什麼排斥的感覺，只是有點驚訝，畢竟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指不定就出了自己這麼一個異類。只是這個孩子來的太不是時候，若是早幾年來他可以直接將祂送出道域免得沾染風波，或者晚幾個月來一劑湯藥下去正好趕得上下次投胎。偏生這孩子月份已經很大了，若是貿然拿掉搞不好還會一屍兩命，最後逍遙遊在椅子上枯坐半天，左思右想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只得披了一身偽裝去四宗之外的藥房抓藥。

然後他就被抓進了刀宗客房還被看見自己穿女裝的丹陽侯冷嘲熱諷了好一頓。

“前輩，我來送藥了喔？”

蒼蒼的聲音突然響起，逍遙遊放開扶在小腹上的手，抬眼就看見蒼蒼一臉緊張地站在門口不敢進門，不由覺得有點好笑：“杵在那做什麼，要進便進來。”我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

“唉？”蒼蒼從藥碗後探出頭來，沒想到逍遙遊居然這麼好說話，於是放大了腳步噠噠噠地走進屋內將藥碗放下來，神神秘秘地把手縮進袖子掏掏，又左右看看丹陽侯在不在，這才掏出一塊金燦燦的蜜餞來。“前輩要是覺得苦的話，吃蜜餞就會好了哦！”末了又小聲嘟噥幾聲：“希望丹陽師叔不會發現……”

這麼一點空間內，逍遙遊自是聽見了蒼蒼的小聲低語，不禁失笑：“那就多謝你。”言罷拿起桌上藥碗一飲而盡，然後被苦得面色扭曲了一瞬——丹陽侯特製秘方，總能在不破壞藥性的同時將湯藥煎成最難喝的口味，在逍遙遊之前，一直享受這個待遇的正是顥天玄宿。

蒼蒼打從進屋起就開始瞄一眼收一眼地偷偷打量著逍遙遊，試圖從人身上看出什麼話本上所說的反派十惡不赦的邪惡氣息，然而直到逍遙遊將空碗放回託盤，蒼蒼也沒發現什麼反派特點，反倒覺得逍遙遊這副仙風道骨的模樣有七八分像是自己師父。

可是他到底生了什麼病要喝這麼苦得湯藥呢？蒼蒼手指戳著臉頰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逍遙遊到底受了什麼傷，正思考之際突然聽見逍遙遊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看出什麼了嗎。”

“誒？！前輩你喝完啦？那、那我先走了！前輩再見！”被突然出聲的逍遙遊嚇了一跳，蒼蒼頓時臉色爆紅，為了掩飾尷尬趕緊端起託盤小跑著離開了，完全沒看見身後逍遙遊帶點無奈的笑意。

“還是孩子啊。”逍遙遊從桌上拿起那顆蜜餞送入口中，酸甜的味道蓋過了口中的苦味，也壓下了胃裏翻騰的噁心感。不知是藥效快還是心理作用，逍遙遊感覺腹部的抽痛似乎緩解了一點，但也只有一點，疼痛的感覺依舊如影隨形，不曾消退。

另一邊蒼蒼剛端著空碗走出房門，就看見陣法之外整整齊齊蹲著四個熟悉身影，其中一個粉色身影一見他開了陣法，當即飛撲過來抓住他的肩膀搖晃：“怎麼樣怎麼樣！他有沒有為難你哦！蒼蒼你快講呀！”

蒼蒼被搖晃得眼冒金星，只好先出聲阻止：“飛淵姐姐別搖啦！我說，我說就是了嘛！”說罷將空空的藥碗夾在胳膊底下，抬腳走向廚房，邊走邊說方才在陣法之內發生的事情，直到碗刷完也正好講完。“不過……”蒼蒼一邊用布巾擦手一邊小聲向小夥伴們辯駁：“我覺得前輩很好相處呀……”

“好相處？蒼蒼，你確定嗎？”霽雲吐槽道，一邊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一邊回想起自己被逍遙遊暴打的場景，不由打了個冷顫，看向最先出聲的飛淵，以眼神譴責為什麼要提起這個話題，卻見飛淵閉目沉思，嘴裏念叨的盡是些他聽不懂的辭彙。

“房事、突然暈倒、奇怪的藥物……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飛淵突然睜開眼睛左拳捶右掌，一臉恍然大悟，卻見周圍小夥伴們都一臉茫然，只有士心呆楞幾秒後突然變了臉色：“不會是真的……”

【看來終於有人對得上本女俠的頻道了。】飛淵內心歡呼雀躍著，表面卻故作沉穩起來：“看來就是那樣啦，不過我們想進一步探查的話，還需要……”少女清脆的聲線消散在風中，沒人知道幾個孩子到底密謀了什麼，只是無論什麼計畫，今夜都註定有人無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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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0-06-30 18:3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逍遙遊喝了藥之後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晚上的胃口變的好了些許，把浪飄萍帶過來的晚飯吃了個七七八八，乘著月光，心情不差地在院子裏化出不世並叮叮噹當地彈著小曲。

竟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逍遙遊難得感慨了一會兒，可還沒來得及悟出來什麼人生大道理，就被圍牆外傳來的一陣窸窸窣窣聲吸引了注意力，仔細一看，原來是幾個孩子擠擠挨挨蹲在牆角下，活像地裏的蘿蔔白菜似的——“哎呀，士心，畢竟是你們家的前輩，你先，你先。”這是一個活潑的女聲，逍遙遊只聽了一聲就認出來了，是劍宗宗主之女，一個很……嗯，思維奇妙的女娃兒。

“可是我也只是跟著輔士見個面而已啊，七雅都快成傳說中的人物了——霽雲救我！”聽聞此言，逍遙遊不動聲色地把嘴角可疑的弧度抿了下去，不得不說，童真是最好的心情舒緩劑，還是沒有出聲，因為他想聽聽霽雲這個小朋友對他的評價。

可惜，小朋友只是瑟瑟發抖罷遼，逍遙遊豎著耳朵聽見霽雲驚恐地噫了一聲：“不要啊？拜託，我可是差點死在他手裏，而且連師父都會生他的氣耶。”這裏指的是莫離騷這個神人。

乍聽此言，聯想到逍遙遊此前作為，全場瞬間安靜，並持續沉默了幾秒鐘。

“那，那是有夠恐怖的哦。”蒼蒼乾巴巴地鼓了鼓掌：“丹陽師叔被莫前輩氣到噴火，莫前輩又挨了逍遙遊前輩的擠兌，四捨五入——”一直沒出聲的戚寒雨下了結論：“四捨五入，逍遙遊前輩的戰鬥力約摸是大於莫離騷……前輩的。”他抿了抿嘴，父親的死讓他對莫離騷感情很複雜。

“可是，我送藥的時候他真的真的真的很和藹，會主動叫我過來，還對我笑。”蒼蒼回憶起早些時候逍遙遊的言行，一派天真的維護聽得其他人既羡慕又害怕地躍躍欲試地在結界門口瘋狂試探，逍遙遊站在結界內中，本以為頂多一刻鐘這幫小孩就得尷尬地進來或者退走，結果沒想到都快半個時辰了，他們還蹲在門口捅來捅去試圖推出一個最先踩雷的先鋒，逍遙遊又等了一會，最後還是決定製造出點動靜。

砰——！這是院門突然被勁風掃開的聲音。

門口的四根蘿蔔加一顆白菜齊刷刷地蹦了起來，霽雲更是轉身就跑，卻被同樣練過身法速度的戚寒雨一把拽回來——好你個濃眉大眼的混賬啊，居然還想臨陣脫逃！戚寒雨揪著霽雲的後領子，福至心靈般地把人丟進了洞開著的院門。

吾、命、休、矣。

在空中自由翻轉跳躍後霽雲閉著眼睛矮身就地一滾，氣還沒喘勻就發出了尖叫似的破音：“對不起！打擾了！我這就走！”說著腳下猛地提氣就要往門口沖，然而下一秒逍遙遊一句話就把五個人都定在了原地：“回來，還有外面的，要我親自去請你們嗎？”聽聞此言，霽雲已經徹底傻了，但他生的俊俏，就是發呆都比別人來的賞心悅目。

最後還是飛淵打了頭，後面跟著低著頭的戚寒雨，再後面是偷偷探頭的士心，最後的蒼蒼則是抓著士心的下擺像冷著臉看過來的逍遙遊比了個耶，動作間放鬆的模樣仿佛面對的逍遙遊不是前幾日被關在此地的覆舟虛懷首領而是什麼乖巧的家養貓。

唉，這就是道域的未來？見此情形，逍遙遊皺皺眉，頭一次對泰玥皇錦的填鴨式教育法產生了那麼一絲絲的認同感，然而不管心裏怎麼想，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落下。

“半夜不睡覺，是來這裏做甚？”

逍遙遊長袖翻轉間地上出現了幾個小石凳，沒等到回答，他便請小客人們坐下。五人乖乖巧巧地在亭子下擠成一團，神色是肉眼可見的緊張，他換了首舒緩些的曲子彈，襯得涼風習習的月下小築好似沾了仙氣般雲波繚繞，直接讓功力不夠的飛淵幾個看的忘了神。

“真是，幻了。”飛淵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抓這些環繞在自己身邊的霧氣，可指尖觸碰到的一瞬間，這本就不是真實的景象便驟然消散，再於半空中重新聚攏。

士心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他隨著樂曲音調的變化去施展術法，也因此得到了逍遙遊一個贊許的眼神。與此同時，其他幾個人也陸續找到了用自家宗門武學去控制煙霧的方法，這讓逍遙遊暗暗點頭，看來不是沒救。人一高興就會放鬆，心神安寧下來之後的疲憊感讓困意如潮水般襲來，逍遙遊閉了閉眼，按住了顫動不休的琴弦。

“天色已晚，你們該回去了。”看著眼冒星星的晚輩們，逍遙遊硬是生出了三分耐心，只是一提到四宗和墨家人，他的語氣便突兀地冷硬了起來：“若讓他人知道，你們怕是要挨罰，以後還是少來為妙，與我相處，他們不會放——”心。

“所以前輩！”警告的話語還沒說完，飛淵便舉手打斷了逍遙遊的勸誡之詞，“你是真的有，有……”讓一個未出嫁的女孩說出這個詞還是有些困難，但飛淵可不是普通的閨秀，她紅著臉說出了讓在場所有男性汗顏的虎狼之詞：“我得提醒一下浪飄萍前輩去買魚鰾和羊腸，又不是什麼難得的事物。”

戴套啊！做好防護就不會鬧出人命了！

這下不只是三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郎面色爆紅呆在原地，一位閱盡千帆的成年人也瞠目結舌，只有還沒到年紀的蒼蒼站在最後瞅瞅這個，看看那個，不明白為什麼突然之間所有人都僵立著不動了。

“胡，胡鬧！”逍遙遊幾時在小輩面前這般窘迫過，空氣中一時彌漫著焦灼的氣息，飛淵眼見惹惱了前輩大事不妙，趕緊拽了霽雲運起輕功跑了出去，一旁的戚寒雨也夾著蒼蒼準備腳底抹油。

只有士心，站在原地沒動。

“前輩，士心今日受教了。”

他垂著頭，抬起手深深地揖了一禮。

“無需多言，且去吧。”

逍遙遊抱著琴站在屋簷下，風采不輸當年，只是臉色透著一絲病態的蒼白。

“請先生放心，學宗從不容他人輕賤。”士心再拜之後便離開了，背影中帶上了些許如畫江山的影子。

天真的孩子啊，逍遙遊搖了搖頭，自己想要的可不是什麼四宗誰是最強最弱的說法。

身體到底是大不如前，他輕咳了兩聲，準備洗漱一下就睡，然而還沒等推門進屋，結界之外卻又走進一個人：“看來你與他們相處還算融洽。”

原是顥天玄宿帶著一身風塵而來。

“看出我不會對孩童動手，便故意將解陣術法的年齡線卡在飛淵的年紀，利用他們來牽制我。趁這時間便順手解決了覆舟虛懷，你們可真是好算計。”重新坐回小亭中，逍遙遊連茶都懶得泡，直接給自己和顥天玄宿面前都擺了一杯熱水，還有些燙人的溫度順著水汽熏到臉上，倒是給兩人如出一轍的蒼白面皮熏出了兩分血色。

逍遙遊喝了一口溫度剛好的熱水，舒服的眯了下眼睛，口中說出的話語卻是一點也沒留情面：“如今紫薇宗主是來提醒我，就算掙脫封印也無法東山再起了是嗎。”既然顥天玄宿能在這個時間出現在此地，就說明鐵楓零與霽寒霄完全不夠默蒼離一個人耍，說不定現在就正在哪個陰冷潮濕的牢裏關著吃灰呢。

“哈。”

顥天玄宿笑一聲，也不辯解什麼，只是拿出一個繡著精緻花紋的袋子。打開一看，內中物什正是蒼蒼白日帶過來的蜜餞：“丹陽的藥方向來管用，然而總是有些小瑕疵。這一袋照一日三次服用頻率來看可以撐持一月有餘，若是吃完，可以叫蒼蒼代為采買。”完全不覺得讓弟子給自己帶零食有什麼不對的紫薇宗主將錦袋放下，向逍遙遊推了過去。

“原來是你一手促成丹陽侯的岐黃之術。”見顥天玄宿如此做派，逍遙遊倒也不客氣，手腕翻轉間袋子就在手中消失殆盡，不見蹤影：“你該回去了，請。”

“請。”

目送顥天玄宿離開陣法遠去，逍遙遊再也沒去看結界外那些密密麻麻的咒術，只是向陣外一處樹冠遠遠去瞥一眼，終是關上了房門。

茫茫夜色中，有一聲歎息消逝在了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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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0-07-01 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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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書。

一本記載了許多偏門術法的書。

浪飄萍在上面看到了逍遙遊少時讀書留做書簽用的術法標記。

鑒於逍遙遊已經在刀宗被困了月餘，泰玥皇錦又已經被俏蒼離設計伏誅，沒人能模仿出這麼獨特的印記，所以這個印記應該是逍遙遊在被困之前設下的。

被標記上的術法並沒有攻擊性，甚至可以說是自損，作用只有一個，就是讓未足月的胎兒迅速成型並降生。當然，這種術法的副作用也很大：胎兒每催長一個月母體就會折壽一年，直接抽取生機，損傷甚大，是以這條術法只被記載進了偏門術書裏。

現在這本逍遙遊特意藏到犄角旮旯輕易沒人注意到的書被浪飄萍翻到了。

該說他們倆不愧是心有靈犀，連藏找東西的習慣都是一樣的嗎？一股無名火氣順著腳底板直直蔓延到天靈，浪飄萍眼裏只有紙上明晃晃的“折壽”兩個大字，他甚至能想到逍遙遊皺眉思索後給這術法標記上的樣子——如果不是逍遙遊之前突然陰溝裏翻船走岔了氣，或許他二人現在已經天人永隔了也說不定。

“……前輩、前輩？”

手臂被人輕輕拍動，浪飄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發了好一會呆，他轉過頭看見抱著一摞書，幾乎連只剩一雙眼睛還漏在外面的士心，眼神漂移了一瞬：“沒什麼，就是突然想到一點往事。”說罷拎起腳邊關於陣術的書籍，順手又在士心的一摞書裏拿了幾本和手中術書混在一起，這才開口：“這些應該是夠用了，逍遙遊熟悉學宗術法，明昭晞的陣術還是需要其他三宗的配合才能見效。”

原來眼見逍遙遊腹部逐漸隆起，一直在刀宗的客房困著也不是個事，大家商量幾次過後還是決定將人送回明昭晞繼續住著——當然，這回明昭晞的陣法就不再是逍遙遊設計，而是四宗合力布下的了。

晃晃悠悠的一輛馬車上，車頭坐著手持太微幻的丹陽侯，車尾有神嘯雙刀警惕，兩邊則是騎馬的顥天玄宿與莫離騷，如此陣仗可謂十分豪華，就是全盛狀態的逍遙遊也要被拖延一會，可見眾人實在是怕了逍遙遊再搞出什麼事情來。

浪飄萍坐在馬車之內，緊緊握住逍遙遊的手，生怕下一秒這人就從眼前消失不見。懷裏揣著之前那本偏門術書，浪飄萍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表情糾結萬分，有數次就要問出口，卻又在逍遙遊坐得累極，靠在自己肩膀上休憩的時候閉上了嘴。

“等他清醒再說吧。”浪飄萍這樣想著，低頭一看卻見逍遙遊的肚皮隔著衣服動了一下，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伸出手去摸了摸。似是感受到血親的氣息，胎兒又在他掌下動彈動彈，追著他的手一路從左滑到右，將逍遙遊的肚子頂起一塊塊的小包來。

浪飄萍覺得新奇，又在逍遙遊肚子上打了幾個圈，這次卻沒有得到回應，反倒是逍遙遊清醒過來將他的手輕輕撥開了：“玩夠了就收手。”低沉的聲音中似乎帶了點疲倦，浪飄萍再仔細去聽的時候卻又沒有了。

馬車搖晃間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地方，逍遙遊慢慢坐起身來，掀開車簾見下車的階梯陡峭得很，便用一只手護住了腹部，提起衣角就要踩下去，卻在下一瞬感覺到自己身體被一股無形氣勁托住了。回頭看看，始作俑者還是那副醉不醒的樣子，只是指尖還留存著一點將散未散的氣勁——無需多言，兩人的默契已經融合進了骨子裏。

待到重新站在明昭晞的屋簷下，逍遙遊恍然間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他上一次離開前放置的物品都還好好待在原地，連水裏的魚鉤都沒換過一根，只是外層的陣法的作用從外人無法進入變成了內中人無法走出而已。

安全將逍遙遊送至明昭晞後眾人已然離去，於是這一方空間內又只剩下酒琴兩人。逍遙遊也沒再回頭去看浪飄萍，只推開房門找出之前放在櫃子裏的小爐給自己燒水泡茶：“那本書，你看見了。”所以才會在一路上沉默至極不發一言，只為找出合適的開口方式。

“是，我看到了。”浪飄萍坦然回答了逍遙遊這句可以稱得上是質問的話。

“你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逍遙遊繼續追問，幾乎就是把引戰的火信給遞到了老夥計手裏。

浪飄萍沒說話，心裏卻咧開了嘴，心想著，你也有心虛到方寸錯亂的時候，面前卻還是一派冷峻的模樣：“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我……”他做出一派不想言語的回避姿態：“我終究是沒這個資格去指責你。”

這就是以進為退的做派了，與這般聰明人待久了，浪飄萍自然也很有一手。這話說的淒涼，更說得逍遙遊的態度軟化下來：“罷了，終究是沒成，沒什麼好擔心的。”他坐回椅子上，放下手中茶壺背對著浪飄萍做了個請的手勢。

“安靜聽曲吧。”

曲還是從前常彈的那首曲，人也還是當初的那兩個人，只是琴音晦澀，到底彈不出主人應有的瀟灑之意了。

“你總是……不肯為自己多著想幾分。”

一曲作罷，浪飄萍長歎一聲，走到逍遙遊面前直視著那張清俊的臉，果不其然見到了一對微紅的眼眶，再捉住他手掌一看，指尖也因為用力過猛泛起一層薄紅，浪飄萍循著記憶從身邊的小櫃裏摸出一盒藥膏來，均勻塗抹在逍遙遊手上。兩雙手糾纏在一起本該是旖旎的場面，可逍遙遊舟車勞頓一番只覺得頭暈耳鳴，連浪飄萍後來說的什麼話都斷斷續續聽不真切。

不想把自己虛弱的一面暴露人前，逍遙遊垂睫遮住自己有些渙散的眼神抽回了手：“你走吧，我們……應該各自冷靜一下。”

“冷靜，哈。”

浪飄萍一聽此語就知逍遙遊無心再談，沉默一瞬後掀開酒壺猛灌一口，輕輕帶上房門，又將那張從不離身的板凳擺到屋後竹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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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0-07-04 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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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0-07-08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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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埋霜小樓格外沉默。

別小樓面色凝重地捏著手裏並不很長的一封信來來回回讀了十好幾遍，拿信的手竟破天荒因為震驚而有些顫抖，半晌才重新穩定下來，找回自己的聲音：“詩兒，你說老酒鬼這番話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不是他別小樓承受能力太差，實在是信中所述男身受孕這事過於匪夷所思，且當事人還是自己兩位好友，以往他雖知酒琴二人感情超乎尋常，卻也沒往另一個方面想，誰知對方幾個月沒傳來消息，竟是在這埋了個地雷給他好一番炸。

“若是存心捉弄，怕也不會找出這麼個荒唐的理由，況且，”李劍詩看完別小樓手裏的信件，又從自己袖中摸出一封：“方才俏如來的信件中也有拜託我告知修儒去道域幫個忙。”只是俏如來信中並未提起具體要給什麼人看診。

雪白的信紙兩相對照，星月夫妻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裏看到了三觀重塑的神情。

“也罷，正好修儒最近劍法遇到瓶頸，不如出門溜溜，總也比自己琢磨強。”終於，沉默片刻後李劍詩深吸一口氣，將自己手中信紙往別小樓手上重重一拍，轉身去了修儒閉關的後山，只留下一個還在消化腦中訊息沒緩過神的遙星公子。

“老酒鬼，你可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李劍詩背過手走進漫天飛雪中，熟悉的笛音從身後響起，昭示著主人內心複雜萬分的情緒。

而被縱墨兩家同時點名邀請的當事人正在煩惱如何將古嶽劍法融入無影金梭中治病救人，完全沒注意到自家師叔面色奇怪地向自己走近。

“修儒。”

“啊！是師叔！”修儒正沉浸在招式中，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發現原是李劍詩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背後，臉上的神情竟是罕見地有些茫然，不禁好奇起來。“師叔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李劍詩深吸一口氣，心道還真叫你猜對了，平復下情緒後將浪飄萍的來信內容挑挑揀揀與修儒說了，末了又添一句：“所以浪飄萍在產期前月餘叫你走一遭，可能是要開腹取子。”

“誒、誒？怎會如此？！”修儒眼見自家師叔用平靜的語氣說著讓人備受驚嚇的話語，手下一抖，原本夾在指縫中的無影金梭就這麼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然而作為主人的修儒卻沒有分給它一點注意力，年輕的醫者滿腦子都充斥著李劍詩那一句壓抑著情緒波動的“破腹取子”，思緒一片空白，連別小樓什麼時候進來的都沒注意到。

只見別小樓手中又夾了一封信件，李劍詩憑那信紙質地與字跡便認出這是浪飄萍再次來信，這次的信封較上次甚至還多了個用於加速的術陣，按理說道域與埋霜小樓之間往返不過十幾日時間，前腳上一封才剛送到，後腳怎會又這麼快來下一封？如此想著，李劍詩從別小樓手中抽走添了術陣的信封打開，第一眼看見的卻是四個濃墨重彩到有些模糊的大字：不用來了。

不用來了。

浪飄萍寫下這幾個字的時候只覺滿心後怕——差一點，只差一點點，他就要欠下逍遙遊第二條命了。

數日前。

逍遙遊又一次被腹中緊縮的疼痛感喚醒，近日來愈發頻繁的腹痛讓他無法安睡，只得不斷將自身生機渡給腹中胎兒，前兩月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肉又迅速清減下去，連帶著眼下也多了兩片青黑，待浪飄萍問起時卻只淡淡說是沒睡好——依然是真話只說一部分的毛病。浪飄萍不指望著能從這人口中聽出個真正的所以然來，可每次把脈卻也只能摸到偽裝成正常的脈象，只好日日緊盯著逍遙遊，以防再出些什麼意外。

然，正如浪飄萍瞭解逍遙遊一樣，逍遙遊同樣對老酒鬼熟悉到了骨子裏，二人這麼一試一擋間，誰也奈何不了誰，反而讓逍遙遊心力再次耗損，惡性循環了起來。

窗外的陽光亮的刺眼，逍遙遊抬眼一看發覺已是日上三竿，浪飄萍出門去買早飯還未回來，喉嚨裏又乾渴得近乎冒煙，於是便慢吞吞往腰間墊了幾個軟枕，這才扶著床柱坐起身。下地後逍遙遊發覺腰腹間墜痛感更加強烈，只得用目前最快的速度走到桌邊的椅子上坐定，給自己倒了一杯浪飄萍出門前燒的熱水。

一點溫水入喉，緩解了口中乾渴，逍遙遊將手搭在肚皮上，內息再啟，試圖撫平躁動的胎兒，卻不想這次渡氣仿佛失去了作用，腹中疼痛不斷加劇，持續時間也越來越長，電光火石間逍遙遊想到另一種可能——這孩子怕是要提早出世了。

等浪飄萍提著早飯推開房門時，第一眼見到的便是逍遙遊坐在桌前滿身冷汗眉頭緊鎖的畫面，趕緊丟下油紙袋上前將人打橫抱起回到床邊。

“你怎樣了？！”浪飄萍捉了逍遙遊的手腕就要看脈，卻被人擺手掙開。逍遙遊喘著氣，讓自己的聲線儘量平穩一些：“你……去找個大夫來，產期……提前了。”宮縮離破水還有一段時間，以浪飄萍的速度，足夠在醫館和明昭晞之間跑個來回了。

話雖這麼說，但浪飄萍沖出明昭晞後卻並未去醫館劫持大夫，而是腳步一拐向星宗方向化光去了，以至於被破門而入的時候，丹陽侯第一反應就是三指誅仙警告，他丟下處理了一半的事務飛身迎敵——再定睛一看，原來不是敵，是浪飄萍。

“你怎麼在這！”丹陽侯面色很臭，他看著滿頭大汗渾身武息未定的叱酒當歌。“這個時候你不應該在逍遙遊那嗎？”他又追問道：“難道是他又跑了？”這下也顧不得許多，轉念之間就拽著浪飄萍想要去告知其他三宗。

繞是這樣緊張的時刻，浪飄萍也被丹陽侯的終極腦補功力震了一下，他連忙解釋，“不！我是來找你幫忙的！逍遙遊早產了！”

丹陽侯聞言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了，轉頭看向浪飄萍時眼睛都瞪大了幾分——

誰？

什麼？？

怎麼了？？？

偏生浪飄萍還生怕丹陽侯沒聽見，又加了內力在他耳邊說了一次：“逍遙遊早產了！快來幫忙！”這番話說的是萬分急切，就差沒把太微垣整個兒扛起來打包回去救人了。

丹陽侯直接氣笑了，懵過之餘就是一陣眩暈，“那你不去找大夫來找我？！”雖然嘴上這麼說，可是身體還是很誠實地一邊罵一邊跟著浪飄萍往外沖，期間還偶遇抓捕海境鮫人一名，於是雙人輕功競飛大賽變成了三人行。

欲星移被左右兩人裹挾著，一邊感慨這道域的熱鬧簡直好看得讓他也想入股老五的相關新刊，絕對血賺；一邊大聲解釋到：“雖然但是，我不是大夫啊？你們就沒想過找個專業的嗎？！”

“找了啊，三師叔，我算著日子給修儒發的信，如果逍遙遊前輩產期準時，修儒是絕對來得及趕得上的。”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你又是從哪冒出來的啊！丹陽侯和浪飄萍扭頭去看不知何時半路空降的俏如來，卻只看見了墨家?子頗為無辜的一眨眼，頓時不再理會他，徑直又加快了速度趕路。

且說這頭幾人奪路狂奔，另一邊的逍遙遊簡直疼得要命，他自覺這輩子都沒受過這種罪，本來以為內戰時散功救人那次就夠疼的了，但是萬萬沒想到，生個孩子竟然比筋脈寸斷還疼，倒不如直接給他幾刀算了——殺人不過頭點地，自己當初就不該心軟，什麼狗屁的慈父情節，根本沒有！

無力倚靠在榻上，逍遙遊捂著肚子使勁掐住床單，心情逐漸暴躁起來，而當他看到破門而入的丹陽侯一行人的時候，心裏的殺意直接到了頂點，再看看一臉混合著焦急和邀功表情的浪飄萍，內心更是有千萬句不雅辭彙想要吐露。

怒急攻心之下，身體當然也受到影響，宮縮更加劇烈，甚至隱約能看見胎兒的輪廓，逍遙遊耐心等這一波疼痛過去，好懸沒噴出一口血，終於忍不住罵了出來：“我讓你找個大夫你他媽叫丹陽侯來幹什麼？！還帶著這兩個墨！家！人！是生怕我不死嗎？！”錐心痛感帶著火氣湧上心頭，逍遙遊緊盯著浪飄萍的臉，恨不得當即撬開這顆腦殼看看裏面到底進了多少水：“浪飄萍！你真是學宗的人？你到底學什麼了？！！”

眼見逍遙遊就要不顧身體強行動武，俏如來一甩腕間佛珠，向丹陽侯點點頭：“抱歉，俏如來不通醫術，就不在前輩面前添亂了，請。”說罷明智地後退數步撤出門外，末了還不忘再把門帶上，這一番操作看得欲星移也忍不住伸出試探的一腳，卻不想一步踏出，他的肩膀就被面色不善的丹陽侯捏住了：“欲星移，你別想跑。”

可我真的只會解毒而已啊！你們是不是對鮫人有什麼奇怪的誤會？欲星移這麼想著，卻不得不在丹陽侯的死亡射線下閉上嘴，最後只好認命地歎口氣，擼起袖子準備打下手：“唉，我真是做人失敗。”

宮縮一直持續著磨人神經，逍遙遊腰下墊了厚厚幾個軟枕半躺著被脫了褲子檢查宮口狀況，心中簡直羞憤欲死：想他休琴忘譜一直都是淡泊姿態，這許多年來最丟人的事故絕對非這次莫屬了！

且不論逍遙遊如何煩躁，那頭因配製安胎藥時臨時抱佛腳看過幾本婦科書籍的丹陽侯眼見逍遙遊下身宮口只開了一半，再看逍遙遊臉色慘白冷汗涔涔的模樣，這才想起這人似乎從晨時開始就粒米未進，如今日上中天，若不吃點什麼東西怕是在真正生產前就會耗盡體力。

剛想提醒浪飄萍弄點湯水來，丹陽侯就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抬頭一看，原是老酒鬼不知何時弄了碗肉粥來，肉糜與精米一起燉的爛爛的，幾乎是入口即化，連溫度也是剛剛好不會燙嘴的度數。

逍遙遊看著浪飄萍端著勺子就向自己走來，心裏不知是哪根倔強的神經又在作祟，撥開浪飄萍手中瓷勺，奪過碗便一口氣將粥喝了個見底，胃裏有了底子，身體也有了力氣繼續虛耗，終於在日頭西斜時破了水。

“可以了。”宮口大開，丹陽侯發覺這條供胎兒出世的通道只有九指卻無法再增大，不由聯想到男女差異，然而目前情況卻又無法讓宮口強行開到十指，只好硬著頭皮讓逍遙遊開始用力。

經過幾個時辰的疼痛折磨，逍遙遊腦海裏只剩下一個念頭，就是趕緊讓這孩子離開自己的身體——痛，實在是太痛了，好像有人把一塊燒熟的烙鐵卡在他肚子裏，上不來下不去，要將他活生生從體內淩遲一樣。偏生這人面皮又薄的很，連一聲呼痛也沒有，只在宮縮時用力咬牙向後仰頭，汗水順著脖子將衣領浸透了，浪飄萍怕他著涼，只得用溫熱的毛巾一遍遍將人脖頸擦拭乾淨。

“不行，再這麼下去兩個都得完。”丹陽侯眼見孩子被卡住遲遲不肯冒頭，抬頭去看逍遙遊，卻見他眼神竟有些渙散了，不由皺緊了眉頭看向浪飄萍：“別讓他睡去，不然定會一屍兩命！”隨即讓呆立一邊打下手的欲星移來觀察宮口情況，俯身找了個合適的地方將手放在逍遙遊緊繃的肚皮上，竟是一用力向下摁去了！

“啊！！！”沒想到丹陽侯還有這一出，逍遙遊被突如其來的暴痛刺激得猛然弓起身子痛呼出聲，當下也顧不得許多就要拍開丹陽侯的手，卻被浪飄萍摁住了兩條胳膊無法動彈，只得咬牙把頭偏向一邊努力平復呼吸。

壓腹還在繼續，甚至還在繼續施加壓力，逍遙遊被折磨得甚至想給自己抹了脖子，喉間不斷溢出壓抑至極的嘶啞呼聲，終於忍不住開始給自己轉移注意力：“恨啊！吾當初為什麼會如此天真，輕信他人！”

逍遙遊是個非常體面的人，也許是預感生命將要終結於此，也就放棄了這份矜持，“黓龍君！默蒼離！墨家！”他此刻恨極了那些在他看來不過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庸人：“四宗的蠢貨被人玩弄於鼓掌之中還要感謝他人，若有來世，吾再不會與之為伍！”

“唔呃——”痛極了，實在是痛極了，逍遙遊面色慘白得嚇人，就連聲音也一刻比一刻低下去，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感覺死亡離自己只有半步之遙，就在此沉沉睡去也不失為一種解脫，身上氣力漸衰，狼狽的人眼神開始渙散，卻被一聲怒吼強行拽了回來。

“你想讓你的孩子陪你一起死嗎？”丹陽侯實在是沒辦法了，生孩子難產這個論題真是超綱超到天邊，他一輩子也就遇到過這一回，只能用如此拙劣的激將法去挽留逍遙遊一會兒。

方法雖然土，但的確是見效了，逍遙遊的精氣神竟然肉眼可見的恢復了一小半，看的丹陽侯和浪飄萍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浪……飄萍……哈，你這個名字起的不好。”逍遙遊的氣力愈發不及，他握著一直給他輸功的那只手，那個人，似嘲笑，似揶揄，“下輩子，別再倒楣催的遇到我了。”

浪飄萍竭力想忍住洶湧的眼淚，不肯答逍遙遊的話，他怕自己只要一點頭，逍遙遊心裏的這口氣就徹底散了。

“哈，隨你吧。”逍遙遊似是明白浪飄萍心中成算，只虛弱一笑。

隨著最後一聲低語落下，嬰兒的啼哭突然響起，丹陽侯手忙腳亂給孩子剪掉臍帶後看了一眼，對逍遙遊道：“一個女娃兒，將來肯定是比你安生。”

逍遙遊此時體力精力具已耗盡，懶得理丹陽侯難得輕鬆的玩笑話，只覺腦中昏昏沉沉想要睡去，不由輕輕瞌上了眼，任由自己的意識墜向黑暗之中。

“不對！”

一直在觀察情況的欲星移突然出聲：“這出血量不正常！”

一句不正常讓在場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來，丹陽侯看向逍遙遊下身，發現那塊的床鋪不知何時已經被鮮紅血水浸透，甚至還有向外擴散的趨勢，再看一眼逍遙遊，才突然驚覺這人已經昏厥過去，不省人事了！

“逍遙遊！”浪飄萍見狀顧不得許多，立時撲到床前給人渡氣，真氣源源不斷輸入逍遙遊體內，卻像是輸進了無底的漏斗一般石沉大海，翻不起一絲波瀾！

逍遙遊從未感覺身體如此輕盈過，他已經很久沒如此放鬆了，意識尚有些渾渾噩噩，但他遠遠地瞧著遠處有一巨大的，散發出柔和亮光的門；他突然迫切地想知道門口的風景如何，好向老友述說一二異域風光。

嗯，老友？逍遙遊茫然地向前走著，是誰呢？他想不出，只一步一步地靠近眼前終點。

“止步。”

冷清清的聲音猶如驚雷炸裂在耳邊響起，卻讓一直沒什麼表情的逍遙遊突然僵立在了原地，他猶疑地抬起頭，看向前方的攔路人。

“你是？”他的腦中逐漸清明起來，明明過往二十年是如此痛恨，這人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但真到了這時候卻只剩複雜到無從開口的情緒。

“黓龍君，事到如今，你來做甚。”逍遙遊搖了搖頭，“不想我死後，看到的第一個老朋友竟然是你。”

真是造化弄人。

默蒼離依舊沒什麼表情站在原地，只是反駁了一句：“誰說你死了？”他一向喜歡居高臨下地看人，但對逍遙遊，也許是退休時間長了，或是出於因為兩個人骨子裏都病的不輕的病友情，他毫不避諱地直視著直視著逍遙遊，“當然你死了也與我無關，但是你的死法大概從此天下揚名。”

逍遙遊的臉瞬間就黑了，他努力運氣磨了磨牙，“你的死法難道就好聽了？”呵呵，被徒弟砍了頭，遭萬人唾罵的人沒資格說自己。

然後他就看到眼前這個綠色抹茶怪堪稱欣慰地笑了笑，“俏如來做的並不差。”默蒼離持續輸出，字字都戳在逍遙遊肺管子上：“而你這一生，能找出來哪怕一件成功的事嗎？”

“親情，友情，愛情。”逍遙遊隨口接道：“但沒有意義了，即使回去，也不過落得半生囚禁的下場，不如就此結束這臺戲。”

“放心，你活不到那個時候。”默蒼離絲毫不覺得洩露天機有什麼難的。“你可以培養新的戲子，作為消遣，不會無聊。”默蒼離說完這句轉身就走，他已經盡力了，比起世間芸芸眾生，他願意承認，逍遙遊已經是難得的聰明人了。

逍遙遊站在原地沒動，意識尚且游離的他直接被默蒼離這一套強詞奪理的組合拳捶蒙了，其實如果他是清醒的，一定能再與默蒼離辯論個幾個時辰，但是如果這樣，人可就徹底死了，默蒼離就掐著這點，把人一腳踹下仙山。

還沒等逍遙遊站在原地琢磨出個五六七八，默蒼離又悠閒地晃悠了回來，手裏還提著個紮的結結實實的、一看就是出自某大夫手筆的油紙包，來到等著他的逍遙遊身前，把東西塞到了這人手裏，“忘了說，祝賀二位喜得千金。”

他後面又躥出來數道人影，七手八腳地往他懷裏塞東西，“恭喜恭喜。”因為速度太快，他只認出了學宗的幾個人，荻花題葉這個油頭粉面的傢伙大概是春風得意，膽大包天地又在他袖口裏塞了一封信。

“噓，噓，別聲張，幫個忙。”他笑的神秘，牽著玲瓏雪霏的手兩個人向逍遙遊致意。

逍遙遊就這麼掛著一身零零碎碎的禮物特產被眾人順著原路硬生生地推了回去。

這邊浪飄萍手足無措地將剛哭出聲的小閨女晾在一邊，看著逍遙遊的氣息就這麼在他手下弱了下去，眼淚不知不覺間已經糊了滿臉：“逍遙遊！你堅持住，你堅持住啊！我不能、不能再欠你一條命了——”欲星移帶著滿身滿手的血跡出了屋門，對著門外等待的眾人無奈地搖了搖頭。

回天乏術，不過如此。

丹陽侯卻不願放棄，看著一個人身下不斷流出止不住的血，面色眨眼變得灰敗的感覺十分沉重，他突然發現自己沒那麼想要逍遙遊趕緊死了算了，哪怕這個人嚴格來說算是敵人：“我不信！這麼多人！救不回來一個你！”

一顆用來吊命的丹藥被塞進逍遙遊口中，丹陽侯猛提內勁催化藥性，終於聽見這人的呼吸一點點加重了起來。

再說逍遙遊被故人們推下仙山，睜眼那一瞬間，下身的劇痛便讓他心中感慨通通化做一句話。

我殺黓龍君。

此時屋外眾人心情沉重，誰也沒想到一代宗師竟然就要這樣荒唐的隕落在此，顥天玄宿深吸一口氣，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卻突然眼神一動，看向房門——“黓龍君！！！！”屋裏傳來的分明是逍遙遊中氣十足的咆哮啊！

最先反應過來的卻是欲星移，他甩了甩手上的鮮血，幸災樂禍地噗了一聲說道：“哎呀，看來這是遇見不得了的人了。”隨即又心有戚戚地看了眼轉動佛珠正在闔目念往生咒念到一半的俏如來。

呵，?子。

吼完中氣十足的一聲，逍遙遊還保持著目眥欲裂的表情不曾回神，卻突然發覺胸口濡濕一片，轉眼一看，竟是浪飄萍的眼淚將自己前襟都浸透了，漬出一大片水痕來。

“……哭什麼。”他又將頭轉回去，“我到底……還沒死……”眼皮不停在打架，這次是真正困的不行，沉沉睡去了。

逍遙遊這一覺昏睡之後再醒來已是三天後，這條命好懸是沒丟在產房裏。而現在他臉色正臭的不行，嘴裏還含著一塊參糖，含含糊糊地分發著仙山上下來的偷渡品——媽的，這都什麼人啊。把最後一封信塞給已經傻了眼的風月二人，逍遙遊靠在枕頭上長出一口氣，自己就是輸給了這幫腦有貴恙的傢伙嗎？

不過雖然中途翻車，道域這點破規矩總算是在改了，雖然就目前來看進程緩慢，他可能活不到那時候，但也算是有點念想，不至於生無可戀。

這樣也挺好。

逍遙遊這麼想著，耳邊卻突然聽到了一聲穿透力極強的嬰兒啼哭——

道域，還是毀滅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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