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9.14 【砚俏】隔岸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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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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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1-09-14 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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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4 【砚俏】隔岸观火

池塘里养的唯一一条鱼溜走了。
*不愿🙏再做炮友的塘鱼砚＆醉酒醒来后发现男朋友跑了的傻眼俏

预警：默杏、鳞鱼鳞，俏雁俏前任提及，俏前期有性瘾，第三人性爱提及，除预警外没有其他人对俏的cp向箭头

俏如来喝醉了酒，倒还记得提前给砚寒清发消息，让他下楼来接自己。

窗外飞着小雪，砚寒清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正等俏如来回家，他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拿了一条围巾下楼等车。他们这个小区的停车位离住宅楼有些距离，俏如来出门前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风衣，就这样走回来，恐怕要生病。

其实俏如来的酒量不差，只是总是喝得有些多。不过和砚寒清住在一起之后，有人拘着，就不怎么在外头喝酒了——

砚寒清记得，今天是默苍离的忌日。

他不再去想俏如来为什么又喝了这么多的酒，也无意深究他是和谁一起喝到烂醉。

砚寒清需要做的，只是等一个俏如来的短信，然后，把他平安地带回家。

俏如来喝醉了之后总是很安静。

砚寒清把他弄到床上，绞了根毛巾给他擦脸。俏如来睁着眼睛，意识依旧不怎么清醒，在砚寒清的指示下伸手抬脚，换上睡衣，躺进被窝里，乖得要命。

酒精实在是个好东西。烦心事就像饱和的水汽，用力一挤就从指间溢出。躺在柔软的云朵里，什么糟心的都不用想，只顾享受幸福的错觉。

砚寒清叹了口气，认命地去厨房煮了壶醒酒茶，再回到卧室的时候，这小祖宗已经快睡着了。

砚寒清伸手推了推俏如来。

俏如来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扬起尾音鼻音“嗯？”了一声。

眼前这个模糊的身影说：“俏如来，我打算搬出去住了。”

浸泡在酒精中的大脑运转迟钝，俏如来只是轻轻皱起了眉头，并没有理解砚寒清话中之意：“你说什么？”

砚寒清顿了顿，继续道：“租房合同还有四个月才到期，剩下的时间可以慢慢找合租室友，或者直接换个更好的房子——你上个月工作地不是变动了吗，说实话我觉得这边有点远，交通也不太方便，还是租个那边的房子更好一点。”

他紧张地眨了好几下眼睛，这段话他在内心排演了好几遍，还是显得磕磕绊绊：“俏如来，我们……到此为止吧。”

俏如来懵懂地点了点头，努力睁着眼睛，软软“嗯”了一声——大概率还是没听懂。

砚寒清却松了一口气。

所以说，酒精真是个好东西。

先前这一番话，要砚寒清当面对着俏如来说，他必然是说不出口的。

彼此太过熟悉的坏处就是如此。清醒的俏如来会做出什么反应、说出怎样的话，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若是俏如来不肯放他走，装模作样地掉一两滴眼泪，砚寒清恐怕会立刻心软；而若俏如来真就那样笑一笑，点点头说“好的呀”，砚寒清那颗脆弱的心就会完全破碎，然后在盈盈笑意下落荒而逃。

如今匆匆告别，至少能留住最后一点体面。

俏如来醉意朦胧地闭上了眼睛，发出可爱的、细微的呼吸声。砚寒清给他盖上被子，将事先准备好的信放在橱柜上，轻手轻脚走出房门。

俏如来睡着了。

站在门口的砚寒清看了床上之人一眼，像是在安慰俏如来，也像是在安慰自己，鼓起勇气做了彼此之间最后的道别：“好好照顾自己……”

“我走了。”

温暖的灯光熄灭，寂静的夜最终降临在这间狭小的卧室里。

-

踏踏的脚步溅起肮脏的融雪。白昼的鹅毛大雪在夜半时分悄悄消融，雪水混着尘土汇成肮脏的水流，打着漩流向雨水井与暗沟。

中原的冬天很冷。在围巾帽子羽绒袄的层层包裹之下，刺骨寒风依旧亲切地问候着行人。

砚寒清顶着冷风拖着行李箱慢慢往小区大门走。他将坐上今晚两点开往海境的列车，回到他阔别已久的家乡。

在一起将近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太短了。

砚寒清无法评判他这两年的生活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如果没有遇上俏如来，有可能会过的比现在更轻松一点。但遇上了，便也有遇上的好。

认真算起来，这已是他与俏如来相识的第七年。

七年前，砚寒清在欲星移手下做项目研究的时候。俏如来那时刚刚当上默苍离的学生不久，尚且稚嫩——也不过二十岁——早早成了下一任钜子的候选人之一。

俏如来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样貌出众，为人温和有礼，又有家世光环加身，在人群中总是如星辰一般耀眼。砚寒清对俏如来的印象很好——当然，没有人不乐意与这样完美的人相处共事。有一次交接材料的时候，钜子办公室里恰巧只有俏如来一个人。俏如来竟也知道他的名字，礼貌的微微一笑，喊了一声：“砚师兄好。”

砚寒清颇为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这是他们之间说的第一句话。

相处的时间久了，砚寒清就发现真实的俏如来并不是传言中的那样，至少不全是那样——他也会哭、会笑，急了便要发怒，喜欢与他的师兄拌嘴，还总爱捉弄砚寒清这个倒霉鬼。

俏如来有胃病。有时候课业忙，有一顿没一顿地吃。砚寒清给自己准备便当的时候，便偶尔给他捎上一份。有人盯着，俏如来就乖乖吃饭。

砚寒清辞职离开的那天，俏如来正好跟着老师出差。他托朋友送了砚寒清一样礼物，是一只小海豹挂件，白白胖胖的，十分憨态可掬。砚寒清后来把它挂在了钥匙圈上。

两人简简单单地道别，此后天南海北，再也没有联系。

——直到墨家钜子默苍离身亡的消息传来。

人生实在有太多的意外和惊吓。

砚寒清仍然清晰地记得两年前将俏如来捡回家的那个夜晚。

那已经是春天了，海棠花都吐露了一点花芽，可是一股寒流袭来，那一点春意就又被结结实实地冻了回去。天上飘着小雪，砚寒清如同往常一般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迎面撞上来一个喝醉了酒的人。

那人喝得烂醉，意识不怎么清醒，含糊地说着“不好意思”，试图从湿漉漉的行道上站起来，一个踉跄又摔在了地上。

砚寒清连忙去扶他——他起先没有认出俏如来，直到那一头白色从卫衣兜帽里滑出，晦暗的路灯照亮一小片脸颊。

砚寒清当时就愣在了原地。

俏如来双颊潮红，眼神游散，不知喝了多少，狼狈地跪坐在地上。

他的衣兜里并没有手机——大概率是被遗落在了哪里。砚寒清担心他酒精中毒，又怕他一人大晚上在外头出事，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公寓。

那一夜的故事太过荒唐，砚寒清事后万分后悔，实在不应该纵容一个酒鬼借酒发疯。然而一时鬼迷心窍，一切已经于事无补。

俏如来喝醉了——他想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并不在乎和他做爱的人到底是谁——

显然，他并没有认出砚寒清。

赤裸的身躯上有许多新旧交叠的淫靡痕迹，白皙的皮肤让腰侧的淤青显得触目惊心。砚寒清一时不知该做何感想。比起记忆中那个光芒万丈的青年，眼前的这个俏如来，更像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性爱娃娃。

俏如来在交媾中获得了快乐，他慢慢舒展开眉头，将自己小小地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保护自己远离世界上的所有伤害。

砚寒清却一点都不快乐。

-

俏如来在宿醉的头痛中醒来，发现自己不着寸缕地躺在陌生的房间里。他隐约记起，昨晚是被带到了谁的家里，然后……

门外的脚步声响起，俏如来迅速调整好了状态，可当他定睛看清进来的那人，准备好的说辞却又囫囵吞回了肚子里。

俏如来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砚……砚寒清？”

场面便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砚寒清没料到他已经醒了，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你昨天衣服脏了，还在洗衣机里，你要不先穿我的衣服吧——都是洗干净的。”

他想了想，又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煮了醒酒茶，给你拿过来？”

俏如来穿着大了一码的衣服，捧着碗坐在餐桌旁，边喝粥边偷瞟砚寒清的表情：“砚仔……”

砚寒清强装镇定：“怎么了？”

俏如来眨了眨眼睛，直白得相当过分：“昨晚我们上床了？”

一口粥差点把砚寒清呛了个半死，将将缓过气来，却见眼前人露出了他不能更熟悉的笑容。

俏如来低头搅了搅碗里的粥，笑得像只小狐狸：“那你……是要对我负责的吧？”

砚寒清：“……”

砚寒清委婉道：“我不是很想对一个醉鬼负责。”

俏如来显然并不在意他的说辞：“可是你昨晚和这个醉鬼上了床。”

砚寒清很快被他打败了。

毫无疑问，砚寒清是个好相处的室友，更是个合格的炮友。

清醒状态下的俏如来，大部分时间表现得非常正常。过去的五年，已经完全将这位年轻的墨家钜子淬炼成了一个杀伐果决、城府深沉的操局者。他比多年之前更加冷静自持，也更加危险。而不清醒的那部分，他要么麻痹在酒精里，要么沉浸在性爱中。过剩的痛苦挤压在一起，总会有情绪决堤的时候。

期间也换过几个心理医生，然而治疗结果，就俏如来如今的身份与工作内容而言，可以说收效甚微。砚寒清买了几本专业书——他曾经学过医——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他鞭长莫及的领域。

默苍离去世所带来的心理创伤，深深根植在俏如来的灵魂深处。

俏如来偶尔彻夜不归——工作上的事情，私底下的事情，总是忙个不停。砚寒清很有分寸，从来不过问他去了哪里。既然没有办法治好俏如来的心病，他能做的，唯有暂时陪在俏如来的身边。

那天半夜两点，砚寒清接到了俏如来的电话。

俏如来的声音听上去茫然而空洞，像黑夜中捉摸不住的幽灵。

“砚仔……”他顿了一下，背景里传来一阵杂乱的声响，“冥医前辈，去世了……”

砚寒清一怔。

他抓着手机，对着电话那头的俏如来说了一声“我这就过来”，拿起钥匙就冲出了房门。

砚寒清先是在医院里见到了修儒。这个孩子才刚刚过了十五岁，一夜间失去了他最亲爱的老师、世上唯一的亲人。

年前，冥医张罗着帮他办了一个生日，把仅剩几个亲戚朋友请到了家里，作为公证——修儒从此算是他们幽冥家的孩子。

那时候冥医的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

修儒眼眶通红，但终究没有哭。

律师带来了冥医半年前立的遗嘱——冥医没有别的亲属，名下的财产一半留给他的徒弟，另一半，则留给玉飞溟。至于他的遗体，在很多年前就登记了遗体捐赠，无需后人再操烦。

离开之前，律师给了俏如来一封信：冥医特地嘱咐，务必在死后的第一时间交到他手上。

砚寒清自觉地走出了房间。

十五夜的月亮很亮，将漫天星河的光辉都掩盖了下去，地下墙上，到处都是黑黢黢的月影。

冬夜太冷了。

从屋里出来的时候，俏如来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那样无悲无喜的淡漠眼神，仿若只是一座栩栩如生的玉像。砚寒清没有多问什么，与他一前一后走进静谧的夜色里。

俏如来先开了口：“老师的葬礼结束后，冥医前辈生了一场大病。”

“我想，如果老师没有死，或许冥医前辈也不会这么快去世。”他又说。

砚寒清停住脚步，看向前方的身影。

明月高悬，在这样的月光下，俏如来是惨白的、透明的，没有重量，比任何一刻都更像一个幽魂。月光在召唤他往天上飞去，尘世的枷锁却一重重锁在他的脚上，拽着他往下坠落。

俏如来茫然地问：“老师，是真的不在乎吗？”

砚寒清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苍茫天地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指了指头顶的月亮，说：“这个问题，就交由冥医前辈亲自去问吧。”

他拉住俏如来的手，又问：“要不要找个地方喝点酒？”

俏如来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砚寒清的酒量实在差得很——几乎是一杯就倒的水平——他可不想背着砚寒清回家。

紧紧贴着温暖的身躯，被牵着手慢悠悠地往前走，砚寒清钥匙扣上那个已经被洗旧了的小海豹跟着两人的步调一晃又一晃。飘飘忽忽的心神重新踏在了实地上，重重跳动了起来。

他俏如来在冬日的夜晚呼出一口人世间的热气，轻轻勾住那只牵着他的手。

“我们回家吧。”

-

新的心理医生叫缺舟一帆渡，是业界有名的大拿——有一次砚寒清开车送俏如来过去，在诊疗室外头蹭了一杯茶喝，让他印象十分深刻。

俏如来还挺喜欢这个医生的。

“他是带发修行的居士，”俏如来懒懒地趴在砚寒清身上，活像一只超大型树懒，“我们聊了一些关于禅宗的话题。”

“对了，砚仔，”俏如来猛然支楞了起来，眼角还带着小片未退的潮红，仍然相当生龙活虎，“我有没有给你看过我小时候的照片？”

望着俏如来光着屁股“噔噔噔”跑下床去拿手机的身影，砚寒清真的很想拿条裤子给他穿上。

在这样平静的生活轨道里，人们总是很难预测到，什么时候会遭遇泥石流之类的天灾人祸。

泥石流在敲他家的门。

砚寒清透过猫眼，在门外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当年俏如来常一边吃着他的便当，一边和他吐槽上官鸿信“那个烂人”——看他戳脆皮肠那股狠劲，确实是对这个师兄充满了怨怼。不过，砚寒清与上官鸿信一直没有太多的交集。

此时此刻，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就坐在他家的沙发上，并且正用神情表达他对劣质茶水的不满。

拳头硬了。砚寒清把家里招待用的好茶装回茶罐里，在心里狠狠赞同了俏如来。

不过上官鸿信显然并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他端起茶杯微微一笑：“我想，俏如来应该没告诉你，他和我真正的关系。”

砚寒清被他说得一愣。

就在这一瞬间的功夫，门锁恰到好处地应声而落。俏如来提着大包小包从门外挤了进来，大声道：“砚仔！豆腐没买着，其他都买了——我还买了个西瓜，你来提一下。”

下一刻，俏如来也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人。

六目相对，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西瓜是红心沙瓤的，很甜。其实俏如来并不会挑西瓜，但他的天运向来很不错。砚寒清将切好的西瓜和剩下的半个一起放进了冰箱，转头看向房门紧闭的书房。距离俏如来与上官鸿信走进那间房间，已经过了四十分钟。

至于那两人的关系……

原来是那样的关系。

砚寒清捧着一块瓜，为自己当年的迟钝大叹了口气——他原以为俏如来对上官鸿信只是寻常埋怨，现在再回想起来，原来抱怨是假，打情骂俏才是真。

一想到这里，他就倍感心碎。

小丑竟是我自己！

书房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声响，桌子上的闹钟和书“哐哐”地掉了下来，紧接着是“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

砚寒清心头一跳，几步跑过去，一下子推开了书房的门——却见两道身影衣衫凌乱地在地上纠缠——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他想，现在假装没进来过，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上官鸿信被俏如来摁在地上，身上那件昂贵的丝绸衬衫被粗暴地扯掉了两颗扣子，脸上还挂着轻蔑的笑：“师弟，你太心急了。”

砚寒清卡在门框上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俏如来冷冷笑道：“师兄倒是不心急，却怎么连老师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下一秒，两人又扭打在了一起。

不得不说俏如来这两年的健身效果不错，当年只有被摁在地上揍的份，如今已经能和上官鸿信打个势均力敌，只是格斗经验稍显不足，渐渐落了下风。

这师兄弟俩之间的剧目瞬息万变，砚寒清不确定应不应该插手他们的事，站在门口观察了一小会儿，眼见着拳头要落在俏如来漂亮的小脸蛋上，才不得不上去拉架。

然而俏如来根本不讲武德，仗着有砚寒清护着，瞅准机会对着他师兄的脸上去就是一拳。

砚寒清手忙脚乱。

上官鸿信的嘴角磕破了一点皮，俏如来面上倒还好，身上多了好几块淤青。

临走之前，砚寒清客套地表示了一下，让破了相的上官鸿信捎上那半个西瓜。原以为对方根本不会搭理他，没想到上官鸿信竟然真的把西瓜带走了，顺带穿走了一件俏如来的新衬衫。还别说，上官鸿信提着离开瓜的背影也挺高贵优雅的。

俏如来被他气个半死：“你买的那件衣服我还没来来得及穿呢！”

砚寒清用碘伏给俏如来破皮的手肘消了一下毒，没有立刻搭理他。

俏如来瞅了几眼他的脸色，语气渐渐弱了下来：“砚仔，当年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砚寒清“嗯”了一声：“我知道。”

俏如来低头眨了眨眼睛，没再说话，直到看砚寒清把医药箱收拾了回去，这才慢吞吞的蹭进砚寒清的怀里，将脸贴在他的颈窝上。

“真的生气啦？”

他和上官鸿信的那段关系根本不能算是正常意义上的谈恋爱。性格不合，当时的心思也都不在彼此身上，很难说不是另一种互相折磨的手段。

砚寒清摸了摸俏如来滑溜溜的头发，感觉自己像抱着一只海豹。

他叹了一口气：“没有，我没生气。”

他只是忽然想起了他的老师欲星移曾经说的话。

墨家钜子第二次收徒的那天，欲星移从钜子办公室回来说，默苍离收了两个很相像的徒弟。砚寒清一直不以为然，直到今天才发现，欲星移确实是对的。

俏如来与上官鸿信看彼此时，那种看着同类的眼神。

冰镇西瓜清清凉凉地摆在盘子里，砚寒清给俏如来拿了一块。俏如来瘪了瘪嘴，咬了一口西瓜尖尖，重点强调：“总之，你以后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许放他进门。”

砚寒清好笑：“你还怕他吃了我不成？”

俏如来不说话了。

-

砚寒清着手准备离开，差不多也是从这时候开始。

他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了俏如来——实际上，是早就爱上了，只是终于认命了罢了——既然是命中劫数，左右不过是一败涂地四个大字。

放下一段感情，往往是从意识到自己并非不可替代开始。砚寒清对此深以为然。

误芭蕉到中原出差时，特地来见了砚寒清一面。

那个记忆中总是跑在他前头的小姑娘已经彻底长大。这么多年了，依旧远远跑在他的前头。

砚寒清比误芭蕉大三岁。他们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年幼时总是一同上下学，家里大人忙的时候，还会让砚寒清帮忙照顾这个远方表妹。

误芭蕉像一头小牛犊似的，蹦蹦跳跳，精力无限，莽撞且勇敢地尝试一切困难的事物，永远跑在所有小朋友的最前面。

砚寒清从来不会叫她跑得慢一些——他安静地跟着她的身后，看她一路勇往直前，在适当的时机及时替她阻挡危险。

小时候砚寒清给误芭蕉讲美人鱼的故事。绘本里的小美人鱼和她一样，有一头漂亮的、卷曲的长发，误芭蕉对此自豪极了，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坚定地拒绝剪刀接近她引以为傲的秀发。

直到她决意参军的那一年。

误芭蕉将碎发拢到耳后，放下咖啡杯：“四年前我被调任到三殿下麾下……”

海境的局势不容乐观。自从师相欲星移重症住院的消息传出之后，海境各方势力便开始蠢蠢欲动。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进，时机已至，昔日痼疾终于演变成一场无法避免的冲突。

砚寒清默然。

夕阳的余光将卷曲的短发染成了漂亮的粉金色，岁月的尘埃落进了误芭蕉的眼底，是少女时代的她所没有的疲惫、担忧与决绝。

“表哥。”

她问：“这一次，你会回来吗？”

把误芭蕉送到住址的时候，砚寒清刚好看见和西剑流军师一同走出酒店的俏如来。误芭蕉并不清楚砚寒清和俏如来的关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竟然也认出了来人。

砚寒清皱起了眉头：“你认识他？”

误芭蕉点头：“史先生一个月前到海境——我记得是师相住院之后的第六天——将他护送到王宫的侍卫正好是我的手下。不过王与他会面的具体内容，我并不清楚。”

砚寒清确实不知道俏如来去了海境的事——关于工作上的事情，如果俏如来自己不提，砚寒清绝不会主动过问。

“凌衣，”眼见着那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里，沉默许久的砚寒清突然开口，“你知道，是谁让你来见我的吗？”

“没有谁啊，”误芭蕉有些生气地皱起了眉头，“只是前些日子王和三殿下提及了师相学生的事，我想到你……”

她说着一怔。

砚寒清笑了，脸色却不是那么好看。

这天晚上，砚寒清没等到俏如来回家，倒等来了他出车祸的消息。

肇事方是个骑电驴的小伙子，砚寒清到的时候，正苦着脸站在诊所走廊里。

俏如来模模糊糊的声音从诊室里面传来，听着竟然还挺高兴：“砚仔，你来啦！”

事情的经过相当简单：小巷的路灯坏了，一人一车撞在了一起。俏如来的膝盖磕破了一点皮，鲜红一片的药水看着吓人，砚寒清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实际上并不是很严重。

可见屋外的小伙子实在是个老实人。

面对诚挚道歉，俏如来大度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就当交个朋友吧！”那熟悉的笑容一出现，砚寒清就知道他在琢磨着什么坏主意。

果不其然。

“那人就是听雨秀才落拓子，”回程的车上俏如来悄悄对砚寒清说，“玄机老叟一脉的后人。”

砚寒清侧头撇了他一眼：“千万别告诉我，你是自己撞上去的。”

俏如来笑着连连摆手：“这次真是意外，我本来打算晚点再联系他的。”

砚寒清心中霎时充满了对落拓子的同情。

虽然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入了冬之后，两人都忙了起来，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平日里很少有碰头的时候。

虽然落拓子本人常直呼误上贼船，他的“入伙”确实给俏如来带来了很大的帮助。

俏如来生日那天，砚寒清照例买了一小块奶油蛋糕，还写了一张便签纸贴在冰箱上，打算等俏如来半夜回来让他自己吃点。

没想到这晚上俏如来回来得很早。

“今天我生日嘛，还不准我给自己放个假吗？”俏如来吃了一口蛋糕，甜得眯起了眼睛。

砚寒清知道他肯定没吃晚饭，去厨房给他下了一碗长寿面。俏如来狗皮膏药似的蹭过来，磨磨蹭蹭地给他喂了一口蛋糕。

确实有点太甜了，没砚寒清自己做的好吃。

“砚仔，”俏如来眨巴眨巴眼睛，没脸没皮地伸出一只手，“我的生日礼物呢？”

砚寒清压根没准备，最后只好身体力行地送了个礼物给他，那块被嫌弃的蛋糕，最后也算是物尽其用。

“我今天接到了海境墨者传来的消息。”

俏如来第三次和砚寒清提起海境的情况。砚寒清静静听他说完，问他墨家这边如今是什么打算。

俏如来摇了摇头：“海境的内政问题，别的地方恐怕暂时都不太方便插手，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三师叔能尽快醒来，要是……”

欲星移正式收徒的那一天，对砚寒清说：“总有一天你会继承我的衣钵——在我死后，替我继续完成这个计划。”

但显然砚寒清志不在此。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对人生目标的构想就是一个带着小菜圃的乡村小院，可以仰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在习习晚风中轻摇蒲扇驱赶蚊虫，看看天上的星星，再看看地上的萤火虫。

这当然是个过于理想化的幻想。随着年龄的增长，砚寒清逐渐明白——并不是越简单的愿望，就越容易实现。

砚寒清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俏如来。”他说。

“其实我也挺想和你一起看萤火虫的。”

俏如来没太听清。

砚寒清笑了笑，又摇摇头：“没什么。”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

活了这么二十多年，俏如来头一次发现自己可能患有阅读障碍。

什么叫做：“我们到此为止吧”？

他有些发懵。

上官鸿信晚睡晚起，接到他亲亲师弟电话时还在睡眠不足的低压里，听完俏如来的质问，反倒乐出了声。

俏如来问：“你跟他都说了什么？”

上官鸿信乐得不行：“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我是说过要勾引他来着。没想到还没下手，他竟然就自己逃走了。”

通话那头一阵沉默。

上官鸿信很快接上了话，快乐地火上浇油：“砚寒清回海境的事你盘算了这么久，如今他自己回去了，不是正合你意吗。”

“恭喜师弟，心想事成？”

回应他的是一声挂断音。

俏如来冷静了下来，放下那张被他捏的有些皱了的信纸，想了想，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海境的这一头，砚寒清拉着行李，刚刚抵达自己家的房子门口。这几年他攒了一些积蓄，在乡下买下了一栋带着小院子的房子。这桩秘密，应该没有人知道。

然而当他打开久封的门锁，却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个绝不应该在这里的人。

所以说，人生实在有太多的意外和惊吓。

他的老师欲星移，按理来说应该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正活生生地坐在院子里，还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砚寒清心内一时五味杂陈。

“师相，”他冷静地指出，“您这是非法入室。”

冷风穿过石榴树光秃秃的枝杈。砚寒清合上门窗，取了一条毯子给他的老师。欲星移的身体还没有康复，腿脚不太方便，出行都还坐着轮椅——当然，他暂时也不会走出这个院子。

欲星移接过砚寒清递来的茶，长长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就这么晕晕乎乎地飘到天上……”

他指了指白日苍穹里那个隐约的月亮，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谁知好巧不巧，竟遇到了我那顾人怨的钜子师兄——被他逮着训了好一通。”

“没想到死了之后还要挨骂。”欲星移颇为感慨。

他说的话半真半假，砚寒清一个字都不想信。

欲星移是两个月前醒来的，之后由墨者暗中转移到了这个住所里——他是怎么知道这个房子的，砚寒清也不想去深思了。总之，这确实是个掩人耳目的好法子。

砚寒清想了想，问：“这个安排，王知道吗？”

欲星移的目光轻闪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了院子里的石榴树：“三个月，只要再等三个月……”

如他所言，三个月后，海境暗流轰然引爆。

前期的暗中部署卓有成效，尖锐的矛盾在层层缓冲之下柔和了不少。暴乱造成的损失比原本预计的至少减轻一倍。在一片改革呼声中，鳞王顺势推行安抚政令，并未受到旧贵族过于强烈的反抗。

砚寒清入浪辰台两月有余，此番终于卸下重担，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身心都畅快了起来。

因此，当他看见站在殿外的鳞王的时候，实在是吓了一跳。

“王？您怎么在这儿？”

海境的现任鳞王威严地点了点头。连日连夜的操劳让北冥封宇的身形看上去比以往更瘦削，脸色也并不太好。

“本王在这里站一会儿，”他说，“既然砚卿也正要离开，便与本王同行吧。”

“这……”砚寒清踌躇了一下，往浪辰台大门看。

飘逸的蓝色虚影几步显现，站在门外恭敬行礼，朗声道：“不知王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

很罕见的，北冥封宇并没有应声。

欲星移也没有动。

砚寒清眼见着形势不对，快步走下台阶赶紧溜了。

-

回到中原的第一夜，砚寒清收到了俏如来的短信。他当时忙着整理行李，凌晨一点打开手机的时候，才看到了那通意义不明的消息。

『什么时候回来？』

砚寒清打字：『已经搬回来了』

俏如来这个点了居然还没睡，简短地回了短讯。

『嗯』

自从回了海境之后，砚寒清和俏如来就没有再联系过。他倒也想通过欲星移问问俏如来的近况，可怜他老师自己那边还是焦头烂额，全然已经顾不上他了。原本以为自己会就此被留任在海境，没想到最后还是重新被指派到了中原。

欲星移的意思是，海境朝堂上的事暂时不用砚寒清操心——在他正式退休或提前被暗杀之前，砚寒清还拥有尽可能的自由。

砚寒清叹了口气。

归隐田园的梦与新钥匙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钥匙串上头挂着的那个海豹，皱着眉头，眼泪汪汪，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现在看看，竟然很像俏如来。

砚寒清想了想，又敲道：『早点睡觉』

这次那边的回复慢了一点。

『胃疼……睡不着』

砚寒清皱起了眉头。

他忽然想起——公寓里常备的胃药好像确实是快吃完了，俏如来恐怕也不会记得去买。

落在脸颊上的雨丝微凉。回过神来的时候，砚寒清发现自己正走在细雨的街头，手里提着一袋药，往公寓的方向去。

这是在干什么。

此时已是凌晨两点，看着眼前熟悉的公寓门牌号，砚寒清一时不知该对自己这种略显变态的行为做出何种评价。

俏如来大概率已经睡了，他心想，不吃药就睡，明天早上醒来难受得更加厉害。

他们刚同居那会儿，砚寒清还没来得及发现俏如来这诸多坏毛病，有一天早饭俏如来说自己没胃口，砚寒清拉住一看，这人痛得额头都在冒冷汗，可就是一声不吭。

砚寒清感到十分尴尬：要不……还是敲一次门，睡了的话，就把药袋挂在门把手上。

而这份尴尬，在眼前的门打开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开门的不是俏如来，是一个高个子年轻人。他凌乱绿发还在滴水，腰上围了一块浴巾，显然刚从浴室里出来。

绿头发的杀马特年轻人奇怪的看了砚寒清一眼：“你谁？”

砚寒清努力保持镇定的微笑，尽力让自己看上去不要太奇怪：“……我来给俏如来送药。”

那年轻人挑了挑眉，露出了点玩味的神色。

药袋子一下子变成了个烫手山芋。砚寒清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刚将手中的袋子递给门里的人，左脚已经急迫地后撤了小半步，紧接着道：“明天早上他还是痛的话，最好让他去一趟医院——”

“这么晚了，我就不继续打扰了。”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他局促地点头致意，逃命似的消失在了走廊上。

戮世摩罗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飞机延误，他临时来俏如来这边借住一晚，哪想能遇到这出好戏——没听说过他大哥有男朋友啊？

屋里头的俏如来在床上昏昏沉沉躺着，隐约听到外面有动静，还以为是戮世摩罗在外面捣腾，起床去倒了杯水，竟然在水壶边上看到了一袋药，打开一看，又在里面发现了一杯速食粥。

俏如来心里一突，问戮世摩罗：“你什么时候买的？”

“不是我买的，”戮世摩罗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把键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回个工作邮件回出了指点江山的气势，“刚才有个人送来的。”

俏如来头脑发昏：“你说——什么？”

“人缘不错啊俏如来，”戮世摩罗发出了一声咏叹似的怪笑，“半夜三更还有人给你来送药。”

俏如来的脸色渐渐白了下来：“他什么时候走的？”

戮世摩罗摸了摸下巴：“大概十分钟之前？”

-

电梯下落的时候，俏如来的脑海中掠过了无数种可能性。

若是还能截到砚寒清，应当如何；若是砚寒清已经走了，又该怎么办……所有的这些念头在脑子里兜兜转转，搅得他头晕眼热。恍惚听闻“叮”的一声，他浑浑噩噩地离开电梯，快步走出公寓的大门，走出了几十米，却又怅然停住了脚步。

原来外面已经下了很久的雨。

路沿上积着深深浅浅的水洼，雨水顺着打湿的发梢蜿蜒流淌进领口，积水的路面模糊地印出一个人的身影。

四方雨幕落下，将这个形单影只的旅人困锁在苍茫夜色当中，一时竟不知该往何方去。

今夜没有月亮，也没有牵着他的手的那个人。

俏如来在冷风中打了个寒战，迟钝地发现自己已经被雨水淋了个通透。他的大脑显然陷入了消极怠工的状态，无法考虑更多，也无法做出更好的判断——若是他能更清醒一点，大概不会让自己如此刻这样狼狈。

砚寒清与他究竟如何走到这个地步，俏如来既想不通，也不愿去深究。之前的几个月，他能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因为他知道——砚寒清总有一日还会回来，即使不是回到他的身边。

可在这样一场雨里，正在失去砚寒清的事实，却越发清晰。

俏如来感到一种疼痛的挫败感。

在默苍离死后的一年里，他自认为已经找到了解决情绪问题的办法。伪以温和的假面，用冷漠坚硬将自己包裹起来，将真心深埋在下。他学得很快，做得也很好。

压抑逃避与自我欺骗，固然为一时之缓，感情却不是一种能被轻易掌控的东西。在砚寒清面前，他半真半假，勤勤恳恳地维持坚硬的外壳，又总是忍不住透露那一点可怜的真心。

俏如来清晰地知道：砚寒清很喜欢他。

这种喜欢是一种可利用的把柄，是他面对砚寒清时的所有底气。也因此，他并没有选择牢牢抓住砚寒清的手。

半梦半醒间听过砚寒清关于退隐田园的梦二三。那稻妻鹅子的愿望看似简单，却只如水中捞月。责任与义务是锁铐的枷锁，权利则是另一种囹圄。身在墨家本是不易，停留在俏如来的身边，意味着更被动的局面。

俏如来低头边走边想。

其实砚寒清未必不再爱他，只是选择不再靠近而已。

这个想法并没有带给他太多的安慰，反而让他更加恐惧。那一点被毒液融化的真心无法抑制地从胸腔深处溢出，填充满他的整颗酸涩的心脏，无一不恶毒地叫嚣着，不愿放手。

俏如来惶然。

模糊的喊声忽然从前方传来，俏如来一开始没听清。抬头去看，竟然在远处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怔然间，那顶蓝雨伞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含着怒气又大喊了一声：“俏如来！”

俏如来梦若初醒般，无措地看着那人向他走来。

“砚、砚寒清……”

-

砚寒清看起来很生气。

俏如来乖乖躺在床上，从被褥里露出半张脸，眼瞅着砚寒清举着温度计眉头越皱越深——砚寒清真的生气的时候，他一般是不敢造次的。

“发烧了还敢淋雨？”砚寒清冷笑一声，“半年不见，本事见长啊，俏如来。”

俏如来含含糊糊地喊冤：“我真不知道……”

砚寒清皱着眉头甩了一下温度计：“没发烧也不能半夜淋雨啊。”

俏如来不吱声了。

他端着杯子安安静静地喝了几口热水，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砚寒清。回来的路上砚寒清的左肩被雨水打湿了一大块，右边的衣服又被俏如来湿漉漉的衣服沾湿了大半，到现在还没换。

似曾相识的场景，却似乎有一道天堑横贯在两人之间，一腔委屈在面对砚寒清的这一刹堵住了他酸涩的鼻腔。

窗外冷雨未停，淅淅沥沥响着雨声。俏如来轻咬着下唇沉默良久，眼见着砚寒清准备离开，才终于出声：“都这么晚了，今晚还是留下吧……”

砚寒清摇了摇头：“客房不是给你弟住着吗？”

“你的衣服都在柜子里，”眼见着还有商量的余地，俏如来的口气也软了下来，“先把衣服换了吧。”

砚寒清叹了口气，依旧是说：“我还是……”

俏如来一下子便有些急了，一个踉跄伸手去拽砚寒清的衣角，吓得砚寒清连忙伸手扶住了他。

俏如来鲜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他眼眶微微发红，紧紧拽着砚寒清的手，只是道：“我不想你走。”

砚寒清焦虑地左右挪动了一下脚步，重重叹了口气：“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还是应该找一个安定的人缔结牢固的伴侣关系。”

“海境的事，我开始是有点生气——我告诉你我过去的那些事，”砚寒清顿了顿，手局促地在腿上抹了抹，“我告诉你那些事，不是为了让你……”

不是为了让你来算计我的。

砚寒清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于是又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不讨厌你。以后有什么事，你就直接和我说——当然，能别拉我下水最好。”

“我们……就这样吧。”

俏如来久久没有应声。久到砚寒清硬着头皮抬头看，愣是被吓了一跳。俏如来红着眼睛，眼泪珠子不要钱似的直往下砸。

砚寒清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立刻手足无措了起来：“诶，这怎么哭了……”

俏如来不声不响，只是掉眼泪。就如砚寒清自己所料，他当即拿俏如来没有了办法，只好就着他躺在床上，让他埋着脸哭了好一会儿。

“我不许你走。”俏如来半张脸都红了，看上去可怜得要命，睫毛还挂着一滴眼泪。

砚寒清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在心底狠狠唾弃了一番自己的软弱，低声哄道：“我不走，你快睡吧。”

俏如来问：“那明天呢？”

砚寒清无奈地叹了口气：“俏如来……”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俏如来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不能是你吗？”

砚寒清轻滞了一下，心里生出了些微妙的荒诞感，又有些事情的发展果真如此的释然。

窗外风雨声未停，俏如来当下离平日“清醒”的模样相去甚远，砚寒清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哄他先睡一觉：“这件事情我们明早再谈。”

俏如来却摇了摇头，抹了把鼻涕眼泪，抬起通红的眼角看着他，固执地等着他的答案。

“你真的想好了？”砚寒清继续问。

俏如来点了点头。他的目光烁烁，好像天上清冷的星子，高远而又缥缈的，落在砚寒清的怀里。眼底却燃着一簇火，灼灼燃烧着他的灵魂，温暖而致命，引诱着平凡的灰白飞蛾。

砚寒清认命地叹了口气，平静地接受了难逃罗网的宿命——这个他早已接受的宿命。

“好吧。”

作壁上观也好，飞蛾扑火也好，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无可怨憎。既然远远看着不成，还不如重新将火抱在怀中——直到烈火焚身的最后一秒。

砚寒清于是说：“但这一次，你要对我负责。”

轻薄的被褥之下，俏如来用他那灼热的、沁着薄汗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在黑夜中接吻。

-《隔岸观火》END

[ 此帖被空山在2022-03-09 02:0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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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0)

1樓發表於: 2021-09-14 20:4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呜呜呜劳斯写得好好，砚俏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到俏明白自己的想法，再到砚终于下定决心在一起QAQ太爱了呜呜呜
好喜欢劳斯写的砚俏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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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1-09-14 21:3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引用第1樓一任階前于2021-09-14 20:49發表的 : q0$}MB6
呜呜呜劳斯写得好好，砚俏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到俏明白自己的想法，再到砚终于下定决心在一起QAQ太爱了呜呜呜 k/cQJz
好喜欢劳斯写的砚俏呜呜呜 =ejkE;%L

谢谢喜欢！∗︎˚(* ˃̤൬˂̤ *)˚∗︎
如果要用一个成语形容砚俏的关系，我想那会是『相濡以沫』。在难以挣脱的宿命里相互取暖，虽然爱意只在微毫可见，对方的存在却确确实实是生活里最大慰藉。如果是原剧里的俏如来，或许会干脆选择放手，但在我的笔下，我还是希望他能努力抓紧砚寒清的手。渴望闲云野鹤的生活，并不意味着砚a担不下责任。
只要俏如来心有挽留，砚寒清便会为他停下脚步。

最后以及，砚俏真的太冷啦 (*꒦ິ⌓꒦ີ)蹲在坑底的我不停发出“好饿啊……好饿啊……好饿啊……”的声音
祈祷有更多的饭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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