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1.02 【御神風X靖滄浪】一卷浪濤快哉風49，39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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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邊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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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2-08-08 19:14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1.02 【御神風X靖滄浪】一卷浪濤快哉風49，39F

萌风浪这对萌得心肝乱颤欲求不满，于是从来没写过霹雳文的我也厚着脸皮下海了~
题目是随便起的，如果看出向大舅致敬什么的都是错觉啊错觉= =b
背景是平行世界，故事大部分是自己编的，也有和戏里微妙相似的时候~
因为文写了很久（从2月就在写了），写文的心态和对人物的理解都在不断变化，可能前后文风会出现一些微妙差异？还请不要嫌弃= =b
我是用简体写文的，转成繁体以后道友提醒说有的字写法有差异，所以干脆就发简体版了，给您带来的不便请谅解^ ^

1、
做为儒门分支的倾波族，生活在远离中原的极寒之地，天河。
冰封遍地，雪山绵延，偶有几处海冰破碎之处，澈蓝的海水平如明镜，清得似可一眼窥见海底。
原本是极安宁的。
只是这日，天空中凭白无故竟挂起炽风，热浪翻腾，火焰肆虐，岩浆般的焰流从远处奔涌而来，顷刻吞噬了大片冰层。
变起仓促，在外巡视的族民远远窥见这景象，立刻奔回族内，将消息传给了凌主。
新任凌主尚在少年，刚刚处理了上一任凌主的丧事，孝服还没脱，听得这件事，立刻背了剑上岸，登上一座冰峰观看。
本应遇水而退的火焰浑不畏惧冷水寒冰，身后铺展更似无边无际，将目及之处都染做红黑色，推移速度之快，眨眼便至冰山山脚。
“这是……”
“凌主，天象变了！”
抬头望去，原本湛蓝的天空，出现了黑红云涡旋转，电闪雷鸣，妖异气氛笼罩天地。
白袍素带的靖沧浪，提剑在手，一招“冶‧江流”，水花飞溅，引动天河水逆冲上岸，直扑魔火。
招式中藏有他的内劲，原本不同于一般水流，然而覆上焰流，竟只在表面漂浮滚动，焰流依然不停向前奔涌，沿山脚愈涨愈高。
“凋寒，与长老们联络，带领族民，立刻向北方迁移。”靖沧浪说道。
“是。”跟在身后的凋寒应了一声，反身入水。

“吾之天命已尽。”前任凌主躺在床上，凝视他唯一也是最器重的弟子：“靖沧浪，倾波族便交于你了。”
靖沧浪的回答只是深深叩首下去。水蓝色长发蜿蜒一地，如倾泻之湖，悄然掩去眸中敛润的湿意。
“你的个性……”凌主待他起身，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在靖沧浪凝神静听的时候，他却只是一叹，“我儒学最讲循礼克己，你已做得很好了。但是，沧浪。”
“师尊？”
“就吾本心，还是望你莫要勉强自己。”凌主伸出手，淡淡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你毕竟还年轻。”

靖沧浪横剑于前。
剑名“洗墨鲲锋”，以天河之水含养，出鞘之声锵然，又有清脆水声。运气催动，剑身泛起淡蓝毫光，晶莹通剔如阳光下的海冰。
但在笼罩天地的黑红妖焰之间，这一点淡蓝显得十分渺小。
按照这火焰蔓延的速度，族民们来不及搬走就要葬身火海。靖沧浪想，他必须设法阻拦火流。
提真元，凝心神。剑风鼓动处，脚下窜出无数冰凌，磅礴水汽弥散，带动冰凌亦向外极速扩张，瞬间结为一道巨大冰墙，拦在靖沧浪身前。
焰流也在同时冲至，撞击在冰墙上，却未能如愿越过。似乎没料到会遇见障碍，它们逡巡一刻，似生怒意，转而以加倍的力量撞上了冰墙。
靖沧浪身体一震，再提一分功力。
可惜现在不是他功力全盛的时候，凌主过世才数日，他一面主持祭奠，一面接管族内事务，晚上还坚持守灵，外表虽没表露出来，内心已颇疲惫。只是，关系族民生死存亡的当口，不容松懈。
“凌主！”
身后传来喊声，靖沧浪分辨出那是凋寒的声音，开口道：“族民怎样？”
“还要一刻钟才能全数撤离，凌主……”
“你与他们一同撤离，不必管吾。”
“这……”
靖沧浪无心催促凋寒的离开，他的全副心神都灌注在面前的危机上。很快身后也没了动静，料来凋寒识得大局，按他说的去做了。

靖沧浪过去的百年岁月里，做的事情就只有几件：读书、学剑、辅佐师尊处理族中事务。
师尊那一句“年轻”倒也不是信口雌黄，以倾波族人的年纪，百岁实在只能算少年，族民们都有说出去吓死人的高龄，便是从混沌时代出生，一直活到现在的，也不乏其人。
更何况，倾波族与鲲有不解之缘，族民并非一出生便有完整的人身，他们是在漫长的修炼中逐渐变得与人外表无异，所以若按照人类的年龄来算，靖沧浪也不过十七八岁而已。
所以当靖沧浪继承凌主之位时，族中老人也暗暗担心，怕他年轻，担不起这份担子。
然而新凌主稳重得让他们什么毛病也挑不出。那双湛蓝的眸子深沉平静，好像整个北海都能蕴藏其中。

靖沧浪猜想着，这股魔火是从何而来。
久居北海，他们对中原的了解都是从书本得来。代代凌主都归奉儒学，而究竟为何会有此传承，甚至连凌主都说不清楚。
只能说，这是个太古老、又太宅的种族了啊。
所以对于中原异变，靖沧浪便也难有所知。事情上手，只得先拦魔火，给族民们争取转移的时间再说。

天地异变，热气翻涌，北海浮冰尽褪，蒸发的水汽不断升腾，在冰层外面结了一层水雾。
靖沧浪不断催动功力，灌入冰墙之中。但魔火好似无休无止，纵使时间流逝，劲力不见丝毫减弱，如此僵持，自然是靖沧浪越来越处下风。
汗水不知不觉渗透重衣，与周身水汽混在一起。靖沧浪平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敌，便逼迫他使出全部功力应战。
一刻钟吗……真是漫长啊。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狂笑，一名黑袍白发之人于火焰中现身，道：“北海之上，竟还有能拦我魔族邪火之人！有趣，有趣啊！”

靖沧浪一面支撑冰墙，一面沉声道：“你是何人？”
“打得过吾，便告诉你。死人知晓了也没用。”那人周身伴随焦灼火焰，大步而来，凌乱的白发下是一张年轻却狠厉的面孔，鹰眼透露发现猎物的浓浓兴味，是嗜血更是玩弄众生的凉薄。
“哼。”
靖沧浪的回答只是冷冷一声。对敌人，他没有多话的习惯。
其实而今状况对他极为不利，他知道，面前这个人武功不逊于他，他若不立刻撤去冰墙，全力应战，只怕连三招都接不下来。
但一刻钟时间未到，他若撤下冰墙，必定殃及族民。
选择早已注定，身为凌主，守护族民是理所当然。
那人走来的同时也看到靖沧浪苦苦支撑的冰墙，这巨大的冰墙极目不见尽头，将北海生生切为两半，之前倒没想到，这阴冷苦寒之地，还藏有如此少年高手。
但是，
“愚蠢！”他狂喝一声，倏地猛击一掌。
掌气挟滔天火焰，猛撞在冰墙之上。
靖沧浪身体一晃，一股血不受控制地从嘴里涌出来。
顾不上伤势，他紧咬牙关，将功力提至极限，勉力撑起快要溃散的冰墙。
“呵。”那驾驭火焰的人见状只是冷笑，紧跟着又是一掌。
轰然巨响中，冰墙崩溃成数十截，靖沧浪踉跄退后，尚未来得及站稳，剑气四起，连连拦住乱涌的焰流。
黑衣之人不给他喘息机会，第三掌已劈面而至。
靖沧浪勉力提气，却已无力凝水成冰，只引出一道巨大波涛，在剑气导引下扑向敌人。
“砰”地一声巨响，水花与火光尽做碎片迸射，靖沧浪再度跌退，一路溅血，连发梢都染上点点红色。但转目见一道焰流冲向族民聚居的海面，硬是劈出剑气拦住。
血水随剑气淋漓而下，第一次受重伤的感觉竟也不很疼，只是胸腔里火烧一般，视野也一晃一晃，模糊地感应到那人再度靠近，靖沧浪以剑撑地，打算抢先出招，打他个措手不及。
忽然眼前人影一闪，一个声音道：“哎，需要这么拼命吗？”

2、
靖沧浪宅在天河的百年之间，从未有过戏谑的朋友。
儒家重礼，他是凌主继承人，族民们见面都是恭恭敬敬。师尊一贯严肃，更不会与他戏耍。他又少年老成，日复一日读书习剑，纵使生活单调，也不会抱怨半句。
所以这略带调侃的口气让他微一怔，动作慢了半拍，原本天风海雨的搏命大招没发出去，便有机会目睹另外一位天风海雨的大招。
最先听到的就是风声。
狂风破开炎热火焰和冰冷海水，别开局面，浩大风旋不知所起亦无所终，如逆龙摆尾，碎云裂天。
然后是剑气，一道沛然剑气自那人手中涌出，剑气已出尚不见剑身，奇异非常。
一声惊爆巨响，那人倏地退至身畔，靖沧浪听见一声：“走！”手上一紧，被拉着化光离开。

再落地时，火焰和敌人都看不见了，四面皑皑冰雪，见惯了的景色，竟让人莫名感到轻松。
但想到不知族民安危如何，靖沧浪心中又焦念起来，只想快些回去看个究竟。
脚有些发软，他用剑支撑住身体，先面向同来的人。这人面孔英俊却穿着奇特，披肩居然在胸前用两根鞋带交叉系住，正不知是哪个民族的服饰（御神风：……），然而武功不凡，更救了自己性命，靖沧浪也不及细细打量，便道谢：“多谢援手。”
谁料刚一开口，鲜血便顺着唇角涌出，抬手抹去，却又流出更多。
“强撑可不是好习惯。”来人上前扶住他，“若吾不来，你是打算耗尽真元而亡么？”
靖沧浪道：“吾无碍。”
“啧，再数三个数，你就要倒。”那人竟真的数起来，“一，二，三。”
随着一声“三”，他一把抽走了靖沧浪撑地的剑，靖沧浪失去平衡，几乎是软倒在他怀里。
“……吾必须回去。”
“回去送死吗？先顾好你自己，再去做事比较有效率。”来人将洗墨鲲锋负在身后：“朋友，你住哪里？——哦，想必住处也毁了，那这附近可有暂时容身之处？”
事到如今，靖沧浪也知单凭自己是走不回去的，便道：“吾知道一座北海隐洞，有劳了。”
“好说好说……北海，倾波族？吾听说那里出美人鱼啊。”
“……咳咳……”靖沧浪一口真气走岔，咳得回不出话来。
“哎呀，怕是伤到肺叶了。”那人把靖沧浪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吾追赶魔火，竟走来了北海，极地风光果然别有韵味，就是冷了一丝丝啦……朋友，可别睡着，吾不认识路。”
靖沧浪微微点了点头，知道这人是怕他昏去，一片好意。他径自接收了这份好意，至于言语间的诙谐则直接无视掉了。
一抹水蓝倾在白衣上，雪地里随风轻扬，愈显耀眼，而衣衫上沾染的血迹，冻上碎冰，竟也不那般触目惊心。
那人尚在絮絮叨叨：“吾名御神风，你叫什么名字？”
“靖沧浪。”
“咦，倒是很般配。”
“……什么？”靖沧浪眼皮发沉，昏昏沉沉应道。
“无。沧浪，说了你别睡着……算了，倒也不是背不动。”

“喂，靖沧浪！”
靖沧浪醒来的时候，正对上那人含义颇复杂的眼光。
他稳了下神，随即意识到不妥，袍袖一翻，水蓝色烟雨过去，依旧是边幅整齐的少年人。
“原来嘛，传闻是真的。”那人——靖沧浪想起来，名字是叫御神风的，眯起了一双眼睛，那种神色，让靖沧浪不解。并不是惊讶或鄙夷，而是……

很久以后御神风笑说道，吾当时的神情，分明是——惊艳。
靖沧浪闻言只是微皱了眉：“吾是男人。”
“是嘛，吾知晓。你是美人鱼，不过是公的。”
“御、神、风！”
“哈！”

“吾失态了，抱歉。”大概是功体严重受损的缘故，无意间显露原形。这种状况在成人后极少出现了，靖沧浪暗暗责怪自己的不小心。
“真该说抱歉的是吾吧？”御神风道，转而换了话题，伸手指指前方，“前面可是北海隐洞？”
“正是。”靖沧浪要佩服一下御神风的本领，嘴里说着不认识路，却能找到如此隐蔽的地方。
御神风伸手扶他：“那还等什么，进去喽。”

3、
北海隐洞深埋水下，是一处绝密的地点。靖沧浪常年生活在水下，自是没有问题，而御神风劈水踏波，倒也毫无阻碍。
进入洞窟，御神风便道：“你先休息，吾有事离开，片刻便回。”
“今日多谢了，若有急事待办，不必回转。”
“吾是担心前脚刚走，你后脚便去找你的族人啊。”
靖沧浪敛眸，神色沉静：“吾不会冲动行事。”
御神风一笑：“就算是了。”
恩？靖沧浪心想，什么叫就算是了？
原本平肃的眉峰因为不满自己的信誉被怀疑而微微上挑，落入御神风眼中，顿觉满意，这幅表情生动有趣多了。于是哈哈一笑：“吾走了。”
一阵风响，人便消失不见。
靖沧浪盘膝坐下，心想这人还真是自来熟。
但是并不讨厌，也不觉得不耐烦。如果说心底真的生出什么异样感觉，那一定是……新鲜。
他这样想着，便阖上双眸，运气疗伤。

睁开眼的时候大概过去一个时辰，御神风还没回来。若依靖沧浪的性子立刻就去找族人了，但君子重然诺，他想不妨再略等一等。便定神再度调息。
这一等又是一个时辰，睁眼时觉得功力又恢复了几分，靖沧浪看了一会儿洞口，又看了一会儿洞窟墙壁上的斑驳，终究觉得不告而别太过失礼，还是再等一下。
第三次睁眼人依旧没回，靖沧浪起身，挥手化出纸笔，打算留书给那个迟迟不归之人。
狼毫刚蘸上墨汁，便听脚步声响，御神风出现在洞口。
“你回来了。”靖沧浪搁下笔。
御神风瞥见案上纸墨，笑：“看这情况，算得刚好。”
“恩？”
“若非吾迟迟不回，你怎肯调养这么长时间？”
“……”
如果靖沧浪性情再活泼那么一丝丝，大概应该接话吐槽御神风耍人。可惜斗嘴从来都不是靖沧浪的长项，他只是动了下眉头，开口是让御神风完全没想到的回答：“多谢你的好意。”
“……”这回轮到御神风没话，片刻，他伸手拨拉了一下额前不知怎样保养的飘逸白发，笑得欢畅：“好说，吾对你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说正经的吧，你的族人该是没事，因为嘛，吾转过整个北海，并未见到尸首，所以他们该是安全转移了。至于转移到何处，吾觉得游泳很费时间，便没有下水去探查。”
“……无事便好。”
“停，别再说谢，吾已经听得够多了。反正转北海也可顺便观光旅行。倒是接下来一件事，有些麻烦。”
靖沧浪问道：“何事呢？”
“你可听过天阎魔城？”
“不曾。既是以魔相称，莫非与异度魔界有牵连。”靖沧浪回忆起之前听过的传闻，异度魔界曾入侵中原，后被玄宗与万圣岩连手封印，不过那件事发生在中原，等他们知晓，也已处理得差不多了。
“虽还未证实，但也八九不离。今日这魔火，是异度魔界用过的旧招数。”御神风眼光变得认真起来，“沧浪，吾转过北海，发现魔火将这片大陆与其他地界完全分割开来，我们与外界的联系完全被断绝了。”
靖沧浪还没对那过分亲密的称呼做出反应，就被后一句吸引去了注意：“你是说北海已在魔火的围困之中了？”
“虽然这么讲有点丧气咯。”
靖沧浪沉思：“待吾确定族人住处之后，便去找寻破解魔火之法。”
“这是该然，恩？”
忽而一个光球从洞口飞入，在头顶盘旋一刻，现出一个闪闪发光的金色卍字。卍字旋转，从中传出一道声音：“好友。”
御神风一手支颐：“佛首，汝这声好友是在叫吾，还是在叫倾波族的主人？”
“原来身边这位是倾波族之主，帝如来有礼了。”
靖沧浪亦道：“吾与云鼓雷峰之首乃是初次相会。”
“原来如此，吾还以为同出三教该有渊源。”御神风转向光球，“佛首找吾有何事？”
“既然凌主也在，便请两位同至云鼓雷峰，商议应对天阎魔城之事。”
“吾随时可去，至于沧浪嘛……”
靖沧浪觉得这种称呼很值得商榷，但当着初次碰面的帝如来又不好计较，只得打断他道：“吾明日会前往。”
御神风笑了一笑：“那么明日再会了。”

画外音
某粽：老板爷你用的称呼为啥像在偷偷吃凌主豆腐……
凌主：……
老板爷：耶？有吗？（顺额前一缕飘逸长发）

4、
靖沧浪找到族人，他们已避开魔火，躲避到一处更深的海冰之下。这也亏了魔火暂时停止攻击，没让北海遭受更多破坏。师尊的灵柩也被带来，靖沧浪当时忙于护卫族民，顾不及此，是长老们百般忙乱中办了这件事。
危机四伏，为免再发生意外，靖沧浪决定先安葬师尊的灵柩。
葬礼肃穆但简单，族人聚拢来送别，靖沧浪拖着棺椁缓缓行来，袍袖轻扬，地上冰晶化作纷飞白雪，恰如白幡，又似冥纸。漫天飘洒，最后絮絮落地，将棺椁掩埋其下，形成一座雪丘。靖沧浪化出一块石碑，立在坟前。单手一按，石碑深深嵌入冰层之中。
随即感到喉里一阵腥甜，是强行运功又触动伤势，以袖掩口轻咳一声，听到身后凋寒担心地道：“凌主……”
靖沧浪平息了一下气息：“吾无碍。”回身对众人道：“累了一天，都早早回去休息吧。”
“凌主，今夜吾等在此守墓吧。”
“不必了，吾想与师尊独处一刻。”
“……是。”
众人离开，靖沧浪重新回过头来，注目这座冰雪新坟。

好累。
折腾了一天，身心都在向主人传达这两个字，但靖沧浪无意休息，而是解下洗墨鲲锋放在一旁，然后在墓碑前跪了下来。
并非刻意要守什么礼节，只是用这种方式，向逝去的尊长和亲人表达思念之情。
他看着墓碑上的字，寥寥数字是一代高人的最后痕迹。生老病死，红尘轮回，纵使修炼到先天境界，终究也难超脱。儒者堪不破，也不愿堪破，因这便是世情，也是人存在之意义。
只是心中难免空虚，因那位虽严厉却也会对自己露出赞赏微笑的长者已不在尘寰。魔城现世，北海孤绝，往后的道路必定坎坷，虽不足畏惧，却略有寂寂。
“哎呀，这一跪，是打算跪到天明么？”
靖沧浪几乎怀疑自己幻听，回头看见来人，脸上顿时写满讶然：“是你？”
飘飘忽跨步而来，头发在风中张牙舞爪恨不得拼成“我很帅”三个大字的，不是御神风又是谁。
“吾无意打扰你祭拜，不过养精蓄锐才能胜任日后的大战啊。”
靖沧浪道：“吾明白。”
“沧浪。”御神风走至他身畔。
“以我们的关系，似乎……”靖沧浪觉得有必要及时纠正御神风的称呼，但御神风的话并没说完：“若难过，就哭一场也好，用这种方式只会更难受啦。”
“……”靖沧浪沉默。他既不反驳也不认同，只是撇过头去。
御神风立在他身边，向墓碑致意，片刻后道：“吾今天就见你一身重孝。”顿了顿，又道：“那个，其实吾想问，贵庚？”
靖沧浪略带恼意道：“不要当吾是小孩子。”
“耶，好友你多心了。”御神风毫无自觉地继续自来熟，生生将一个“好友”贯了上去。见靖沧浪不打算理他，干脆伸手一拉：“哎呀算了，这么大晚上的，还是去睡觉比较符合常理，顺天地之常则为道，该睡觉的时候就要睡觉咯。”
好友吗。靖沧浪顿了顿，意识到即使自己拒绝，御神风也不会听从，心中生起无力之感。更无力的是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个称呼，御神风的诙谐和不着痕迹的敏锐，都让他新鲜并难以抗拒。
于是靖沧浪头脑里不断回荡着“交友宜慎重”，口中却道：“既约定明日于云鼓雷峰会面，你为何又到这里？”
没有反驳，便是默认，好友俩字算是坐实了。
御神风的表情说不好是偷笑还是什么：“这嘛，当然是因为北海太冷，露宿不够人道，所以来找你打个秋风，你该不会拒绝吧？”
“……吾欠你一个人情，理当扫席待客。”虽然北海隐洞和帝如来的云鼓雷峰都很欢迎你去住。
“正是，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靖沧浪是个至诚君子。
御神风扶着额头想，这一点他已很明确了，但……似乎也不用把房间弄得如此热气腾腾……
真不知常年居于冰水，全不生火的倾波族是怎么搞到这般发热的奇石，一块放在屋里，已能将寒冬变成炎夏，靖沧浪却一口气搬来了四块，东南西北各压一块，均匀发热兼可装饰。
“这是要将我做烤人干么？”御神风在靖沧浪是认真在耍他还是不认真地耍他之间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先把石头搬出去，免得失火。

其实修炼到这般境界，并不惧怕寒冷，借此为由头，无非是想来做做好事，牵出那湛蓝双眸深处埋藏的隐痛，然后以友之名，轻柔抚平。
虽是初遇，已经懂得这个人太坚实，又太沉厚，所以有伤痕也埋在看不见的地方，等待时间流逝自然痊愈，水袖一翻了无痕迹。没有看到的人不知晓，但御神风既然看出来了，就不愿放手不管。
一言以蔽之，他的个性就是——鸡婆。
御神风搞定了四块大石，坐上余热未褪的珊瑚床，闭目之前，发觉自己的嘴角依旧是上挑着的。
结识这样一位朋友，心情不坏嘛。

【画外音】
某粽：扫席待客神马的，是指枕席吗……（正在邪笑，被墨痕八舞冻成冰粽）

[ 此帖被花邊粽在2016-01-02 20:54重新編輯 ]

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置文博客~风浪、忧靖、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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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邊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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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2-08-08 19:1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5、
第二日，靖沧浪刚一推门，就见御神风兴致勃勃地打招呼：“沧浪，早。”
“你是外出刚回？”靖沧浪看他白眉上凝了层霜，清晨时分，陆地比水下更寒冷。
“既到了北海，当然要欣赏冰原日出的壮观景象。”御神风看似心情大好，但靖沧浪闻言疑道：“日出？”
昨日天象变化，空中黑红云层密布，今天该是看不到日出才对。
御神风道：“不信的话，与吾一同去看看。”
靖沧浪应了一声，随之步出。
跃身冰原之上，斜迎晨风，抬目便见万里晴空，一轮骄阳，冰山碧海尽复原貌。
靖沧浪道：“魔城退兵了？”
“据吾猜想，昨日魔城之举是为立威。魔火声势虽大，耗力也巨，恐怖的气氛制造完了，就该中场休息。”
“那，对魔城接下来的动作，更要提防。”
“哈，反正如今被围困的是我们，魔城无非是想以逸待劳，等我们主动登门，自投罗网了。”
“吾不会让他们遂愿。”
御神风回头看靖沧浪，果不其然，儒者表情肃穆，定是把方才那句话当做誓言来说。原本遇到这种情况御神风都习惯调侃两句，此刻却不由得伸手拍了拍他肩：“放轻松放轻松，吾是邀你来共赏冰原美景，不是来忧愁时局。弦绷得太紧可会断的。”
靖沧浪看起来不很同意，但也没再开口，于是御神风又发现了他的一个优点：很听劝嘛。
两人并肩而立，仰望朝阳。茫茫冰原银装素裹，洗练长空一轮鲜红，极寒与极暖两厢抵冲，对比浓烈，竟成极端艳丽之景。凝目之间，御神风慨然道：“来到此地，才知中原花红柳绿，终是少了些孤傲风骨。”
晨风鼓动，他用鞋带系住的披肩一扬一合，白发放肆散舞，眉宇刹那聚集勃勃英气，与之前痞相差得太多，倒让靖沧浪一时目不转睛。
片刻，靖沧浪回神道：“吾未曾去过中原。”
“吾猜也是，无妨，将来有很多机会。”
他看御神风的时候御神风也在看他，日光沐浴下这抹水蓝愈发清净出尘，肩头浅粉鳞饰和腰间宝石束带更是闪闪发亮：“恩~明明日出已经看过了，眼下的愉悦却不减方才，果然良辰美景之外还要有情义交陪，才是人生至乐啊。”
良辰美景与情义交陪的组合似乎有些奇怪……但靖沧浪并未深思，直言道：“若要人相陪，可唤醒吾。”
“哎呀哎呀，扰人清梦，吾还没那么讨嫌。”这人啊，明明好友二字都是被动接受的，却是如此……该说是太真诚还是太好拐？“但这个约定吾记下了，等魔城事毕，与沧浪再来看一次冰原日出。”
“吾很期待。”
君子发言都是内外如一的，所以这句话让御神风愈加忍不住地笑：“吾也一样，好友。”

一身朝露回来，用过早点，御神风闲坐，靖沧浪处理族内事务。
御神风说道：“你们倾波族平时就是这么多事的？”
靖沧浪还真是够忙，一早上找他的长老和族人就没断过，事情不大也不复杂，但架不住数量可观，当知道连族民生孩子也会报到凌主这里，一边喝茶的御神风努力把手里的茶杯盖往上提，好遮住抽动的嘴角。
靖沧浪静静地道：“刚刚迁居，人心不稳，吾应当多关照些。”
御神风没接话。他这样，靖沧浪反倒不习惯了：“怎么了吗？”
“无。”御神风放下茶杯，“只是想你对族人很负责，很有耐心，与昨日判若两人。”
前半句是赞扬，后半句……靖沧浪自然要追问清楚：“你指的是什么？”
“那个浑身喷火的家伙名叫端木燹龙。天阎魔城的打手。功体属性不用说你也知道，反正水火不能兼容，不是你克他就是他克你。”御神风轻描淡写地道，“你昨日状态本就不在巅峰，对上他乘火盛势而来，还要硬挡，太勉强了。”
“吾不能丢下族人不管。”
“所以吾说，你对族人很负责，这是赞扬。”御神风道，“但若你也死了，倾波族群龙无首，只怕会全军覆没。有些时候，适当考虑一下自己并不是怯懦。”
靖沧浪垂下眸子。
从御神风的角度看去，他长而卷曲的睫毛轻轻闪动，有点点星芒蕴藏其中，虽然外面日照辉煌，却不及这片浮光更夺人眼目。
真正漂亮，却又坚硬得像石头一样的人。唔不对，是鱼。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御神风虽鸡婆，却非没有分寸之人，更不愿过多干涉倾波族内务。然而他思路刚飘去别处，忽听靖沧浪说道：“吾做不到。”
“恩？”
靖沧浪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御神风，认真说道：“守护族人是吾的责任，即使明知不智，吾也做不到退却保身。如果有下一次，吾还是会挡。”
御神风怔了一下，随即失笑：“也罢，总觉得这才是靖沧浪啊。”
靖沧浪对他的讲话方式有些迷惑，但也不再纠缠，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你如何会得知端木燹龙的姓名身份，你们曾经见过面？”
“非也，吾是昨日刚得到的情报。哎呀，为何那样看我，有自己的情报很稀奇么。”
靖沧浪坦言：“不，吾很佩服你的效率。”昨日那么忙乱，御神风居然还有时间探查天阎魔城的信息，看起来轻轻飘飘，做事的效率却当真高得让人惊叹。
“谬赞了，这么正经地说话会让吾水土不服，你这里的茶也喝得差不多，一同去叨扰帝如来的禅茶罢。”
“确实到了时间。”靖沧浪随他起身，“吾不熟路径，要烦你引路了。”
“哈，何须如此多礼。”

6、
云鼓雷峰位于深山，禅宗所居，莲华妙谛，不见一丝白雪，却是枫红叶绿，蜿蜒小径直通山林。
见到二人，几名扫地僧人合掌问询，二人亦回礼。此时听身后有脚步声，轻而端稳。回望，便见一名玄袍墨发的修道女子，身背长剑，手持玉笛，沿山路迤逦而来。
“是登道岸掌教净无幻。”御神风当真交游广泛，见面便认得。
“侠邪，凌主，有礼了。”净无幻容颜清丽，举止温婉，仿若闺中少女。只是紧抿的唇角和衣襟绘绣的黑白太极图案，隐隐衬托一教之首的刚强。
“侠邪？”靖沧浪想自己大概宅得太深，竟未听过这个外号。
“侠邪说的便是吾，沧浪觉得可还般配？”
“抑强扶弱是为侠，离经叛道是为邪，这个称号，恰如其分。”
靖沧浪一本正经地说出此番话，让御神风竟也揣不清他究竟是发自肺腑还是暗藏机锋：“哎呀，这评价，吾应该再说一次赞谬了么？”
靖沧浪已学会对御神风适当无视，转头与净无幻招呼：“净掌教，久见了。”
“据吾教徒任云踪所言，前次修炼走火入魔，多亏凌主及时援救，吾在此致谢。”
“举手之劳而已。”靖沧浪说到这沉吟了一下，“然而，吾助他修行之时，察觉其功体不同于普通道子，掌教或当留神。”
“恩？”净无幻未料到他会如此说，“凌主发现了什么异状？”
靖沧浪斟酌道：“他修为虽高，功力却不纯，但，也无阴邪之气。吾只是直觉不妥，许是多疑了。”
净无幻道：“此人投入登道岸十数年，拜吾徒天垣真人为师，天垣只说他悟性极佳，修行进展迅速。凌主既这样讲，吾当细心探查。”
三人转而说起魔城之事，一边向山上行进，耳闻朗朗梵音，帝如来已率领众僧出门迎客。

云鼓雷峰，贤劫殿内。
儒释道三教齐聚，再加上一个游侠御神风，算来也是难得的场面了。只是三教之首皆脸色凝重，因深知即将面对的敌人十分棘手。
御神风的神态倒还是全无所谓的，道：“北海正道能做主的都来了。佛首，想必你已打探到了天阎魔城的消息，何妨说来一听。”
帝如来道：“天阎魔城的来历已略知一二。他们是上古留存的魔族，与异度魔界虽有往来，却无隶属关系。以往极少现身，此次不知为何突然大举进犯，且目标不是中原，而是北海。”
“哼！魔与人本非同类，既要来犯，必定战火荼毒，还分什么中原北海。”帝如来身后，殊印塔首座无惑渡迷道。
靖沧浪问：“可曾查到魔城的根据地？”
“在南方火焰最盛之处，隐约见火光包围一座城池，想必就是魔族据点。但若不熄灭魔火，终是无法深入。”
“魔火有邪力加持，寻常水不能扑灭。”净无幻道，“吾听说有座山泉，名为‘天工八月泉’，泉水吸收天地灵气，能灭三昧真火。或可一试。”
“天工八月泉么……”
净无幻刚一提这个名字，靖沧浪就觉得屋里气氛有所变化，帝如来指节轻拈佛珠，御神风神色微动，一时均是沉默。
不由问道：“这座泉有何不妥？”
御神风偏了偏脸，靖沧浪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只听他道：“这嘛，可大可小。”
含糊的回答自不能让靖沧浪满意，正要追问，帝如来在旁低叹一声，接过话头：“天工八月泉颇为凶险，要取水只怕不易。”
“凶险？”
靖沧浪还要问究竟怎么个凶险法，却在此时，一名僧人手持书信疾步走入殿内，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报导：“佛首，天阎魔城送来了战帖！”
帝如来立刻将封简接过展开，一面看一面道：“何人来下帖，寺内僧众可有受害？”
“并未见人，只见阵阵阴风，将书信留下便离开了。”
挥手让僧人退下，帝如来将书信递与众人传阅，神色略带犹疑。
御神风接过信来略扫一眼，便递给靖沧浪。靖沧浪注目看时，上面一行墨迹淋漓的楷书，笔锋端正却蕴藏难以言说的阴测之气，写的是：“神魔失界，罪愆未偿。吾欲与汝等会猎壶口烽燧，月圆之时，血劫启战。”下面落款四字：“他化阐提”。
他化阐提，看来是魔城主事者的名字，靖沧浪这样想着，但御神风与他的关注点不同，轻笑一声：“罪愆么……哈。”
即使以靖沧浪对他的粗浅了解，也可听出这笑意全不真诚，倒有几分凉凉的味道。
净无幻览毕信，在旁道：“月圆之时，说的岂不就是三日后？魔城欲与吾等正面对敌，恐怕会有陷阱。”
御神风笑道：“他既摆好架势叫吾等前往，不去岂不失礼。但壶口烽燧这个名字从未听过，几位北海的东道主可知晓？”
沉默着的帝如来突然说道：“壶口烽燧就由吾一探。”他敛眉垂目，法相庄严，出口是深奥佛理，却又仿佛堪不破的迷障与虚妄：“既种此因，便生此果，因生果灭，不怯轮回。”
“佛首！”御神风用罕见的强硬语调打断了帝如来的话，相视片刻后却是淡淡地道：“好友，莫让那人枉死。”
那人是谁？帝如来话语又是何意？靖沧浪细研二人神色，终究不得要领。

三教之会，以帝如来打探壶口烽燧，其他人再去寻找魔城破绽为结论，然而有心人都知晓，这样的效率实在不算高。帝如来大约遇到了麻烦，天阎魔城与他的关系，怕也非正邪分异这样简单。
但是帝如来不说，靖沧浪也无从问起。
离开云鼓雷峰，儒道侠三人各怀心思。默默行了一段路途，净无幻拂尘轻扬，率先道：“吾依然觉得，魔城此番布置，似有阴谋，吾等不可落入他彀中，应当另谋他法。”
靖沧浪心中其实也这般想，因而道：“天工八月泉，吾愿前往一观。”
“啧，还是不要去比较好啊。”御神风一脸很烦恼的样子，只那不正经的语气，依旧让人难辨真伪。
“为何？”
“凶险，凶险得很，吾还不想把小命撂在那里。”
“御神风，这个说法，吾不能接受。”
“哎呀，看来吾的人格受到质疑了。怎样，净掌教也坚持要去吗？”
“吾觉得若能顺利熄灭魔火，将改变吾等被动的局面。”
“赞成票，二对一。罢了，既是如此，吾也只好舍命陪君子。”御神风停步转身，“看吾做什么，天工八月泉在反方向，要去就现在去了。”

7、
天工八月泉隐于群峰之间，宁谧而略带萧瑟的气氛中，一座巍峨山岩赫然矗立，形如巨琴，顶端有四孔，四道清澈泉水从孔中流泻而下，落入深潭，惊起腾腾水雾。
三人置身其中，但觉万籁俱寂，唯有隆隆水声回荡空谷。
净无幻道：“此泉面貌奇特，不似天然形成。”
“天工八月泉本为上古神魔创造之异琴，以山为琴身，水为琴弦，当年中原智者素还真为救叶小钗曾奏响此琴，有使死者复生之功效哦。”
靖沧浪注目御神风，他虽侃侃而谈，目光却在山泉间反复逡巡，似在思索什么。便道：“你对这些很熟稔。”
“除了侠邪，吾在中原还有一个名号，好友可知？”
“是什么？”
“吾改变主意了，这名号还是由你亲耳听见更有趣味。”
“……言不及义，汝是想拖延时间么？”
“被你看穿了。”
靖沧浪不想跟他闲扯下去。御神风对取水之事并不赞同，却又不愿说明理由，本身便表明那理由非是光明正大。他向前踏出一步，刚要细察泉貌，忽觉脚下有异：“恩？这是……结界？”
“小心！”御神风同时出声提醒。
劲力冲击下，一个巨大的银色阵图倏忽浮现，将整座山谷笼罩其中。天工八月泉似有感应，水声大作，雾气弥天。
靖沧浪及时撤足后退，阵图渐渐淡去，又复归于平静。
“此地竟有阵法阻碍。”净无幻道，“侠邪莫非早已知晓，所以才阻止吾等前来。”
“既然来了，只得一往无前啊。”御神风敛去戏谑神色，手掌一动，化出一把巨剑，“若要取水，必先破阵，但这只是头一关，后面还有麻烦。所以吾会当先进入，请两位掠阵，多加留神。”
“御神风，此地究竟封印着何人？”靖沧浪正色道，“吾不愿你轻易涉险。”
御神风一顿，未料到靖沧浪如此敏锐。儒者见他迟疑，解释道：“阵中有冲天怨气，吾感应得到。”
“怨气吗。”御神风沉吟片时。记忆中往事纷至沓来，令人慨叹。揭开这一层谜，会给云鼓雷峰和正道带来多少变量？若他果断下手斩草除根，眼前这位儒者怕是会将他当做小人吧，哈。
双目合而复睁，他洒然笑道，“一些往事，瞒亦无用。先破阵，过后吾会解释给你听。——放心了，这阵法还拦不住吾。”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靖沧浪已是第二次见御神风出手，却是头回听到这几句剑诀。竟出自脍炙人口的名篇《正气歌》。但见御神风指掌运作，真气涌动，剑身荧荧光华流转，浩然正气充塞苍冥。
脚下踏步，已入阵图之中。
阵法立刻起了感应，忽然地层磷磷，数座石岩平地拔起，直扑御神风而来。
御神风步法玄妙，灵活地穿梭于石阵之间，几番周旋，进入阵法深处。
不知哪里涌来迷雾，渐渐将御神风身影笼罩，只闻其声，难见其境。靖沧浪与净无幻在外凝神蓄势，以为接应。便听迷阵里剑风与地脉涌动此起彼落，间或有气劲交击，山石崩毁。沼沼雾气偶瞥见碎光乱流，或有白发白眉一闪即逝，步影飘忽，宛若御风而行。
“——天道无亲，唯德一，斩！”
忽闻一声断喝，巨剑长啸，浩大剑气劈裂苍穹，便听轰然巨响，石屑纷飞，水弦齐吟，阵势破矣！
但是……
靖沧浪刚要上前，忽听净无幻一声轻咦：“石壁上有字？”

8、
靖沧浪抬头观看，果然天工八月泉两侧山峰浮现两行字迹，却是一副对联：
——天作棋盘星作子，谁敢动手？
——山为法琴泉为弦，白莲能弹。
“哎呀果然，后面还有为难。”御神风倒提巨剑，向前走去，“要取水先弹琴，当年造这琴的神佛，却也有些雅兴。”
“御神风，此是何解？”
“好友，你试着取水看看。”
靖沧浪果真凝气于掌，欲将泉水导引而出，但触手却感到一股柔和劲力，抵御着他的动作。“这也是封印吗？”
“这样讲也不错。总之这便是第二道关口，希音之琴以水为琴弦，若想取水，还需奏琴。”御神风道，“当年素还真于此拆解天工八月四字，天字去其工得人，合以八月，是为佾字。佾为古舞，沧浪你身为儒门子弟，必定不会陌生。”
净无幻道：“《论语》有载，‘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礼记》亦云‘八佾以舞大夏’。佾字解，是以均善为正，舞以仁德，昭之天下。”
“哈，掌教果然博通百家。”
“说笑了，此乃童蒙必读之经典，吾虽非儒门，亦有所知。但佾舞该如何演练？”
两人均注目靖沧浪。靖沧浪道：“这样说，要取水，便要以佾舞奏琴。”
“正是，此舞乃上古之礼，已经失传，当然脑中真书藏万卷的素还真是异类，但现在找他传授也来不及。我们只好想想替代之法，或许泉神一个迷糊就肯通融啊。”御神风道。
“吾可一试。”靖沧浪道。
“沧浪？”
靖沧浪卸下肩头洗墨鲲锋，弹剑出鞘：“吾之自创剑法名‘墨痕八舞’，源自八佾，献丑了。”

他语调仍是一贯沉静，全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新奇。然而身旁御净二人一阵诡异沉默。靖沧浪半天不见他们回话，诧异道：“怎么了？”
御神风干咳一声：“好友。”
“恩？”靖沧浪对这俩字已越来越习惯了。
“这种一线大角拯救世界的时刻，你应该再铿锵一点才够帅啦。”
“？？”
“噗……”净无幻拂尘一扬遮住半边脸，表示这笑声绝非自己所发。
御神风看靖沧浪茫然的模样，忍不住也笑出声：“吾是讲，好友如此年少就有自创武学，况又渊源自失传古舞，儒门果然人才济济，吾真心表示钦佩。”
“吾说过，吾并非幼童！”完全不知道御神风在笑什么，他只是陈述事实啊。
御神风现在觉得靖沧浪过世的师尊一定很自豪，如此纯天然无污染的谦谦君子即使在儒门也不多见，比方前一阵子刚上任的三教仲裁，听说圆滑得就坡能打滚，一句话拐出十八个弯，他师尊一听别人提他就用扇子敲桌子：“禁言，还吾清静。”
……唔，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御神风笑够了，退后一步让出空地：“沧浪，如此就看你的了。”

算了，靖沧浪想，正事要紧。
持剑于掌，敛元凝神，湛蓝眸中倒映鬼斧神工之迹，天工八月泉水声转弱，似有等待。
儒者剑锋斜向，有水滴沿剑脊滑落。尚未及地，疾风掠，剑舞起。

夫仁义，治之本也。君子，行仁义者也。穷不失其义，达不离其道，知仁者勇，明礼者强。
此是墨痕八舞，又非墨痕八舞。少了临阵杀敌之悍勇，多了演乐献舞之优雅。靖沧浪举手投足皆循章法，剑势如江海滔滔，又如清波粼粼，端严肃穆，却又暗藏绕指绵柔。
雪色衣袍与水色名锋的组合效果真真瞎眼，御神风暗想，鉴于以后观看沧浪出手的机会还很多，自己有必要向乐行词借一副墨镜。
然而此刻已非安然欣赏儒者风姿之时，盘算着时机已近，他转头对净无幻道：“净掌教，留神。”
净无幻不很确定他指的是什么：“侠邪？”
那厢儒者衣带当风剑气如雨，鞘中水与崖上水两相争润，天地如遇水洗，漫天云气聚拢而来，将山琴牢牢锁罩。忽而靖沧浪指掌凌空一划，便闻清音低颤，泉弦应手而鸣！
神琴奏声，天地变色！

靖沧浪却是有苦自知，昨日严重受创的功体并未完全恢复，墨痕八舞全套演练下来耗力甚巨，几番气血翻腾，都以不可功亏一篑的坚强心智强压下去，最后一下水弦反弹之力更是惊人，靖沧浪只觉手上似已握住水弦，却是手臂巨痛蔓延至胸口，眼前一阵发黑，却步后退。
接着他觉得身后有人扶了他一把，而就在此时，一人风一般掠过身侧，抢在他面前，两道宏大掌气轰然对接，随即听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声音狂笑：“御神风，果然是你！——死来！”

【画外音】
御神风：好好戳，好好戳，再戳一下啦，再戳一下。
某粽：o(╯□╰)o老板爷你是在做甚？
御神风：吾是说沧浪，这副性格实在太好戳了，吾十分噶意。
靖沧浪：…………
某粽：咳咳凌主您要出剑容小的先行回避！

[ 此帖被花邊粽在2012-08-08 19:5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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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2-08-08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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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一切都在瞬间。
靖沧浪拨响水弦同时，天地轰鸣，封印裂解，一道久遭禁锢的身影重现尘寰，挥掌如狂，向靖沧浪袭来。而早有准备的御神风抢先迎上，砰地一声掌剑相接。靖沧浪退后时被净无幻一扶，立住脚跟。
气血方平，御神风喝道：“沧浪，以水弦射他！”
靖沧浪怔了一下，水弦在手中柔滑绵韧，有形有质，确实可当做箭矢射出，而从现在状况来看，天工八月泉之水大概是封印此人的关键，若以水弦瞄准他致命处，致死的可能很高。
但在此时，靖沧浪却想到了询问天工八月泉究竟封印何人，御神风那一瞬的动摇。
因为多少有些了解了御神风，才对那一丝不坚定分外在意。若此人当真十恶不赦，御神风早就向他与净无幻明说，断无心软犹豫之理。
封印中有冲天怨气，怨天地不仁，神灵不公，世间不平，他有所感应，因而更添疑惑。
靖沧浪并不愿胡里胡涂地杀人，于是手腕一翻化出一把长弓，以水做箭，瞄准来人右腿。
水弦上手，忽然生出异样感觉，最初的排斥反弹过后，水弦竟与他之功体生出感应，光泽大盛，一箭离弦，冰华四溢。那人遭封印已久，尚不能运转自如，又被御神风全力攻击，纵使对此箭有所防备，仍是不及躲闪，脚步略慢了一拍，已然中箭。
靖沧浪早有预备，水弦一经射中便应手召回，他们还需要这水弦应对魔火，不能失落了。
见来人中箭，御神风借机再赞一掌，腕上一紧，却是被靖沧浪拉住：“且慢！”
“沧浪，莫要拦吾。”御神风沉声道，“此人不除，会有大麻烦啊。”
“为何？吾想听你的理由。”
“哎呀，好友你提问选的时机很不合适。”御神风语气是在笑的，脸上却毫无笑容。
“哈哈哈哈，御神风。”那人听到他们这番对白反而狂笑，声震山宇，靖沧浪此时看清他的面貌，半边脸掩藏在面具之下，露在外面的一只眼满是冰冷杀意：“你以为，这小小水弦便能奈何吾灭神么？”
“神？啧。”御神风全神戒备，有意无意将靖沧浪掩在身后：“是吾之好友心善，不然，这一箭就送你上路。”
“自诩高格的正道，令人生厌！”那人蓦地起身，中箭的伤口竟不再流血，迅速愈合。他冷眼觑着靖沧浪和净无幻：“好友？彼时‘佛愆’，今朝‘佛首’。御神风，你这两个朋友，是否也有那样可笑可悲的过去？”
一言出口，石破天惊。靖沧浪与净无幻同时一怔。

“号、天、穷！”
御神风音调蓦地转为沉冷。
靖沧浪急问道：“你说的是，佛首帝如来？”
“帝如来，鬼如来，如来成鬼，只在极乐，哈哈哈！佛愆当年屠戮罪恶之都近千人命，而今却修成佛首，受云鼓雷峰众僧朝拜，好不知羞！吾便是揭露这段往事，又如何？御神风，你可有话说？”
靖沧浪讶然看向御神风，对方却只是沉默。
无法得到解答，他便自己探寻答案：“那你与罪恶之都是何关系？”
“哼，吾是罪恶之都唯一传承，佛愆唯一见证。御神风汲汲营营要杀吾，不正是为了掩盖帝如来之过往？”
御神风淡淡地道：“吾一向立足当下。”
“好个立足当下！”号天穷冷笑，手指依次点向御神风、靖沧浪、净无幻，“吾重新出世，拜这些日子的折磨所赐，天工八月泉之水对吾再也无效，吾立足之当下，却是尔等末日！——神能天风！”
“极情心诀！”
两人同时上手，便是极招相撞，轰然巨响中山崩地裂。靖沧浪心中犹疑，一时竟不知自己该帮手还是该叫停。
眨眼两人便过数招，靖沧浪发觉号天穷之功体虽尚不能运转自如，却似有特殊能力，每每御神风剑锋过处，浅有血痕，瞬间即愈。
莫非是不死之躯？
蓝眸微敛，已有主意，洗墨鲲锋一摆进入战圈：“御神风，且罢手！”
“靖沧浪，你……小心！”御神风罕见地叫了他的全名，语中薄责已显，但后半句却变了内容，原来是号天穷趁他分神，一掌袭来，却被靖沧浪剑气拦下。
靖沧浪边打边道：“今日不是与他争斗之时，离开吧。”
“好友非是让吾离开，却是放他离开啊。”御神风剑走浩然，凝成一道气柱袭往号天穷。号天穷一掌挡回，冲撞撕破空气，化为飓风，摧折一片山林。
“帝如来之事，还要从长计议。”靖沧浪并不善于劝解别人，但他相信以御神风之智慧，早就明白他的意思。
号天穷有异能，天工八月泉之水又已经证明对他无效，就算他此时功体不全，也难以杀他，此其一。帝如来之事显见是真，靖沧浪要御神风给一个解释，否则也无法眼看他杀人，此其二。魔城比号天穷更为要紧，急需解决。这三条理由，纵使不说明，他相信御神风多少能猜得到。
却见御神风顿了一下，剑气倏地一收：“罢了，吾就给沧浪面子。号天穷，后会有期了。”
他说走就走，话音刚落，转身便与儒道二人化光离开。

【画外音】
净无幻（温柔微笑）：吾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某粽：(⊙o⊙)掌教请，请讲。
净无幻（微笑扩大）：吾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某粽：……是来促进风浪感情……掌教您不要摸歧天剑啊！以后一定写您的戏！一定写！

10、
三人化光离开天工八月泉，须臾落地。
靖沧浪道：“御神风……”
“吾知道你要问什么。虽然很遗憾，但号天穷所说，与事实没大差了。”御神风转过身来，目光转向儒道二人，毫无掩饰，坦然承认。
“……”靖沧浪一时默然。
净无幻拂尘上手，叹道：“以佛首修为，怎至于此？”
“受魔兵涤罪犀角影响，灭罪之念太重，反噬佛根。”御神风双目微合。这不是一段让人高兴的回忆，佛愆，号天穷，还有——玉衡雪。
曾经受到僧者开化，改恶从善的女子，兰心蕙质，又有一旦认定目标便坚韧不拔之品性，令人钦敬。最后关头，她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佛愆屠刀，以从善之血濯洗涤罪犀角，让鬼如来回归本相，才有今日之帝如来。
“那日帝如来变为佛愆鬼如来，杀死罪恶之都近千人命。吾闻讯赶到时，只来得及救出号天穷。”御神风淡淡说道，“是吾友玉衡雪以性命压制涤罪犀角，唤醒佛愆。因她之牺牲，吾决意隐下这段旧事。后来帝如来修为大成，创立云鼓雷峰，号天穷另有际遇，练成灭幻神功，能使功体变幻形态，寻常兵器不能杀死。吾知晓天工八月泉之水吸收天地灵气，有特殊功效，便与帝如来设下陷阱，将他封印于此。背景介绍完了，沧浪你还有什么问题，说出吧。”
靖沧浪顿了顿。御神风所言之往事十分轻巧，然而无论玉衡雪之牺牲，或是号天穷之先恩后仇，亦或佛愆佛首之变化，均是不堪的回忆。如果可以，他并不想为难御神风，但有件事却必须要问清楚：“既然如此，号天穷有何罪过？”
“因帝如来之事，心性走上极端，要取了帝如来的小命，要以武力统一武林，自己成为大陆霸主，这算不算罪过呢？吾也不知啊。”御神风抬目望向天工八月泉方向，笑道。
最后半句似真非真，似调侃却又无端有沉重分量。
靖沧浪偏过头去，不愿面对御神风此刻表情，但要说的话仍必须说：“既有前因，便结后果，佛首有此往事，强行隐瞒，怕会适得其反。”
“已死的人不能复活，号天穷成见既深，亦难挽回。吾所能行，只有杀他已绝后患。”
“吾无权质疑你之立场，但吾不认为如此处置可称公正。”
御神风摇头：“说不通的硬脾气。公正与否，只有身在局外才能评判。若有一天帝如来再变为佛愆，吾亦会杀他，此无关于公正，只有前进的脚步。沧浪，吾这样讲，你可明白吾之意思？”
靖沧浪敛眸：“吾不能明白，为何帝如来不设法弥补。”
“要怎样的弥补才能作数？号天穷为罪恶之都出身，本就非清白无辜。”
“一桩事归一桩事。”
“侠邪，凌主，”净无幻介入，“两位各有想法，但，不必为此伤了和气。”
“耶，掌教多虑了。”御神风语气轻松，看似并未将这番争论放在心上，“吾知沧浪是好意，但在号天穷改邪归正成为爱与和平的‘爱神’之前，吾还是要杀他。哎呀算了，麦再讨论这种无解的问题，现在首要，是用天工八月泉之水熄灭魔火，才不枉费一番折腾。”
“吾……咳……”靖沧浪低咳一声，方说出话来，“吾与你一同前往。”
“还是那句话，先顾好你自己，再做事情。”御神风伸手，“水弦给吾。”
“御神风……”
“一整天在外面跑，你不惦念族人么？放心，要打架是不会忘了叫上你。”
“……好吧。”靖沧浪也不再坚持，将水弦交出，又道，“若有需要帮忙，随时唤吾。”
“那是自然。”

【画外音】
靖沧浪：（沉默）
御神风：（笑）沧浪，怎么了？明明被教训的是吾，你这个教训人的怎么苦了脸？
靖沧浪：吾亦知道，吾说的话让你为难。
御神风：……
靖沧浪：但吾仍然觉得，若不解开这层心结，纵使杀死号天穷，于你，于帝如来，仍是遗憾。
御神风：停。（抬手想拍拍肩头，却又收回，改为拨拉一下自己头发）突然这样替别人着想是太过犯规啊，沧浪。
靖沧浪：御神风……
御神风：吾会考虑的。
（某粽：喂喂！明明是要写虐的现在是怎样！凌主老板爷你们不要这样默契啊！……）

11、
靖沧浪回到倾波族，与长老们见过，问了族里事务，还好一切如常。凋寒见他微露倦色，早去将房间布置好了，劝他去休息。
靖沧浪回到房中，想要打一会坐，却总觉得心绪不宁，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不由得把族里的事细细梳理一遍，并无纰漏。思绪又转到魔城，莫非是御神风与净无幻前往熄灭魔火遇到阻碍？
但现在自己的状态，去了也帮不上忙，只有尽快恢复功力才行。
可惜愈是这样想，心绪愈是浮动，几遍静心无果，索性不打坐了，倚在床边小憩。
迷迷糊糊地刚睡了一会，忽然听见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靖沧浪意识一清，睁开眼睛道：“凋寒么？进来吧。”
门被急急推开，凋寒进来道：“打搅凌主了。”
“无妨，有什么事说吧。”
“是，刚刚云鼓雷峰传来消息，帝如来卸下佛首之位，不知所踪了！”
靖沧浪霍地起身，帝如来！

急急赶至云鼓雷峰，已是半夜，但云鼓雷峰上下灯火通明，显然对于寺内僧众来说，这是一个难熬的不眠之夜。
见靖沧浪到来，守门僧人面露为难之色，道：“先生，今夜寺内有变，新任佛首下旨，谢绝外来宾客，还请先生回转。”
“恩？新任佛首是谁？”
“殊印塔首座无惑渡迷。”
“吾并非恶意，只想知道帝如来因何突然离开云鼓雷峰。”
“贫僧亦不知，请先生见谅。”
靖沧浪微有不悦，他对无惑渡迷并无深刻了解，但在此时拒绝旁人关心的好意，显然有些不通人情。帝如来因何要突然将佛首之位交予无惑渡迷？难道与号天穷出世有关？
既不能当面询问，便得另寻他法。靖沧浪想到帝如来探访的壶口烽燧，自己前往或许会寻到线索。但壶口烽燧究竟在何处？
正在踌躇，忽然听见有人道：“凌主，请留步！”
靖沧浪回身，认得前来的僧人，是白日也引荐过的，庄严殿主光世大如。
光世大如疾步而来，略为一礼便道：“靖先生对云鼓雷峰之关切，吾谨代庄严殿说谢了。”
“谢不用，殿主前来必有讯息，还请言明。”
“佛首……帝如来从壶口烽燧归来，便突然召集僧众，言明要卸去佛首之位。吾等恳切挽留却未能成功，吾想，他定是有难以言明的苦衷。”
果然，一切疑惑都只有亲往壶口烽燧才能解开，靖沧浪道：“吾欲探访壶口烽燧，殿主可知这个地点？”
“这，壶口烽燧便在云鼓雷峰山后，佛……帝如来未曾向各位说明吗？”

月色混沌。
一道人影落在苍松劲柏之间，昏暗月光将一身水色晕得发白，更添冷冽。
若非光世大如，靖沧浪绝想不到壶口烽燧竟然就在云鼓雷峰山阴之下，万丈悬崖之脚。到得此地，更有无穷疑惑攀升，魔城主事者他化阐提选择的决战地点，为何竟会在云鼓雷峰附近？连御神风都不知晓的绝密所在，为何魔城却有所闻？
缓步踏上山岩，按照光世大如的提点几遍寻觅，终于发现了一个狭小洞口。
壶口烽燧地如其名，是一条形如壶口的狭窄隧道。突兀山岩在脚下嶙峋，初时四壁逼仄，仅能容一人通过，走入里面渐渐宽阔，恰如从壶口走至壶腹。
因这地方是魔城点名，靖沧浪进入时便提高了警觉，隧道之内有浓重的邪魔之气，层层冲击着他的功体，提劲抵御时，忽然察觉另一股异样气息，神色一动，沉声道：“什么人在此？”
“莫非是靖先生？”
随着回应，一名蓝袍道子现身，长眉斜飞入鬓，峨冠水袖，领口腰带均饰有太极图案，正是登道岸修者任云踪。
靖沧浪眉峰微抬：“任云踪，你来壶口烽燧有何事？”
以靖沧浪的个性，不会轻易使用这样生硬的语气，然而隧道中邪魔之气大胜，以他的功力尚觉吃力，任云踪却毫无受影响之色，只修炼十数年的道子，会有如此高深的道体么？
联想到前番去登道岸拜访，正碰见任云踪修炼进入险关，出手相助时却无意探查到他功体异状，虽非邪魔，却也非是正统道术。这人来历不明，难免让人生出警惕。

“凌主，久见了。”任云踪道，“吾听闻魔城将以壶口烽燧为决战地点，所以前来打探。”
避重就轻的回答自不能瞒过靖沧浪：“壶口烽燧之秘密，除了云鼓雷峰鲜有人知，你是如何找到这里，能否给吾答案？”
“这……”任云踪一顿，“吾也是因缘际会才获知此项隐情。”
靖沧浪袍袖一翻，过肩长发无风自拂：“任云踪，登道岸之事原非吾该过问，然而你之行迹，着实可疑。”
一声“可疑”，谆谆儒风尽数化为凌厉，周遭空气骤然冷凝，洗墨鲲锋鞘中低吟，虽仍隐而不发，已显十分戒备。
任云踪踏前一步：“凌主，吾并无恶意！”
见靖沧浪静等他说完，道者反而难以接续，踌躇几遍方道：“吾虽知晓一些魔城秘辛，但吾可保证，于登道岸，于北海正道，皆无阴谋或损害。”
他语调恳切，提及登道岸时，又别有一丝情绪蕴藏其中。靖沧浪观他神色，虽有苦衷，却不似作伪，于是缓缓敛去敌意，道：“吾愿意信你一次，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
“多谢凌主体谅。”任云踪一躬身。
他向隧道口走过数步，忽而停步道：“凌主可知涤罪犀角？”
靖沧浪讶异于任云踪竟也知道此物，看来他的来历果不单纯，应道：“传闻中的至魔兵器。”
“是，涤罪犀角与魔城有所牵连，本是魔主他化阐提赠与帝如来。帝如来摆脱魔障修为大成之后，将其封禁在壶口烽燧。然而吾方才搜寻，此物已不知去向。”
“原来涤罪犀角出自魔城。”靖沧浪暗思，难怪魔城会点出壶口烽燧的名字，亦难怪一进隧道，便感应到浓重的邪魔气息。如此看来，魔城针对帝如来，该是早有预谋。
任云踪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与靖沧浪：“这是吾在洞中所获，本欲带回登道岸交给掌教，既然凌主追查此事，就交与你也是同样。”
靖沧浪接过书信，上面墨痕尚新，显然是刚刚写成不久，字体虽不识得，但那股清圣佛气却不容错认，脱口而出：“帝如来！”
“云鼓雷峰未立之前，有一僧者得到魔兵涤罪犀角，冥冥之中，声识传耳，告知此兵刃能涤尽世间罪恶。僧者此后行事极端，杀上罪恶之都，进行千罪血祭屠城仪式，七日之内，流血漂橹。灭罪执着反噬佛根，僧者面临形散之际，从善之血破除魔障，血祭仪式千数缺一。”
御神风所言之往事得到证实，靖沧浪心生嗟呀，往后看时，笔意却截断良久，方有下文，末端笔迹凌乱，显示书写之人已失分寸：
“不容存世者，涤罪犀角，以及，
鬼如来。”

12、
靖沧浪还在思虑最后一句的不祥预兆，忽听任云踪一声轻噫：“登道岸……不妙！”
靖沧浪抬目，任云踪急急对他道：“吾接到传音，登道岸遭受魔城攻击，吾必须立刻回转，请了！”
话音未落，人已化光不见。
登道岸突然遭受攻击，净无幻又不在，恐怕会有危险。靖沧浪正待也随之前去帮忙，却忽然听得隧道之外，高峰之上，钟声乍然敲响，既短且急，竟是云鼓雷峰鸣钟示警。
事有两头，只得先顾一边，靖沧浪闪身出了隧道，轻身跃往悬崖之上。

登上悬崖，入眼便是冲突场面。山门之前，以光世大如、法丈轮王为首的数十名僧侣列开阵势，戒备地望着前方来人。黑袍白发，戴漆黑手套，大半边脸覆着面具，浑身上下是掩盖不住的煞气，正是天工八月泉刚刚会过面的人——号天穷。
靖沧浪扫视战场，心头一沉，无惑渡迷和殊印塔众僧竟都不在雷峰，留下的人中高手寥寥，如何抵挡号天穷之攻击？
“云鼓雷峰，帝如来！”
冰冷仇恨的声音携杀气奔腾狂涌，一道掌风横扫，霎时击飞位列最前的几名僧人。僧众忙忙弹压阵脚，一名长老喝道：“你是何人，敢来云鼓雷峰撒野！”
“哈哈哈哈！”号天穷笑声中满是对敌手的蔑视，“灭神驾临，尔等还不匍匐，领受神之赐死！”
“荒谬！”
高喝同时，离号天穷最近的一名僧人突然出招攻击，光世大如想要制止已然不及，对掌高下立判，骨骼爆裂的声音震动耳鼓，喷溅的血雨染红了半边山门。
惨烈景象让众人一凛，几名手持罗汉棍的低阶僧者面上露出怯色。
号天穷喝道：“帝如来，还不现身！”
伴随话语，他周身腾升黑白雾气，提元运掌，蓄势再出一击。眼见情势危急，光世大如纵使看出自己非他敌手，依然责无旁贷，运功迎上。
却听一声清脆撞击，水花四溅，泛蓝剑锋横于肉掌之前，生生挡下号天穷杀招。
“帝如来不在云鼓雷峰。若要杀人，先问此剑。”

撼天招式交锋，两人各自震退。
“又是你，御神风之同伙。”号天穷立定脚，黑色披风仍在狂乱鼓动，面具外的一目透出狠戾，牢牢锁定靖沧浪。
“号天穷，你和帝如来之仇恨，与云鼓雷峰无关。”靖沧浪剑锋斜指，挡在云鼓雷峰众僧之前，坚决的姿态再清楚不过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要寻仇，非是无理，然而要杀无辜，绝不允许。
“你以为，吾与你等道貌岸然之人会是同类？天真！”号天穷狂喝一声，黑白雾气再次腾腾跃起：“帝如来不出，吾便以云鼓雷峰为一统武林之起点！”
“吾已说过，”靖沧浪剑锋光华大盛，冽冽色泽如同幽夜中的甘泉，“——先问此剑。”

也许只有正面对上号天穷之时，才能更深刻地体会御神风的心情。无论有怎样让人嗟叹的过往，号天穷的不死之身，强横武力和刻骨仇恨，想用和平方式化解，几乎可称为痴人说梦。
或者说，若真有化解的契机，只在帝如来，任何其他人都不能替代。
而当号天穷将报复的怨气倾泻到无辜之人身上，能做的选择便只剩下一个。
思绪虽然翻腾，立场却从未改变，靖沧浪剑锋凌空而划，上手便是墨痕八舞第三式：“冽•沧海”。
沧海横流，尽显本色，万点璀璨剑芒层层绽放，掩去星月之光。气浪愈远愈是浩大，仿佛有百川汇流，又似以性命为赌，蓝眸中一派决然，却是极端选择。
惊艳一剑，不求杀敌，只求两败俱伤，使敌退却，保下云鼓雷峰众僧性命。
剑气未到剑意已至，感应到如此极端剑意，号天穷眸光一凛，原本的狂傲化为全力迎战：“吾•灭真！”

然而，就在两招就要相并之时，天外忽然飞来一道卍字金光，承接两人一剑一掌，巧力牵引，分别引向两边，各自打在空地之上。轰然巨响震得寺上砖瓦簌簌而落，僧人纷纷走避。微一怔然，却听浓烈烟雾中佛音沉沉：“号天穷，你吾之事，不必牵连他人。离开此地，吾与你做个了结。”

【画外音】
御神风（含笑走近）：粽子，你过来。
某粽（有种不好的预感）：老板爷有……什么事……
御神风：第一天伤成那样今天还要硬拼，亏你想得出来。吾要把你丢下水煮熟了，给沧浪补身子。
某粽：QAQ老板爷饶命啊……我不是让佛首来解围了吗……
御神风：狡辩无用。你乖一些，不疼的，一下就过去了。
某粽：QAQ……

[ 此帖被花邊粽在2012-08-08 19:5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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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2-08-08 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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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听见这道声音，号天穷眼中顿时燃烧起仇恨而又兴奋的火焰，更不多说，一甩披风，化光紧追而去。
帝如来出现得如此巧合，联想到壶口烽燧留下的不祥书信，靖沧浪心生忧虑，不及与众僧招呼，也匆忙化作蓝光追去。
光世大如等人自留下，收整山门不提。

夜冷云动，风声急促。
帝如来的金色光球在前，号天穷黑雾在后，眨眼便离开云鼓雷峰，来到一处空旷之所。
靖沧浪功体有些不支，略略慢了一步。等他追来，恰见两人现身落地，一人手捻佛珠，一人提掌冷睇，正面对峙。
久远的仇怨，不堪的回忆，宿敌见面，帝如来静静拧立，而号天穷凶悍的目光，仿佛要将眼前之人穿透。
“帝如来，你吾之间，必寻一个结束。你，终究逃不了！”
佛者眉目不动，再无赘言，开口便是应战：“那就赌上你吾性命。”
靖沧浪道：“帝如来……”
“凌主，”帝如来合掌，“应有的劫数，请让吾独自承担。”
靖沧浪心知应当尊重帝如来的意愿，他也希望帝如来可以与号天穷正面化解此事，但不妥的预感如此强烈，正面冲突，战局会不会变得无法控制？
帝如来沉默地坚持，靖沧浪无声地透了口气，回手将剑背在身后，后退一步，以示观战。

今日佛首，昔日佛愆，罪恶之都千罪血祭，留下的究竟是浸血的噩梦，残酷的报复，或者仅是，丧命者的哀吟？
号天穷恨火滔天，出掌便是惊天泣鬼之招：“神能掀涛！”
佛者手转佛印，周身金色梵文忽隐忽现，口吐沉喝：“轮回之末，去！”
一招相并，四掌相抵。对视的眼中，一方全然灼灼恨意，另一方却复杂难名，知悔、忏罪、慈悲、觉悟，层层交织，手上劲力亦随之愈强。江湖无尽，苦海无边，一步踏出，不允回头。
金色光芒与黑色雾气萦绕冲突，最终混作一道灼目白光，让圈外人无法逼视。心知这是双方拼上根基，要求一个不死不休的结局，靖沧浪握紧手中剑，一向坚定的手掌竟微有颤动。
不死不休吗？
若帝如来亡，正道一大损失，必定引起无穷变数，同为三教中人，又亲眼见过帝如来恢弘佛度，纵有前愆，终是一代高僧，他怎可见死不救。
而若号天穷亡，往事烟消云散，看似皆大欢喜……但，那真是帝如来或御神风的期望吗？
杀生当真可以灭罪？灭的是谁的罪？又或者，是谁在逃避？
拳掌霍霍，几番交击，两人的气场震得周围石崩山碎，地裂尘扬。眼见白光愈来愈激烈，若再不干预，只怕下一瞬就要血溅当场。

就在此时，脚下传来诡异震感。
靖沧浪警惕抬目，寻找震动之源，突感一股强烈的魔气迎面袭来，不由得一凛：这是！
好熟悉的魔气——涤罪犀角！
却听帝如来一声轻喝，身后华光满披，法音传唱，似真非真，似幻非幻，竟现云鼓雷峰独一无二之景：开宗明卷。
开宗明卷本是一座巍峨巨大之佛经，亦是云鼓雷峰至高象征，矗立于雷峰之顶。能化虚为实，将人引入幻境之中，帝如来之佛修看似未受邪气影响而减弱。但……
还没等靖沧浪深思，地层轰然开裂，一柄阴森魔刀于开宗明卷中现形。极端清圣佛气与罪恶魔气竟在同一场景并立，情状万分诡谲。
紧接着，帝如来闪身来到涤罪犀角之前，伸手握住刀柄。
金光黑气霎时混杂一处，无从分辨。
“帝如来！”靖沧浪踏前一步。
号天穷见到犀角，也一怔，不明白帝如来在盘算什么。涤罪犀角可引人入魔，这点帝如来不会不知，他不可能希望自己再变成鬼如来吧。
冷喝道：“拿出涤罪犀角，是要显露本相吗？你，果然虚伪至极！”
帝如来拔起犀角。
庄严眉目间一片沉静，却有大颗汗水从额头扑簌落下，涤罪犀角对他的影响远远超出想象，或许，这本非涤罪犀角之过，如来成鬼，本为心魔。
心魔既障，如何得解。
手中魔刀横划，破空声如此刺耳，附着在刀身上的无数冤魂呻吟哀哭，似怨愤又似求救，似挣扎又似嘲讽。佛者阖目，低颂佛号，另一手立掌胸前，刀刃朝的方向，坚定，而一往无悔。

短得来不及眨眼的一瞬间。
靖沧浪猛地明白了帝如来的计划。
涤罪犀角既能为从善之血洗涤，那么，帝如来的忏罪之血呢？
“不容于世者，涤罪犀角，以及鬼如来。”一纸留书道尽决绝，设下开宗明卷，是为了延迟涤罪犀角的影响时间，而如今号天穷与他咫尺距离，刀刃从后心穿体而过，再刺中号天穷，正是同归于尽之打法，是佛是鬼，与往昔罪孽，湮灭同尘。
心思甫转明，靖沧浪已疾冲向前：
“不可！”
急切使出的招数倾尽全力，墨痕八舞前四式合而为一，四方滔天水浪直逼二人。浪涛之后，左手二指扣住涤罪犀角锋刃，右手剑气凝结成冰，并上号天穷杀招。
三方至极力道的冲撞效果只能用恐怖来形容。号天穷猛地一震，踉跄后退数步，背后透出洗墨鲲锋的剑尖，而帝如来对号天穷的掌风亦没可能全然避过，加上原本打算同归于尽的功力逆冲而回，霎时经脉重创，口角见红。
靖沧浪被两股巨大冲力在体内汇流，经脉疼痛欲断，一口鲜血溅出，却惦念涤罪犀角绝不能在帝如来手中多留，指上用力：“帝如来，放开！”

但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声低吟。
“啊……”
明明是帝如来的声音，却又不似是他的声音，痛苦的呻吟到尾音已变为妖异，金光碎裂，开宗明卷坍塌，紧接着，一股掌力猛地击在靖沧浪胸前。
靖沧浪眼前一黑，剧痛霎时吞没了所有意识。

14、
御神风、净无幻取得天工八月泉之水，一刻不停，前往熄灭魔火。
按照帝如来所言，南方火焰最盛处包围的城池，天阎魔城，便是魔火的源头。因此净无幻建议以登道岸秘法，在魔城周围设下法阵，再以水弦之力加持，便可将魔火熄灭。
于是更不耽搁，由净无幻选定方位，御神风引动天地浩然正气注入泉水之中，而后净无幻指沾泉水，虚划道诀，以清灵道气净化魔氛。二人合力施为，不到两个时辰，便净化天阎魔城周围五处关键地点。
随即净无幻摆下香案，拔出歧天剑，施展登道岸至高秘术“太清神诀”。
“天地双仪，太极为家。急急律令，如掣玄黄。”
黑白双仪于掌间流淌而出，浑圆图案射出两道强光，直冲九霄，化作碎光播洒四方。似真似幻的窸窣雨声中，大地如逢甘霖，遍野灼红逐渐消隐，恶焰肆虐之魔火——灭。

待最后一丝火焰消失，御神风拍了拍手掌：“大功告成，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对啊。”
“吾等这般动作，为何魔城竟毫无反应？”净无幻也觉事情顺利得过头，他们离魔城如此之近，甚至可以看到阎罗鬼殿一般的森黑城阙，但，为何竟没人出来阻止他们？
“那是？”御神风看向前方，“有人在动手，恩？金光灿灿，高僧的独特趣味。”
净无幻一甩拂尘：“人数不少，莫非是云鼓雷峰进攻魔城。”
“这个时机选的可不怎么样。”御神风轻身赶去，依然改不了玩笑的习惯：“不是帝如来脑壳出了问题，便是无惑渡迷把他下课了。”

两人追到切近，果然被他们说中，正是无惑渡迷率领殊印塔僧众，与数十名魔族之人打斗。
无惑渡迷功力也颇颇不俗，在雷峰之中仅次于帝如来，然而现在的状况，连御神风都忍不住要扶额：“无惑渡迷，与其将宝贵的战力浪费在这种无谓消耗上，不如回去休息来的实在。”
魔城派出的人根本就是在和他们打游击，粗粗一看没几个高手，而是凭借对地理的熟悉和严整的阵势，和佛者拖延时间。
见有外人干预，无惑渡迷后退跃出战圈：“是御神风与净无幻。”
净无幻道：“无惑渡迷，你们这是……”
“这还看不出吗，吾率领殊印塔僧众，亲自打探魔城虚实。”
“打探。”御神风的模样看起来很想叹气。
“怎样？魔城战力不过尔尔，你二人来的正好，与吾一同攻入，除魔灭邪！”
“吾是鸡婆，不是冒失。”御神风道，“现在正面冲突，怕是连魔城的大门都进不去啊。”
净无幻亦劝：“无惑渡迷，何妨暂时回去，从长计议。”
“你们，哼！”他们这边对话，那边魔兵魔将也不来打扰，看来倒是一派从容，无惑渡迷忖度一刻，也觉对方似有备无患，自己未必能取全胜。于是一甩佛袍：“众人随吾回转云鼓雷峰。”
“是，佛首。”
“稍等一下。”御神风一怔，“佛首？帝如来何在？”
一名僧人道：“帝如来已将佛首之位卸与殊印塔首座，离开雷峰了。”
“啊，怎会……”净无幻已从御神风处得知晓帝如来秘辛，闻听此言不由震动。
御神风心下既惊且忧，没心思吐槽自己的乌鸦嘴，转对净无幻道：“吾先往云鼓雷峰，掌教可要一同前往？”
“吾需先回登道岸看顾一下，再去雷峰。”
“如此也好，暂别了。”

无惑渡迷等人似是不喜欢提及帝如来，御神风只与净无幻说了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再回头，众僧已经离开了。
御神风不与之计较，也化光前往雷峰。
然而今天的麻烦事格外多，他只行了片刻，忽瞥见东方天际，一股浓烈妖氛伴随赤色火焰腾空，总觉得那地方十分熟悉，一转念已是想起，那不是倾波族的新据点么？
“哎呀，一整天都在救火，吾实在该改名叫及时雨才对。”心中再急，这边有更急之事，御神风一个转向，掠向出事地点。

15、
远远地看到恶火魔气的主人，御神风多少有点意外。
黑白相间的袍子，满头凌乱白发，一绺压一绺，梳得好似火龙果的叶子一般。恩，火龙果，看他周身熊熊火焰，还当真是尾火龙啊。
心内虽调侃，御神风脚下却愈发加速，昨日与端木燹龙虽只过了一招，已知他的武功凶残霸道，而倾波族转移的位置十分隐蔽，端木燹龙竟能不到一日就重新找上门，这其中定有蹊跷。
既是有备而来，靖沧浪一人应敌，恐有危险。
端木燹龙被一群人围在中央，倾波族的长老们倾巢而出。御神风庆幸自己来的及时，双方看起来还没有动上手。
不过，靖沧浪竟不在？
算了，靖沧浪不在，自己更要护他族民周全。御神风闪身跃入战圈，手臂一横拦住正要冲上前的凋寒。
凋寒正紧盯着敌人，突然眼前多了一人，稍怔之后认了出来：“啊，你是……凌主的朋友。”
“吾以为只有吾喜欢四处趴趴走，没想到沧浪也有同样的爱好。”御神风把凋寒推后：“又要搬家辛苦了，你去运东西，这尾恶龙留给吾。”
“这，怎好……”
“靖沧浪的事情就是吾的事情，走了。”
“……是，多谢了！”
凋寒与众人转身欲走，却听一声阴沉低喝：“休想！”
焰流横空飞来，在众人身前烧过一道火线，登时焦灼了一片冰层，逼得众人后退。
“不交出号雨鲸鳌，你们不会活着离开。”
“我等并不知什么号雨鲸鳌。”凋寒回应，“你要的东西，不在倾波族！”
“是吗？”端木燹龙抬掌，漆黑手掌竟隐隐泛着红光，不知是功体特性，或者多少鲜血方能浸润出如此颜色。烈焰自掌心喷射，连四周空气都为之变为薄红。
“号雨鲸鳌没听说。”御神风右手轻挥，手上多出一把剑柄：“不过要打架，这边专候。”
功力运转，神兵有所感应，清脆一声，现出透明剑身。薄而锐利的锋刃直面敌人，左手还不忘向后挥挥：“走啦走啦，再不走是要等做烤鱼。”
“众人撤退！”凋寒与众族人快步离开。
端木燹龙哪里肯放他们，提气一喝，火焰掌气疾袭众人背后。
狂风卷尘，中途截入，将火焰打灭：“完全不理吾，这样是不够尊重。”
端木燹龙冷哼一声，视线转向御神风：“阻拦吾之前路，便拿命来偿吧！”
“正好，吾也要向你算伤吾好友的账。”御神风语快人更快，话音未落人至切近，起手便是抢攻。
气劲交击之声连番响起。御神风武功本就走轻灵一路，又是刻意速战速决，端木燹龙也想尽快击退对手，好继续追赶倾波族人。两人一路心思以快打快，移形动身都快的让人不及眨眼，晃神便是数十招过去。端木燹龙心生不耐，再喝一声，掌心再出凶悍火焰，薄唇翕出招式之名：“——赤炼锁金手！”
“听名字就很上火。”御神风一个巧妙角度闪开掌风正面攻击，剑尖堪堪擦着端木燹龙肩胛过去：“火势太旺，是要水来灭了。”
剑尖一转，脚下冰层碎裂，天河极寒水流随剑气导引而上，效果虽不及靖沧浪的墨痕八舞，但却挟带风势，一时风浪并流，对上凶残武学。
砰地一声，气流与碎冰浮尘一同飞舞，两人各自退后。
御神风抹去嘴角血迹，暗自运气探察体内伤势，这一招虽然受伤，估计火龙只会比他更糟。这个事实让御神风略有惊讶，他跑了一天又打又杀又动真气，端木燹龙是盛势而来，照理说该很难缠，怎么看他功力，倒似比昨日还有退步？
而与此同时，端木燹龙也察觉自己功体异状，暗自恼怒。心知从御神风这里讨不到便宜，但御神风总不会一直看着倾波族，过后还有机会，于是冷笑一声，更不多说，化光离开。
“哎呀说走就走，很识时务。”御神风也不去追，而是转身向倾波族人离开的方向赶去。
端木燹龙能找上门第一次，就能找上第二次。不搞清楚是谁泄露了族人行踪，下次他再来，自己未必赶得及救援。
救人还需救彻啊。

【画外音】
某粽：老板爷你那句话也太……
御神风：哪句话？
某粽：“靖沧浪的事情就是吾的事情”……
御神风：哈，有问题吗，吾一向乐于助人，朋友的事情就是吾的事情啊。
某粽：←_←（真的只有这样而已吗？）

“那个，先……大侠，”凋寒本想叫先生，但看御神风怎也不像个先生样（= =），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这次多谢你了。”
“免客套不用谢，叫吾御神风就可以。”倾波族搬家的景况真是浩大，全民游泳，只有凋寒陪着御神风在岸上行走。御神风背着手一边跟他走，一边搭讪：“凋寒，你跟着凌主多久了？”
“啊，我跟随前任凌主百多年，后来他收凌主为徒，我就在旁服侍，也有不短的时间了。”
“恩……”这样说就是基本可以信赖。御神风再试探：“那么各位长老，想必也与凌主关系密切？”
“是。吾族虽然人数众多，关系也很复杂，但族人对凌主一向是非常敬重的。”
也没有破绽。御神风暗自思索，要逐一排查，非是短期便能奏效，但他又不放心这样离开。索性……
“凋寒，其实吾知晓号雨鲸鳌的下落。”

御神风转过两座冰山，便见前方有个洞窟，闪身进入。
片刻后，又从中走出，左右顾盼一回，挥袖离去。
洞内隐隐有光芒闪烁，很快归于沉寂。
又过了片时，一道人影现身，也是左右打量了一番，举步走入洞内。
随即，便听一声爆炸的巨响。
“啊！”
一声痛呼，人影从洞中极快掠出，然而早有剑气在外恭候，一剑封抵在他咽喉之上：“别动，否则吾保证会失手。”
御神风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人，看装扮，果然是倾波族人，衣着竟颇华丽，看来在族内地位不低。
“姓名职务，为何要给魔城通风报信，有什么苦衷或是受了什么胁迫。你们凌主人很好，只要你实话实说痛改前非，免你死罪还是很容易的。吾之时间宝贵，简短点。”
只是通过凋寒在族内放出风声，又故作鬼鬼祟祟在冰原上绕了两个圈子，随便找了个洞钻进去，在洞内埋藏自己的剑气，内鬼便如愿上钩。魔城安插钉子的水平有待加强。
然而，被逮住的人一声狂笑：“是吾大意，御神风，吾记得你了！”
“你……”御神风发现这人周身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立刻撤剑出指，点住他胸前大穴，但已是慢了，黑色的血丝从这人嘴角流出，俄顷，气绝身亡。
“……”
原本猜想既是倾波族人，做内应恐是迫不得已，因而才没防备他自尽。没想到他说死就死如此干脆，御神风不由得大叹失算。
麻烦啊，没能得到口供，这族人又是死在自己手上，真真洗不清楚。
算了，内鬼既除，倾波族该无危险，他还必须快去云鼓雷峰，先办事，回头见到沧浪再好生解释罢。
御神风将尸体放下，想了一想，凝气于掌，吸引周遭水汽凝结，将尸体冰封其中，一推掌送入洞内。
等解释时，也好作为证据。
忽又想起这人临死的最后一句话，记得自己？人既死了，记得又有什么用？到阎王殿上说理么？御神风心中升起疑团。

16、
黑暗似乎笼罩了很久，但其实只是很短的时间。
如果可以，靖沧浪很想就这样睡下去，但说不清是什么在意识深处抵抗着，坚持着，警告他绝对不可以就此倒下。
于是终究强行拉回了现实。
最先回归的是痛觉。
分辨不出究竟是哪里在痛，好似全身都被拆散了，又以错位的方式安装起来。胸腹火烧般的痛楚逼得一股血腥冲上喉间，难以抑制地呛咳出声，口腔里全是腥甜味道。
睁开眼睛，却是一片空蒙，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得先用略有感觉的手摸索着身下土地，发软的手臂隐隐颤抖，终究勉强撑起半边身体。感到后面似乎有树干之类的硬物，便借力靠在上面。
如此坐着依然力不从心，每个呼吸都牵动胸口的阵阵抽痛。感到天地又开始旋转，靖沧浪闭上眼缓缓调息，片刻再睁开。晃动的视野终于慢慢稳定下来，有了周遭事物的轮廓。
昏黄夜月依然挂在半空，如同薄雾一般的月光冷冷飘落在地上。靖沧浪花了一点时间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又眯起眼睛聚拢散乱的视线，费力找寻了一会儿，才看到了原本就插在正中央的涤罪犀角。
魔兵孤零零斜插在地面，刀柄上缠着的黑色布条随着微风一摇一摆。
那帝如来和号天穷……
看到了，帝如来在东，号天穷在西，隔着涤罪犀角遥遥对峙。帝如来尚能盘膝打坐，号天穷则靠在一棵树上闭目无言，似乎也是在调息。
那是……帝如来，或是鬼如来？
盘膝坐着的佛者状况诡异，周身气息忽而变为佛气，忽而又变为妖氛，他的相貌也随之忽而慈悲，忽而狰狞。
这种状况，是帝如来受涤罪犀角影响入魔，自己被他偷袭，而随后号天穷和他之间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导致两败俱伤，谁都无力气再去抢夺涤罪犀角……如此么？
惨烈的结果让他们三个人都难以再动一下，或许正因如此，靖沧浪才没有被鬼如来或者号天穷补上一掌。
靖沧浪深吸一口气。
现在想办法离开，或许还有命。但若做此打算，他从一开始就不会介入。
靖沧浪咬牙，用力撑住身后的树干，慢慢站起来。
一动就觉得五脏都似颠倒过来了，胸口疼得像是一把刀子在刮，耳边嗡嗡直响。然而所有不适都被强行压抑下来，只因坚持的心念从未动摇。
听到响动，号天穷睁目，看见他的动作，戒备的同时又微有赞佩：“你之意志，确实不凡。”
说话的声音明显中气不足，显然他也伤到极限。
剧痛让靖沧浪没力气去答号天穷的话，而是简短地叫出自己关心的名字：“帝如来？”
盘膝佛者并无应答，只有缭绕的黑气忽涨忽消。靖沧浪目测了一下，自己大概很难走过去拿起涤罪犀角，但……总不能放任如来成鬼！

看着靖沧浪以剑撑地，摇摇晃晃地靠近涤罪犀角，号天穷心下着急，不断调动体内的每一丝力量，却仍是无法动弹。
被洗墨鲲锋穿个透心凉，又趁鬼如来袭击靖沧浪时突击一掌，使鬼如来涤罪犀角脱手，但自己也被击中心脉。
就算不死之身，也受不了这么折腾。
所以，纵使他也不得不佩服这名御神风之伙伴，受伤比自己还严重，竟然还能动作。
但，此人若拿到涤罪犀角，只怕第一个要杀的便是自己。
号天穷虽是不死之身，涤罪犀角却染罪恶之都近千罪血，是唯一能杀他的兵刃，他与帝如来都清楚此事，而这名蓝衣之人大约也已猜到。
灭神岂能坐以待毙。号天穷持续调动功力，试图发招夺取涤罪犀角。
那人渐渐靠近涤罪犀角，终于，伸手将其握住。

御神风追踪着脚印和痕迹一路赶来，惊讶地感知自己心底竟微有慌乱。
赶到云鼓雷峰却听说号天穷找上门，更知道后续一连串动作，没想到靖沧浪离开倾波族是来了云鼓雷峰，自己若早至一刻，或许就可以帮上手。
更为不安的，帝如来与号天穷之决斗，会否出现最糟糕的结果？帝如来既然辞去佛首职位，定是心性有所不稳，若如来再度成鬼，御神风纵使不忍、不甘，也只能以剑问杀。
只是……以那位儒门好友之性情，不管帝如来与号天穷决战之结果如何，他都不会置身事外。
越想越觉不妙。
一味担心也于事无补。御神风调整了一下情绪，将注意力放到追寻踪迹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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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靖沧浪握住涤罪犀角。至魔兵器的能量何等厉害，邪气猛冲入原本就伤势累累的经脉，登时激得一股血线从嘴角滑落。
但更大的危机来自号天穹，握住犀角同时，感应到号天穹杀意陡升，虽还没有袭来，但若再容他调息一刻，大概就要有所行动。
忽听一声低颂，盘膝而坐的佛者睁开双目，向这边看来。
这一刻他确乎是帝如来，庄严慈悲之佛者。但，靖沧浪不能理解，为何明明是同一人，却会有佛与鬼之分。
“靖沧浪，以涤罪犀角杀死吾，除却灭神，永绝后患。”佛者一字字道，“必要之时当有取舍，帝如来愿以此身洗清罪孽。”
靖沧浪握住涤罪犀角的手已经在瑟瑟发抖，邪兵好似将目标转移到他身上，不断吞噬着他的功体，因而帝如来身上的妖气似乎减弱了一些。听到帝如来要求，回答更加笃定：“吾不会杀你，也不会杀号天穷。”
“靖沧浪……为何？”
答话出口，号天穷的杀机倏地一收，帝如来则不能置信地望来。或许他想问，不杀自己也罢，为何不杀号天穷？
靖沧浪微阖目，身体承受的疼痛已至极限，头脑却反而清明，一语问中帝如来心结：“既然涤罪犀角可以杀死号天穷，为何你当初只将他封印？”
“……”
“当时不杀他，而今为何又要杀？”
佛者沉吟。
“帝如来，玉衡雪从未放弃你，御神风从未放弃你，你也不可放弃自己。”靖沧浪低声说道，感到涤罪犀角的邪气疯狂冲击着全身经脉，就要撑不下去了，“正与邪，只在一心，吾不相信……咳咳……只是一口邪兵，就能将你……完全改变！”

御神风并不知晓涤罪犀角还在帝如来手中，藏在壶口烽燧。如果知道，他一定会取犀角杀死号天穷，为帝如来，为玉衡雪，为一直前进而不可迟疑的脚步。
然而帝如来却将这项事实隐藏起来，只将号天穷封印。因为在他心中，还有动摇。
杀人，简单干脆，却只能刻下仇恨而不能弥补罅隙，罪恶之都灭罪近千，留下的又是什么？难道遗憾还不够吗？

良久，佛者开口：“这就是你之坚持。”
“吾坚持。”靖沧浪知佛者问句之意，其实他坚持的，又何尝不是佛者所期望？
弥补，赎罪，虽然荆棘满地，却是值得踏上的道路。
“吾明白了。多谢你。”帝如来看向号天穷，道：“佛愆，是吾之过去与过错。号天穷，你是否愿意前往佛殿，观看吾赎罪受刑之过程？”
空旷原野上一时寂静。

良久良久，号天穷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咳嗽起来，却仍是大笑不止。
长夜将过，光线渐明，冷风吹拂，树叶沙沙震动。在那笑声之中，似也有隐隐震动，伴随着骄傲冷淡凶残或者……回旋原野之上。
“好天真的靖沧浪，好天真的帝如来！近千人的血仇，就这样让你们轻轻巧巧揭过，吾灭神为何要听尔等摆布！”
“若你要杀吾复仇，也可观看过吾受刑过程，再动手不迟。”帝如来的样子似已变得平静，竟连周身萦绕的黑气也变淡了。
面具下的脸看不出表情，露出的一只眼睛与佛者对视。目光依然写满仇恨与憎恶，但，又似多了什么东西。
“你二人持涤罪犀角对吾一人，看来，吾只有接受。”

靖沧浪重复了一遍：“号天穷，你肯接受？”
“哼。”
“那涤罪犀角如何处置？”
“呵，吾若拿着涤罪犀角，又怎有机会再看见如来成鬼的精彩局面。”号天穷冷道。
“那么就由吾……”得到期望的结果，靖沧浪心劲一松，还未说完，整个人已经软倒下去。
陷入黑暗前隐约觉得好像有人接住了自己，是熟悉的气息。但随即，一切都从意识中远去了。

18、
御神风几乎是把人抱个满怀，才成功阻止了他倒在地上。
其实方才已经赶到，但见是那种僵持的局面，不敢贸然上前，只得在暗中护持。万没想到号天穷竟会做出配合的答复，御神风还来不及欣喜，就见那几乎已染做血色的水蓝身影一晃软倒。
于是慌忙掠至近前，将人接住。
触手黏腻的湿润让御神风心头一沉，但还要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帝如来，你……”
“吾还可以。”知道御神风不仅关心他的伤势，更关心他受魔气侵扰的状况，帝如来一并回答，“好友，涤罪犀角就拜托你保管了。”
御神风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号天穷，对帝如来道：“去佛殿受刑前通知吾。还有，吾现在若是走了，你们该不会又要相杀，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号天穷你说呢？”
号天穷不耐道：“御神风，你之啰嗦，依然如此令人生厌！”
“呵。”御神风手掌连挥，已在两人身边分别设下结界，既是防止外人乘虚而入，也避免他两人再生龃龉。拿过涤罪犀角与洗墨鲲锋一并负在肩上，双手将靖沧浪打横抱起：“吾先去救人，保重了。”
这句保重同样是对号天穷所说，而号天穷只是沉默以对。

御神风抱着人再度回到北海隐洞。
一路上将真气从掌心输入，探查伤势，愈探愈是皱眉。端木燹龙掌力的危害尤在，今天这番伤，却是更要加倍。
真正是……
御神风一向最善于苦中作乐活跃气氛，然而现在的状况让他紧绷嘴角，一点调侃的心思也没有。
将靖沧浪放在洞内的石床上，手掌贴在他后心，催动功力源源不断送入体内。
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靖沧浪动了动，低低呻吟一声，黑色的魔气从口中化烟吐出。
感到他体内的真气开始自行运转修复，该是度过险关了，御神风却没有撤掌，依然以真气缓缓流走周身经脉，打通淤积的气血。
走过两个周天，方才撤出。
靖沧浪气色比方才好了些，至少不再苍白如纸，略略有了血色。摸了摸脉象也稳定下来。御神风扶着人躺好，取过披风来盖上。这番治疗也耗费了他不少力气，便坐到一旁打坐，顺便治疗自己与端木燹龙对战所受的伤。
又过了半个时辰，御神风收敛内息，坐到床边查看靖沧浪的状况。
蓝眸阖着，昏睡中眉头微皱，大约是伤处疼痛所致。御神风叹气：“真正是……你啊，根本就是搏命。”
没想到靖沧浪可以做到这种地步，更没想到他让帝如来与号天穷有了化解仇恨的契机，虽然代价如此惨重。但又觉得若不这样做，他就不是靖沧浪了。
御神风看着被血水染红的银蓝长发，微有出神。
很快思绪回笼。这么重的伤，想要一时半会就好是不可能，就算补回损失的气血也要数日。御神风摸了摸怀里，日常带的伤药还有一些，都取出来放在旁边。接着挥手化出笔墨，运笔如飞，在纸上写下数行字。

靖沧浪再次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时分。
周身依然在隐隐作痛，但好了很多。默运气息试了一下，虽还有空乏之感，但体内滞涩的经脉已经打通，严重受创的地方也都已修复。是有人救了自己，并帮忙疗伤。
昨日昏倒前，好似有熟悉的气息到来，该是……
靖沧浪坐起身，摸到身上盖的披风是自己的，认得这个地方是北海隐洞。洞内外都是一片安静，没有人在。
这时注意到桌上有两个小瓶子，压着一张纸条，活动了一下有些发软的手臂，伸手取来观看。纸条上是洋洋洒洒的几行字：

沧浪好友：
桌上的药白瓶治内伤，青瓶治外伤。洞口法阵是吾所设，很简单，等你功力恢复，自然就能解开。倾波族吾替你看顾的很好，免操烦。魔城的事有云鼓雷峰与登道岸应对，也不用担心。养好伤之前别再四处乱走。涤罪犀角吾也拿走了。还有，
多谢你。

19、
靖沧浪放下纸条，起身下地，觉得全身骨节都在响，蹙眉忍过。这次伤的不轻，但，以此换来期望的结果，便是值得。
这样想着走到洞口，伸手试了一下。果然有一股劲力阻挡他的继续动作，是阵法无疑。
御神风不在也是必然，帝如来与号天穷，他定要去关心后续，还有魔城……
靖沧浪忽然一凛：今天的日子！
他化阐提给帝如来的书信中所说，月圆之时，血劫启战。如果他记得不差，三日已过，今天正是决战日期！
纵使御神风留书让他不必担心，但而今帝如来卸任，云鼓雷峰群龙失首，魔城攻击登道岸虽不知结果，恐怕也有损失，仅凭目前台面上的正道力量，决战可说凶险万分。
这种时刻，他不能在此耽搁。
无奈心念再急切，御神风设下的法阵却当真牢靠，虽然一眼就看出其中关窍，但靖沧浪想要用巧劲将其破解，却是尝试了几次也未成功。
看来，要强行破除这个法阵，至少得将功体恢复到八成。
御神风他……这几乎等同于变相禁足。靖沧浪无奈地认输，回到石床上打坐。

而此时，云鼓雷峰后山悬崖上，御神风负手静立，眺望远天。他难得沉默的时候，痞相尽褪，便有难以言说的正气流转周身，俨然风采超卓之侠客，令人一望便生钦羡。
换句话说，侠邪只要不开口，还是很能唬人的。
……
言归正传。魔城挑战，正道率众迎敌。无惑渡迷和云鼓雷峰诸殿主、法老严阵以待，登道岸出动的则是天垣真人等修为较高的弟子。净无幻的大师兄不上道也来了，手里拿着一把放大镜摇摇晃晃，正在恶狠狠地发话：“魔城居然敢动到我仙耆的头上，一掌就将他们打回姥姥家。”
净无幻独自一人，立在一块巨大山石之后。云雾勾勒着她的玲珑身形，手中玉笛携一缕道骨仙风，衣袍厚重的黑色是登道岸掌教之威仪，然而那秀美温柔的眉目间，却有几不可见的犹疑。
“净掌教，”御神风的声音淡淡传来，“你自方才就心神不宁，可是登道岸出了什么事？”
净无幻拂尘轻甩在臂弯上，沉吟着道：“御神风，吾听闻你之心法名为‘极情心诀’，敢问，如何是极情？”
“呵，掌教要悟道，吾该奉陪。”御神风道，“心至诚，情至真，坦然面对世间万事，便是极情。”
“吾这样问或许冒昧。”净无幻道，“侠邪可有心仪之女子？”
“何妨，吾可以回答，并无。”
“男女之情为世间常情，既无此种经历，你为何给心法命名为极情心诀？”
御神风微阖目，平静答道：“天道无亲，唯德是辅。情之一物，未必要心动。心若动便分亲疏，心不动，一视同仁。天地可有情？有，否则怎会春风化雨滋养万物，但这并不专于一人一事，有情至极，却也冷情至极。”
“恩……所以在号天穷与鬼如来之事上，你选择以杀止杀。”
“能拯救的，吾当然要救。不能救，吾也不会沉湎于过去情义。”
净无幻拂尘上手：“极有情，亦是极无情。侠邪此言近于墨家兼爱。”
“哈，侠本就渊源于墨家，其实与道门亦有相似。《道德经》讲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又说大道唯一。不正是要修道者得天地之大爱，舍个人小爱。吾说的这些，只是班门弄斧罢了。”
净无幻沉吟不语。
御神风望着断崖前的空茫白雾：“但吾倒觉得，情何分大小。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意，也是极情之奥义啊。魔城大军已经来了，若这一战有命，我们再继续理论的研讨，现在先与对手打个招呼吧。”
净无幻闻声抬目，果然见前方弥天妖氛，黑压压乌云向这厢移动，是魔城出战。
水袖一挥将拂尘化去，歧天剑在执，依旧是登道岸沉稳干练的女掌教。然而那被埋藏到心湖之底的疑问，却在沉没之后，留下一阵涟漪。
心若动，便坦然面对么，但何为心动？如何坦然？
情之一字何其复杂，她又要如何掌控？

【画外音】
靖沧浪：……
某粽：？凌主您怎么了？
御神风：因为你写的那句“侠本就渊源于墨家”，沧浪纠结了。
某粽：……
御神风：沧浪，放心，吾不会让你的爱剑改名字的。
某粽：……
靖沧浪：……吾也不会因言废人。
御神风：哈！就知道好友最通情达理。
某粽：……（彻底败了，蹲墙角种蘑菇）

番外一（不得不开番外来补正文没地方写的情节，我发现我真是话唠啊远目……）

在御风楼卖艺兼职吐槽的二胡先生乐行词曾说：御神风总是闲不下来的。
这句话既非称赞也非嫌弃，纯粹是陈述事实。
御神风一向很忙，管各种闲事，因而交下很多朋友，又因为这么多朋友，而需要管的闲事加倍地多起来。
和他有交情的人，对他的评价都很高。虽然侠邪嘴巴比较欠，废话比较多，但瑕不掩瑜，无论从武力值、精力值还是爱心值的方面看，御神风都是可以打满分的。
就像御风楼的招牌一向很亮，在江湖上也可以打满分。
“但老实说，”乐行词有一次诚恳地对御神风道，“吾认为，御风楼缺少一样东西。”
御神风问：“是什么？”
“老板娘。”
御神风很没形象地喷茶了。
先不论用“东西”来形容老板娘是否合适，重点是乐先生，乐大爷，您老人家是从哪里看出来吾需要娶妻？
乐行词慢悠悠地拉起二胡小调：“你不觉得，你之生活缺点儿什么吗？”
“吾是真正不懂你的意思了。”御神风把茶杯一推：“好友话里有话，还请明言。”
“御神风，你这个人眼观天下但眼底空空如也。”乐行词淡定地扶眼镜，“虽然不是坏事，却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御神风其人，来去如风，果决干脆。他之目标只有行侠，而若他下定决心，天下间没有人或事能成为阻挡他之脚步的理由。
换句话说就是，没有什么是他割舍不掉的。
反过来，御神风之朋友，于他的意义也都相同。御风楼的老板爷热情好客，上门求助的人，无论是萍水相逢还是白首知交，只要所求不违道义，他都乐于相助。
很好很好的大侠。
但也无差无别。
极情便是无情，太泛爱便弃小爱。这种话若被御神风后来的儒门好友听见，定要跟他讲究一番“爱有差等”的理论。现在嘛，自是没人来教训他。
御神风背着手立在二楼栏杆前，不知出什么神。下面街上有路过的小姑娘，偶一仰头看见传说中的侠邪，顿时激动到两颊都发红。

******

有位哲人说过，先天高人最大的优点和最大的缺点都是淡定。（众：哪位哲人说的？粽：嘘，不要破坏气氛。）
第一次救靖沧浪的时候，御神风充分发挥了这个优点，冷静地拉靖沧浪撤退，冷静地寻找北海隐洞，然后假借名头出去遛弯帮他办事，顺便让他多休息调养。对于御神风这样爱管闲事的人，救人与被救都是常事，并不挂怀。
然而第二次再把人接在怀里，御神风有那么一刻，心狠狠地紧缩了一下。
澄净的蓝色不适合如此鲜艳刺目的红，何况他身上并无明显刀剑伤痕，居然吐了这么多血，连衣摆和头发都染了血。大量失血让脸色苍白，隐隐透着诡异黑青。而他方才还强撑着与号天穷交涉，就算那一口强忍的气力，也足以让脏腑再伤三分。
双臂不由得将人箍紧。这份坚忍即使是敌人也要由衷敬佩，然而……早就提醒过他先顾好自己再做事情，话到底要说几遍才够？
何况事情本就与靖沧浪没有关联，只因不愿放弃一丝挽救的可能，他竟做到了这种地步。
御神风心下百味杂陈，感动与担忧交织。不过，先天淡定的外表早就修炼成精，他依旧能若无其事地关心帝如来与号天穷，帮他们设下结界。而抱起靖沧浪的双手，不带丝毫颤抖。

从初见之时，对于这个白衣蓝发的少年人，御神风就莫名地想要关心。
唔，说少年人，也是御神风嘴欠打趣。其实只看那份沉敛威仪，就知道他实际修炼的年龄绝对不止表面上看来的样子。
但，总觉得那双蓝色眸子如此干净，非是不谙世事的稚嫩，而是即使尝遍人间百态，伤心伤情，仍坚定无悔，不改初衷。
如此干净，如此纯正，总觉得若不去关心，便要在这翻滚世浪中，受很多伤害。
——纵使靖沧浪自己，根本不在乎。
——但御神风这人，最看不得好人吃亏。

与端木燹龙一战也受了伤，一整天不眠不休，又耗费大量功力给靖沧浪疗伤，站起来的时候御神风明显感觉气海空虚。
不过他一贯笑嘻嘻吊儿郎当，若露出疲惫之态，岂非砸了侠邪的招牌。
走到石床边坐下，看着昏睡的靖沧浪，御神风叹气：
“你啊，根本就是搏命。”
而你之拼命争取的认真执着，每每戳得旁观之人心口生疼。

御神风挥手化出纸笔，在纸上书写。前面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到了换行的地方，顿了顿，转目望向石床上安静躺着的人。
片刻回目，笔意一转，写下最后的三个字，十二分的诚意与郑重其事。
“多谢你。”
有什么感情在悄然酝酿，御神风望过去的那一眼，是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意蕴深绵。

******

“哎呀，多谢好友关心吾之私生活，吾真是非常，非常的感动啊。”御神风一脸不正经，整个人快跟树袋熊似的攀到乐行词身上，吓得乐行词一缩，连人带椅子往后拗出一丈多远：“好好说话！”
“哈！好友可知极情的含义？”
“上章你跟净无幻讲过了。”
御神风从容背手，尽显豁达：“天道是道，世道亦是道。既然叫做情，天地之情与男女之情有何区别。未曾到来的无须期待，该来的，坦然接受。随心率性，足矣。”
“呵……倒忘了你御神风，无论何时总能潇洒自如啊。”

[ 此帖被花邊粽在2012-08-08 19:5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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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2-08-08 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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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两日之后，靖沧浪终于成功解开了御神风在洞口设下的阵法。
功力与自由同时恢复，摆在眼前的事情有很多，但靖沧浪决定还是先回倾波族看视一趟。
提轻功赶到记忆中族民的迁居地点，却不见众人，只有一名族老在等待，见他到来，立刻迎了上来，喜形于色：“凌主终于回来了！”
靖沧浪问道：“发生何事，族人呢？”
“凌主走后，有个叫端木燹龙的人杀上门，向我们讨要什么号雨鲸鳌。是侠邪御神风将他拦住。族人已经搬迁到另外的地方了。”
“号雨鲸鳌？”从未听说之物，端木燹龙为何要找他们讨要？再者，御神风又帮了他一个忙，看来欠下的人情是越来越多了。
靖沧浪倒没想到他自己帮了帝如来，也是在帮御神风的忙。
族老又报上另一件事：“凌主，前天一位族老失踪，后来，我们在山洞中发现了他的遗体。”

靖沧浪与凋寒等数名族人来到发现尸体的山洞。
人已身亡多日，尸首已经僵硬。靖沧浪俯身查看片刻，有了结论：“是自杀身亡。但，为何会……”
无缘无故，为何要自杀？如果只是自尽，又是何人将尸体冰封？等一下，这是……
靖沧浪将手按在冰层上，一股熟悉的武息立刻传入灵识。这种剑意，凛然中带有随性，该是御神风无疑。
靖沧浪微皱眉，道：“将遗体冰封之人是御神风。”
“是侠邪？”凋寒对御神风的印象颇好，欲言又止。
他不说，旁边却有族老说话：“虽是自杀，但身上有点穴的痕迹，像是被人威逼所至，此事大有蹊跷，只怕，与御神风脱不了干系。”
凋寒道：“侠邪救过族民，吾等不应胡乱揣测。”
“我并非认定是他所为，但也不可让族老枉死。”
靖沧浪轻轻摆手，制止了双方议论：“凡事当讲证据，吾会亲自向御神风求证。”
“凌主……”族老似还想说什么，靖沧浪转身，沉静道：“族老若是无辜丧命，吾定会给他一个交代。未听人解释前不可心存偏见。现在，先让族老入土为安吧。”

安葬了族老，简单处理了一下族中事务，靖沧浪嘱咐凋寒等人小心谨慎，不可再被人发现行踪。想了想还是不能放心，又在众人居所附近布下了隐踪之术。
一切处置妥当，靖沧浪离开倾波族，赶往壶口烽燧。
心有挂念，动作便格外迅速，行不到片刻，便见前方山崖赫然矗立，正是云鼓雷峰后山。
可是……
眼前这片废墟，真的是曾经佛耀辉煌的云鼓雷峰么？
只隔了短短两日，云鼓雷峰已经完全毁灭。昔日雄伟的佛殿佛塔全数化为一片焦土，只剩断壁残垣。到处都有打斗的痕迹和血迹，被震碎的瓦砾间甚至还有人的肢体残块，虽不见尸首，却足以触目惊心。
靖沧浪按捺着心中的不安，在废墟中寻找熟悉的武者气息。
有阴邪之气，有清圣佛气，也有不少散落的符纸。靖沧浪很快在草丛中找到了一柄拂尘，认得是净无幻所持，已断成两截，大滩大滩的血染了土地，干涸成黑色。
靖沧浪心头一紧，急忙四顾，但也不见人影。
俯身捡起断裂的拂尘，再向前走，打斗的迹象愈发激烈，地面上如被旋风刮过，一溜血迹在悬崖边中断。而这种剑招武息，与山洞中尸体冰封上的气息相同。
御神风。
靖沧浪立刻飘身顺石壁滑下。
石壁上有剑锋拖拽的痕迹，似是人跌落悬崖，以剑刃拖在石壁上减缓坠力。靖沧浪加快速度一路追至谷底，却只见水雾腾升的一汪深潭。
莫非跌入水潭中？
虽然希望渺茫，靖沧浪还是凝气劈开水面，入水寻觅。
片刻之后，波涛涌动，靖沧浪再度跃出。
找不到人，也没有任何值得追踪的线索。
靖沧浪不自觉地攥紧了手。
从这么高的悬崖跌落到水里，虽然正常情况下不会摔伤，但若功体有损就很难讲了。距离那场大战已有两日，便有血迹也早顺水冲走，所以人很可能是顺流飘下……生死不明。
虽然知道此时去向他人打探情况可能来得更快捷，但靖沧浪还是忍不住环顾周围，希图发现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隐约听到有人笑道：“哎呀沧浪，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悬崖底下来了。”

靖沧浪霍地转身。
白眉雪发之人靠在很远的一处石壁上，对他招了招手。依然是那身古怪又莫名透着潇洒的靛蓝袍子，脸上依然挂着欠扁的皮笑，然而此时落在靖沧浪眼中，却是无比亲切和令人欢喜。
靖沧浪几乎是冲到切近，周身未干的水汽也险险扑在那人身上：“御神风！”
“这么热情，好友莫非对吾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呃……”御神风笑笑地还要打趣，略有摇晃的身体却泄露了真实状态。
靖沧浪注意到他一直靠着石壁，立刻伸手扶住他：“伤势怎样？”
“哎呀很严重，差一点就去仙山报导。不过仙山说吾这样死太亏，让吾回来多带两只魔做利息。”
“……少说话可以节省气力。”
“呵。”御神风轻轻拍了拍扶住自己的手，“吾不要紧。倒是登道岸与净无幻不知如何。好友既然来了，劳烦带吾上去，这悬崖掉下来容易爬上去难啊。”

21、
靖沧浪一手环住御神风腰间，便觉得这人毫不客气地整个靠在自己身上。只道他伤后气虚，不仅没拉开距离，反倒把另一只手也伸过去。实打实的环抱姿势。
御神风心下多少有点好笑，但更多是微妙感触。他越来越了解靖沧浪，至真至诚的关心，以毫不掩饰的坦率方式表达出来，每每令人……该怎么说呢，有点欲罢不能啊。
双脚离地，眼前快速闪过云雾山岩树木等等景象。御神风半眯着眼，享受般地靠在靖沧浪肩上，嘴上却问：“伤都好了？”
“先关心你自己吧。”靖沧浪脱口而出，怔了一下改道：“吾无事，多谢你及时援救。”
御神风也是一怔，凑过去笑道：“沧浪，吾喜欢你前半句的语气。”
白发在颈侧擦过，略一偏目就看到那嘴角上挑的弧度。明明没什么，却让靖沧浪无端窘迫，那句话的语气，在他看来已属唐突了。
学坏了。孔圣人正在九天之上捶胸顿足，御神风你个祸害，把吾端严冷肃的弟子还来。
道歉似乎不需要，但又觉得那句话亲密得过分。还在纠结，耳畔御神风已是换了话题：“魔城兵力果然强盛，硬碰硬很亏本。最主要的是他们有军队般严密的组织，正道却是一盘散沙。”
靖沧浪便弃了纠结，回应道：“既然如此，正道也应推选一人为擘画者。”
御神风摇头：“台面上的人无一能当此任，包括你我。”
靖沧浪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论能力，御神风也堪为组织者。但魔城既是军队的严谨架构，正道也需能一统众人的将帅之才与之抗衡。御神风性情太过跳脱，很难树立威信。
至于靖沧浪本人，动武倒可以，斗心思实在非他所长。
帝如来逊位，无惑渡迷太过莽撞，净无幻性情又偏于温和，但而今正道主要力量只有登道岸，也只能选择净无幻了。
“且尽力而为，走一步看一步。”说话间已到崖顶，御神风道，“但愿净无幻平安无事。”

云鼓雷峰的废墟再度映入眼中，但两人都无暇感伤。为了确定净无幻等人的情况，靖沧浪打算即刻赶奔登道岸。
但在那之前，他说道：“御神风，吾有一事问你。”
“恩？”御神风略一思索已知，“是那位族老？”
“人是否为你所杀？”
“他是自尽。”事关人命，御神风敛了嬉笑神色，连称呼也换得郑重：“靖沧浪，吾可以解释，但……没有证据，只怕无法取信。”
靖沧浪盯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里曾有过凛然，有过慧黠，更多的时候是欠扁（= =），但从来都是一片坦荡，未有阴谋。靖沧浪阖目，再睁开，认真说出自己的确信：“吾相信你之人品，——好友。”
一瞬对视，竟如直达内心。御神风之痞气，御神风之侠情，截然不同的两面却又浑然一体。这就是他，闭目便在脑海中形成的印象，虽不能巨细靡遗，却是绝对清晰之存在。
相遇、结伴、分离、重逢。不过短短数日，感觉上却经历了太多。此刻恍然明白，陌生已成熟稔，磨合已成默契，好友二字，早已不是单方称呼，而是自己内心之认同。
御神风望了他一刻，正容道：
“多谢。”

可惜正经的态度只维持了一句话，转眼那人便笑道：“那么，先去登道岸做事。之后沧浪你尽可将吾押回倾波族审讯，吾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得他也要前往登道岸，靖沧浪道：“你之伤势……”
“不要紧，吾可以一边赶路一边疗伤。”
“？”靖沧浪的表情摆明了不相信。
“吾之功体特性，要疗伤必须依靠天地灵气从头顶百会穴灌入，再从脚心涌出，与造物沟通，得大自在，所以动得越勤快恢复越迅速，真正列子御风而行羽化登仙的境界……”御神风信口扯着，最后笑道，“不骗你。”
靖沧浪还在蹙眉，御神风已是举步：“再不走，吾可要占先了。”
怎么就变成了他在前，自己跟在后面？但这种局面又好像理所当然，靖沧浪随着他脚步，想起什么追问了一句：“既然运动便可疗伤，为何两日时间，你伤势都不见好？”
“这嘛，当然是吾偷得浮生两日闲，没有动。”
“御神风！”
“安啦，吾知偷懒不对，所以现在开工。”御神风轻笑，极情心诀疗伤确实需要运动来配合，但若走着路都能练，他真正可以羽化登仙。

【画外音】
靖沧浪：（念百度百科）“极情心诀属于动功，若要疗伤，则必寻近天之地吸纳天地万灵之气，并以演武代替调息。”……御神风，这好像和你说的不太一样？
御神风：恩？哪里不一样？
靖沧浪：比你说的靠谱。
御神风：……
某粽：耶凌主你居然学会吐槽了！！！
靖沧浪：……
御神风：噗……哈哈哈……（乱没形象跑到一边笑）

22、
一缕凄凉笛音，在登道岸群峰之间飘荡。百转萦回，哀绝伤绝，如同人永不能得到自由的心，守一座名为情的牢笼，画地自囚
来至此地，听闻笛声，御神风与靖沧浪停住脚步。靖沧浪微怔道：“这是无幻笛，但吹奏之人并非净无幻。”
净无幻清修百年，冷心冷性，不可能吹出如此缠绵的曲调。
御神风抬目望去，乌云密布，压迫着孤独矗立山间的道观。笛音就如同山中云雾，空茫无凭。他说道：“这种笛音，蕴意不祥。”

循着笛音，两人步上西山半峰雪。
靖沧浪非是第一次来，也知道这里是任云踪的居所。暗忖难道吹笛之人是任云踪，那，净无幻岂不是……
不需猜测，他已经看到了答案。
蓝袍道子背对他们坐在山崖上，横吹玉笛。一峰残雪，半山薄照，映着他袍带黑发，随风浮凉。而他负的那把剑，剑鞘饰有凤纹，正是往日女掌教手中所持。
“歧天剑，无幻笛。”御神风叹息一声，已有预料。出声：“道者，搅扰了。”
笛声戛然而止，道者回顾，见两人连袂而来，起身迎上：“是凌主，这位是……”
“侠邪御神风。”
道者躬身：“任云踪有礼。”
“无须多礼，吾与靖沧浪前来，是想探问掌教状况。”
任云踪未抬头，低声道：“掌教于诛魔一战中伤势过重，已经仙逝了。”

靖沧浪尽管有所准备，得到亲口证实，仍是难掩震惊：“这，怎会如此！”
御神风微阖目，回想当日战局，确实危急万分。云鼓雷峰几乎夷为平地，他被数名魔将围攻而掉落山崖，是借着地形掩护才得以脱身。净无幻之情状必也凶险惨烈，但，怎就会……
“掌教为护登道岸众人撤退，牺牲自己。”任云踪低声解释了他的疑惑。
原来如此。御神风心中未尝不感伤，但道：“既不能挽回，还当节哀顺变。”
任云踪一欠身，算是道谢，又道：“与魔城一战，登道岸损失惨重，各位师长多有伤亡。便由吾暂摄掌教之位。但，吾之立场，不能与魔城为敌，只愿尽力周旋，希望和平化解魔城与北海争端。”
御神风挑眉：“哦？”这个话里的意思十分复杂，他不知内情，听得胡涂。
靖沧浪多少有些猜到：“任云踪，你与魔城之关系究竟为何？”
事已至此，任云踪也不再隐瞒：“吾出身魔城，是……魔城之主他化阐提之弟。”

三日前那一夜，魔城之主派寂灭修罗前来登道岸，假作攻击，诱使任云踪出现。而就在任云踪与寂灭修罗交涉之时，熄灭了魔火的净无幻恰好赶回，撞个正着。
寂灭修罗见状退离，净无幻自然要询问究竟。任云踪迫于无奈，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吾本为魔，十数年前抛弃魔身，投入登道岸修行。”
靖沧浪问：“既是魔城少君，身份不凡，为何做此决定？”
任云踪顿了一下，道：“因为登道岸有吾希望毕生追随之人。”
这个回答可以有多种理解，但御神风看一眼他手中玉笛，心中已经有数。
任云踪续道：“吾向掌教解释对登道岸并无阴谋，幸得她肯相信，原谅了吾之欺瞒。”
当日他们的对话恐怕不止于此，但感情纠葛外人不便介入，御神风也没那个八卦心情，只扶着额头道：“既然净无幻相信你，吾就相信你又何妨。可你这种身份……啧，麻烦啊。”
靖沧浪水袖一翻：“吾在壶口烽燧便说过，相信你对登道岸之善意。但魔城与正道结怨，你想要两全其美，吾之立场，却是暂不考虑和谈这个选项。”
“凌主……”
“任云踪，净掌教之血仇，于你，是师长与兄弟，痛苦的抉择。”靖沧浪道，“但于吾等，净无幻是朋友，魔城是敌人。”
任云踪将玉笛横在臂弯：“吾明白了。侠邪之意思也是如此么？”
“吾嘛。”御神风摊手，“现在最烦恼的是你也做不得正道领袖，这个擘画人选又要到哪里去找。”
言下之意，也是与魔城敌对的立场了。
话已说清，再说下去没意思。靖沧浪从袖中取出已毁坏的拂尘，递与任云踪，便道：“吾想去祭奠掌教。”
任云踪点头道：“二位请随我来。”
他方转身，靖沧浪忽而又道：“掌教将歧天剑与无幻笛都托付给你，对你必是看重。”
“希望你不要辜负她之信任。”
任云踪背对二人，一手轻抚玉笛，温柔得如同触摸情人的面颊。但目光之中，却是如山岳一般的坚定：“吾知晓这二物的含义，乃是……守护。”
他的感情，埋藏了十数年，却在吐露之后，未曾得到答案便走向终结。
他之守护，延续了十数年，直至此刻，虽有憾恨，却未后悔。
无论即将面对什么，他会尽全力守护登道岸，守护这份交托，守护这份……镜花水月般的爱情。

23、
昔日友人，转眼便成一座冷清的牌位。
拈一注香，送在灵前，看轻烟袅袅，氤氲了灵牌上的字迹。满腔抑郁终究只能化作无声哀痛，靖沧浪无言，唯愿逝者安息，而她未能走完的道路，将有生者继续前行。
“这笔仇，靖沧浪铭记在心。”
低低吐出的话语不是说给任何人听，而是自己立下的誓言。这个令人痛心的结果，靖沧浪定要魔城付出代价。
他声音虽低，御神风却听见了，道：“魔城绝不能轻易放过，但沧浪，麦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御神风与净无幻虽相识，交情却只限于这几日，倒是靖沧浪与之同列三教，交情匪浅。何况他又是这么一副重情义的性子。不知不觉，安抚的话便出了口。
御神风转向灵位。在江湖走跳这么多年，生生死死早已见惯。不愿见到牺牲，牺牲却总在错愕间来临。更无奈的是生者不能沉湎过去，逼人的局势留不下哀悼的时间。
进一注香，做战友最后一次致意。走出这座灵堂，该做的事还是要继续。

祭奠过后，风浪二人离开登道岸。
御神风在前，靖沧浪在后，两人脚步都有些沉重。御神风计算着正道还能动用的力量，想现在魔火既熄，与外界不复隔绝，他前番向中原发出的求助信号，不知可有消息了。
靖沧浪则在思量着，遗憾道：“任云踪竟然是魔主之弟，可惜心性纯良又具道宗修为，却不能为正道出力。”
“他么。”御神风关注的重点不同，“倒是好个痴情之人，无怪净无幻会动摇。”
靖沧浪诧异道：“痴情？你是说他对净无幻……”
“为了追求所爱，抛弃身份隐姓埋名十数年，魔啊，真是执着。”
“但净无幻是修道者。”
“所以说他痴情啊。”净无幻既亡，御神风也不便再论她的八卦，道：“不说这个。沧浪，北海这里你比吾熟悉，除了云鼓雷峰与登道岸，还有什么人多势众的组织？”
靖沧浪方要说话，忽听身后有人道：“哎呀，若吾没有看错，前面这位风采焕然之儒者，可是靖沧浪？”

御神风未回头先打趣：“沧浪，原来你也有这样的朋友嘛。”
“这样的”当然是指与御神风同样嘴欠的人。但靖沧浪却全不记得这个声音，回头看时，山阴里行来一僧一道，前面的僧者头逮金冠，身着金白相间袍子，手持轮杵，面相随和，却觉陌生。
“一灯禅，你莫不是认错人。”墨绿衣袍的道者手握松拐，上挂悬壶，跟在僧者身后，表情很有些不想参与又不得不参与的挫败。
“认没认错，就要等事主来确认了。”
“吾是靖沧浪，二位是……”
“看，”道者用松拐抵着额头，“人家不识得你。”
“哈。贫僧一灯禅，这位是吾之损友悬壶子。三十年前在三教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靖沧浪不记得也是正常。”
“啊一灯禅你这样一说，他莫不是那时的大……咳！”悬壶子话说一半忽然顿住，“靖沧浪，幸会。”
三十年前？靖沧浪思索，三十年前他果然曾随师尊参与三教大会。但因为参会人数太多，师尊又不喜接洽，他于与会众人只有模糊印象。现在仔细想来，一灯禅曾是云鼓雷峰尊者，悬壶子为登道岸修者，但后来两人都往别处修行去了，许久不闻消息。想到这，靖沧浪微一欠身：“是吾失礼了。”
“不敢。”一灯禅还礼，“请问身边的这位高人是？”
“高人不算，在下御神风。”御神风满脸玩味，“其实吾很好奇，悬壶子你方才说的那个‘大’是大……什么？”
“咳咳咳……”悬壶子抬袖遮面，“大儒，大儒啦。”
“哈。”御神风猜他定是给靖沧浪起了什么不太妥当的外号，过后要想法钓出来。嘴里却顺着捧哏，“是啊，只看现在翩翩儒风，就知当年必定不差。”
靖沧浪怎么听都觉得哪里不对，出言阻止：“御神风，闲话可以省下来。一灯禅，你二位寻吾有事？”
“是有一点事情，”一灯禅道，“吾从龠胜明峦来，峦主请靖沧浪前往议事。”
“龠胜明峦？”
不仅御神风没有听过这个组织，靖沧浪也毫无印象。一灯禅解释道：“龠胜明峦是三教同修之所，因为天阎魔城的攻击而现世。请靖沧浪前去，就是要商议对抗魔城的事情了。”
靖沧浪与御神风对视一眼，暗忖这横空出世的龠胜明峦莫非是对抗魔城的关键？御神风笑道：“听起来好像就是除了云鼓雷峰和登道岸之外的那个有实力的大组织。一灯禅，你们峦主喜不喜欢买一赠一？”
“侠邪也要前往？当然好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一灯禅，你分明是多拖一个人下水。”
“悬壶子，不如你也一同去。都从你的瀛洲风藏府跑出来，不差这一步，为何每次你都过门不入？”
“算了，吾在外面等就好。要吾见他，八成是要看到死兆星。”悬壶子满脸烦恼，看起来口中的这个“他”是真的让他很不自在。
那边还在说笑，这边靖沧浪却阻止了御神风想要前往的念头：“御神风，你之伤势，不能再拖。”
极情心诀怎么疗伤靖沧浪不懂，但这一路行来御神风脚步发沉，明显没有好转，他所谓的“运动可以疗伤”便也做不得真。“龠胜明峦吾一人前往便可，若有消息，吾会通知你。”
“好吧。”之前本是担心正道倾危才急于奔波，现在看来有了转机，御神风也就不再勉强。“那就你自己去，我们在北海隐洞汇合。”
“暂别了，请。”

[ 此帖被花邊粽在2012-08-08 19:5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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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邊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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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2-08-08 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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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前往龠胜明峦的途中，靖沧浪没说几次话。
他本就寡言，再加上一灯禅与悬壶子两个话唠，互相抬杠揭短吐槽几乎占用了所有的时间，更省了他的话。
但两人也并非不顾旁人感受，悬壶子几次打量靖沧浪，最后索性出言关心：“靖沧浪，吾看你心事重重，莫非是挂心龠胜明峦？免烦恼啦，吾那个师兄虽然……呃，虽然严厉，但很有手段，对付魔城应该没问题。”
这话似乎是安慰靖沧浪并赞扬他的师兄，但靖沧浪却听出了几分勉强，便问道：“你的师兄？”
“哎呀，悬壶子的师兄宗岩禄主海蟾尊，是此次龠胜明峦请来对付魔城的擘画者。”一灯禅插言道，“既然是峦主的交托，吾与悬壶子同样，相信他有打败魔城的能力。”
悬壶子转过头，悄没声息地叹了口气。
一灯禅的话也别别扭扭，听话面好像是称赞海蟾尊，但仔细品又像在故意回避什么。靖沧浪不愿隐微揣测，索性问出来：“海蟾尊，有什么不妥么？”
“呃……”悬壶子炼壶松拐抵上额头，一副“怎么说呢”的纠结表情。
一灯禅忙笑道：“没啦没啦。是说靖沧浪，对于天阎魔城，你知晓多少？”
毕竟是悬壶子的师兄，既岔开话题，靖沧浪也不便再问，答道：“吾只与一名魔城之人会过面，是实力强横的敌手。”
“连你也说实力强横，那是叫什么名字，讲出来，吾与悬壶子遇见，也好早早退避。”
“哟一灯禅，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悬壶子挤兑他。
“哎呀，吾也是关心好友你的安危啊。”一灯禅轻松把球拨回去。
靖沧浪道：“你二人的友情非同寻常。”他虽然不能理解这样的相处模式，但却可以感受到二人的亲密无间。一灯禅弯弯的眼睛里全是善意的笑，而悬壶子最大的不满也就是哼一声而已。
一灯禅转头微笑道：“靖沧浪，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同样可以以友相称。”
“是啊，一灯禅这个人从不怕犯口孽，绝对不介意用对吾的语气对你说话。”
“悬壶子，多谢你替吾剖白。”
“免谢免谢。”
这二人似乎不论什么话题都能吐槽，靖沧浪静静听他们斗嘴，多少冲淡了登道岸以来沉郁的心情。
正要按照一灯禅所说，告知两人端木燹龙的名字，忽然神色一肃。他感应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隐隐在脚下地脉波动。
他们此刻行走的位置，即将到达北海残峰。那是一座矗立海上的孤独山脉，山峰覆盖冰雪，山脚四面环海，与来路仅有一块狭窄浮冰相连，他们此刻刚刚踏上这条狭窄通道。靖沧浪常年生活在北海，功体又是水属，对环境的变化十分敏感，察觉异样，便停了步。
“靖沧浪？”一灯禅见他神色有异，问道。
他话音未落，靖沧浪倏地抬掌，一道气浪将两人推后：“小心脚下！”

几乎就在同时，惊爆巨响震耳欲聋，脚下浮冰猛然开裂，冲天焰浪喷上半空。
火红焰流霎时将三人隔绝开来，而浮冰本就脆弱，炸响后便以极快速度龟裂，一灯禅与悬壶子连退数步仍然无法立脚，无奈提气轻身，随着爆裂的冰层不断后移。
“靖沧浪！”悬壶子焦急出声。
另一面，靖沧浪出掌推开两人的同时也察觉到冰层破碎，立刻向前跃出，避开爆炸的冰雪碎屑。
极寒冻气中竟然迸发蒸腾焰流，水柱连天，狭窄冰道崩毁。待靖沧浪终于落脚在残峰顶端，回头看时，海面上一片炽红水雾，而悬壶子与一灯禅二人已被迫退至数十丈之外。
未及关心那二人状况，忽觉背后有魔气侵袭。转身间，听闻一阵低狂笑声，抬目，便见黑白交织的身影出现在浓雾当中，步步行近。
靖沧浪立刻认出来人：“——端木燹龙！”
不过短短数日，与端木燹龙再度狭路相逢。靖沧浪想起前番未竞之战，以及端木燹龙对倾波族的屡次威逼，向来平静的内心燃起恨火。一声清叱，肩头洗墨鲲锋凌空飞出，剑囊化去，亮出海蓝剑鞘。
“很好的态度，值得吾用至极的报复响应！”端木燹龙狠戾双目注视靖沧浪，周身从点点火苗窜动，到大团烈火焦灼跳跃，凶悍杀气全然爆发，比前番更多了一分仇恨累积。
“交出号雨鲸鳌。否则，”黑衣魔者手指箕张，掌心喷涌黑红怒焰，“便交出你的命！”

25、
有一种敌人，结仇或许有来由，但仇恨深植入骨髓，却似宿命安排，天意认定。
号雨鲸鳌，端木燹龙前番找上倾波族也是因为此物。靖沧浪略一沉吟，忽然触动了久远的记忆：“号雨鲸鳌，数十年前骚扰北海之灾鱼？”
“敢动到吾之阴体，可有承受报复的觉悟？”
靖沧浪当年曾听师尊提及此物，实则并未亲眼见过。但端木燹龙既找上他，事情必与他有关。正邪不两立，便是误解也无需剖白，靖沧浪一手按住剑柄，道：“灾源除却，天下额手相庆！”
“呵呵呵哈哈哈！”端木燹龙阴沉的冷笑发展为狂笑：“这种语调，令人不快，但，更有兴味！”
握掌成拳，周身火花与冻气碰撞，霎时蒸腾。招式破风直进，眨眼袭至面前。
“损风诀！”
靖沧浪右手微一运劲，宝剑出鞘。鞘中北海之水随剑锋四溢，落地即成冰雪川流，正是墨痕八舞第二式：“冷•波澜！”
冰川奔涌，撞上炽热拳风。气劲声中端木燹龙拳破冰棱，直取靖沧浪中门。却被洗墨鲲锋逼近咽喉，寒气袭体，不得不中途变招。
一招未得，端木燹龙开拳为爪，化刚为巧，意在擒捉靖沧浪运剑之腕。
靖沧浪哪里容他得手，宝剑连转，织出数道剑气，避开攻击的同时反将其陷于剑网。
端木燹龙薄唇微翕，掌挟炽风，雄浑气劲向八方激射：“推蜃手！”
剑雨倏地一滞，二人各自退后。
短短数招试探，靖沧浪心中却有把握：“选择此地动手，你，绝无胜算！”
他之功体属性本就占尽地利，前番是因力量分散而落败，此次全力应战，浪涛呈现吞天态势，招招压制端木燹龙。交锋间更察觉端木燹龙比初次相遇有所弱势，料来与阴体号雨鲸鳌有关。难得的机会，正是除魔之时，靖沧浪再出招，便是毫无保留的倾剑问杀。
“冽•沧海！”
第三式再现，沧海横流。全力施为的效果又有提升，冰浪与剑芒交相辉映，璀璨灼目，蓝波万顷，竟让人难以逼视。
外围的悬壶子与一灯禅立脚在冰原上观战，悬壶子道：“哇，大只鱼打架有够拉风，本想我们上去助拳，看起来也不需要了。”
一灯禅也放下心来，便打趣他：“大只鱼这三个字，你最好麦让他听到。”
“吾找不自在才会当面说给他听。”悬壶子摊手。“说真实的，吾没见他之前，是不相信庄子所说的‘北冥有鱼’啦。”
“北冥有鱼”后面便是“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一灯禅回想当年三教大会上初见倾波族凌主和少主时的情景，不由得也是一笑。

北海残峰之上，激战仍在继续。
“绝无胜算吗？”端木燹龙尽管陷于劣势，情绪却未波动。阴鸷的语调重复靖沧浪的话语，脸上竟现出讥讽笑容。蓦地一声狂喝，黑红右掌探出，目标却非是靖沧浪，而是脚下冰峰。
气浪贯地，穿透冰层岩石。随即地下竟隐隐产生一股力量与之相应和，周围环境迅速起了变化，原本对靖沧浪功体有辅助作用的冰原，竟逐渐聚敛燥热气息。
察觉属性逆转，靖沧浪神色微动，横剑于身前。
“惊异吗？靖沧浪，吾说过，对你，会采用至极的报复！”
“嗯？方才那次爆炸……”
“当然非自然之力。”端木燹龙棱角分明的眼中再度暴出嗜血之光，冷冷道：“不过是吾将部分元功打通地下岩层，改变此地环境罢了。”
再提掌，火焰骤升，黑衣白发之魔如癫如狂，发出断喝：
“——现在，又是谁，绝无胜算！”

“发生了什么事？”悬壶子看热闹的表情收敛起来，“端木燹龙好像要翻盘。”
“真是糟糕的论断。”一灯禅摆了一下枯禅轮杵，“看来需要你我帮忙了！”
二人默契极佳，一句“帮忙”，同时动作，金青两道光影欲加入战圈。但尚未接近，却发现北海残峰从内向外透出炽红，端木燹龙杀招也蓄至极端。靖沧浪毫无畏惧，祭剑半空，剑诀变换间，一分儒雅内敛伴随九分怒意倾泻，乃是墨痕八舞第四式：“冻•滂沱！”
“焚如要术——赤练锁金手！”
“哎呀赶不及了！”这一招下去怕是得两败俱伤，但若出招止斗，功力不足只会令结果更糟。佛道二人正在焦急，却听天外一声清叱，一把通体碧莹之剑破空飞来，直入战圈，运化两仪，瞬间抵消双方之招。
三方力道冲撞，令靖沧浪与端木燹龙都后退数步。还未及反应，解斗之剑划光而逝，一个陌生的声音道：“收战！”
冷硬而命令的语气，但靖沧浪无暇计较这些，见机化光退离。
一灯禅悬壶子先是松一口气，随即齐齐一怔，悬壶子手上的炼壶松拐不由得狠狠敲上了额头。
“……一灯禅，吾真正看到了死兆星……”
“哎呀……先离开再说吧。”

[ 此帖被花邊粽在2012-08-08 19:5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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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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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2-08-08 21:5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情节很棒啊！哈哈，非常好奇当年一灯禅和悬壶子初见大只鱼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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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nyuna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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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2)

8樓發表於: 2012-08-08 22:1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这两章感觉很奇怪，尤其是端木那里……因为不完全是原剧情，端木貌似北海那里才第一次见到凌主吧，这是第二次？（前面有点忘了都怪乃更的太慢QQ[慢着……]）就这么热情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真·一见钟情？（特大雾
个人感觉端木没强到可以把水边的坏境都改掉吧= =北海那么大，水脉啊……地球会哭的……0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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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木同学他这个时候阴体都死开了哪有这么强……|||||

[ 此帖被yanyuna9在2012-08-12 12:1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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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兩:-5(晏雪) BE屬網路用語~速改

太清引歸隱
還刀解甲懶功名，世事若浮萍。把盞弄丹青，疏拳腳、寬袍逸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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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邊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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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7)

9樓發表於: 2012-08-08 22:3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引用第7樓晏云居于2012-08-08 21:57發表的 : mh7sY;SvM
情节很棒啊！哈哈，非常好奇当年一灯禅和悬壶子初见大只鱼的场面~ %N>NOk)

\(^o^)/谢谢喜欢
其实我没有想好大只鱼当年是美人鱼还是胖头鱼（喂）呢，貌似每个都很萌啊（喂喂）

引用
引用第8樓yanyuna9于2012-08-08 22:11發表的 : tZ j,A%<
= =正好看到…就在这边说吧……浪风的文在修结尾，看在你的面子上考虑给神风一个机会……我觉得我已经赶上低级黑了|||||||||||||||||||你确定你真的要看么……不是纯浪风啊，还有浪海啊，还有鬼风啊= =而且绝对不是什么正常文我无数次想BE啊……如果乃还执意要看的话……我修完了直接发在36雨这边…… eoe^t:5&
nWF4[<t
---赶紧分界线，说更新--- UdW(\%
这两章感觉很奇怪，尤其是端木那里……因为不完全是原剧情，端木貌似北海那里才第一次见到凌主吧，这是第二次？（前面有点忘了都怪乃更的太慢QQ[慢着……]）就这么热情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真·一见钟情？（特大雾 |z]2KjF&w-
个人感觉端木没强到可以把水边的坏境都改掉吧= =北海那么大，水脉啊……地球会哭的……0 0 `h9)`*

姑娘在这里也见到你了了了>333<！
端木这两章对凌主太热情是因为他误会凌主杀了他的阴体，怒了。偏偏凌主也太实诚，想到上次的事情也怒了，于是两下里误会（所以说沟通神马的真是重要啊远目……）（其实宿敌什么的就是一见钟情，就这么理解吧没差了=v=）
北海残峰那里我确实夸张了一下，为了追求画面效果（喂！！）不过端木可以改变环境是戏里有过的~
还有，求浪海！求鬼风！求在那边也发一份QUQ，爬这边要翻墙，怕错过啊

[ 此帖被花邊粽在2012-08-08 23:02重新編輯 ]

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置文博客~风浪、忧靖、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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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1.02 【御神風X靖滄浪】一卷浪濤快哉風49，39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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