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08 【弁袭君/杜舞雩（祸风行）】涅槃 7F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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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6-11-08 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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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8 【弁袭君/杜舞雩（祸风行）】涅槃 7F更新

第一章死亡

霖霖急雨，浇沃大地。
当暴雨心奴的祅撒战镰刺入身体的那刻，杜舞雩其实已无暇仔细体会来自胸口的撕心裂肺。所有的心神，在此刻，皆被那交织的遗憾与悲哀所占据。
三十万条人命……
三十万条人命！
都将因他的无能而葬送！
这都是他的罪孽！

强烈的憾恨，令灵魂不甘轻易离去，徘徊在倒落的身躯中，透过那双无法瞑目的眼眸，茫然而又悲凉地注视着远远行来的逆海崇帆众人。

“祸……风……行……？”
一声喃喃不敢置信的低唤随着脚步声而靠近，杜舞雩眼中印入一张苍白而又不失姣美的俊颜，那是弁袭君。双眸被颤抖的手掌轻轻阖上，灵魂无法再借助肉体的眼睛看到外界，只能感受到身躯被一双臂膀小心翼翼地抱起，而后紧紧拥入一个并不宽厚的胸膛，仿若不可失却的珍贵至宝。
是错觉吗？杜舞雩心底微微错愕，他从未想过会在弁袭君身上体会到被珍视的感觉，何况，经历过这么多次的对峙，他曾经亲手封印潜欲，又在弁袭君破封之际痛下杀手，虽然后来迫于无奈重回逆海崇帆，却也总是消极抵抗不愿作为，他以为他和天谕一样，是希望他死的。
来不及分辨心中的复杂感受，在黑海森狱再度开启的那一刻，三十万冤死的怨灵悲哀哭号，令本就不稳定的灵魂亦随之震荡，失去意识。

……
连绵不绝的呼呼风声，渐渐唤醒混沌的灵魂。
他是回到驭风岛了吗？
本以为会随着怨灵一起被拉入地狱，却不想竟会在一片风声中苏醒。
这时，耳边又传来脚步声。
“祸风行……留在风中的感觉……是否与昔日毫无差别……？”
突如其来的低问，令魂体陡然一惊，几乎要以为弁袭君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但接下来的话语，却令杜舞雩悄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不知该作何反应。
“没错，是弁袭君不准你死，所以寻了这处溯风洞，保你躯体不灭……因为我要让你活，我不准你这样离去！”
霸道而又高傲的语气，如来人一如既往的风格，杜舞雩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却依旧能够想象得出对方那妗贵而又傲慢的神态，不由苦笑，却又忽然听得对方饱含压抑地道：
“好不容易我们才又聚首，你可知情，我压逼内心多大的感受，才能够这么冷酷地看待你……当你重返接掌死印时，那失而复得无法言传的熟悉感，重新涌现我心头……这感触，我连自己也要欺瞒……或许你也不明了，当你高举宝剑、抒发壮志的时候，也是你散发最自信耀人风采的时刻……那是弁袭君记忆最深刻的你，至今不忘!
但在你担任死印之后，我便难得看你举剑畅怀……意气风发的目光，唯一一次，便是在绝境洞天之后，你愤然举剑的落寞神情……后来，我才了解，那原来是举剑茫然的哀怅……那时的你，已离逆海崇帆愈来愈远，也离我愈来愈远了……”
真挚的悲痛，在难抑的梗咽中毫无掩饰，许是因为这里再无第三人的存在，弁袭君将长久以来深藏在心底的秘密全部倾吐道尽。
“这木盒，封印了我们的美好，也封印了弁袭君的内心……这块血布，是当年我们在黄龙村举剑结义、裂布明志的信物，我一直珍惜至今，一如我一直坚持逆海崇帆不能亡，因为这是我们三个人共同的壮志，更因为它是你亲手交到我手上……那时你的眼神，有如那豪气扯裂的扯布声，利落、坚决，那瞬间太让人震慑，太让人执迷了……因为你，我才由茫茫无所依转为坚持；因为你，弁袭君才知道为何努力，为谁坚持。但这一切，却只能封印在这个木盒内。
但是封印，让人学会嫉妒，尤其那原是一生不可得之愿想，更会令人想要破坏，想考验……”
倏然激动起来的语气，令杜舞雩顿时莫名，尚来不及理清先前那些话语中饱含的种种意味，又被接下来突然揭晓的真相重重打击。
“就算要背弃亲情，咒害画眉，我也不由自主！”
画眉？！
骤闻故人的名字，杜舞雩魂体一阵恍惚，原本已被撕裂摧毁的心口，竟是再度感受到了剧烈疼痛。原来，画眉的容貌竟是被弁袭君咒毁的吗？
那后来的坠空，是不是也……？
不愿再细想下去，杜舞雩听着弁袭君疯狂而又压抑的笑声，只能强迫自己冷静。

许是终于发泄够了，弁袭君又再度将情绪收敛起来，只仰头看着风旋低声轻问道：“如果你知道了，再一次见面，你将如何看待我这个魔鬼……？”
风旋中的人毫无反应。
弁袭君冷冷一笑，高傲再度回到脸上，似讥讽又似坚定地看着手中木盒，缓缓道：“就算你把我看得再不堪，再怎么痛恨我，弁袭君也要把你救活……没有你的人世，太凄凉了……”

呼呼的风声，始终围绕着漩涡中的人，似是想要给予脆弱灵魂一丝安慰，杜舞雩脑中一片凌乱，并未去理会弁袭君已然发现了他死亡的真相，此刻，他只能强令自己思考，反复回忆当年悲剧的始末，唯有如此，才能令灵魂不至崩溃。

脚步声渐渐远去，徒留下混乱的灵魂忽明忽暗。
一遍遍回忆，曾经被遗忘的细节一点点被想起，那些闪避，那些欲言又止，那一天更比一天的沉默寡言，原来，画眉的不安与忧郁早已在那么早就表露出来，只是，当时的他只顾一味地从画眉身上汲取温暖，在她的温柔包容中寻求那片刻的轻松，而把这些都忽略了。
愧疚……
忏悔……
曾经，他一直疑惑画眉为何会突然自寻短见，而不留下只言片语，现在，他才明白，是他的愚蠢，是他的粗心大意，才会看不到那双眼眸中的痛苦与挣扎，才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不在身边，令得那名原本灵秀，生机勃勃的女子，最后陷入绝望深渊而枯萎。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恍惚的魂光终于稳定下来，只是黯淡了不少。

自问，他恨弁袭君吗？
恨的。
只是更恨自己。

弁袭君太了解他了，看穿了他的动摇与逃避，竟是要抹除一切会令他软弱的事物。
只是他却想不明白，弁袭君虽然性情极端，但对于自己人却是一向关心护短，为何，却在画眉的事件上手段如此残忍，那是，他的亲妹妹啊……

此后，虽然弁袭君多次来到溯风洞，但总是来去匆匆，这个疑问，或许要当面问他才能够得到解答了。
哈……
想到这里，杜舞雩自嘲一笑。
当面问他……？
怎么可能……
他已经死了啊……

是的，杜舞雩已经死了。
虽然灵魂因死前强烈的不甘与憾恨而暂留人间，但他亦能感觉到，这具身躯在逐渐腐朽，不久之后，势必崩溃。
他不明白弁袭君为何会这么执着，每一次来此，都会一遍遍地重复，“祸风行，我一定会复活你”，语气高傲，信誓旦旦，如同曾经布道大会上蛊惑信众时那般。
只是，这一次的听众，唯有他自己了。
再次听着弁袭君离去的脚步声，杜舞雩心下叹息。

数天后，弁袭君再次来到溯风洞，这一次，他的语气明显带着愉悦。
“祸风行，我要从阴间把你带回阳世了，你会高兴吗？”
沉吟片刻，许是知道对方不愿回答，弁袭君嘲讽一笑。
“我知道你不会高兴……你太挣扎了，你在理想与幻灭中，煎熬自己、苛责自己，你太仁慈了，想周全的太多，最后便是赔上了自己……”
了然感慨的语气，句句说穿内心最深处的隐秘，杜舞雩没想到对方竟是将自己看得这般透彻。
弁袭君凝视手中当初誓约的染血旌布，缓缓盖上木盒，又接着说道：
“弁袭君是一个自私的人，也是个最不贪心的人……我只求逆海崇帆生生不灭，因为那个地方，留有你最初的美好……有热忱、有梦想，更有我们携手共创的情谊……我就只贪这一点，却也是你想舍弃的过去……”
语气渐渐低落，首次透出一丝委屈，杜舞雩不知所措，该感动吗？连日来的倾诉，对方已完全表达出对彼此间兄弟情谊的重视，却为何，心底竟涌上一股令人警惕的悚然，好似曾被敌人锁定伏击的刹那，但又与暗藏杀机的寒意不同。
尚无法分辨出不同在何处，又听弁袭君叹息一声。
“祸风行……情，使你变得软弱，但却使我变得冷酷……因为我知道我所要的，更知道要割舍多少……所以，如果你怪我，弁袭君不会怪你，因为选择，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你从阴间醒来，是用仇意的眼神看着我，我会含泪庆幸，至少你还记得我……”

直到被弁袭君重新揽入怀中，离开溯风洞，杜舞雩都没有回过神来，心底一片涩然。

割舍……
是画眉吗……？
付出的代价……
是画眉吗……？

就因为他的软弱动摇，为了让他能够清醒回归，所以，就要牺牲画眉吗……？

原来……
原来……
一切都是他的错……
若他不曾接纳画眉，弁袭君也不用为全兄弟之谊而舍弃她，是他，对不住她。

不在乎弁袭君将他带到了何处，杜舞雩一心沉浸在自责中，无视耳旁传来的阵阵闷雷声，无视刀剑交击的铿锵轰鸣声，当身体被焚烧起来的那刻，他听到弁袭君悲痛欲绝的呼唤声，却除了一丝淡淡的愧疚，只感到轻松与解脱。

第二章重生

“祸风行……祸风行……？”
轻快的呼唤令紧闭的眼脸微微颤动，当双眸睁开的那一霎，茫茫然还未曾回归的神思令杜舞雩一时不知身在何方。直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如花面容出现在头顶上方，他才恍惚想起，啊，他回来了……

杜舞雩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醒来。

那一天，是一个天晴疏朗的好日子，他睁开眼，看见画眉牵着病子欢快地向兄长跑去，手里拿着一个刚刚编制好的花环，想要给对方带上，却惹来弁袭君恼怒又无奈的瞪视，而一旁的天谕则愉悦地笑着，微微弯下腰来，让自家小弟顺利地将花环戴在她的头上，满眼宠溺地轻抚着病子的顶梢。
恍惚地看着这久远的一幕，他以为这是死后看到了幻觉，却不想弁袭君竟第一时间就察觉了他的注视，挑眉侧过头朗郎道：“祸风行，你终于睡醒了？”
这时，其他三人才顺着方向一齐看过来，鸠神练温和的关怀道：“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
因为教派才刚刚创立，为了以后的长远发展，必须先树立起一个坚定又完善的核心信念，这个信念，将是他们漫漫长航中的指路明灯，引领他们不至在黑暗中迷失方向，这是至关重要的第一步，却不是她和弁袭君所长，所以重担只能压在祸风行身上。这些日子以来，青年深感自己责任重大，为了此事殚精竭虑，甚至夜不能寐，难怪会如此疲累，毫无警觉地沉沉睡去。
“我……”
不知该如何作答，杜舞雩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方。是幻境吗？却为何如此清晰真实？这是他深深怀念一直不曾忘却的一幕，在亲手封印潜欲之后，无数个夜晚，他反复梦到此情此景，也曾奢望世上真有神明，能让时光倒转，回到曾经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候。
看出他神情恍惚，弁袭君微蹙了蹙眉，孔雀指一晃，抬手把住他的脉门，沉吟道：“心神耗损，忧思太过，祸风行你应知何为过犹不及？”
高傲的语气，是杜舞雩早已熟悉的说话方式，他听着弁袭君隐藏在斥责中的别扭关心，心口一暖，心神也跟着安定下来，不管这是不是真实，就算是梦，他也愿意沉溺其中，永不苏醒。

那之后，又过了数日，杜舞雩每天看着熟悉的面孔，总有一种黄粱如梦的感觉，是周庄梦蝶，还是蝶梦周庄？前生种种，好似一场绵长而又绝望的梦魇，但现在的美好，又岂知不会如易碎的泡沫那般，转瞬即逝？

“祸风行，你在想什么呀？”
天真的少女，好奇地看着青年又陷入沉思，对于这位兄长的好友，她第一眼见到就倍感亲近，或许是那与哥哥截然不同的气质，磊落飒爽，豪气干云，而她最喜欢的，就是对方那充满自信的笑容，潇洒豪迈，耀眼得令人痴迷。
可是这些天，不知道青年有了什么苦恼，总是沉默，再也未曾见他展颜了。
“祸风行……”
正欲再度唤醒神思不知游弋何处的青年，肩膀突然被一只修长而又华丽的孔雀指搭上，画眉转过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兄长，张了张口，却见对方摇了摇头，示意安静。
弁袭君其实已经来到此处许久了，若不是画眉的突然找来，他也不会现身，青年的不对劲他早就发现了，但他并不曾干预什么，只默默地守在一旁，看着青年眉头深锁。
“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将画眉带着转身离开，弁袭君最后看了那人一眼，垂落的发丝将青年侧颜遮住大半，不同于以往的潇洒爽朗，这样的祸风行看起来有种忧郁的沉静，他不知道青年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相信青年一定会走出来，因为，他是祸风行。

月上中天。
当杜舞雩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不知何时来到了壮心湖边，湖水幽幽，倒映着天上月影，这里曾经是他最常待的地方，教派初立，那时尚无天谕地擘死印尊者，加上画眉病子，他们总共也就只有五人，为了信仰的核心理念，他夙兴夜寐，最后终于在这片湖中立下壮志，他要创造一个让人信赖与寄望的信仰，在绝望中找到希望，在逆境中突破难关，这就是逆海崇帆的宗旨。
而为了在最短时间内凝聚人心，他决定采取极端手段，用杀戮与恐惧来建立信仰……

前尘往事，不堪回首。
自一开始，他便错了啊……
如今……
同时同刻，他是否应该在一开始便选择放弃……？

犹豫不决，难下决断，杜舞雩立在人生的道路口，上苍垂怜，给予他重新选择的机会，但他却心已茫然，不知前路该走向何方。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他本以为来的会是画眉，那时他踌躇满志以为找到了正确的方向，正是意气风发欲找人分享，便在当时，画眉恰好来到了他的面前。而这一次……
熟悉的脚步声，是他在作为魂体的最后时间里，反复出现，不得不牢记的……
弁袭君。

“祸风行……”
清冷的嗓音，带着一如既往的高傲，弁袭君看着青年修硕的背影，明明是挺拔伟岸的身姿，却在夜色侵染下，多了一丝脆弱，与迷惘。因为担心，他打消了原本让画眉来寻找祸风行的想法，将手头事物暂时交予鸠神练后，忍不住亲自前来。

他也会迷惘么……？
弁袭君看着沉默不曾回过头的青年，有点心疼，又疑惑。
犹记第一次在黄龙村相见，青年面对惨剧，举剑愤然，没人能够明了，当他看着青年高举宝剑、抒发壮志的时候，是何等震撼，何等着迷，那散发着自信的耀人风采，烙印在他的心里，自此，再也无法忘却。

三人之中，为什么要推选祸风行来创建信仰核心呢？
那是因为，他与鸠神练都深知，唯有青年才是最适宜之人。
鸠神练虽然有不凡的学识与智慧，但在心志上，却是一个圆润有余而不够坚持的人，当觉得事不可为时，她会选择放弃。弁袭君是一个极端执着的人，却没有信仰，高傲的天资令他一切都来得太过容易，反而迷失了方向。只有祸风行，他心志坚定，果敢正直，就算会有一时的动摇犹豫，也必将谨守底线，重新振作，持手中利剑无畏前进，用生命为信仰而战。
所以，他相信他，他知道祸风行不会令他失望。

杜舞雩静静看着水中幽幽晃动的倒影，眼中茫然渐去。
曾经，他满怀壮志，以为能创造希望，庇护世人，却终因踏错一步，用错了手段，而一步错，步步错，致使悲剧酿成，自困囫囵，所有的希望与信仰，最终如同那镜中花水中月，消逝无踪。如今，他有了机会重新来过，挽回一切尚未发生的悲剧与遗憾，何须踌躇不前，左顾右盼？
风声渐起，所有的动摇皆蜕变成矢志不移的坚定。
杜舞雩缓缓抽出背后三尺青峰，挽剑一扬，只见整个湖面倏起波澜，风中剑气势若燎原，夹卷汹涌的水花，终于，冲破桎梏，化为一片细雨，朦朦胧胧的降落下来。
这一世，就让他用满腔热血肝肠，来燎尽过往，重新为逆海崇帆定航！

“一剑燎原……”
低低的呢喃，是赞叹，更是痴迷，弁袭君看着绵绵雨幕中意气的身影，只觉自己踏入沼泽的步伐又更深陷一层，但他陷得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弁袭君……”
杜舞雩立定决心，转过身来。
当彷徨不再，初心寻回，之前笼罩在眼中的隔膜亦如雾消散。一切，前所未有的清晰，与美好。
看着弁袭君俊美如昔又略带青涩的面容，杜舞雩淡淡一笑，在这笑容中，有什么东西释然了，又有什么东西重新开始了。

第三章诸神遗迹

“逆海……崇帆……”
鸠神练细细地品读着这四个字。
要在绝望中找到希望，在逆境中突破难关，修道过程将有如在大海航行，在茫茫大海中寻找希望的方向，所以，他们以此为新教派命名。
“既然信仰已定，那么，接下来，就要为其寻找一个寄托了，毕竟民众不会信奉空泛的虚幻，只有具象化的实际利益，才能令人心聚集……”
而最好的载体，莫过于神迹。
沉吟一声，鸠神练开口道：“我的先祖曾无意间落入一处秘境，在那里，他看到了一座圣殿的残垣，那是曾经祭祀诸神的遗址，虽已破败，但仍留有三样圣物尘封其中，若我们能够破除封印，得到此三件神器，那么，对于以后圣教的发展将大大有力。”
“哦？竟然真有神迹么……？”
弁袭君挑了挑眉，看向鸠神练，却得来对方似嘲似讽的一笑，杜舞雩对此并无意外，前世，便也是鸠神练带领他们去到秘境，得到天罚篇章、六赋印戒以及灭徽圣印。只是，那时他并未注意到鸠神练的这个笑容，是另有隐情么？

“你的先祖……何不自己取走圣物……？”
心有疑惑，杜舞雩开口问道。
“哈……”
鸠神练嘲讽一笑，“你怎知道他没有妄图去取呢？只是未成功罢了，人的劣性，总是伴随贪婪，却往往忽视了贪心将会带来的后果……我与病子的身体，便是失败的代价，从那以后，我的家族便受到了诅咒，每一代人不是心有隐疾，就是天生智障，而且皆会不得善终，百年望族，就这样落寞……”
未曾听闻的隐秘，杜舞雩没有想到背后竟还有这样的故事，上一次，他没有提出疑问，所以不知道诅咒之事，那么，鸠神练后来汲汲营营欲图打通三界，是否与诅咒有关？
突如其来的联想，令杜舞雩泛起猜测，但没有更多的明确线索，他也无法作出判断。

“如何……？听了我的故事之后，你们是否还有胆量随我一起去取夺神器呢？”
高傲的语气，携带浓浓的挑衅意味，鸠神练看着对面二人，眼中晦涩难明。
“哈……”
弁袭君不输于人地傲慢嗤笑，“区区一个诸神遗迹而已，难得倒我黑罪孔雀？鸠神练你莫太小瞧人了！”
“不错，我们三人既已结义，自然要共同进退，何况此秘境关系到你与病子的身体疾症，更是必须一探究竟！”
坚定的话语，青年目光毫不闪躲地正色道，不论鸠神练后来如何变了心性，此时的情谊，是值得珍惜的。
“呵……”
听了二人的话，鸠神练轻笑一声，尖锐的神态缓和下来，又道：“秘境每隔百年方可开启一次，每次开启持续时间为期一月，而两日后，便是此次开启的时机，届时我们一起行动，无论事情成败如何，我们务必要在结界关闭之前出来……”

冷风呼啸，幽深诡秘，耳边传来阵阵不详的怨哭鬼泣。
杜舞雩随鸠神练弁袭君二人来到曾经的故地，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象，心中一时唏嘘。
这里，正是不测之渊。

“便是此处么？”
弁袭君扫了眼四周荒凉的景物，挑了挑眉。
“别急，结界只有在子时三刻的时候方会显现，到时我将结界打开，我们便可趁此机会进入……”语气一顿，鸠神练沉声道：“曾经，我的先祖们为了破除诅咒，数代人不停研究，每一代皆有组织人手进入其中，却都是有去无回，我无法断言进入秘境之后，我们会降落在何处，甚至不肯定到时我们三人是否能落在同一个地点，但无论发生什么，你们只要切记，向着秘境中心最高处的祭祀之塔前进，届时我们便在此处汇合。”
话刚落，只见一片漆黑的不测之渊竟莫名泛起星星点点的光晕，须臾，在地表形成一个诡异的矩形图阵，鸠神练见此立刻从怀中取出家族传承的秘境之钥，倾力注入元功，一掌将其打入图腾中心！
华光大湛！
然，须臾光华过后，原本一片平坦的地势突然自图腾中心向下急速塌陷，同时一股不详的黑雾自凹陷处溢出，直至塌陷范围覆盖了整个图腾，弁袭君与杜舞雩看着黑雾环绕，深不可测的所谓入口，默契地对视一眼，抢先一步掠入其中。
“嗯……？”
鸠神练捂住因过度运功而隐隐作痛的胸口，知二人是为体谅她而先行探路，心中慰贴，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得见的动人风情，稍作调息，便也纵身而入。

杜舞雩原本以为他会与弁袭君一同落入秘境外围，正如曾经的那次一般，却不想，落至中途，突然一股特异引力将他与弁袭君拉开！
“我们在祭祀之塔汇合！”
只来得及留下这句话，杜舞雩便无奈地被异力卷走。
当他双脚落地，便是落于一处空旷的广场上，周围十分熟悉的格局感令他向前走了几步，抬头，果然见一巍峨雄伟的神殿座落在不远的高处，虽然风化许久，但那种庄严肃穆的感觉却未曾稍减半分。
杜舞雩感受着脑中传来的隐隐呼唤声，垂眸伫立片刻，迈步踏上层层石阶。待终于走到主殿正门前，看着那残破不堪的石质牌匾，上面果然刻着四个古体的篆字——“轮回圣殿”。

而这边，弁袭君看着迷雾缭绕的重重树影，想到半途被迫分离的那人，心中不由泛起一丝莫名浮躁。也不知祸风行被带往了何处，是否会有危险……
因暂时无法辨明方位，弁袭君孔雀指轻捏，凭直觉选定了一个方向后便毫不犹豫的笔直前行，如此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眼前迷雾终于有了消散的趋势，弁袭君加紧脚步，待到终于走出雾中，只见眼前一片波光粼粼，清澈见底的湖水倒映着蓝天白云，宁静的美好中一挺拔身影侧立湖边，温柔地笑看着身边天真烂漫的少女。
这刺痛人眼睛的一幕，令弁袭君身形一顿，孔雀指僵硬地弯起。许多年以后，频频回顾，这副画面，正是他心魔初起的源头，自此，步步沦陷，万劫不复……

鸠神练没有想到自己的降落地点正好就在祭祀之塔的顶端，看着脚下层层刀梯，在家族拓印的祭祀图腾中，这里是信徒们祈求诸神赐福的献祭之地，唯有以自身血肉为祭，赤脚空手攀上高台，方能体现出信众诚心，而根据祈愿者所能够攀爬到的高度，诸神将赐予各个阶层所对应的祝福。
三层高塔分别代表三个境界。
第一层，代表人界，诸神将赐福信众，达成其生老病死之所愿。
第二层，代表地狱，达到此地者可祈求死者重生，令逝者还阳。
第三层，代表天疆，能够到达此处的信众，将被瑞兽接引，去往没有痛苦的极乐之地，永享安逸幸福。
“可惜……”
幽幽一声叹息，在诸神陨落的现在，这些神迹均已成传说，真实不可考。
心思收敛，鸠神练远目瞭望自成一方小世界的山河地貌，三座神殿遗址以祭祀之塔为中心，呈等边三角座落在三个方位。既然其余二人还不知要何时才能够到达，那她便先去殿中探探情况吧……
挥手在塔上留下讯息，鸠神练纵身一跃，向其中一座神殿行去。

第四章圣殿密林

杜舞雩循着脑中的呼唤声，一步一步迈入曾经熟悉万分的巍峨圣殿，在空旷明亮殿堂的深处，一座镂刻着神秘符文的梯形高台出现在眼前，供奉台上悬浮着三菱锥形圣物，忽闪的微光，似乎在等待着期盼已久的主人。
“灭徽圣印……是你在召唤我吗？”
青年沉着开口，似乎是回应问者一般，供奉台上的印玺闪烁忽然加快，最终凝成一道光柱瞬间投向高台下之人，而青年不闪不避，坦然接受了这道光柱，瞬间各种景象迅速从脑中闪过，一会儿是他曾经接受圣物认主的画面，一会儿是他将灭徽圣印一分为四，一会儿是他身受暴雨心奴致命一击，一会儿是雷关斜谷他的身躯在雷火中被焚毁……
“原来……”
一声原来，杜舞雩方知，灭徽圣印竟是不知何时产生了灵识，在他前世临死之际，正是灭徽圣印将他的魂魄留住，又是灭徽圣印，在雷关斜谷利用天雷异象与造化原生球之力，将他的灵魂带回了过去。
而为了救他，又是在主印与副印分离，并不完整的情况下，灭徽圣印耗损了几乎所有的能量，在回到过去的时空后便不得不回归本体，意识现在也即将消散。若非今日青年恰好进入秘境，只怕这个真相将永久沉埋，而他永远也不知他重生的秘密。
“既是为我才导致的危机，杜舞雩必然不能眼看着你如此消散……”
一声沉吟，只见杜舞雩并指为剑，毫不犹豫点向自己心口位置，竟是欲引心头精血为灭徽圣印稳固灵识！
鲜血随着剑气牵引而出，射向高台，在融入的那一瞬，乍见印玺倏然闪现一道红色光芒，原本微弱间断的光辉随着红芒渐浓而逐步稳定，杜舞雩苍白着脸，看着代表灵识的光芒已然不再呈现消散的趋势，这才唇角轻扬，停下输送心血的动作。
恢复生机后，灭徽圣印漂浮着来到青年面前，忽闪的辉芒如撒娇一般透出一股子灵动，杜舞雩不知自己怎么就看出了这些，不由自主地摊开手掌，印玺欢快地落入他的掌心。
“父亲……”
一声细微而又腼腆的童稚嗓音传入脑中，杜舞雩面露诧异，略带一丝不知所措地看向掌中，“我……我当不起你这声父亲……”
“父亲……”
稚嫩的嗓音，透着淡淡的委屈，在意识苏醒的那一刻，便是男子珍视又怀念的目光，那时他并不懂得这道目光的含义，只觉每日环绕着他的眼神十分温暖。后来陪在对方身边的时间慢慢长了，他也渐渐懂得人心，现在男子给了他心头精血，助他重获新生，他日他若能够获得机缘修成人身，便也该算作是属于他的血脉，这一声“父亲”，他是当得起的。
况且，他也有私心，慕孺之情早在不知何时就已然生根，许是听男子自言自语地说起曾经过往时，许是伴着青年在无第二人的驭风岛上顺风翱翔时，虽然总是冷清，他却始终觉得温暖，那是属于灵魂的温度，即使忧郁黯然，这片温度却从来不曾冷却，令人一直眷恋。
“父亲……”
执拗的嗓音反复回荡，杜舞雩无奈，不知该如何向懵懂灵识解释说明，如今，灭徽圣印已不能算作是单纯的神器，有了灵识，便等同于有了生命，前世今生，他与灭徽圣印之间早已结下复杂难偿的因果，如今难道能够冷然地将其当做一件普通武器来看待么？
认真思索了一番，杜舞雩叹然一笑，罢罢罢，反正按他现在的年龄，有个孩儿也实属正常，便认下这个稍微特异些的孩子又何妨？
决定作下，杜舞雩随之想到要为这个孩子取个名字，灭徽圣印，自然不能再如此称呼了。
“嗯……君者，尊也，徽者，善也。你便唤作杜君徽吧……徽儿……”
“父亲……父亲……”
感受到脑中传来的一阵阵撒娇喜悦，杜舞雩的心情亦随之变得轻快几分，宠溺的眼神落在掌上，如一位包容的父亲认真倾听着自家孩子的絮叨细语。

弁袭君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刺眼的一幕。
这是幻境，他的理智告诉自己。
“但是……”
心中那条啃噬着血肉的毒蛇“嘶嘶”地吐了吐毒腥，
“这也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幕，不是么？”
孔雀眼晦明交错……

那天，他也是如此一动不动，僵硬地立在暗处，看着相谈甚欢的二人。男子潇洒俊朗，少女美丽纯真，很登对，很赏心悦目。
见到自家小妹芳心初动，对象还是如此出色的一位男子，作为兄长，他不是应该感到欣慰？或许还要有些不满？毕竟从小放在手心里捧着的姑娘就这么被叼走了……
可弁袭君只感到恐惧。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畏惧。
为心底，抑制不住的恶念，与不断上涌的妒意。
他从没想过，要伤害画眉，更遑论，是祸风行……
所以，他转身逃了。

而现在，再次看到这熟悉的一幕，曾经刻意忽视的心魔倏然猖狂起来，几乎将他灵台淹没的黑暗，竟令他产生一种想要彻底摧毁、完全抹消掉二人存在痕迹的欲望？！
弁袭君不知，这片密林，曾唤作迷心雾林，是专门用来防守御敌的外围区域。林中的雾气除了迷惑困敌之能，更具有诱发心魔，助长恶念的作用，可令来犯的敌人自相残杀，兀自内耗。若无持有相克的冰晶之花，进入者最好的结局，便是迷失其中，而绝大多数，在心魔的影响之下，都陷入了疯狂，最终皆逃不过一死。

一念心魔起。
弁袭君自嘲地笑了笑。
那时他转身逃离，只因撞见得太过突兀，一时凌乱失态，却不曾想，恶念生根，竟是难以拔除。
看来他真是小看了这个心魔。
“毁了他吧……毁了他，你才能够得到他……杀了那个女人，打断他的四肢……将他囚禁起来……完全变成你的所有物……”
心魔在耳旁不断地蛊惑，弁袭君用力阖了阖眼，稳住心中清明，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二人，区区心魔而已，岂能动摇孔雀之心？
“最重要的人……？”心魔冷笑一声，“你重视他们，他们却不一定重视你……你不是看到了吗？他们背叛了你，你最重要的两个人同时背叛了你……那个青年，难道不应该是属于你的吗？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觊觎他？！你给她的难道还不够多吗？她怎么能够如此忘恩负义？！”
住口！
弁袭君厉声呵斥，数滴冷汗自额角缓缓滑落。
祸风行……那本就只是他个人的痴妄，原是一生不可得之愿想。画眉虽然芳心萌动，但他当日并未在青年眼中看到爱慕之意，有的只是一片坦荡的赤诚与温柔。
“呵呵……就算现在没有爱慕之意又如何，你的小妹你了解，画眉是个认定了就绝不放弃的性子，亦是个温柔美貌又善良的好姑娘，即使现在还没有，但难保有一天，祸风行会爱上她……到时，你能忍受么？你能接受么？”
弁袭君无言以答，面对心魔的嘲笑质问，他知道，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未来。自从祸风行走出困局之后，虽然态度依然，终究还是有些地方变了，这些细节，其他人或许并未在意，但对于执迷之人来说，却是毫厘毕现。相较于以前的热情豪爽，青年变得更加沉稳，笑意不再那么爽朗，多了些自持内敛，但这并不会令人产生距离与排斥，反倒因为这份稳重沉着，使人觉得更加可亲又可靠。安全感十足又稳重优秀的男人，难怪画眉亦会动心……而对于自家小妹的魅力，他是从来不会怀疑的。
“背叛已经注定，与其等待将来不可避免的痛苦，不如先下手为强，折断他的风翼，将他入眼之物全部摧毁……让他的眼中唯有你，只剩你……”
声声诱惑，鼓动人心。弁袭君慢慢睁开孔雀眼，一蓝一红如美丽宝石般的眼瞳尽是无机质的冰冷，心魔得意大笑，就这样，就是这样，抛弃那些软弱的善性，投身黑暗，只有黑暗才能给你想要的一切！黑罪孔雀，本就不需要虚伪的光明！

“嗯……？”
忽来一阵莫名悸动，令杜舞雩心中顿时警觉。他似乎忘记了什么……
“弁袭君？！”
心道一声糟糕，杜舞雩脸色一变，立刻转身冲出大殿，直奔正后方的死殿！
曾经，他与弁袭君一起落入外围密林，当时的他们并不知晓迷心雾林的特异性，在里面几经生死魔考，好不容易他利用自身风元，豁命发极招将迷雾吹散几分之后，才背着昏迷的弁袭君驭风而出。他并不知道弁袭君在里面遇到了什么心魔，对方也从未提起过，但看那人当时一度疯狂的表现，可以推断必是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
这一次，他未能与弁袭君一同进入，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但其中危险却是只多不少。
越想越忧心，杜舞雩利用自己对圣殿格局的熟悉，绕过那些曲曲折折的回廊，直接抄小道进入死殿，取下一朵他急需的冰晶之花，便毫不犹豫将风元提升到极致，随之古风剑铮然一声，亦同时响应主人而出鞘！
纵身跃上剑锋，青年一声长啸，身如利箭疾速向迷心雾林而去！

“嗯？”
身在另一端的鸠神练，似乎从风中感应到了什么，但无法确定具体方位，只能暂时放下心中担忧，继续朝目标前行。

第五章心魔封印

夜风寂寂，幽幽密林。
在一片迷雾环绕的残枝断叶中，庞然异兽毫无声息地躺倒在血泊里，狰狞的撕裂创口遍布周身，肉眼可见的内脏碎骨，无不显示出死前经受了多大的折磨。
而与之截然相反的，是伫立在一旁五官精致的俊美青年，紫色的羽麾，垂眸漠然看着异兽残破的身躯，身上并无任何一丝污渍，只有华丽的孔雀指上正不断滴落着血红。
杜舞雩找到弁袭君的时候，入眼便是如此血腥又绮丽的一幕。

浓烈的血腥味萦绕鼻端，杜舞雩扫了一眼异兽的残躯，淡然走到弁袭君身侧，开口道：“弁袭君，你无恙否？”
“……”
紫麾青年面无表情地侧过头，并不作答，危险的气机锁定来人。
杜舞雩平静从容，并不介意对方寻衅的举动，他知道，此时唯有自己冷静，方能寻机会使对方从入魔中清醒。
错身在不远处寻了一片干净的空地，架起树枝枯叶，杜舞雩坐在火堆旁，随意的拨了拨，面上露出一丝疲惫。
当日匆匆御剑而来，又是失了将近一半精血，虽然有灭徽圣印的帮助，不惧迷雾，但要在这茫茫雾林中找到一人，终究不是易事。
不眠不休的散出风元，待徘徊感应到青年准确的位置，已是三天过去。

身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紫麾青年无言在旁边坐下，毫不在意华丽的羽麾粘上尘土。
“你可知你现今的状况？”
似是闲谈，杜舞雩淡淡开口道：“这些时日，你心不静了……”
不指望对方的回答，剑眉微蹙了蹙，接着道：“似乎，是从五日前开始……那日，你为何匆匆离去而不现身？”
话中所指，恰是弁袭君心魔初起的那一日，当时他是察觉到了暗处窥视之人的，只因那人是弁袭君，所以没有在意，只当他是不放心自家小妹。
现在想来，莫非他当时做了什么让人误会的举动，使弁袭君耿耿于怀？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点不同往常，毕竟弁袭君是极为关心爱护自家小妹的，但是，青年并非如此偏激疯狂之人，莫非是受了雾林的影响？
细细思讨着，杜舞雩回想前后两世的不同。
前世，正是在那一日画眉向他初露心迹，而他也因为佳人如此理解支持自己的追求而动容。若说两世的不同之处，便是这一次两人失去了交心的机会，但他并不感到失望，两人的性格终究相差太多，比起将来因他的粗心大意而伤害了对方，这一世，他由衷希望画眉能够找到一个时时把她放在心上，细心呵护的良人。
“你……如何看待画眉？”
不同于往，略带沙哑的嗓音，引得杜舞雩侧头看了弁袭君一眼，身边之人半垂着头，面容隐在微微晃动的珠帘后面，明暗交错的阴影随着跳动的火光虚印在脸上，令人看不真切。
“画眉，是个好女子……”
想起佳人温婉娉婷的身影，杜舞雩眼中露出一丝怀念，伊人在他最迷惘痛苦的时候给予了他一个温柔的避风港，即使这段感情最终为彼此带来的是伤痛，但曾经的美好却始终刻骨铭心。
而如今……
鲜活明艳的青春靓丽，取代了曾经忧郁的婉约倩影，这一次，他将做一个远远的守护者，看生机勃勃的美丽少女，找到真正的幸福。
“你……爱她……”
艰难地自喉中吐出这三个字，弁袭君看着对方眼中溢出的温柔，灵魂痛得窒息。
原以为祸风行并没有动心，他与心魔双方拉锯，谁也奈何不了谁，孰料……
却是情到深处情转薄。

他，早已输了。

心魔恣意狂笑，看着孔雀眼中最后一丝光明被黑暗湮没。
这是他们两人间的一个赌局，赌祸风行到底会不会爱上画眉。本以为这个赌局需要长久的时间来进行裁决，不曾想，竟赢得如此轻易，如此出乎意料。

“你……不适合她……”
面无表情地无视耳中恶魔的嘲笑，弁袭君一字一句吐露道。
是的，不适合她。
如果他们两人在一起，他必将给她带来伤害。
——间接的，来自另一个绝望之人的，伤害。

孔雀眼中满布阴霾，如同自残一般，明知无望，却仍是说出了这句话语，祸风行会因为这句莫名其妙的“不适合”就放弃吗？
自嘲一笑，弁袭君灵台陷入黑暗，注视着最后的光明一点点被吞噬。
却听此时杜舞雩低低一声叹息，如圣光乍现，神之垂怜，为绝望的深渊带来一丝希望。
这就是神迹吧……
他后来想。

低沉的话语在空气中徐徐回荡，当时他只是恍惚又怔然地看着青年沉静的面容，那双一贯坚定的眼眸透出一丝沧桑与了然，洞彻一切的眼神仿佛看穿了他心底所有的黑暗与扭曲，痛苦与挣扎。
“确实不适合，画眉值得更好的人来托付……所以……弁袭君，莫让人担忧。”
晶莹的花朵冰凉剔透，弁袭君看着被放置手心的冰晶之花，脑中陡然一凉，似乎所有的郁结烦恼、痛苦绝望都随之远去。
心魔愤懑地看着局势大逆转，虽不甘失败，亦只能残喘哀鸣几声，最终缩于暗处。

杜舞雩见孔雀眼终于不再猩红，回复清明，心下微松，开口道：“此物是我无意间得来的奇异植株，有驱散迷雾、清心静气之功效，对我们走出雾林将有大用，便先交由好友保管吧？”
“……嗯。”
“现在已至夜半时分，既然你我已经汇合，那么也无需急在一时，今日好好休息，待到天明再寻出路如何？”
“……好。”
青年面色平静，虽是反应有些冷淡，但可以确定已摆脱了心魔，不会再如前世那般陷入疯狂，杜舞雩放下心来，一边暗叹此时的后天功体终归及不上后来的先天之能，一边难掩困意，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今夜虽是只有寥寥数语，但个中的试探与被试探，观察，与随之应对，面对弁袭君这般敏锐多思又性格极端的对手，许多话无需言尽便已表达了多重意思，而他必须在警惕对方突然失控的同时，一边分析话语中深藏的含义，一边斟酌用词，以防刺激，真真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
“弁袭君，先劳烦你守夜，待下半夜叫醒我……”
“……嗯。”

夜静无声。
弁袭君看着对方不带一丝戒备地沉沉睡去，抬手，欲抚上那苍白的俊颜，却在见到自己沾血的孔雀指后又将手放了下去，脑中回想着那一句——
“弁袭君，莫让人担忧。”
说这句话时，青年眼中的沧桑，不再只是一晃而过，让人以为是错觉，那仿佛过境千帆历经岁月之后的沉淀，真实得让人心痛，亦心动。
而那了然又洞彻的目光，若不是对自己掩藏情绪的能力极端自信，弁袭君几乎以为自己隐秘的心思已经被察觉了。
祸风行，真的变了。
变了很多，变得他再也看不透。
握着手中莹莹散发出微光的冰晶之花，弁袭君心中暗讨。
但那又如何呢？
若曾经的祸风行耀人之处是他那颗年轻的心，充满了热忱，梦想，令弁袭君着迷不已，现在的青年则是千锤百炼之后的玉石，不再那么耀眼，却散发着温润内敛的光泽，令人更加欲罢不能。
心魔蠢蠢欲动，又想伺机开口，却见弁袭君微微勾唇，一把扼住其致命的咽喉，喃喃道：“我……不能叫祸风行失望啊……”
掐灭心中的欲望，也封印自己的内心。
弁袭君阖上双眼，耳边又响起那句——
“弁袭君，莫让人担忧。”

画眉，祸风行……
黑罪孔雀生命中最重要的二人，怎么可以……让他们担忧呢……

PS：关于前世，弁袭君在湖边看到了二人定情，虽然痛苦但选择了封印木盒，封印自己对祸风行的心，不料后来在迷心雾林激发心魔，从此陷入一边克制自己不断滋生的恶念，一边又忍不住地搞破坏考验的挣扎局面里，最终造成悲剧。这辈子虽然还是发现祸风行爱着画眉，但祸风行表明了对画眉的态度，所以只要祸风行没有真正与什么人在一起，弁袭君就不会黑化到底，会在心里保留一丝底线，不会再疯狂失控伤害画眉。

[ 此帖被黥首在2016-11-19 14:25重新編輯 ]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了无痕
去似朝云无觅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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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6-11-08 22:5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六章圣裁法堂

寂静的长廊，森然的壁画，鸠神练独自一人漫步其中。

花费了数天时间破除结界之后，鸠神练进入神殿，却发现，这里才只是个小小的关卡，真正的入口还在里面。
跨入殿门，并未见到一般情况下的宽敞殿堂，而是一条构造奇特近乎封闭的幽深走廊，长廊愈深愈狭小，仅有的几个漏窗，寥寥透进几缕光影，借由着昏暗的光线，人可以隐约看见两侧廊壁上狰狞的地狱之景。这似真似幻的奇异之景，加上不知尽头的逼仄环境，人待在其中，越久，越感心头压抑，恐惧滋生。

鸠神练凝神静气，看出这是一种打压消磨心志的手段，不屑地勾了勾唇，继续信步闲庭。

“嗯……？”
一声轻咦，眼角扫过森罗第十八殿宇的景象描绘，似曾相识的宫殿风格令鸠神练不由自主停下脚步，走上前，仔细观摩画中之景。
“黑海……森狱……？”
想起曾经梦到的那处神秘异境，鸠神练凝眉暗讨：……森狱……地狱……她的梦象从来不是荒谬怪诞的臆想，皆是上天训示，有其深意，莫非，此处与那异境有所关联？

怀着疑惑，鸠神练对通道尽头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何物更添了几分好奇。

如此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只见眼前终于出现一座紧闭不知岁月的青铜巨门，两页门扇分别镶嵌着一只宛若活物的恶鬼头颅，作闭目沉睡状，是为门环。
鸠神练自是不会伸手去碰触这等诡异之物，掌心上翻，一声低喝，推出气浪打向尘封已久的青铜巨门！
门上的恶鬼头颅受到劲力冲击，突然暴睁双目，一者啼哭一者狂笑，哭笑须臾，青铜巨门缓缓自内打开，俩恶鬼头颅则同时收声敛目，以一种庄严肃穆的悠长古调沉吟道：“非罪孽者，不入此门……入此门者，罪孽必诛……”
听到这句话，鸠神练突然心口悸痛，眼前一黑，险先当场晕倒。

“唔……”
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扶住门沿，鸠神练强忍剧痛，看着脚下已迈出一半的门槛，冷汗自额角潺潺滑落，心底有一种声音在不断地示警着——不能进！不能进！！
曾凭这份直觉多次拯救自己于危难，鸠神练自是不敢轻忽，缓慢而沉着地，收回了踏进去的那只脚。

心悸退去，鸠神练闭目平缓着急促不已的呼吸，自嘲一笑，感到自己恢复了几分力气，果断抽身离去。

杜舞雩带着弁袭君来到残破古旧的神殿废墟时，本以为能够与正在此处研读圣书经典的同伴汇合，却不想……
“这里并无一丝有人来过的痕迹……”
弁袭君仔细观察了一圈，开口说道。
杜舞雩闻言默不作声，只是蹙眉。
前世，他与弁袭君在迷心雾林里耽搁了十余天的时间，待到二人终于出来，已是筋疲力尽，心力交瘁，修整一番之后，他们在祭祀之塔看到了鸠神练留下的讯息，便顺着方向来到此“光明神殿”，终于遇上失散多时的友人。
据鸠神练所说，当日她一进入秘境便落在了中央的祭祀之塔上，因不知其余二人所处情况，何时到来，便留下讯息先行选定了一个方向进行探索。
这座神殿便是鸠神练所遇到的第一个古遗迹，虽然破败，却留有一卷神书断章，于是她滞留此处边做研究边等待二人。

原本应当在此处的人不见踪影，这到底是又一变数，还是……
鸠神练当初有所隐瞒……？
正思讨间，身后忽然传来一丝动静。
由远及近的端庄明黄丽影，苍白面容上仍犹带着几分虚弱，杜舞雩与弁袭君见状，连忙迎上前去。

“好友/鸠神练，你无恙否？”
无暇思考伊人为何会从另一个方向过来，杜舞雩与弁袭君同时开口问道。
“无碍……”
鸠神练垂目摇了摇头，明显不想多谈，转移话题道：“数日不见，你们可曾一切顺利？”
二人言简意赅地述说完各自境遇与收获，便不约而同地望向伊人不语。
鸠神练无奈一笑。
“好吧，我这是从一处名唤‘圣裁法堂’的神殿中出来，只可惜，探寻到半途就不得不铩羽而归了……”
讲述着在神殿中遇到的诡异奇景，鸠神练不由又捂住心口，那心悸的感觉似乎又要开始了。

“嗯……？！”
杜舞雩忽然神色一变，化出灭徽圣印笼罩鸠神练全身！
下一刻，一道光柱自众人脚下遗址废墟中透射而出，直入苍穹！
金色的光柱中，只见半册明黄天书徐徐展开，页面无风自动、急速翻飞，隐约中，可辨出前面数页已经破损，然圣物虽已残缺，神圣光明的气息依旧，令人心生朝拜向往。

受到灭徽圣印的及时提醒，杜舞雩虽反应迅速，却难以隔断鸠神练与神书之间的牵引，不多时，伊人周身便幻出神秘莫测的图腾，开始共鸣。
“唔……”
鸠神练咬牙苦忍，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初先人妄图染指圣物遭到反噬后，一代代人不断回到秘境试图解除诅咒，却从无一人活着归返的究其原因，竟是因为每当到达神器附近，身上的神罚之力便会被激发，死厄当头！
若非灭徽圣印早已认主，力量受到主人的约束，早在方才两人见面的第一时间，圣印便会主动攻击！
现在神书虽未进行攻击，然而，随着图腾共鸣频率的加剧，鸠神练愈加痛苦难当。

“啊——！”
一声痛苦惨嚎入耳，杜舞雩猛发元功，催动圣印之力抵抗神罚之威。
“祸风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弁袭君惨白着脸，抿唇强自镇定。
“这是……神罚……”
双目片刻不离诅咒发作的同伴，杜舞雩一边催运功体，一边沟通圣印，询问是否能解救鸠神练。
奈何，面对神罚，灭徽圣印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原本残留的那一丝神力已在帮助杜舞雩重生之时用尽，现在，只能够勉强以生印之力缓解一点痛苦。
如此下去，鸠神练必将心绞而亡！

还有什么办法……？！
杜舞雩心焦地在脑中询问。
灭徽圣印闪了几闪，给予回应——
现如今唯一能够救助鸠神练的，便是“圣裁法堂”内供奉着的第三件神器——“圣裁之剑”！

“圣裁之剑”同为三大圣物之一，若是能够取来，以神器对抗神器，必能斩断神书与神罚之力间的共鸣。
听着圣印灵识给出的对策，杜舞雩当机立断，不顾运功中被打乱所造成的反噬，将生印分离而出，双唇呕血，却是面不改色，一边继续护持，一边将灭徽圣印推向弁袭君，沉声道：
“欲救鸠神练，如今之计，唯有靠你前去‘圣裁法堂’取来神剑，此印将会助你一臂之力，好友，一路小心，速去速回！”
“嗯！”
首肯一声，弁袭君任由灭徽圣印入体，并未做何抵抗。
只是在圣印融入眉心的刹那，突如其来的冲击，令异色双眸瞳孔一缩！
孔雀眼用力阖了阖，压下脑中忽然出现的画面。
复睁开，只深深望了对方一眼，便化身黑罪孔雀疾速离去。
杜舞雩却无暇注意好友的异常，全神贯注催动生印。

顺着灭徽圣印的指引，弁袭君很快便来到了“圣裁法堂”之外。
一步踏入，毫不停留，无视狭长通道内的阴森，直接走到尽头。
青铜巨门已经开启，门后却依旧一片黑暗混沌，弁袭君冷眉一凝，迈入其中，转眼便身处一处恶鬼丛生，业火肆虐的炼狱空间。
“非罪孽者，不入此门……入此门者，罪孽必诛……”
“你有罪……你有罪……”
“罪孽必诛……罪孽必诛……”
声声罪孽，摄人心魂，弁袭君眼凝寒霜，本来就动摇了的心绪，更加不宁。

灭徽圣印入体的那一瞬间，他突然看到与祸风行决裂的画面，青年毫不留情转身离去，而他，却只能全身僵硬地看着那人的背影，陷入无尽黑暗与绝望。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画面……？
是心魔吗……？
还是预言……？
弁袭君无法定论，只是更难心安。
明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取得神器，心神却始终无法冷静自持。
捏起孔雀指，弁袭君眼神一利，对着虚空连发数掌，不论是神是魔，都给他现行吧！

掌力发出，引发一阵鬼魅尖笑回荡，幻境并未消失，耳畔魔音扰神，令黑罪孔雀心绪更加浮躁难平。
此时，心口突然泛出一阵波光，正是灭徽圣印将魔音幻像尽数破除。

随着幻境的消失，转眼间弁袭君已身处一座森严殿堂内，玄黑的主调交织着暗蓝幽紫，自成一种肃穆又诡异的风格。
弁袭君看着主座上悬浮的幽蓝神兵，完美的剑身华丽中不失锐气，更让人不可轻忽的是，那压迫十足，无人可挡的威严气势。
“不愧为神剑！”
赞叹了一声，光是神威收敛之时就有这样的气势，不难想象，若是真正挥使起来，将是何等的惊天动地。
弁袭君上前正欲探取，忽然动作一顿，孔雀眼眸光转深。
“……哦？”
听着脑中灵识不断传来的喃喃絮语，神秘起源，弁袭君任由灭徽圣印脱体而出，悠悠晃到神剑近前。

上古时期，诸神受天道所限，即将回归六天之界，遂命生灵建起神殿，由两大异族共同执掌祭祀，并留下三件神器，分别为神书、神印和神剑。
神书名“审判之书”，天生有灵，记载万物德行，能够作出最公正的判决，被供奉在“光明神殿”内。
神印和神剑本身不具备灵识，分别被置于“轮回圣殿”和“圣裁法堂”，由两族祭祀聆听圣书天谕之后，方可驱使神器，为生灵降下福祉或天罚。
后来一场天地浩劫，神书被毁，只余残篇，神殿隐入秘境消失于人界，神印和神剑虽然完好，却因失去力量源泉而逐渐削弱，尘封在圣殿之中，不见天日。

日升月沉，待到今时今日，神印已只剩最后一丝轮回之力，为了不再消耗神力，刚刚才诞生并未完全苏醒的虚弱灵识才会仅凭一点生存本能懵懵懂懂地与前世的杜舞雩签订了契约。后来为了助主人复生，更是连最后一丝轮回之力也消耗殆尽，再不副“轮回之印”其名。
自身的情况当然不足为外人道，但看神书如今只能依靠共鸣之力来引动神罚，想必“圣裁之剑”的情况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灭徽圣印一边小心试探对方神力深浅，一边不抱希望地用灵识进行沟通，毕竟前世他从未发现过神剑之中亦产生了灵识。
嗯……？
带着一丝诧异，灭徽圣印再次尝试交流。
嗯——？！
出乎意料，竟然有所回应！
似有似无的初生灵识，虽然微弱但真实存在，灭徽圣印激动地闪烁了好几下，将探得情况尽数告知弁袭君。

“……已经产生了剑灵吗？”
得知“圣裁之剑”神力近无，心下遗憾之余，弁袭君凝神严阵以待，若想掌控神剑，仍必须驯服剑灵，如若不然，必遭反噬！
灭徽圣印重新回到弁袭君体内，加以护持，毕竟，就算是微末的神力，对于凡人来说也是难以抗衡。
就在弁袭君伸手握住剑柄的刹那，剑光大炽，神剑脱手而出，直取黑罪孔雀的面门！

第七章神罚

萧索残破的“光明神殿”。
杜舞雩手持生印，源源不断向其内输送着元功，一边护持鸠神练，一边在心底为另一友人担忧挂怀。
前世三人汇合之后，距离秘境关闭时间已过泰半，为了不再多做耽搁，三人决定兵分三路，由鸠神练负责在此处继续整理神典文献，他与弁袭君则分别前往另外两处遗址，寻找神器下落。
他得到“轮回之印”的过程自不多说，经历了生老病死四重考验，虽然繁琐，但最终有惊无险，弁袭君却是拖着重伤之躯而归，若非有圣印之力为其治疗，只怕此后逆海崇帆再无地擘。
原本此次打算陪同好友一起前往，熟料鸠神练又出了此种变故……

徽儿，好友就只能拜托你了……

而被杜舞雩心系安危之人，此时一个利落侧身，翻手化出孔雀印，催动秘法笼罩神兵，试图以束缚驯服！
奈何剑灵虽弱，傲骨天成，倚仗天生神威，杀招频频夺命而来！
弁袭君抵抗着神剑一次次的攻击，虽有灭徽圣印护持，却仍不免散落的剑气穿透护体罡气，留下道道血痕。
“呵……”
一声不耐的嗤笑，孔雀指轻轻拭过脸上的剑痕，若是时间允许，他并不介意花费数天数月甚至数年来与之慢慢周旋，消磨掉神剑的锐气，令其完全臣服，但如今友人之命危在旦夕，他最不够的，亦是时间！
眼露极端，弁袭君果断指抵眉间，黑罪秘法催动孔雀印上红色瑰石，瞬间一股庞大力量压迫得神剑不断颤动，极招蓄势待发，强大的气势不容抗拒，哪怕要抹杀剑灵，使得神剑威能大打折扣，神器、他也势在必得！
感受到威胁，剑灵本能地不断催动神力，神器的尊严，哪怕是同归于尽，也宁折不弯！
只听轰鸣一声巨响，两股极强力量对决，毁灭之力瞬间波及四周建筑，整座神殿顷刻、崩塌！

弁袭君？！
风中传来的巨大动静令杜舞雩不由转头，看着远处尘沙掩云，俊容上剑眉紧蹙，心头悬起。
好友……你可要平安无事啊……

“咳……咳……”
浮尘微落，一袭狼狈身影单膝跪立在废墟中，紫色的羽麾早已破损不堪。
弁袭君连咳数口鲜血，看着不远处掉落尘埃的神剑，暗淡的蓝光似有若无，初生的灵识即将涣散。
在灭徽圣印的庇护下，虽仍免不了被神力震伤五脏六腑，身受重创，却侥幸性命无虞。
弁袭君弯腰捡起神剑，勾唇轻轻摩挲着华丽的剑身。
“黑罪孔雀所欲之物啊……哪怕招行极端、亦势必取得！”
冷酷的语气，与手中温柔拭剑的动作截然不同，灭徽圣印灵识一颤，虽然存在时间不短，但心智犹如幼童，看到同类就这么被抹杀，心里不由得害怕惶恐，只想赶快回到主人身边去。

“啊——！”
鸠神练痛苦难当，心头愈来愈甚的绞痛，令她感到越来越绝望——
她不想死。
她想活！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遭受这种痛苦？
为什么神要给予她这种惩罚？！

绝望与痛苦，终于引发出心底无垠的恨意，原本惨白的面容一霎变得扭曲。

“鸠神练！”
杜舞雩担忧地看着伊人逐渐变得恍惚的身影，那即将消散的感觉令他忍不住开口呼唤。
接连不断地猛催元功，已令经脉承受不住，但他此刻无暇顾及，只求挽回对方越来越微弱的气息。
“呃……”
又是一口鲜血呕出，滴红胸口衣襟，杜舞雩抿唇紧盯着好友似要被图腾吞噬的身影，再度催尽元功！
然，神罚之力，人力终难阻。
就在明黄丽影即将消逝的刹那，错眼间，一丝奇特黑芒自鸠神练心口一闪即逝。
与此同时，一只高贵神秘的黑色孔雀从天而降，正是手持神剑的弁袭君及时赶回！
“呀——！”
一声力喝，疾速身法不见停歇，黑罪孔雀径直冲向光柱，神剑运力，直劈神书！
神器霎时对上神器！
两者的神力相互角逐、冲突，竟蓦然掀起一个巨大的力量旋涡！
三人瞬间被卷入旋涡之中！
同样被卷入的废墟残骸在旋涡中不断地碰撞，化为湮粉，眼见三人即将步入后尘，虽想自救，却奈何人均已气空力尽，性命将危之际，灭徽圣印自弁袭君体内脱离而出！
一道光波将三人悉数笼住，又顺势收起弁袭君手中即将消亡的最后一点灵识，待力量余波终于威胁殆尽，才将人缓缓送回地面，撤消护罩。

三人相互扶持着，抬头看向那始终静滞于半空中的神书。
圣洁气息依旧，却在眨眼间顷刻崩溃，化为点点光芒，散于风中。
鸠神练看着一点碎芒落入侥幸残存的破旧竹简上，顺从心底莫名的感应，拾起来，一边打开一边低声呢喃：
“……天罚……篇章……？”

熟悉的名字，倏然入耳！
杜舞雩心神一震，侧头看向专注阅读手中残卷的同伴。
前世他与鸠神练汇合之时对方已经得到了此物，只轻描淡写说是在神殿废墟中找到的圣书残篇。然而结合此次情况来看，只怕当初鸠神练也经历了一番凶险，而他那时正与弁袭君身陷囫囵，无法像此回这般予以援手……

“鸠神练，你……？”
欲言又止，复杂的语气蕴含着疑惑，不解，以及一丝来得莫名的歉疚，让杜舞雩不知该如何向好友开口询问。
若非今次重聚的时间意外提前，只怕他与弁袭君永远都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伊人竟然独自一人经受了如此痛苦与折磨。

“好友，你是否该给黑罪孔雀一个解释？”
锐利的语气，弁袭君似笑非笑地眯起双眸，他没有祸风行那么含蓄包容，在这神秘莫测的秘境里，他们本就了解不深、身处劣势，行动应当更加谨慎才是。
若鸠神练继续任性地隐瞒，这次侥幸有他们的及时救援，焉知下一次不会搭上性命？！

“哈……”
一声苦笑，鸠神练看出两位好友的体贴关心与别扭，想到身陷痛苦之时自己对苍生对世间产生的无限恨意，不禁有些惭愧。
也许，她该放下一些无谓的高傲，敞开胸怀，毕竟，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带着智障小弟，受尽世人奚落、同情的可怜之人。
她现在，有崇高的目标，有志同道合的好友，更有两颗真挚之心，时时关怀温暖着她，隔绝残酷现实带来的寒冷。
她又何必紧盯着心疾诅咒不放，狭隘了眼界，拘困了自己。
她的路途，已不再是孤身一人。

沉淀心思，鸠神练看着给她时间整理心绪的两位好友，释然一笑。
“我的先祖，曾是远古以前的神眷一族，更曾在此处虔诚祈祷、沐浴神光，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神殿被封，天地变色，先祖虽仓皇逃离了此处，却始终不忘当年盛景，时时在后代子孙的耳边提起。他用尽毕生余生一心研究重入秘境的办法，在寿命将终之际，终于得到梦中启示，制作出了一把钥匙，可在每隔百年封印之力最为薄弱的时候开启秘境，进入其中。奈何天时不至，先祖最后只能遗憾而终，弥留之际，交代后人一定要替他再入神殿看一眼……”
话到这里，鸠神练语气一顿，
“……便是这一眼，不肖子孙起了贪欲，妄图谋夺圣物，而当场遭到神书的反噬。当初我与你们说的失败的代价，其实不是诅咒，而是神罚，想必这一点你们都已经知晓了……”
“是‘轮回之印’的灵识告知于我。”
杜舞雩沉声接道。
“哈……倒是还没恭喜两位好友顺利取得神器……”
语带轻松，鸠神练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却不料被弁袭君强势抢白。
“其他免谈，还是先说说这个‘神罚’吧！”
“好友你这性子啊……”
无奈一笑，鸠神练继续说道，
“所谓‘诅咒’，其实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安慰，毕竟‘诅咒’犹有法可解，而‘神罚’……那位不肖的先人眼看着往日荣光不再，子孙后代更是饱受折磨，愧疚之下，最终选择了自缢，并留给族人一句遗言——每隔百年，后人便要进来此处，向神忏悔，祷告，这样，或许有朝一日，能够获得原谅……一代代人，就这样抱着这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一次次进来，却再也没有回去，只有病魔依旧如跗骨之毒，时时刻刻提醒着凋零的族人，‘神罚’的存在……”
长叹一声，
“如今鸠神一族只剩下我与病子二人，这一次若非幸得两位好友的相助，只怕鸠神练亦要长留此处……”
“那么……你带我们进来这里……是为神器，还是为‘神罚’……？”
弁袭君挑眉问道。
“……一半为神器，一半为‘神罚’，好友可要怪罪？”
定睛看着别扭的青年，鸠神练坦然问道。
“哈……看在这一半的份上，弁袭君就暂时不与你计较……”
杜舞雩在旁只是含笑，称职地充当着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不管两人之间的往来机锋。

在远处，夕阳已经半落，寥寥余晖温柔地倾洒在三人的头顶上，向后拉出几道长长的斜影。
虽不知秘境之中还有什么危机在等待着他们，但这一刻，岁月静好。

************************我是鸠神练前世心性大变的分割线*************************
痛……
好痛……
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遭受这种痛苦……
为什么上天要如此折磨我……

——“你要死了……”
我要死了……？
不！
我不想死，我想活！
谁来……
谁来救救我……

——“没有人会来救你……”
不，有人的……
有人会来救我……
祸风行……
弁袭君……
谁来都好……
快来救救我……

——“他们是你的什么人，凭什么要来救你……？”
他们……
他们是我的至交好友……
我们说好了，要共同建立一个信仰，充满希望的信仰……

——“哈……希望？你这么一个人，还妄想带来希望……？”
“你的小弟，你的心疾……还记得别人是怎么奚落你的么……？”
“可怜呐……真可怜呐……身患绝症，还带着一个甩不脱的智障弟弟……”
不要用这么施舍的语气——
我不需要同情，不需要！

——“生气了？可怜的自尊……”
“如今你还渴望着什么呢？救赎……？熬了这么久，他们来了么……？”
他们……
他们为什么还没来……
他们为什么还不来……

——“可笑啊……在这绝望的人世，哪里来的救赎……”
“你所想要建立的信仰，更只是虚妄……没有人会来救你，你也救不了任何人……”
可笑么……
没有人会来救我，我也救不了任何人……

——“什么好友，什么志同道合的伙伴，都是骗人的，你能靠的，只有自己……”
“堕落吧……憎恨吧……只靠自己，只爱自己，你所行走的道路，从来注定孤身一人……”
“世人皆是蝼蚁，一切皆可利用，你唯一需要在乎的，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
谁也不会来帮我，我也不会再依靠任何人……
我的道路，从来注定孤独……
我要救的，从来只有我自己……
什么带来希望的信仰，都是虚伪……！
那些愚昧无知的世人，只是蝼蚁……！
恨呐……
好恨呐……
恨这苍天，降下神罚……！
我不甘心——！
哪怕不折手段，哪怕牺牲万千，我也要为自己、创造出一线生机——！

滔天的恨意，绝望的阴影，在心魔的蛊惑之下，在无尽的痛苦之中，鸠神练终于堕入黑暗，不复光明。

PS：关于前世，其实鸠神练三个遗址都去过了，在光明神殿黑化之后，到达轮回圣殿门外就像在圣裁法堂一样感受到了危机，然后回转祭祀之塔修改了留下的讯息，等祸风行和弁袭君到光明神殿汇合，就找借口留下利用两人去收服神器，无论是心疾还是神罚都一直保密，独自一人进行谋算。因为不会完全写出来，所以在这里做个说明。

第八章掌印

“如今神书威胁已除，其余神器也已认主，我们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现在，是就此离开，还是……？”
经过一夜的调息修整，三人虽然伤势并未全愈，但于行动上已无大碍，弁袭君化出孔雀印，一边开口，一边漫不经心地取下手中印玺上绿眼宝石。
原本印玺上一红一绿两颗宝石，瑰红色的是孔雀仙者赠予他的宝物炼朱轮，另一颗则是暂时留存，打算待以后时机成熟，再用其所对应的另一秘宝取而代之，但现在既然已经先有了神器，所幸便占用这里，毕竟仙者口中所说的极反相生玉不知何时才能够得到传承。
思讨间，孔雀指一挥，置于身侧的神剑便转眼消失，而原本空缺的凹槽处，则又被一颗莹绿的美丽宝石填满。此时再观孔雀印，较之先前，却是多了一分神圣与威严。

“嗯……现在距离秘境开启才至第六天，我们还有充裕的时间……”
鸠神练沉吟一声，开口接道。

杜舞雩垂眸擦拭着古风剑，耳中听到两人的话语，自然明白他们的言下之意——
此处秘境乃上古遗留，危险多，机遇，也多。
他们三人虽已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比起那些真正的先天高人，无论在阅历上还是根基上，都欠缺良多。
这一处秘境，是他们的机缘，若是能够在此中历练打磨一番，对于他们以后的武格发展，将会大有助益。
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前世受时间所限，他们不得不仓促离开，对此三人一直抱有遗憾。
而在耐心筹谋准备了一百年之后，他们在正式创教之前，再次聚首这里，破除封印——
当时的秘境已不能再对三人构成任何威胁，但他们却仍是选择了这里，作为逆海崇帆的起点，迅速崛起。

“既然时间充裕，我们不妨多留些时日，圣印灵识方才告诉我，‘轮回圣殿’中有一处隐秘的宝库，我们如果能够找到它，必将大有收获。”
杜舞雩脑中灵光一闪，沉思片刻，开口提议道。
“宝库？上古时期留下的宝库，黑罪孔雀倒是很感兴趣……鸠神练你对此可有什么了解？”
弁袭君挑了挑眉，转而问道。
“家族中关于秘境神殿的记载已经只剩只言片语，宝库一事我更是闻所未闻，若是真的，那对我们可是极有好处，好友带路吧。”
鸠神练闻言，笑着对青年道。
杜舞雩微微一颔首，率先提功引路，二人见状连忙运起身法，紧随其后。

不多时，三人便来到了“轮回圣殿”。
“比起‘圣裁法堂’的奇诡风格，此处圣殿倒是比较符合世人眼中的审美，古朴大气，巍峨庄严，又有这活灵活现的瑞兽浮雕，充满了生机与祥和，倒是别具一格……”
鸠神练一边欣赏着圣殿的意趣风格，一边为损毁的另一处神殿惋惜，
“可惜‘光明神殿’已经尽毁，不能令我一窥初始原貌，想来亦是别有一番风味……”
“哈……原来好友竟是对此方面十分感兴趣？黑罪孔雀倒是与你相反，比起那些坚硬的建筑构造，我更偏爱奇花异草，比如这处花园，就是从未见过的品种，如冰晶剔透，纤弱精致，真是令观者心生怜惜，不忍采撷。”
话语间，原来三人已行至主殿后方，杜舞雩领着二人穿过死殿回廊，回廊的中心处是一眼清澈泉水，泉水形成一个十尺见方三尺见深的圆形水池，水池的周围茂盛生长着大片大片的冰晶之花，在阳光的映照下，花丛唯美圣洁，如梦似幻。
弁袭君看着这副难得的美景，想到自己怀中亦有同样的一朵，孔雀指不由摩挲了一下，却到底没有将之拿出，只定睛看着领路青年修硕挺拔的背影，将痴迷深深隐藏。

杜舞雩带着两人来到宝库入口，这个房间是以后他用来作为书房的地方，密室也是他无意中触动了机关才发现，对于当时的逆海崇帆来说，这笔意外之财只算得上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却是一份十足的惊喜。
抬手开启机关，有了圣印灵识作为借口后，杜舞雩并不担心自己的举动会引来怀疑。
“这是/这些……！”
惊叹声中，鸠神练与弁袭君走入这座巨大的宝库，看着满室错落有致摆放的奇珍异宝，神兵利器，还有那难以计数金银珠宝，忍不住面露一丝动容。
“……财帛动人心，古人诚不欺我。”
“……这些财富，比得上一个泱泱大国数代人的国库积累了。”
两人感叹着，想到这些都将成为逆海崇帆的启动资金，不由得唇角上扬。
“这些珍宝器皿，想必是那时的信众们上供之物，你们看，这上面均刻有极具象征意义的图文印章，想来是各族的标志徽章……”
鸠神练目光扫过那些造型奇异的各色宝物，一言点出真相，又把眼光转向武器架，
“这些兵器，件件都是极品，看来那时的铸造工艺并不输于现在，甚至犹有胜之……”
“这些金银铸币的花纹也很是奇特，一面为瑞兽，一面为……恶鬼……？”
弁袭君拿起一枚铸币，探究地看着两面花纹。
“这应该与他们的信仰有关……”
鸠神练接过铸币，看了看，十分肯定道，
“他们信奉诸神，相信天疆与地狱，认为为善的人能够被瑞兽接引至极乐世界，为恶的人将坠入地狱受到制裁。”
“哈……”
弁袭君嘲讽地笑了一声，侧首看向进来之后一言不发的青年。
“祸风行，你觉得呢？”
“信仰是一种精神寄托，无需深究其真伪，信，则存，不信，则虚。”
抬眼看入黑罪孔雀的双色异瞳，杜舞雩知道，弁袭君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人，所以每当看到或提到别人的信仰之时，他总会忍不住嗤笑。
这样一个人，却愿意和他一起努力创造信仰，甚至在他自己都感到动摇，灰心丧志的时候，仍不愿放弃，死守坚持，杜舞雩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令他如此执着，仿若疯魔……？

弁袭君被青年专注的眼神看得心里一跳，转头状似苦恼道，
“这么一大笔财富，我们该如何安置？不说安置，就连运出去都成问题，若是找人前来转移，只怕难免消息走漏，招致祸端……”
看着鸠神练也因为弁袭君的这些话而面露无奈，神情低落，杜舞雩心知时机已到，抿了抿唇，吐露出带领两人来到宝库的真实目的。
“也许我们不需要转移财物……初入秘境时我就发现，这里是一方独立的小天地，日照、水源、森林、土地，各项资源都不或缺，如同一个世外桃源，若是我们能够完全掌控此地，那么，以这里特殊的条件来看，岂不是可正好作为逆海崇帆的根据地？”
“根据地？”
一言惊醒梦中人，鸠神练越想越觉得可行，
“这方天地因封印而与世隔绝，又有结界可使人远离尘嚣，自给自足，若是真能够将此处变为逆海崇帆的根据地，那么，对我们以后的发展可是免除了一项大患，善！”
“嗯……无后顾之忧么……？”
弁袭君闭目沉思，自然明白鸠神练话中所指的大患是什么。
如今欲界与佛门为信仰之争，已臻白热化，苦境四处战乱，民不聊生，而儒门非宗教，摆出事不关己，道教信奉无为，选择袖手旁观。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想要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信仰，为绝望中的人们带来光明。
可是，要在这本就混乱的夹缝之中创建一个新的教派何其艰难，不说佛门，欲界波旬普出世就为拓展信仰而屠杀了四百多门派，后来凡是被认定为异教徒者都满门诛杀，鸡犬不留，虽然现在正与佛门胶着，但是欲界却明显更占上风，铁血的手段只怕新教派刚冒出头来便会被毫不留情的扼杀。
而要提防这一点，他们就需要一个绝对安全又隐秘的后方，这个秘境特殊的环境正满足了他们的需求，只要结界封闭，便可从苦境大地上消失，令来犯者无从下手。
“想要彻底掌控此地，封印的问题是当务之急……祸风行，你可有什么头绪？”
弁袭君理清思路，睁开孔雀眼问道。
“据圣印灵识所说，秘境结界的中心控制枢纽在祭祀之塔，唯掌印者方可操作……”
说完这句，杜舞雩不待二人有所反应，转身走出密室。
“唯掌印者方可操作……？”
面露一丝诧异，弁袭君咀嚼着此话中蕴含的深意，转头对上鸠神练明了的眼神，两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青年不会是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感到尴尬吧……

“好友，以后弁袭君就要多承蒙你照顾了……”
“唉呀，辛亏掌印之人是祸风行，要换成脾气不好的弁袭君，我岂不是要时刻担心被关在大门外……？”
“哦？原来黑罪孔雀在好友的心里竟是如此斤斤计较、心胸狭隘么……？”
“耶，都是好友你自己说的，我可什么也没说过……”
……
戏谑的话语从身后不断传来，杜舞雩听着两人的争锋打趣，不由眉宇舒展，心头微松。
这一次，应是有所不同的吧……
*****************************************************************
“祸风行……”
“不知天谕有何吩咐……？”
“如今教派初立，高层人员严重不足，吾的难处……祸风行你可明白……？”
青年沉默不语。逆海崇帆成立之后，他总被天谕以各种任务外派厮杀，很少留在教中，对于教众们来说，创教的三人，除了天谕地擘，他的存在一直很模糊，几近边缘化。他知道，这是天谕在防备他，因为他是掌印者。
整个逆海崇帆都笼罩在护教阵法之下，而护教大阵，却唯有掌握圣印者方能操控，只要他想，护阵随时能够变成困阵，甚至死阵。他们当初选择这里作为逆海崇帆的根据地，是为圆遗憾，也是为他的控印之能，使他们占据地利优势。
只是，他想不到鸠神练竟然不信任他。
为了防止他凭借手中圣印争夺教中权力，鸠神练一直在不着痕迹地打压他，面对好友的排挤，他无可奈何，只能一次次选择退让，希望对方能早日明白他并无争权夺利之心。

“还请天谕明示……”
青年略带疲惫地立在下方，沉静内敛的温和姿态，是面对好友时的一向柔软，没有丝毫对上外人时的孤傲棱角。鸠神练知道，这是青年在向她表露心迹，他没有野心，亦不会与她争夺什么。但是，青年越是坦荡，越是高洁，就越是衬托得她卑鄙，丑陋，令她忍不住想要把青年打入尘埃，沾染血污。
逆海崇帆是三人创教，虽然现在明面上是以她为首，但地擘的威信不容小窥，而弁袭君又心心念念只有青年，若是让信众们再知晓整个教派都处于掌印者的庇佑之下，那么青年的威望势必将会超过她。逆海崇帆是她的所有物，命脉掌握在他人手中已是无奈，她绝不容许人威胁她的权势地位！

“祸风行，你的辛苦吾都看在眼里，弁袭君亦多次向吾进言，希望吾多提拔点人手，分担你身上的重担……”
似是而非的挑拨，鸠神练心知没有什么大用，继续开口说道，
“吾之前将所有的执法任务全压在你一人身上，令你几乎没有了休息的时间，吾很抱歉，但吾没办法……你也知道，逆海崇帆发展不易，我们选择以杀戮的手段来拓展信仰毕竟不甚光彩，若是让外人发现，必定会影响逆海崇帆的声望，而吾所能够完全信任的人，只有你……”
虚假的情谊，令青年心里一痛，阖了阖眼，继续不动声色地听下去，他知道，鸠神练想说的不是这些。
“可是吾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吾不应该将所有的重负继续压在你一人肩头，所以，吾决定采纳地擘的谏言……只是，现如今我们的高层人员组织结构尚未架起来，除了你我弁袭君三人以神器作为信物，高高在上，其他的都只是一律平等的普通教众，就算吾想要挑出几位得力干将来协助你，没个名正言顺的机会，也没有值得信服的信物，恐怕光是授予他们职能，教众们并不会服气……”
状似无奈的语气，鸠神练正待徐徐道出她的真实目的，却听青年平静又沉稳的嗓音接道，
“若是天谕为难，祸风行愿将圣印一分为四，交给天谕所选派的精英。”
“这……吾怎能如此牺牲你的利益……？”
“谈不上牺牲，一切皆是为了逆海崇帆，祸风行心甘情愿。”
假意推脱了一番，鸠神练目的达到，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祸风行你放心，吾势必不会让你真正吃亏……待过几日，吾就举办一场授印大典，届时主印灭徽死印还是会交到你的手上，其他三副印也必是以你为马首是瞻，他们只是为了减轻你的负担，协助你完成任务而已。”
话虽如此，两人却知道，经过授印大典之后，掌印者的权能与职责均一分为四，青年从此与其他三印平等，永远定性为天谕地擘的手下从属。

“谢过天谕。”
青年垂眸行礼，谦恭地退出殿外。

[ 此帖被黥首在2016-11-12 18:12重新編輯 ]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了无痕
去似朝云无觅处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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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6-11-08 22:5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番外篇荼罗无疆之返老还童

这是发生在逆海崇帆初初步人正轨的时候。

为了能够创造出更多的神迹，给信众带来福祉，画眉与鸠神练两人在房内讨论了半天。
突然少女眼前一亮！
“……这个主意如何？” 少女兴致勃勃地问道。
“嗯，若能做得好，不但能给教内带来福利，更将吸引很大一批女性入教，只是老印掌者目前尚未选出，依祸风行的性格，恐怕此事不好办。”
鸠神练想着青年听到这个主意后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放心啦，祸风行那里交给我就好，天谕姐姐你只要帮我先瞒着兄长几天，免得他又说我胡闹！”
“当然可以。”莞尔地看着少女嘟起嘴巴，鸠神练点点头。
“如此，我就去找祸风行啦！”

死殿。书房内。
杜舞雩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开口道：“……画眉，你的这个想法是好，但……”
“祸风行你也觉得不错是吧？平日里我接待一些女性教众，发现她们大部分都是苦命的女子，明明为了家庭辛苦操劳了半生，却因为年华渐老而遭到厌弃负心，如果我们令她们重返韶华，是不是也就能够帮助她们重获幸福……”
渐渐低落的话语，令青年心中一软，“我知你的善良，是想让那些可怜之人脱离苦海，但此事操作起来实非易事……”
“怎非易事？只是驱使老印令那些女子恢复青春而已，虽然现在老印掌者还未选定，但你才是灭徽圣印真正的主人不是吗？只要你答应，让我来施展异法也行！”
少女激动地说道。
“画眉，我并不是吝于施法将会耗损的那点功体，只是，此事并非你所想的那么简单……”
蹙眉叹息一声，杜舞雩拍了拍少女纤瘦的肩膀，还欲再行劝解，却被对方一口打断。
“我只问祸风行你到底肯不肯借出老印？！”
“这……”
为难地看着少女，眼前之人明明一副倔强不肯服输的模样，双眸中却带出几分泫然欲泣的水光，杜舞雩轻声一叹，自怀中取出不老劫印。
“此印借你数日可以，但你必须保证，不鲁莽冲动，贸然给人施法。”
“知道啦，祸风行你最好啦！”
灿然一笑，刚刚还是委屈得欲哭转眼竟是变了个模样，少女接过老印，像是生怕对方反悔一般转身飞速离去。
“呵……”
宠溺地看着消失的背影，杜舞雩摇了摇头，继续专注于桌上文书。

目的达成，画眉满心欢喜地正要走出死殿，看着手中不老劫印，心想先给谁施展异法呢，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清冷高昂的探问。
“画眉，你何时过来的？”
“啊！兄长……”
慌忙地将老印藏于袖中，少女紧张地转过身，看着挑眉看向自己的俊美青年。
“我、我刚过来，好久没见祸风行，我过来看看他。”
“哦？”
拖长的语气，透出明显的怀疑，弁袭君看着自家小妹明显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的样子，唇角一勾，也不拆穿。
“祸风行这些时日正忙于教务，若无要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好、好的！”
“嗯……那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看着少女傻愣愣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副听训的模样，弁袭君眸光一闪，继续问道。
“没、没事了！”
恍然清醒，画眉惊得差点跳起，连忙讨好笑道：“那小妹就不去打扰祸风行了，我去找天谕姐姐！”
说完，不敢与兄长对视，立刻拔腿远遁，也就忽略了身后，那双满含意味的目光。

“吓死我了，兄长真是神出鬼没。”
抚了抚胸口，少女给自己定定神，确定四处无人后，这才拿出袖中的不老劫印，喃喃道：“先给谁施展异法比较好呢？”
左思右想，尚没有结论，却突然抬手捶了捶自己脑袋：“我怎么这么莽撞，应该先找个试验品看看效果再行实践啊！”

于是，当晚玉兔西陲，寂静无声时，逆海崇帆的生殿内，一个纤细的身影偷偷摸摸地提着一只布袋，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花园角落里。
布袋被人影悄悄放下，虽然紧锁着，但却可以从其偶尔挣动的窸窣中看出里面装有一只活物。
画眉确定了试验品不会从布袋中逃逸，这才双掌上下微拢，慎重地捧住不老劫印，沉心静气，低声呢喃出驱动异法的咒语。
只见一串串艰涩难明的异文自少女口中无形化实，形成一条诡异长链环绕于印玺四周，两者交相辉映，渐渐泛出异芒。少女眼中闪过一丝喜悦，面色更加肃穆，一边催动着功体，一边将逐渐成型的虚印图影向试验品推去。
孰料，此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探问——
“画眉，你在此地做什么？”
却是弁袭君早就看出小妹正在偷偷打什么主意，故而不放心地前来一探。

“啊！”
惊慌的语调伴随异法陡然失控，只见原本将要笼罩上活物的劫印瞬间反噬而回！
“嗯？！”
弁袭君沉吟一声，危急之刻一掌将少女推开，竟是替其生生承受了异法反噬之力！
“呃！”
一口鲜血吐出。
“兄长？！”
画眉焦急地呼喊，却身不由己倒向花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异芒将对方整个吞噬。
“兄长！兄长！”
语带哭腔从地上爬起，画眉想要靠近，却又苦于无法接近而不知所措，此时，远在死殿与天谕圣殿的杜舞雩与鸠神练也被这异常的能量波动惊醒，不约而同先后赶来。

“发生了何事？画眉？”
“祸……祸风行！兄长被异法反噬了！”
看到青年到来，画眉如获主心骨，立刻对杜舞雩急道，“快！祸风行快令不老劫印停止！明明被反噬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兄长都是为了救我……”
“弁袭君？！”
听到画眉的解释，杜舞雩双唇一抿，祭出死印强制主导不老劫印，须臾，终将异法消除。
此时，鸠神练也正好赶到，满眼诧异地看着异芒散去的地方，“这是……弁袭君……？”

只见原本光芒笼罩的所在，一个人影站在那里，依旧是紫色的羽麾，依旧是华丽的孔雀指，依旧是束发繁饰，依旧是珠帘侧掩，只是，人却整个小了很多号，一岁多的模样，如一尊精致的人偶，茫然地站在那里，懵懂地看着他们。

“兄长……？”
画眉小心翼翼地上前确认，却见小弁袭君眨了眨漂亮的孔雀眼，瞬间水雾弥漫，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兄、兄长？！”
画眉浑身僵硬，无助地转过头看向其余二人，她也想哭了。

“弁袭君，你还认得我们是谁吗？”
鸠神练见状勾起一抹温柔的浅笑，这是她多年来照顾小弟经验所得，对付小孩向来无往不利。
果然，小小的弁袭君顿了一下，呆呆地仰头看着她，却在下一刻哭得更大声了。
“……”
搐了搐嘴角，鸠神练表示无能为力。

“……弁袭君，我是祸风行。”
温暖的手指，轻轻拭去脸上滚落的泪珠，小弁袭君抬起头，看着眼前蹲下身来和他平视的陌生青年，明明是从来不曾出现在记忆中的脸，却莫名令他感到熟悉，与安心。
“祸……祸……”
口齿不清地吐出两个字，小手向前伸展，竟是索要拥抱。
沉静的黑眸微微一动，虽是诧异，却转瞬化作内敛的温柔，青年含笑看着小孩，如对方所愿地将其轻轻抱起。

“兄长……？”
见杜舞雩顺利将人抱进怀里，而小弁袭君不但不哭不闹，还乖巧地趴在青年胸口，打起呵欠，画眉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幕，原来祸风行竟是如此有当爹的天赋吗？！

杜舞雩抱着小弁袭君，一边轻拍后背，一边输入一丝内元，不动声色地游走完一圈，确定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身体限制，功体几近消失，便朝鸠神练点了点头。

“嗯，既然弁袭君不排斥祸风行，那就先安置在死殿吧，看这模样，想必累了，祸风行你先带他去休息，画眉你也不要担忧，待明日我们为弁袭君好好地检查一番，再商议复原之法。”安排好小弁袭君的去处，鸠神练又安抚画眉道。
“嗯……”
见兄长脸上确实只有困顿，并无难受之意，虽仍是满怀忐忑，但想到有祸风行的照顾，画眉暂时安下心来。

杜舞雩带着小弁袭君回到死殿，看着窝在自己怀里昏昏欲睡的某人，因为是孩童时期的模样，五官并不像后来那么精致到锐利，反而带着些可爱的婴儿肥，令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想到先前抹泪时的触感，确实水嫩嫩的像豆腐一样滑腻，杜舞雩莞尔，抬手轻轻取下幼童头上的珠帘发饰，又将繁复的孔雀羽麾小心褪下，这才弯下腰将瞬间轻了一半的人放入床中，却在起身打算离开之际，被人一把揪住了衣袖。
“嗯？”
杜舞雩对上一双朦胧睁大的孔雀眼。
“祸……祸……不……离开……”
一蓝一红的异色双瞳，水润润地直看入人的心底，杜舞雩看到那双眼中的依恋，便知自己走不了了，心软地低低一叹，伸手抚了抚如漆的墨黑长发。
“乖，我在这里陪你。”
“陪……睡……睡……”
小小的孩童仍是不满足，非要磨着对方也一并躺下，这才钻进青年厚实温暖的怀里，乖乖再次闭上眼睛。
杜舞雩无奈地抱着软软小小的身躯，想到方才他一旦表示出些微拒意就水光泛滥的双眸，不由默默感叹，这兄妹俩在耍赖的手段上还真是出奇的一致。

翌日，杜舞雩睁开双眼，感受到胸口处热乎乎的一团，身体顿时僵住，随后又缓缓放松。
低下头，看着雏鸟般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小小团子，红扑扑的脸蛋显然睡得不错，杜舞雩看着某人嘴角处可疑的水渍，眉梢微挑，却只是用衣袖轻柔擦去，保持身形并未起床。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有余，小小雏鸟终于睡够，扑闪了几下羽毛，睁开眼，就对上一张熟悉的俊容，深邃的黑眸专注地看着他，温暖的视线落在身上，莫名的满足感令小脸忍不住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祸……祸……”
“嗯。”
温和地回应一声，青年见幼童醒来，便也不再耽搁，揽起小孩一同下榻，早有侍从准备好洗漱用品候在外面。
“大人，是否需要风回伺候圣裁者梳洗？”
为首的侍者恭敬请示道，昨夜死尊将人带回殿内时，便当场向众人下达了数项命令，他自然不会在此刻疑惑对方之身份。

“……不用。”
似乎听出了要将他带离的意思，小弁袭君手紧紧地揪住青年的衣襟，满脸委屈地看向对方，终于如愿换来心软的应答。
杜舞雩将孩童抱在腿上，唇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接过一旁侍从绞好的手帕，一边略显笨拙地替小脸一点一点擦拭，一边不由戏谑道：“未曾想，好友小时候竟是如此爱撒娇的性格……”
漂亮的孔雀眼懵懂地眨了眨，显然对于青年的调侃不解其意，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好心情，高兴地赖在对方怀里，也跟着乖巧地笑了起来。

洗漱过后，却是遇到了难题。

“……”
杜舞雩拧眉看着重新穿上孔雀羽麾的小弁袭君，衣服好办，但这头饰该如何处理？
“咳咳！”
风回在一旁清了清嗓子，对自家殿主善意地提示道，“圣裁者的头发一向都是由蔽路童子打理的，此刻他正在门外等待大人传唤。”
“嗯，传入吧。”
“是。”
蔽路童子应诏而来，本以为事情便得到了解决，孰想小小幼童根本不愿让旁人碰触一下，只将自己更深地埋入青年的怀里。
杜舞雩无奈一叹。
“……都下去吧。”
“是。”
恭敬地告退，风回在最后离开之刻偷偷地瞥了眼房内，只见一向孤傲凌云的死印尊者手执木梳，专注地低头为怀中之人梳理着长发。晨曦自窗棱撒落在一大一小两人身上，晕出一片暖透人心的静谧与安详。

最后，小弁袭君仍是披散着长发出了卧房。
杜舞雩看着自己惯于握剑的右手，并不打算为难彼此，只是将睡乱打结的头发理顺了，便抱着幼童来到前方主殿。
殿内，画眉与鸠神练早已等候多时。

“兄长！”
修硕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槛那一刻，画眉忍不住上前迎接，双眼却是紧紧盯着来人怀中的那抹暗紫。
感觉到怀中之人的陌生紧张，杜舞雩一边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孩童的后背，一边在少女与自己相隔三步之遥时沉着开口道：“画眉，冷静，不要吓到他。”
少女闻言一顿，面带愧疚地站在原地，小心翼翼期盼道：“兄长，我是画眉，你还记得我吗？”
幼童面露困惑，对眼前之人毫无印象，求助地抬头看向青年。
“看来弁袭君确实失去记忆了，但他为何竟独对你如此依恋？”
鸠神练随后走上前来，同样对上一双茫然的孔雀眼。
杜舞雩闻言深思片刻，应答道：“可能与异法的反噬有关，使用灭徽圣印给人赐福时，会令受者对施法者产生一种莫名的信赖，我们之前已经验证过。”
“哦……是吗……？”
鸠神练意味深长地看了青年一眼。
“既然是老印造成的反噬，想必要靠你这个真正的圣印之主才能解决，我已从病子那里取得病印，你可能会需要。”
“啊！生印也在此！祸风行，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兄长！”
“嗯。”
青年接过两人递来的副印，上前几步，将小弁袭君安置在一旁的主位上。
“祸……祸……”
不安地抓着青年的衣袖，显然对于即将脱离这个安心的怀抱满是惶恐，异色的双瞳水汪汪地看着青年。
“安心。”
杜舞雩沉声开口道。
许是青年的语气太过镇定，又或是潜意识里根植的信任，小弁袭君听到这句话后，竟不再挣扎，乖乖地松手坐好，仰着小脸看向青年。

“四印合一，聚！”
随着一声喝令，只见杜舞雩同时祭出四印，瞬间乍见四个异色光球相互环绕，逐渐聚拢，最后在一副繁复诡异的图腾虚像中，融成一体。
完整的灭徽圣印并未被青年收回，而是悬浮着飘到了小弁袭君的身侧，围绕幼童一圈又一圈地徐徐转动起来，孩童见此感到十分新奇，却仍是乖巧地不动。
闭目与灭徽圣印灵识沟通的杜舞雩，从交流中得知弁袭君是因受到不老劫印的逆反之法影响，故而出现返老还童的现象。虽然当夜他及时制止了异法，但侵蚀已经产生，若不完全将幼童体内的异力消除，弁袭君将会一直保持如此稚子的模样。
“嗯……”
收回印玺，睁开眼就看见始终乖乖地坐在椅上巴望着他的小小孩童，杜舞雩心中一软，抬手抚了抚对方的头顶，同时将结果告知另外二人。
“如此说来，我们只要将弁袭君体内的异力驱除就好？”
鸠神练问道。
“那是不是可以直接使用内元将异力逼出体外呢？”
画眉急切地追问道。
“不行……”
杜舞雩摇了摇头，“弁袭君现在是幼童的身躯，脆弱的经脉根本无法承受异力与内元的角逐，最稳妥的办法，便是借助圣印之力，慢慢将体内异力吸出，但这大概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
画眉想着兄长要当三个月的小孩，顿时整张脸都纠结起来，虽然兄长一向比较纵容自己，但这次被坑了三个月……到时候会怎样处罚她呀？！
想到这里，画眉不由面色发苦，又突然眼前一亮，如果她在这三个月里，好好地照顾兄长，说不定到时候他会消气呢？
想到便做，画眉立刻看向扑入杜舞雩怀里的幼童，试探道：“祸风行……你看你平时总忙于教务，恐怕没多少时间来照顾小孩吧，不如兄长让我来照看？”
“……”
杜舞雩沉默地看着眼神游移，一脸心虚的少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呵……你自己还是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呢，就会照顾孩子了？万一磕着碰着哪里，等弁袭君恢复过来，岂不要更加生气？”
鸠神练一眼看出了对方的小心思，笑着打消她的念头。
“天谕姐姐……”
意图被戳穿，画眉沮丧地垂下了脑袋。
“你可以常来死殿看他……”
杜舞雩留下这句话，径直抱着小弁袭君走出大殿。事不宜迟，既然已经知道了该如何解除反噬，还是立刻着手进行的好。

眨眼半月过去。
死殿。书房内。
杜舞雩揉了揉眉心，当日少女说得没错，逆海崇帆初上正轨，正是诸事繁多的时候，本来就有许多教务每日等待着他的处理，现在就连原本某人的那一份……看看怀中正把玩着他的一束头发，兀自高兴的团子，杜舞雩无奈一哂，还好小弁袭君十分乖巧，除了不肯轻易离开他的怀抱，倒也从来不会捣乱哭闹。
将手中的文书放下，杜舞雩抱着小孩走进一旁休憩专用的耳房内，坐在榻上，右手化出灭徽圣印，十数日来，每天下午他都会抽出一个时辰，驱动印玺，缓除反噬。
看着一丝丝黑气从幼童身上慢慢溢出，专注的神情并未因此放松，反而更加严谨，稚子的经脉十分细弱，无法承受过长时间的圣印之力，而在这一个时辰之内，若有一分不小心的差池，便会伤害到本体，这是一个十分精细的工作，所需要耗费的心神甚至比一整天的繁忙工作都要多出数倍。
小弁袭君听话地乖乖坐着不动，对于眼前的肃容青年，虽然对方话语不多，面色也总是沉静严谨，从不会像另外两人那般时不时地哄逗他，但不知为何，他就是十分想要粘着他，哪怕只是一整天都待在书房内，他也不会觉得枯燥无味，反而十分喜欢只有两个人的感觉。
将灭徽圣印收回，杜舞雩看了看孩童依旧红润健康的脸色，紧抿的薄唇勾起一抹弧度，“待会画眉就来接你了，好好去玩吧。”

说人人到，风风火火的少女抱着一个纸鸢冲入书房，看到内里无人，立刻放轻了脚步走到耳房里，见两人已经施展运功完毕，嫣然笑道：“兄长，我们今天去放纸鸢吧？”
小弁袭君看着最近总是来找自己玩耍的少女，脸上也露出一个笑容，“眉……眉……”
软萌萌的可爱样子，令画眉几乎想要扑上前去搂进怀里狠搓一番，却也知道，不能吓坏了好不容易才接纳自己的兄长。
故作矜持地咳嗽一声，画眉将纸鸢负到背上，小心翼翼地将孩童抱起，“祸风行，那我就带兄长出去玩啦？”
“注意安全。”
“知道啦！”

花园里，鸠神练陪着病子正在等待，见少女抱着一只团子远远走来，不由笑道：“今天这么顺利？”
画眉一想也是哦，往常兄长总爱粘着祸风行，每次都是左哄右骗也不一定肯跟着她出来，今天怎么这么容易？
说来也奇怪，明明当初施展异法的人是她，就因为反噬，导致兄长爱粘着的人变成了祸风行。可惜地看了眼怀里挣扎着要落地的团子，画眉一边松手，一边默默惋惜，这要是爱粘着的人是她该有多好……
小弁袭君脱离少女的怀抱后，就兀自走到一边的树荫底下坐好，不愿搭理用奇怪眼神打量着他的人，鸠神练笑笑，这是生气了？
虽说是一起出来放纸鸢，但考虑到兄长的现实情况，画眉见天谕陪着小弁袭君一起坐在树荫底下，就放心地和病子走到不远处的空地上，一人引线一人持举，徐徐将风筝放上天空。
“今日怎么不粘着你的祸祸了？”
鸠神练故意逗弄道。
“……”
弁袭君鼓着小脸，不作理睬。
若不是这人昨天在他耳边感叹什么祸风行变憔悴了，是不是没休息好，他才不会莫名心里难受，今日跟着出门呢。
虽然不太懂，但看着青年时不时都要揉一揉眉心的样子，小弁袭君知道，这些日子对方既要忙于工作又要照顾他，肯定十分辛苦。不想那人太过劳累，所以哪怕万分舍不得，也还是暂时离开，希望那人能趁着空隙好好休息。
鸠神练看看孩童赌气的模样，莞尔一笑，看来祸风行半个月的辛苦没有白费，虽然记忆未曾回来，但心智已经开始逐渐恢复了。

又是一日，画眉照例寻来。
“兄长，我带你去看点有意思的东西吧？”

“……”
小弁袭君僵硬地看着迅速朝自己扑过来的异兽，孔雀眼中满是惊慌。
今日鸠神练忽有要事，暂时离开了两人身边，没想到，大大咧咧的少女突发奇想，竟带着兄长来看宠物。
遭受了许久冷落的禘猊乍然见到主人，立刻欢快地扑上前去，完全没发现自家主人突然变小的身量。
小手紧紧地抓着薄纱裙摆，抬头想要对方将自己抱起来，但粗心大意的少女显然没有注意，仍兴致勃勃地看着可爱幼兽笑道：“它们在跟你打招呼哦。”
小弁袭君看着两只比自己还要大不少的异兽一齐向自己扑来，害怕地闭上眼睛。
“胡闹！”
一声低斥，正是鸠神练恰好赶回，将人及时护进怀里，连忙低头问道：“弁袭君，没事吧？”
孩童双目紧闭，额头冒汗，原本红润的小脸已是尽显苍白。
此时少女才反应过来，急切的关心道：“兄长！兄长你怎么样了？”
“弁袭君现在才这么点大，你怎么能够让禘猊靠近他？”
严厉地斥责，鸠神练想到若非自己及时赶到，就孩童那小小的身板，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
醒悟到自己差点犯了大错，画眉支吾着不敢做声。
“算了！我先带弁袭君回祸风行那里，你在此地好好反省吧。”
没好气地留下这一句，鸠神练急匆匆地抱着幼童赶往死殿。

“天谕？”
杜舞雩抬头看着突然闯进书房的鸠神练，目光一凝，落在小弁袭君煞白的脸上。
“怎么回事？”
立刻起身将孩童接过来，杜舞雩输入一丝内元仔细检查。
“还不是那丫头……”
叹了一口气，鸠神练将刚刚的惊险说了出来。
“还有老印之事也是，我本以为你会拒绝这个异想天开的要求，没想到你竟然心软了……祸风行，虽然在外人看来，你总是一副孤傲凌云的样子，但对重视之人，你太过温柔心软，这样你会把他们宠坏的……”
语重心长的话语，令青年无言以答，或许是前世那抹忧郁的倩影太过记忆深刻，这一世，他只想保持少女脸上的蓬勃朝气不再消失，却忽略了，宠溺太过也会造成不好的后果。
“我以后会注意。”
“哎……本来就已经有一个够护短溺爱的兄长了，我们作为好友，还是起到良性作用为好。”见青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用的是“他们”二字，鸠神练无奈，顺势说道。
“嗯……”
收回内元，杜舞雩替小弁袭君解开腰扣。
“弁袭君的情况如何？”
“身体无大碍，只是心神受惊过度，今晚可能会发热。”
“辛苦你了。”
见青年专注地为小孩拭去冷汗，鸠神练知道自己在此帮不上什么忙，不再多言，转身去寻那闯祸的丫头。

是夜，小弁袭君果然发起高热。
杜舞雩看着再次被冷汗浸透的里衣，不厌其烦地替小孩换下，拧干毛巾仔细擦拭。
“祸……祸……”
断断续续的哭泣声自孩童嘴里发出。
杜舞雩伸手抚摸着褥湿的额头，低声道：“我在。”
似乎听到了青年的这句低语，朦胧的孔雀眼半睁开，看着令人安心的熟悉面容，细弱地吐出一个字，“怕……”
“不怕，祸风行在这里，我会保护你。”
轻柔的低哄，字字携满温情。
小弁袭君将双手自被褥中伸出，向青年索求拥抱。
“不……离开……不……离开……”
“嗯……？”
虽诧异小小幼童哪里来的这份执拗，但心忧对方会受凉，杜舞雩不及多想，将人带被一同抱进怀里，口中顺着道：
“不离开，我就在这里。”

细叨絮语，脉脉温情，死殿中的一夜很快过去。

面色恢复红润的小弁袭君看着接连数天被天谕带来认错的少女，轻哼一声，把头埋进青年的怀里。
“兄长……”
欲哭无泪地看着小小的后脑勺，画眉单知道青年的弁袭君心思莫测，每次闯祸后都要绞尽脑汁使对方消气，却没想到小时候的兄长亦这么难哄……
杜舞雩无奈地拍了拍小孩的后背，“画眉已经知错了。”
“兄长，我错了，不要不理我呀……”
可怜兮兮的求饶话语终于令孩童转过脸来，秀气的眉毛微微挑起，“错……”
“是是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少女连连保证。
“呵……”
一旁的鸠神练见状，捂嘴轻笑，看来弁袭君虽然人变小了，但兄长的威严并没有消失呀。
而杜舞雩亦是勾唇，看着小小团子骄傲的模样，心道原来好友的性格竟是从小就养成……

时如逝水，缓缓流淌。
这日下午，天气晴好，杜舞雩难得空闲，带着小弁袭君出来散步。
孩童乖巧地窝在青年怀里，看着林间欢畅啼鸣的雀鸟，轻灵飞舞的身姿，令他亦有种跃跃欲试的想往。
莫名地，他觉得自己应该也是会飞的。
“嗯……？”
感觉到怀中之人突然运转内元，杜舞雩目光微诧，看着小小团子徐徐自他的怀抱脱出。
已过将近两个半月，弁袭君提前恢复了么？
小小的孩童悬浮在空中，好奇地看着自身上的紫色羽麾随风舒展，现在的模样，倒真是像极了一只华丽开屏的小孔雀。
“祸……祸……”
开心地扬起小手，孩童正想向青年展示，谁知忽然体内一空，竟是内元耗尽，直接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一直密切关注的青年见状立刻上前将人接住，看着惊魂甫定的小孩，安抚地摸了摸头顶。
“……”
懊恼地鼓起脸颊，孔雀眼看着林间轻灵恣意的雀鸟，异色双瞳闪过一丝羡慕。
“想飞？”
杜舞雩眼中含笑，低声询问沮丧的团子。
小孩不肯吭声，将脸埋入青年怀中，却听耳边倏然风声乍起，抬起头，只见四周景物骤变，竟是人在风中，御风翱翔！
惊讶地看着地上景物渐渐渺小，孔雀眼中顿时沮丧尽去，化为满满的快乐与欣喜。
杜舞雩宠溺地看着怀中幼童，唇角轻扬，风元尽展，两人愈飞愈高，恣意翱翔，最后落脚在巍峨耸立的崇辉圣岸，一起尽览逆海崇帆的全景。

半个月后，地擘圣裁者顺利归来。

是夜。
高傲的黑罪孔雀，独自一人飞上庄严的崇辉圣岸。
冷峻的青年静静伫立在高台，俯瞰着脚下逆海崇帆的全景。
须臾，有人到来。
“我们都以为……你没有这段时间的记忆……”
“善意的谎言，神不会计较。”
“何苦呢……”
幽幽一声叹息，“放下这份执着，你才能够得见光明……”
“天谕好意，弁袭君心领，但是神，不容许动摇的信仰。”
“哈……”
见劝之无用，鸠神练无奈离开。
青年默然独立，阖上孔雀眼，细细体味风中的温柔。

——眼前的光明啊，即将黑暗，泥足深陷的人啊，你可曾看见绝望中的圣光……
（完）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了无痕
去似朝云无觅处

頂端

黥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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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6-11-12 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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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万阶刀梯

再次来到祭祀之塔，杜舞雩瞭望着高耸入云的层层刀梯，敛眉静视。曾经他是在身体状态良好的情况下完成了接下来的挑战，这次虽然负了伤，但想必问题应该不大。
想罢，卸下古风，又闭目调息了片刻，杜舞雩开口对一旁等待他下文的好友解说道，
“要想获得秘境的中央控制权，必须徒手卸履，以血肉之躯攀登刀梯，这座高塔，附着着当初万千信众的虔诚信仰，拥有不可思议的愿力，只有成功到达顶层平台者，方能以圣印之力激发太阳徽章的共鸣，由此获得承认——在此过程中，不得运使功法，唯有单凭信念。”
“……徒手卸履，攀登刀梯？”
“……不得运使功法？”
鸠神练二人听得直皱眉，却见青年已从容褪下靴履，就要上前开始攀登，弁袭君急忙迈出一步，拦阻道：“只有这个办法可行吗？祸风行……也许我们可以先试试其他方法？”
青年摇了摇头，十分肯定道：“不能取巧，只有如此才能获得认可。”
这一点，在上一世中他们已经得到教训，心怀侥幸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可……”
弁袭君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鸠神练挥手示意、打住话题，只好微微一叹，退到一旁。
他也知道，既然青年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他们说得再多，也是无用，不如在旁边好好地看着，遇到危险也可及时反应。

杜舞雩双手扶住刀梯，单足踩上刀刃，才一步，便见握剑的左手渗出鲜血，丝丝缕缕染上刀锋，裸足踩在锋刃上，因受力而不得不令割裂的伤口更嵌入几分，但青年只是微蹙了蹙眉，毫不犹豫将右手再次搭上，左足亦同时踏上刀口。
如此一步一步，青年沉默地向上攀爬。
弁袭君在下面看着，嘴唇抿了又抿，左手的孔雀印被反复摩挲，右手背负在身后，却是不知不觉间，紧握成拳。

一阶，
再一阶……
时间过去多久了……？
弁袭君望着半空中那道缓慢移动的灰蓝身影。
青年每多攀爬一层刀梯，便会在身后留下新的斑驳血渍，运足目力，他也始终看不清青年的正面，只隐约可见一双如雪玉足。
许是天生的风元体质，祸风行自幼便悟得一身极快又高明的轻身功法，伴风而走，踏雪无痕，哪怕是看着如常人般缓慢行立，仔细一观，便会发现地上并无任何足迹。
常年累月习惯了足不沾尘，令青年的双足较之千金女子还要娇嫩万分，若非一次偶然地撞见，弁袭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么一位傲岸凌云的伟男子，竟会拥有这样一双柔嫩至极的玉足。
而这一次，因为不能使用任何功法，那双久不见天日的玉足终于踏上了尘埃，甚或更加残酷地，踩在噬人的刀锋上……
那一步一步，怕是比常人还要痛吧……？
看不清足底的模样，却想象得出那是一种怎样的血肉模糊——
每一步，都带出淋漓的鲜血，每一步，都又是一道更深的刀痕……
锐利的刀芒刺痛着眼睛，但弁袭君却不敢轻眨一下，就怕不经意间一个疏忽，那道身影突然坠落。

“弁袭君……你不痛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令异色双瞳眨了下酸涩的眼睑，莫名回头，看到面露关心的鸠神练，顺着对方的视线，这才发现，原来负在背后的右手竟是因为握得太紧，而使孔雀指深深嵌入了肉中，将掌心完全穿透。
“……痛……很痛……”
弁袭君说着，僵硬而迟缓地将手掌张开，那细长而又华丽的孔雀指，随着这个动作慢慢抽出。
因为太过缓慢，鸠神练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孔雀指上精致的装饰如倒刺般，将血肉也勾带了出来，不由头皮发麻，连忙别开了视线。
随意地给自己止了止血，弁袭君就不再理会伤口，只重新注视着那道仍不断向上攀登的身影。
愈看，愈是心火焚灼——
青年已经攀爬了很久，不能运功，只能依靠自身血肉之躯，他估算着此时青年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却不曾见那陡峭刀梯上的身影稍作停歇，青年应该不是单凭一股意气、只知向上冲幢的鲁莽之辈，此番却为何如此不智，竟不爱惜自己，不顾力竭坠落的危险，不肯停下来调整歇息？！

塔下的人心火焚烧。
塔上的人却犹在坚持。
万阶刀梯。
层层皆是考验。
一旦开始就不能停——
若是中途停歇，攀梯之人将立刻被高塔愿力所震落，坠空而亡。
不想令友人更加担心，杜舞雩事先隐瞒了这点，一面攀爬，一面冷静检视着自身的状况。
洁净的袖口早已被浸染得失了原色，血珠如断线般，不断沿着掌心、手背颗颗滚落，滑过手腕，不停地浸润衣袖。指腹虽有常年练剑所带来的薄茧，面对锋利刀刃却起不了什么作用，当手指又逐渐变得僵硬，杜舞雩再次换成掌心着力，如此来回交替，虽然伤口不免狼藉，却能使双手始终保持灵敏，此中伤痛，倒还尚能忍受。
至于双足……
双足却是不痛，只觉麻木。
忍过最开始的疼痛阶段之后，杜舞雩反倒觉得轻松不少，即使因为过于迟钝的触觉令他在每次落足之时需要更加谨慎，但被刀锋割出豁口之际，又能够助他凭此感觉踩到准确的位置。
只是……
微微颤动了一下眼睑，抖落睫毛上挂坠的汗珠，杜舞雩感受着后背的衣物，又冷又粘，还越来越濡湿，虽然内伤之前已经压下，但如此透支体能的行为，终是有所影响，脱水的程度远比预想中的要来得严重……
而内伤似乎也将要压制不住……
抿紧薄唇，青年动作却是不乱，反而加快了一分。

“祸风行啊……”
当周身感到一阵凉意，弁袭君才惊觉日头已经偏落西山，看着那道如青烟一般缥缈的身影，心里不由感到十分惶恐，却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借着轻声呼唤对方的名字来寻回一丝安心。
“就快了……”
鸠神练开口说道，亦不知是安抚对方，还是安抚自己……

一阶，
再一阶……
刀梯之上，青年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却不是因为凉风，而是已经适应的间歇性痉挛。
这是发作的内伤在不断抗议，抗议他对自身躯体的苛求，但杜舞雩却仿佛感觉不到这一阵紧似一阵的剧痛般，坚毅的眉眼定睛注视着他的目标，沉静从容，动作一往无回。
一阶。
再一阶。
每一阶，都是坚定的信念。
每一阶，都是不屈的意志。

当最后一层刀梯被踩在脚下，青年仍未有松懈，阖了阖眼，一鼓作气催动圣印，将其推入太阳标志的中心，就在两者接触的刹那，只见原本暗淡的徽章瞬间爆发金光，将整个秘境照得亮如白昼！
“终于……”
杜舞雩叹息一声，看到纵身赶来的两位好友，想要勾唇，却不料眼前一黑，就要失足跌下高塔——
——“祸风行！”
——幸得一双及时的手臂护住，方才免除了危机。

弁袭君抱着狼狈栽倒的青年，入手濡湿，如同整个人刚从水里打捞出来，连忙运气输送功力，欲为其调息，却不料，此举竟牵动了对方原本絮乱纠结的真气，反而加重了伤势！
“呃……”
杜舞雩抽痛呕出一口鲜血。
“这……！？”
弁袭君没想到会是这种后果，一时错愕又愧疚。
“不怪好友……我的内伤原本就是因为强行催运风元而导致的反噬，只要将真气理顺便好。”
杜舞雩缓了缓气，开口安抚道。
只是经过这一打岔，已不是随便调息打坐就能好了，青年暗自苦笑。
“是我之过……”
鸠神练在一旁惭愧道，若非为了救她，青年也不会勉力透支元功，遭到反噬。
未料两位好友竟都陷入自责，杜舞雩无奈，强打精神道，
“圣印与祭祀之塔的融合大概需要一个月，在此期间秘境将是完全封闭的状态，好友觉得这段时间该作何安排比较适当？”
听到这话，弁袭君果然转移了注意，却是双目紧紧盯视着怀中疲惫至极的面容，明明已经苍白脱力到了极限，竟还要竭力周全他们的情绪，弁袭君不忍青年再继续劳心，顺着话题接口道，
“既然如此，我们便去‘轮回圣殿’，接下来的一个月……休养生息吧……”
鸠神练方要出言首肯，诧见弁袭君一把抱起失措无力的青年，低声道：“祸风行的古风与靴履就麻烦好友了，我先带他前去安置一番……”
不待鸠神练回应，倏然化身黑罪孔雀，朝着“轮回圣殿”飞去。

“好友……！”
不算前世，这是杜舞雩第一次被人以一种呵护的姿势抱在怀中，且那时他人已死亡，哪怕被弁袭君抱来抱去，也没有什么真实感。
见对方关心地低下头来，英挺刚毅的面容上难得溢出一丝慌乱，灰蓝双眸中不见了平日的从容淡定，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尴尬，几分无措，杜舞雩低喊了一声，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方这样的举动明显是顾虑到他的伤势，难道他还能心怀芥蒂？
最后，亦只得强行按捺心里的尴尬，安静地任由对方行动。
弁袭君抱着青年找到明显是主殿卧室的房间，不出所料，虽然帷幔摆设大半已经陈旧腐化，但毕竟是最高祭祀起居的地方，床柜桌椅等大件家具都采用了极品的木料，千年不朽。
孔雀指轻扬，只见黑色羽毛漫天飞舞，而待羽毛散去，室内已是一片清净无尘。
小心翼翼地将青年放置在床榻上，弁袭君看着对方浑身湿透的衣襟褶皱，眉头微拧，却听那人开口道：“在真气能自行调理之前，我的风元无法恢复，功体会一直处于受滞状态，还要劳请好友助我一臂之力。”却是简单说明了自身的现状。
弁袭君虽然想问是否是因自己先前胡乱输功的缘故，但想到青年的一惯性格，只怕得不到答案，干脆放弃追究，抬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只见热气蒸腾，须臾便将一身湿衣烘干。
杜舞雩感到浑身一暖，虽然还是有些许不适，但目前条件如此，只得放弃这些小节，反正前世已经有过这么一着，重来一回，除了功力暂失有些妨碍之外，其他倒没也什么问题。

[ 此帖被黥首在2016-11-12 22:27重新編輯 ]

花非花雾非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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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似朝云无觅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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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fina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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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6-11-12 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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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很吸引人尤其是小小弁襲君那段期待作者的更新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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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ather6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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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6-11-17 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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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看完實在有夠精彩，希望杜舞雩這一世能創造好的人生，期待大人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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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幻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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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6-11-18 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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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看了！！！好喜歡孔雀
變成小孩實在是太萌了！！！
一直邊看邊傻笑謝謝賜糧（嗷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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黥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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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6-11-19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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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孰轻孰重

“多谢好友。”
杜舞雩感到身上不再湿冷，出言谢道。
弁袭君却忽然后退了几步，冷眼看着青年虚弱地倚靠在床头，双手无力地垂放在身体两侧，过了一会儿，又将视线转向对方的双足。

“好友……？”
见弁袭君忽然沉下脸色，杜舞雩目露疑惑，须臾，才淡淡开口道，“只是皮肉之伤，不碍事。”
“不碍事？”
弁袭君冷笑一声，嘲讽道，“功体尽失，手足尽废，你现在就如同一个废人！”

“……没那么严重。”
平静的语气，却不知这样更令人愤怒。
弁袭君微微眯起孔雀眼，看着不过片刻青年手掌双足的位置处已晕开一片刺目猩红，突兀地迫近道：“需要我帮你么？连给自己止血都做不到……啧！”真可怜。

近乎直白的恶意怜悯，青年抬眸对上居高临下的异色双瞳，面色不变，眼中仍是平静。
“那就麻烦好友了。”

“呵！”
又是一声冷笑，弁袭君慎重扣起对方手腕，晦暗目光仔细地打量。
指腹经脉被多处割断，掌心交织着狰狞的深刻刀痕，在皮肉翻卷的血腥淋漓中，可以看见白骨显现。
“这样的一双手，还能握剑吗……？”

一声质疑，令灰蓝双眸瞬间变得暗沉！
感受到对方骤然一变的气势，黑罪孔雀阖眸，暗自深吸了一口气——
他说得，太过了。

当青年决意独自攀爬刀梯的时候，他就在愤怒，怒己身无能，怒青年太过理所当然的态度。
他怎么就那么轻易地做下决定呢？
毫不迟疑，果断得令他连多阻拦一刻的余地都没有！
也许……能有其他方法，不必让青年如此涉险呢？
抱着这一丝想法，他越来越意难平。
而眼看着青年耗尽气力仍不肯停歇，则更是令他心火如焚！
但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哪怕私心里觉得青年的安危比什么都来得重要，但对方是为了他们共同的理想，为了逆海崇帆，他就必须表示支持。
因为，他们是同志，是好友。

压抑着心头的怒火，他担忧青年伤势而连忙将其带来“轮回圣殿”安置，却不料，对方竟又是这么一副轻描淡写的态度——
这叫他如何不恼？！不怒？！
几乎是恨急了青年的平静从容，刺人的话语张口就来——
他想打碎对方淡然的面具！
想看对方痛苦！失态！

但终究，失态的是他自己——
质疑一名剑者握剑的能力，他说得，太过了。
哪怕青年性格已由豪迈张扬变得沉静内敛，那骨子里的傲，却从未消失。
青年的傲骨，亦从不输他。

孔雀指接连数点，为青年止住潺潺流血的伤势，弁袭君沉默不言，对方亦垂眸不语，房间内，一时陷入冷寂。

“这是……怎么了……？”
鸠神练刚刚迈入房间，便察觉到气氛僵硬，看着两人面无表情的模样，眼珠一转，几步走到床前，俯身看了看杜舞雩的伤势。
“怎么还未包扎？莫非是在等我这位女子前来动手？”
却又轻笑一声。
“我虽是女子，手法可不见得有多细致温柔，何况……这双手倒罢，双足就莫要为难我了……”
言下之意，是暗示男女有别。

听到这里，房中二人均感到一阵尴尬，杜舞雩自然是不好意思让一个女子来为自己包扎伤口，弁袭君眸色变了又变，低声道：“……我去去便回。”
言罢转身走出卧室，同时不忘取走角落支架上的干净漱盆。

“难得见你动怒，我真好奇弁袭君做了什么……”
鸠神练戏谑道。
青年一向性子宽厚，对于自己人，更是温柔又宠溺，明明她才是几人中年岁最大的那个，亦不免因时时能感受到的，对方的温和包容，而偶尔耍耍小性子，更遑论那几个年轻的，被纵得简直没了边际，她早就担心对方的好性子会把人宠坏，可几次劝说，换来的都是对方的莞尔浅笑，只能深感无力。

“好友只是关心我的身体。”
无奈地一笑，杜舞雩看着对方眼底的打趣意味，有些头疼。

“唔……指腹经脉尽断，哪怕续接上，也于握剑有碍，想要恢复如初，得需要相当一段时日的复健与药物保养才行，难怪弁袭君会关心则乱。”
却是为对方说起好话来了。
杜舞雩听得眉梢一挑，叹息道：“一时失言，我不会放在心上。”

“说起来……这种伤势，对于一名剑者来说，你当真一点儿也不在意？”
鸠神练看着青年，认真问道。
“多耗费一些时间罢了。”
杜舞雩淡然回道。
鸠神练闻言，深深叹了一口气。
“弁袭君会失了分寸，好友你也有相当责任……”
看着对方诧异的眼神，鸠神练继续道，
“你独自一人攀爬刀梯时，可曾想过我们待在下面的心情？担忧，焦虑，惶恐，心疼，就怕你一个不慎，失足坠落，而我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上……那种无处着力的感觉，真是令人痛恨又颓丧……”
“我……抱歉……”
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心情，杜舞雩顿时感到愧疚，自责自己不够周全。
鸠神练一眼看出对方的心思，再次叹气。
“我不知道好友你为什么那么肯定，获得认可只有攀梯这一条途径，但我知道，你之所以这么坚定果决，一往无回，是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是为了逆海崇帆，是为了我们，所以我选择退让，选择支持，但这并不代表，我认同……”
“好友……？”我做错了吗……？
青年眼中透出明显的疑惑。
鸠神练温柔又无奈地看着对方，“或许你该去问问弁袭君，在逆海崇帆与你之间，他会选择什么……？”不待青年有所反应，鸠神练继续道：“他的答案，亦是我的答案……理想固然重要，但你理所当然的牺牲心态，却令人不安……哪怕没有这个秘境，我们的创教过程将更加艰辛，更加漫长，我们也绝对不会希望，用你的安危来换取进程……祸风行，我知道你将我们、将逆海崇帆看得很重，但是，也不要将自己，看得太轻……”

看得太轻吗……？
杜舞雩阖眸，掩住满心苦涩。
正因为曾经失去过，失而复得，才会愈加惶恐，愈加想要珍惜……

“是我莽撞，有劳好友费心了。”
杜舞雩真诚致歉道。
“你好好顾惜自己，就不枉费我的这份心了。”
话说到此，鸠神练也不再紧抓不放，转头看着青年的双足道，“创口这么深，几乎将足底切成两半，祸风行你的功体出了什么问题？”若是功体无碍，风元应能及时促使伤口愈合，不至于如此惨状。

“真气絮乱，功体暂时受阻，只能等真气自行调节理顺，才能使用风元。”
坦然将身体情况告知，却是不敢再叫好友挂碍。
“大概需要多久？”
“……月余。”
“这么久……可会造成什么影响？”
双手已明确会留下问题，鸠神练虽心知希望不大，但还是期盼着能对青年的伤害小一点儿。
“……用药物保养复健即可。”
鸠神练听了，秀眉紧皱，这是对身法也有妨碍。
现如今他们被困秘境，身上只有普通伤药，亦无法去寻找天材地宝，而伤势拖得越久，损害越大……
“……不知弁袭君的孔雀秘法可否管用？”
鸠神练兀自沉思着，想到当前唯一或可行的办法。

“不行！”
一声冷厉拒绝，却是黑罪孔雀回到了房中。
放下清水，弁袭君取出干净的棉布与伤药，一边替杜舞雩仔细清理血污，一边小心敷药，包扎伤口，待处理完对方的双手之后，弁袭君握着几乎被切成两半的双足，只觉呼吸一滞，心头颤了几颤。
当鸠神练问他痛不痛的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
痛。
很痛。
但不是手痛，而是心痛——青年每登上一阶刀梯，他的心都要跟着痛颤一下，万阶刀梯，他如何不痛？
但他不能失态。
站在好友的位置上，他得小心把握尺度，不能叫人看出一丝端倪。
冷颜上药，裹好伤口，弁袭君才把视线转移到一旁看着他的鸠神练身上。

“为何不能使用？”
鸠神练探究地看着弁袭君，开口问道：“你不是一向自诩孔雀秘法可堪比神迹，能达成人心中所愿？说起来我们还从未见识过这等奇术……”
因为深知对方高傲的性子，虽然心底不信，但也从未出言质疑，如今终于想要派上用场了，弁袭君却反而态度拒绝，这怎不叫她产生好奇？
“孔雀秘法，又名黑罪秘法，是愿与罪的融合，在许愿的同时，亦会产生相应的原罪，愿望达成，则必须付出代价，不愿承担代价，则必然遭到反噬……我不会将此法用在你们身上。”
弁袭君沉声说道。
“这么苛刻？看来确实不能妄用……”
虽然鸠神练仍十分好奇此等秘术的来源，但这明显是属于弁袭君的个人隐私，只得放弃追问。
“多养伤一段时间罢了，好友不必为此烦恼。”
杜舞雩开口道，他自然知道黑罪秘法的神奇与副作用，前世弁袭君也没有真正动用过几次，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使用障眼法来取信众人。

“那祸风行你在此好好休息，我与弁袭君再出去探探情况。”
看着青年苍白到近乎透明的面色，嘴唇干枯得亦有些脱皮，鸠神练为话头做下结束，暗示弁袭君一起离开。
弁袭君起身之后，轻扶着杜舞雩躺下，却是动作一顿，低声说了句什么，才随之离开。

——“祸风行……莫让人担忧……”
同样的一句话，这么快就被返还自身，杜舞雩莞尔勾唇，伴着心头煦煦暖意，闭目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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