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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 布布文學 08.20  【東離/凜殺】暗火

    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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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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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發表於: 2017-08-21 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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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20  【東離/凜殺】暗火

1
總收錄章節:〈翾風迴雪〉、〈暗火〉、〈折花〉、〈別後〉、〈四柊琴〉、〈秋荼〉、〈花之宴〉、〈不繫舟〉 TZ PUVOtL_  
=n M Aw&`  
CrX1qyR  
w#;y  
〈翾風迴雪〉
-4S4I  
!Ee&e~"  
一、流轉 [uu<aRAg3O  
ZZW%6-B  
  燈火熾盛。 iM{cr&0  
  彷彿舉世繁華都匯聚到了京城的夜晚,是華燈初上之時,夜市未歇,遊人如織。初夏之夜正慶賀著預兆豐收的節日,百花撩亂,香氣薰人,美景絕妙,彷彿夢中之夢。 aOW$H:b  
  京城時興著面具戲,紙糊的面具塑成各種人鬼牲畜形象,雜以五色,綴以鮮花,乍看之下彷彿群魔亂舞。 HH^yruP\}  
  年輕的男人素著一張臉穿越人海繁燈。 Gk<6+.c~  
  他面色蒼白,彷彿生著什麼重病似的,即便在此夏夜仍舊身著繫滿鳥羽的披衣,但無人朝他多看一眼。 #vT~D>zj  
  途中他問了幾個人路怎麼走。 3 n1 > +8  
  然後他步入一間樂樓。 \B8[UZA.&  
  他是初次來的,並無人引介。這間樂樓從不接初見之客,但那背上的雙劍太有名,此人來到京城的消息早已傳開,而他嗜殺的名聲比他的劍更有名。 xc$jG?83#  
  他獨自走上一間小樓。 rF . Oo0  
  這裡住著京城第一樂伎。 2B]mD-~  
  但裡面已經有了客人。 AXpyia7nU  
  「……是啊……可真是不能小看了你……」 iKgH :[j  
  細瑣的說話聲。女人的聲音。 =OooTZb:x-  
  「唉呀,和傳聞中一樣……」 R,W w/D  
  衣帛摩擦的聲音。 EBplr ,  
  「這等白皙如雪的肌膚,眉目俊美如畫……待在這種賣藝的樂樓裡,難道是怕被什麼惡人垂涎染指嗎?」 DbK-3F_  
  男人平靜的笑聲。 t8"yAYj  
  「說到染指,這位大人的手指可是打算作些壞事了?」 4NmLbM&C8  
  「唉呀,不過就是想摸摸這張連女人都要嫉妒的臉,在這裡,這樣是不可以的嗎?」 fMRMQR=6B  
  「如果是您的話……」 o1u?H4z  
  劍客推開門。 stlkt>9  
  「什麼人!」 e>$E67h<~  
  女人穿著他從未見過的華麗裙裝,高聳的髮髻間插滿金色首飾。 i  M!=/  
  「買酒的人。」  76EMS?e  
  女人發出某種像是被什麼東西哽到的聲音。「你是……鳴鳳……」 oF(|NS^  
  她用長長的袖子摀著臉,飛奔逃出了房間。 GhY MO6Q4  
KoTQc0b!  
  「……她給你多少錢?」 u/X1v-2  
  「嗯?」從頭到尾欣賞著好戲的男人發出疑問的聲音,但單手支頤的臉上卻有毫不掩飾的微笑。「這位客人是什麼意思?」 $U}GX'1LZ  
  「我嚇跑了你的客人,既然如此,我便和她付一樣的錢。」 CWM_J9f  
  「您真是慷慨。」樂伎對此報以笑容。「但即便只是買酒,也不便宜呢。」 66Xo3 o  
  在喝酒之前先吃櫻桃。櫻桃盛在淺松花色的琉璃積雪碗裡,是原先的客人留下的,樂伎叫人換走殘酒,但劍客坐下時手已經伸進了碗裡。 |ea}+N  
  「不是朋友帶您來的?這可真是稀奇。」 lag%} ^  
  他倆對坐於露臺邊,劍客的位置正好能夠欣賞明月。 dL>8|  
  「為什麼特別指名於我呢?」 *W=R:Bl!  
  「因為有人說:『京城第一的劍客只有京城第一的樂伎可以接待』。」 _w49@9?  
  「看不出您如此看重虛名。」 VeWvSIP,EQ  
  「為什麼看不出?」 w:o,mzuXK  
  「因為您直到現在都沒有提及自己的名字。」 hIMD2  
  酒端了上來。 i@STo7=  
  壺杯成套相對,連帶托盤都是白玉雕琢。樂伎斟酒時,玉壺、手的顏色與落在手背上的幾綹長髮顏色幾乎同樣雪白,分不出有何差異。 f hr QJ  
  但端給客人的杯子卻是更上等的無色琉璃酒盞。 h$q=NTV  
  酒成色很美,他從來沒有像這樣端詳過自己喝的酒的顏色,甚至能從盞底看見自己的手指。酒也很好喝,冰得很涼,是適合夏夜的味道。 MbjMO"}  
  「……只是無聊而已。」喝了一杯之後劍客隨意而緩慢地開口:「你收了錢就要招待我對吧?就算回去旅店也只是自己獨坐著喝酒。」 WY" `wM  
  「假如我也被嚇得跑走了呢?」 %P-z3 0FHp  
  斟上第二杯之後,樂伎又復笑起來,掌心托著下巴。 c*`= o( S  
  「不是沒有嗎?」 D]$X@2A  
  七杯之後,壺底傾盡,客人毫不可惜地站了起來。 ^jZ4tH3K  
  「那麼,」 uvj`r5ei  
  「您還沒有聽到我的琴呢。」 0|@* `-:VO  
  「對初見客不是不能獻藝嗎?」何況陳飾精美的房裡並沒有擺放樂器。 hQ}B?'>  
  樂伎不客氣地抱起手臂。 ld/\`s[i  
  「喔啊,原來很明白規矩啊?」 $&[}+??  
  如今口吻聽來倒是頗為不恭,甚至有一絲調笑。 UBve a(z-#  
  「我只是來買一壺酒。」 ;]xJC j  
  「要讓你走也可以,如果你能答應明天再來的話。」 w-9fskd6e  
  「我來要做什麼?」 lq\/E`fc`  
  「你不來的話,又要做什麼?」 W=@]YI  
  離開之前,樂樓的樓主不僅沒有收錢,還殷勤地請教他的名字,恭恭敬敬地謄錄在一本全新的雪紙冊上。 0*}%v:uN9  
  鳴鳳決殺僅僅留下自己的稱號。 D "9Hv3  
  隔天晚上他又去了同一個地方。因為那個樂伎說得不錯,一個等待決鬥的劍客,在約定之日到來之前確實無事可做。 q\a'pp9d  
{%Q &CQG_  
c @~j}(A  
二、知音 cq \()uF'c  
XhEd9>#  
  第二次去樂樓喝酒時,京城第一的樂伎仍在那間寬敞又精美的樓閣裡,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卻是:「沒想到您真的來了。」 RkuPMs Hw;  
  「不是你要我來的嗎?」殺手在昨日的位置上坐下。 *P}v82C N  
  像雪一樣明亮而纖塵不染的男人站在薄紗織繡的白色屏風前,微微歪著頭露出微笑。他穿著與髮色同白的絲綢外衣,點墨似的繡上梅枝與風雅的紅梅,就像穿著一身圖畫。但過於朦朧的顏色使他紅眸中的笑容看來如煙霧般迷離。 ts3BmfR?  
  「是因為我說了才來的?那可真是令人高興。可是,這時辰晚了。」 U$5 lh  
  「這和我昨日來的時辰一樣。」 m?Qr)F_M  
  「但是我有約要赴,是早已說好的客人。」 vkQkU,q  
  「哦。」劍客並沒有猶豫,但在站起來之前,樂伎微笑著阻止他。 `$odxo+  
  「斟杯酒的時間還是有的。」 o:irwfArv  
  今晚的酒似乎比昨夜更加醇厚美味。淺金色的酒液在琉璃盞中散發出如花蜜般甘甜的濃香,入喉卻是烈酒的燒灼滋味。 4PzCm k  
  猛然喝下一杯,劍客竟然感到些微暈眩。他從沒有喝醉過,也並不打算在此破例。 i-`n5,  
  「明天我會再來。」 }^ np  
  為了酒的緣故。這次在離開之前,劍客告訴那個送他出去的總管他明天過來的時辰。即便是鳴鳳決殺也必須遵守樂樓的規矩。而他並沒有那種喜歡破壞規則的性格。 "]M]pR/j  
  第三日晚上,進樓時他被領至另一座樓閣頂端的月臺,那裡擺著從室內搬來的精緻家具與簡單的酒器。 J` J^C  
  滿月如鏡,星河不能與之爭輝。 nR1QS_@{L  
  月臺上只有他們,就像他可以獨佔這片銀色月輝似的。 D-<9kBZs  
  比起酒,或許他更喜歡這種招待。 #A '|O\RGP  
  「鳳雛大人真是準時。」 %8a886;2  
  「那可不是我的名字。」殺無生回答。 Rg!Fu  
  「我知道,但想著您來京城的原因,以此稱呼或許能有些吉兆吧?」 3j iSvrfI  
  「隨便你。」 `pzXh0}|  
  殺無生喝起第一杯酒。今晚的酒很淡,有種蓮葉的清香。若是這種淡酒,他可以獨自喝掉一兩罈。看來今晚不打算趕人走了。 05cyWg9a  
  明闊清朗的月夜天空令殺無生感到某種難言而且難得的舒適。 M{mdh\  
  「說到名字,」被酒潤過的喉嚨說話時帶著未曾察覺的愜意。「你的名字刻意取成這樣,是為了吸引像我這樣的江湖之人?或者你是什麼不得了的人物隱居在此?」 TsB"<6@!AA  
  「哎?如果我是什麼不得了的人物要避世,怎麼還會取這樣的名字惹人注目?」 <s7OY`(8   
  更別提喝一杯他斟的酒有多昂貴。鳴鳳決殺直到今天連一首曲子都還沒聽到,僅僅只是喝酒,早已空擲千金。 N5%zbfKM  
  今夜是逢五之日,樂樓白日裡便將先前的帳款寫成風雅至極的簪花描金帖送到他住的客棧。若不是殺無生將身外之物看得極輕,付了先前的錢之後只怕根本不敢再來第三次。 X<<hb  
  翾風迴雪的琴聲乃不貲之寶。 4G4[IA u_  
  即便耗費萬金,也只能得半曲。他從不彈盡,言無知音。 :DlgNR`bq  
  在最初,殺無生不甚在乎。有也好,沒有也罷,他對世人看重的珍寶毫無執著,難以理解。但如今卻有了些許興趣,像一根細微的濕潤髮絲,帶著冰涼的觸感落在臉上。 8>-3G  
  「您喜歡的話,就叫我迴雪好了。不喜歡的話,不稱呼名字也無妨,用『喂』、『你呀』隨意地呼喚,有何不可?既然來是為了片刻的消遣,我是誰,真名為何,又有什麼關係?」 A1A/OU<Vb  
  「……有道理。」殺無生接過第二杯酒。「反正我也不叫鳳雛,你要如何喚我,倒也與我無關。」 _*I@ J/  
  言語本身並不意味著它的真意,言語的真意在於訴說這些言語之人身上。  '9Hah  
  樂伎輕輕合掌一笑,聲音聽來卻有些狡猾。「正是此理。」 y.l`NTT] <  
  「那麼,我總算能夠聽琴了吧。」 (\UA+3$4  
  「早已備好了。」 ?{OB+f}Mo  
  琴架上蓋著茜草染的錦緞,織金紋繡滿層層相套的寶相花。樂伎輕輕掀開因垂穗而略沉的蓋布。 c3>#.NP_  
  「……是蕉葉琴啊。」 qx$-% P  
  「看來您有研究了。」 Xo{|m[,  
  「嗯,我不喜歡這個。」殺無生自己給自己斟酒。「你會彈四柊琴嗎?」 ;%j1'VI  
  琴師從琴弦上挪回視線,看了客人一眼,然後又復低頭。 >J]^Rgn>  
  「會,但是很多年沒彈了。」 MifPZQ  
  「沒關係。」 g0P^O@8  
  這次樂伎不再搖鈴喚人來,而是自己走回房中取琴。 +x3T^G  
  他的四柊琴裹在月白細絹裡,輕柔如水。 *hP9d;-Ar  
  「想聽些什麼呢?」 4\.1phe$a  
  「彈你喜歡的吧。」 f"=1_*eH  
  月色清朗,薄雲如絲。 MMZdF{5@G  
  柔軟的十指猶如撥動流水那樣自在。  4|9c+^%^  
  高樓之上,寂夜之中,唯有琴聲裊裊。 `Eijy3>h  
  「你讓我想起一個人。」 %YI Xk1  
  半曲之後,他的客人這樣說。 'n9<z)/,!  
  「琴藝沒有你好,但琴聲給人的感覺倒很相似。」 2&f] v`|M|  
  「是怎樣的人呢?」 |-W7n'n  
  樂伎意味深長地一笑,但他的客人似乎被流轉於滿月周圍的月暈吸去了視線。 1q])"l"<  
  「兩小無猜的青梅,或是難以忘懷的戀人……聽起來似乎很懷念呢。」 Iq@:n_~  
  「一個萍水相逢的琴師。連他的臉長什麼樣子都忘記了。」 H>x(c|ZBp  
  殺無生遞出酒盞,樂伎起身為他斟酒。 meHnT9a^  
  「究竟是什麼樣的相似之感呢?」 &: i|;^^2  
  傾斜酒壺的手腕在月光下透出了雪般的瑩白色澤。 J;K-Pv +  
  「這個嘛……就像這樣吧。」 GvL)SVv?  
  在杯滿之後,殺無生接過玉壺,繼續傾倒著。碧色清酒從琉璃杯緣中溢出,落在盛杯的木盒裡。 %V>Ss9;/8  
  但他沒有停手。木盒盛滿酒液,酒又浸濕鋪在桌上的五色聯珠紋錦。 G\y:O9(  
  樂伎看著他,但笑不語。 ],lrT0_cT  
  而殺無生看著那滿溢的酒。 ^r u1QDT  
  酒,本就所剩不多。 1<y|,  
  殺無生倒盡了酒,放下玉壺的手卻非常輕。酒壺也是輕的,因為已空空如也。 +izB(E8&{J  
  「這樣,窮盡一生追求的究竟是什麼呢?」 y|BRAk&n  
  但他並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正如殺無生也不想知道那琴聲裡鼓脹的渴望與熱烈的空虛從何而來。他不具備那種輕易與人交心的能力。而與一名琴師探討劍道,又顯得有些愚昧。 kj o,?$r %  
  「再彈點什麼吧。你知道朝露春雪這首曲子嗎?」 zHI_U\"8D  
  「……知道。」 hP=^JH  
  這次的曲子很長。殺無生飲盡杯中之酒,連木盒裡的殘酒都倒完了。 E|(T(4;  
  偶爾回憶那天的細節,一切都還歷歷在目,溫熱的酒杯在手裡的觸感,濁酒的滋味,刀光劍影,他們談話的句子,飄搖的殘梅與飛濺的鮮血,但他偏偏想不起那個琴師的臉與聲音。多麼奇妙,可他偶爾還能在落雪的日子裡回想那個人依稀的琴聲。彷彿多年後仍縈迴不去的殘夢。為什麼就是忘不了呢? u7_IO  
  再也沒聽過那麼合他心意的琴聲。 Z'P>sV  
  直到今晚。 pZS0;T]W,  
  「……你彈完了。」 :N \j@yJK  
  他曾請人彈奏這首曲子無數次。但翾風迴雪從不盡曲。 }=1#ANM1  
  「遇到知音,感到很愉快。」 HC4vet  
  「那麼,再彈一首別的。」 %_rdO(   
  「好啊。」 dE<}X7J%  
  應答得那麼輕鬆,就像是一個朋友應著另一個朋友的要求。 )jM' x&Vg  
  淺酌時當聽琴,弦上一曲酒一杯。 tgy= .o]  
  侍兒補來一壺又一壺新酒。 +1Qa7 \  
  「不像是多年沒彈的樣子啊。」 ax]Pa*C}  
  「很多年沒有彈給人聽了,自己練習的次數倒沒有少。」 Xknp*(9  
  樂伎得意地一笑。 1Na*7|  
  「這種時候,得好好稱讚一番對方的琴藝才算禮貌吧?」 O "jX|5  
  殺無生放下酒,剛要說些什麼,卻看見侍兒端來一盤茶。 or?@Ti;  
  「時辰到了嗎?」 %h)6o99{wF  
  「怎麼回事?」 J}Q4.1WG$  
  「要為您呈醒酒茶了。」 uSeRn@  
  殺無生隱約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DrfOz#a0Uu  
  「我昨晚已經說過要來了吧。」 ,]1oG=`3v  
  樂伎體面而禮貌地一笑,但說出的話卻隱約有些傲慢的意味。 9~bl  
  「說是酉時會來喝酒,時辰為您安排好了,到了亥時我就是別人的了。」 6TN!63{Cz  
  殺無生沒說話。這解釋如此理所當然,再強求什麼似乎便是這不守規矩的客人的錯了。 mVJW"*}8  
  「哎哎,您可別生氣,我還以為樓下都和您說好了。」 %^e~;i=2  
  他已大概體味了此處的自恃甚高。京城第一的樂樓,鳴鳳決殺這名號似乎與其他任何能夠履足此地的客人毫無不同,樓主雖然親自接待他,但恭敬的態度裡絲毫沒有畏懼,而他必須與其他人一樣遵守這些莫名嚴謹的規矩。 ::k>V\;  
  「明白了。」殺無生毫不留戀地起身。 MIblx  
  「您不嚐口茶解渴嗎?」 (=hXt=hZ  
  「不必。」 8VbHZ9Q  
  他獨自走下樓去。樓主等著送客。 "|{3V:e>a  
T7vSp<i/  
  隔日,剛至午未相交的時刻,鳴鳳決殺又去打發時間。 'hTA O1n8  
  初夏午後,樂樓裡靜得似乎連一絲風也沒有,只有柳樹下的清池裡偶爾傳來的鴛鴦浴水聲。 bPaE;?m  
  殺無生熟門熟路地上了小樓,如今他已是熟客,便甩開要去引介通報的侍兒。 *h+@a  
  小樓的主人正在午睡。他沒睡在屏風後的裡間,反倒睡在窗下的春凳上。獸首香爐裡飄著燃香,但殺無生卻聞到另一種氣味甜膩的殘香,看來早上或是昨晚另有旁人在此。 8db J'  
  他在一張涼榻裡坐了。睡著的人沒有絲毫要醒的意思,睡得很沉,來客便從書架上隨意揀了本厚書看。書裡記載的是遠在窮暮之戰發生之前的水文風土、奇獸爬蟲。 L*;XjacI]  
  怪書。 Who7{|M\'  
  他每看一頁就飲一杯自斟的酒。 z:RclDm  
  書裡尚有圖鑑,鳳凰畫得很像,七種龍類卻長得奇形怪狀。 c6IFt4)g  
  睡著的人翻個了身,殺無生抬頭看他一眼,才察覺日漸西沉,便將半垂的紫竹細簾全放下來。屋裡暗了幾分,迴雪似乎睡得更熟。 udRum7XW 3  
  直到天色將有日暮之勢,遠處主樓傳來三聲極沉的鑼響。 -&4W0JK9  
  在春凳上睡了很久的人打了個呵欠。 eBZa 9X$  
  殺無生從映著縷縷夕光的書裡抬頭。 4dkU;Ob  
  「哦,你來了啊?」他大約還沒全醒,忘了用敬語,朦朧的嗓音說著直白的話。但聽來只讓人覺得那種慵懶又玩世不恭的口吻恐怕才是他的本性。 ]zGgx07d  
  迴雪坐起身,隨手拉起滑落至肩頭的輕絲薄衫,順了順睡得十分凌亂的長髮,雙頰泛紅,其中一邊卻印著竹席的痕跡。 S >E|A %  
  殺無生覺得沒什麼好理會他的,便不理會他,繼續看書。 tc go 'V  
  男人起身走進廂房深處更衣,不久後,不知何處傳來樂聲。 q1:Y]Rbe  
  書看完了,他覺得無趣。 SfKm]Z>Hp  
  樂伎重新出來接待客人時,又換上了有禮而和善的言詞,感謝他的抬愛,希望往後幾個月能使他滿意自己的技藝。 [iJU{W  
  昨天離開時,鳴鳳決殺告訴樓主,他不喜歡照著時辰飲酒。他同樣不喜歡喝酒喝到一半被人打斷。而每天為隔日的來訪預約時間,又太過麻煩。 r"yA=d'c  
  最重要的是,他有很多錢,而且不在意是怎麼用完的。 -7 GF2 @  
  於是從今日起,直至夏末,他可以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翾風迴雪不再會見其他的客人了。 h'{}eYb+   
  「……我花的錢可以把全京城的酒都買下來了。」 : K%{?y  
  換上正裝的樂伎充滿興味地凝視他的貴客,一個彈指的時間後大笑起來。 Yzr RnVr  
  「好,我去偷樓主私藏的佳釀。據說是窮暮之戰結束時為了慶賀而釀的甘華酒。」 6`sOhVD  
  殺無生點點頭。 W$&kOdD!$  
  「還要吃飯。」客棧的飯菜普通,雖然他並不討厭,但麻煩的是每天總會嚇走一堆人。 #+mt}w/  
  「好的,好的,請您稍候。」 ,vfi]_PK  
  樂伎一邊發笑一邊離去,張羅著客人的酒食。 h @{U>U7  
  殺無生忽然難得地說不準這究竟是不是個好主意了。 aq ~g 54  
  至少這個人確實一點都不怕他。 %GRD3S  
;]ojfR=?%  
H*#L~!]  
三、起心 2ckAJcpEb/  
44H#8kV  
  後來殺無生去的時辰越來越早。原本只為喝晚上的酒,但他逐漸習慣了在樂樓吃午飯。 ]LFY2w<  
  即便是毫無口腹之慾可言的他也能品味出此處膳食的精細奢靡,但比起那更有趣的是,已經有許多年不曾有人與他一同對坐吃飯了。 1WGcv O)<  
  不過,早在鳴鳳決殺成名之前,他早年曾度過數載光陰的那間小寺裡,也不曾有人有過邊吃邊說話的興致。 =bJj;bc'5  
  殺無生有時候覺得迴雪太多話了。但也由得他說去,因為自己不必說話。殺無生只需隨意地喝酒,隨意地聽,然後隨意地在想說話的時候說上幾個字。 ~n)!e#p  
  他對此感到十分輕鬆。 5):2;hk  
  樂伎對他毫無要求,也不給予任何情感,包括好奇或恐懼。從不催促,從不逼迫,彷彿漫不經心地說話與彈琴,就像穿過了飄雪的月光那樣自由自在,毫無拘束。  &Gp~)%  
  沒有人會討厭坐在一片恍惚若夢的雪景裡。 g8 (zvG;Y  
  今天他太早來了,樂樓裡幾乎沒有半點人聲。 xkv2#"*v  
  殺無生沿著梧桐蔭道而行,一對白鶴枕於芭蕉樹下假寐,不遠處綠竹蕭森,滿目蒼碧,他在半欄品紅芍藥上看見一片鸚鵡赤羽,便拾了起來。 Da#|}m0>  
  迴雪這時候大概還未起身,他有意在此乘涼片刻,眨眼時卻在一片柳枝間看見熟悉的披衣成色。 zWiM l.[  
  月白色的錦緞接孔雀藍滾邊,在滿地花光之中格外顯眼。 \;0J6LBc  
  殺無生繞過半屏奇石,花間夾徑鋪著鵝卵石,他便走在細草如絨的土墩上,腳步輕得連正在水池邊食蓼的幼鹿都未曾察覺足音。 d4"KM+EP?  
  「……這句話,恐怕也不是真的吧。」宛若少女般年輕的聲音,語氣卻平靜而老成。「總是這樣說謊,難道不寂寞嗎?」 <ex,@{n4  
  殺無生站在一片假山下,另一側是間半隱於花叢裡的水榭,窗上剛糊新紙,紙上映著重重花影,簷下爬滿絲蘿。 FA 1E`AdU  
  「如果我說寂寞的話,宮主就會留在我身邊嗎?」 >|<8QomD  
  迴雪不曾用過那種聲音對他說話。如此沉著,隱帶一絲笑意。 fH_G;#q  
  「不會的,因為你是那種不論在誰身邊都不會滿足的男人。對我說這種話,恐怕是想要什麼東西吧。」 P8DT2|Z6f]  
  「想要的東西……我如今不是正凝視著嗎?」 VKtrSY}6T  
  如此沉著,緩慢而毫不動搖的聲音。彷彿這才是他真正的聲音。 b6Jv|1w'  
  女人清脆地笑了起來。「啊,是嗎?」 IY@)  
  她不相信。 %|(~k*s4  
  「如果我說出了想要的東西,宮主就會給我嗎?願意留在我身邊嗎?」 1tvgM !.  
  「那也得要你終於願意說實話才行。」繡在長袖上的玉飾搖晃著發出聲響,窗上的人影伸出了手,撫摸那線條精緻的臉頰。「身為女人,要是會因為這樣幾句似假還真的甜言蜜語而魂不守舍,那可真是沒辦法存活於世了。」 v:s.V>{"S  
  男人也低笑起來。啊啊。殺無生聽過他發出這樣的笑聲。這是他平常對自己說話的聲音。那樣的狡猾與悠閒自在。 ?!H <V@a  
  「即便如此,宮主還是願意來見我這樣不可饒恕的騙徒啊……」 8l|v#^v  
  女人的回答聽來有些索然無味,帶著些許自我厭惡的感覺。 q7}$F]UM"  
  「是啊,真是可怕呢……像你這樣的男人,如此高超的騙術……我明知道該拒絕你的。明知道只能聽見謊言,卻還是迷戀於你的聲音……」 k0|*8  
uq;,h46ki  
  迴雪進到廂房裡時,他的貴客正站在琴前。彼時日光明曜,他立於捲簾窗下,靜如剪影。 yteJHaq  
  月白細絹被掀開一角,劍客單手擱在琴弦上,卻沒發出半點聲音。 ?#@JH  
  而此間主人一進門,他便將手收回,轉身坐下了。 ?}*A/-Hx0U  
  「鳳雛大人想學琴嗎?」 :[gM 5G  
  「我剛過來而已,你不在。」 vt`hY4  
  「讓您久候,我去備茶。」 ZoJ:4uo N`  
  迴雪並沒有解釋自己去了哪裡,殺無生也如平常一般寡言。他們對坐喝茶,在午飯之前聽一會琴,飯後換上新茶,然後樂伎將手掌輕輕擱在琴上。 L]{1"`#  
  「累了,今天不彈琴了。」 *#j+,q!X  
  殺無生原本已舉杯到唇邊,又默默放下。「……京城第一的樂伎還真好意思偷懶。」 O@U[S.IK  
  「正是因為是京城第一,才不能在疲勞的時候獻藝呀,」樂伎說得一臉理所當然,語氣輕鬆自若,「萬一彈得不好豈不是自毀名聲?」 [3`T/Wm  
  「那你要我做什麼?坐著看你喝茶?」 y6KI.LWR9  
  男人露出幾乎可說是不懷好意的笑容。他明明未曾塗抹脂粉,唇色卻比芍藥還要明酡。 }+U} [G  
  挪走了琴,又從架上取來棋盤擺放。 Gy36{*  
  殺無生一語不發。 RYMOLX84  
  「不會也不要緊,我來教你吧。」 0dhJ# [Y  
  貴客輕微地哼笑一聲,取走一缽白子。 Dx/!^L02  
  「你先下吧。」如此傲慢地命令著。 ehEXC  
  一局畢後,迴雪懊惱地抱著手臂,低頭緊盯棋盤。 $rf4h]&<  
  「你還要看下去?輸了就是輸了。」 |xaJv:96%  
  儘管取勝,殺無生似乎也並不得意,然後他們草草收了棋,迴雪搖鈴叫人送酒。 L|G!of[8n  
  「哎……鳳雛大人的棋力比我想像中高呢。拜過師嗎?」 )L#C1DP#  
  「沒有,自己看棋譜練的。」 /#J)EH4p  
  殺無生執起一枚黑子端詳。果然沒錯,棋子都是軟玉雕的,不是他習慣的石棋。他順手放下一枚黑玉開局。迴雪看著他微笑,捧過棋缽又接著下起來。 >b;fhdd:4  
  酒送來了,卻無人去喝,都只注目於棋盤上。 o"@y=n/  
  在一記引征之後殺無生忽然開口。 gO-C[j/  
  「你不必讓我。」 ADRjCk}I  
  「嗯?」 a pqzf  
  「棋盤上沒有主客之分,你應該全力爭贏。」 T{M~*5$  
  迴雪微微歪起頭,露出『竟然被發現了』的笑容。 5,!,mor$]  
  「怎麼看出來的?」 *a Y`[,4#$  
  「我習慣自己一個人下棋。你讓我,我看得出來。」 4%O*2JAw  
  「自己對弈嗎?」 c_xtwdkL9  
  「不練劍的時候總要找點事來打發時間。」正如他早已習於獨酌。 juuBLv  
  迴雪只沉默片刻,然後緩緩低聲說道:「……沒關係,以後再也不用一個人下棋了。」 :u#Ls,OZz  
  奇異的沉默持續了幾個眨眼的時間,然後殺無生毫無預兆地站起來。他一語未發,轉身平靜地離開了房間。那天他未曾沾酒。那還是第一次。 Mn+;3qo{6  
"HFS5Bj'  
  回客棧後落了一夜的雨。殺無生在房裡叫酒來喝,辛辣的燒酒。他坐在敞開的窗邊,看著陰沉的雨幕獨酌而盡。 oo7&.HWf  
  雨下到了隔日清晨,然後又過午時。送飯的人說京城的夏雨少有下得久的,總不會超過一日一夜。 cOra`7L`  
  過了申時,天色依舊陰沉沉的,房裡不得不點起油燈。他在客棧裡的房間本就十分狹小,不常開窗。 ~1YL  
  殺無生把玩了很久的笛子。他並沒有什麼事情可做,於是半坐在床頭上閉目養神。他當然也沒有入睡,即便漫長而枯燥的雨聲幾乎使人有種茫然的暈眩感。 LH.. 8nfl  
  他彷彿等待著什麼過去似的獨自坐著。 5,>1rd<B  
  但他等待著的某樣東西卻始終沒有結束。 e!yUA!x`u  
  忽然之間,從不知道什麼地方的遠處,傳來胡琴的聲音。 Nd/iMV6V;  
  琴音圓潤如珠,卻不合時宜地拉成蕭瑟而蒼涼的曲調。 +]Of f^s  
  殺無生不喜歡這曲子。意識到這點反感之後,一切便在倏忽之間成了尖刻的厭惡與不耐向他湧來。 U:>'^tkp  
  雨勢沒有絲毫要停歇的意思。 Lys4l$J]  
  顫抖的琴聲在空蕩的室內喧囂。 V#!ihL/>  
  他亟欲擺脫那種骯髒的、空乏而荒蕪的感覺,於是離開了陰鬱的斗室。下樓之後,要來一把油傘,快步走入雨中。 MrjET!`.jC  
BM{GSX  
  殺無生走得如此之急,以至於進到鋪著地毯的房間裡時不得不退回門外站住腳。他的靴子與衣襬都濕得能滴出水窪。 N)A?*s'v~  
  迴雪躺在窗下的涼榻裡,膝上放著書,歪著頭似乎正在打盹。他本要起身相迎,但客人擺了擺手,逕自將濕衣與靴子脫去。 I ,Q"<? &  
  昨日的殘棋還擱在原處,一子未動。香爐裡仍是同樣的香。房裡沒有其他人來過的痕跡。 (A?{6  
  「還以為……今天不會來了。」 vBsd.2t~  
  「……沒有理由不來,酒錢都付了。」  hi,!  
  但那不知道被理解成什麼令人欣喜的意思,男人坐直身子,雙手放在膝前,露出孩子似的笑意。「真高興。」 \/4ipU.  
  酒來了,今天他們喝祛除濕氣的藥酒。叫殺無生略感吃驚的是,平常只顧著為他斟酒的人今天自己卻連喝三杯,翻來覆去說的仍舊是:「真高興。」 dC@aQi6{6  
  不知道是酒或者雨的緣故,平時坐姿端正優雅的樂伎今天看起來懶洋洋的。 cs`/^2Vf"#  
  「你是貓嗎?一下雨就沒精神。」 c+AZ(6O ?\  
  迴雪喝了第四杯。他看起來似乎是酒不上臉的人,即便神態有些微醺了,臉卻沒紅。 UC^&& 2maI  
  「真高興。雖然這樣說很不像樣,但今天能見到您,總覺得煩惱一掃而盡,心情也沒那麼鬱悶了。」 ME~ga,|K  
  「……哦。」殺無生放下酒杯。「你有什麼煩惱?」 R|H9AM ~E  
  「用心追求的高貴女性寫信來拒絕我的情意,說不願意再見面了。不論是誰都會有這樣的煩惱吧。」 49}yw3-  
  貴客為樂伎斟了杯滿酒,以掩飾自己說不出話的神態。 ayyn6a8  
  「雖然明知道地位的差距是理所當然的結果,但不免還是覺得有些灰心。」一邊嘟囔著一邊猛地喝下酒,照這架勢很快就要大醉了。 jD3,z*  
  「戀慕之心嗎……可真叫人羨慕。」劍客似笑非笑地評論著。「這種心情與我這種人是一生無緣的。」 +Tc4+q!  
  「我才羨慕呢。一旦有了戀心,不論何時,不論為了什麼緣故,總能生出各種煩惱。」邊說邊不太端莊地搖晃酒杯。 zfL$z,zgf  
  於是殺無生又給他斟滿酒。「只要那位女性接受你,就沒有煩惱了嗎?」 rq9{m(  
  「那樣煩惱只會更多。愛而不得時煩惱最苦,兩情相悅時煩惱最難言說。」 {rGq|Bj  
  這確實是鳴鳳決殺所不能理解的事情。他從根本上無法理解人心之間相互思念愛慕的因果始末,那不是他應有的天性。 S5d:?^PGg  
  「既然如此,一開始不要動心不就好了。」 bv0B  
  容色美麗的男人露出毫不遮掩的醉笑。 oM-{)rvQd  
  「也只有你才有餘裕說這樣的話。」 l?(nkg["nY  
  看來是喝醉了,又忘了用敬語。 tx&>Eo  
  今天殺無生沒那個心情喝酒了,於是只顧著斟酒。在喝到第四壺的時候,雨聲漸歇。他起身開窗,窗外月上中天,一片雨後晴朗氣象。 uOc>~ITPS  
  回頭時迴雪已經趴倒在桌上。藉酒消愁大概是這麼回事。 ,Ihuo5>/z  
  殺無生正想將他搖醒,讓他去床上歇息,男人卻發出模模糊糊的呢喃。 +GI[ Kq  
  「無生……唔,我可以這樣叫你嗎?」聲音柔軟而黏膩,彷彿光聽就能感覺到醉意。 ;_K+b,  
  「……什麼事?」 ];6c/#2x  
  「你的決鬥,究竟是什麼時候?」像貓一樣勉強抬起頭來,線條柔美的眼睛卻餳澀不堪。殺無生在此之前從未察覺他的眸色如此鮮豔,彷彿要將人連魂魄一同吸入般的毫無雜質的豔紅。 g}IdU;X$NT  
  「秋分之日,或者是人到齊的時候,是這樣約下的。」 HKq 2X4J$  
  「啊……」眼睛眨了兩下,幾近秀美的長睫看上去輕盈得像是蝴蝶似的。「真寂寞……」 VgZ<T,SuW  
  軟綿綿地趴回桌上,似乎輕而易舉的在酒意之下入睡了。 m\7-/e2 a  
  殺無生猶豫著推了推他的肩膀。 #NNj#  
  那感覺如此奇特。他從未在生死懸於一線的搏鬥以外的場合這樣觸碰過任何人。 c a_N76o!  
  迴雪任由推弄,在醉眠之中發出輕輕的鼾聲,彷彿一隻軟綿綿的白兔。那麼毫無防備,需要安慰。 >h<eEv/  
  足足猶豫一盞茶時分之久,殺無生才伸手將他拉了起來,橫抱著小心翼翼走進廂房深處,仔細不碰倒花瓶或者屏風。 %cO;{og M  
  看上去清瘦纖細的男人卻很有些重量。雖然不至於叫他感到吃力,但還是有些意料之外。 M ! gX4  
  大醉而眠的人一點反應都沒有,殺無生甚至為他仔細蓋好涼被。 qLKyr@\'  
  挽髮的榴紅瑪瑙簪歪在枕上,殺無生可不願意看到他明天少隻眼睛,於是順手拆下了。微涼的白髮輕輕滑過指腹,宛如一片無意間飛去的雪花。 MjE.pb  
  他忍不住勾起一綹長髮,纏繞在指間。彷彿用白雪織成的錦緞。 _baqN!N  
  男人睡著的樣子看上去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臉頰終於浮起些許酡紅,像他白日裡看見的那半欄芍藥。 EVNTn`J_  
  他從根本上無法理解人心之間愛慕的因緣。此生的鳴鳳決殺並沒有那種人心應有的七情六慾。 H#k"[eZ  
  雨停了,他便踏著夜色而去。
[ 此帖被未沫在2017-08-21 01:0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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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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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33)
1樓  發表於: 2017-08-21 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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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無染 FvG9PPd  
cLr? B;FS  
  如白玉般看不出瑕疵的手臂,從光潔如雪的長袖裡伸了出來。 Ms1G&NYP  
  男人枕著自己的手,可憐地趴在他用來接待客人的雕花大桌上。而他的客人正在自斟自飲。 <tf4j3lwH  
  「……聽說宿醉的早上應該再喝杯回魂酒。」 *Vfas|3hZI  
  宿醉的樂伎發出一連串毫無意義的聲音做為回答。 $@x3<}X;  
  殺無生站了起來。 kSU5  }  
  迴雪連抬眼搭理他的力氣都沒有。 J}jK_  
  客人再回來時,手裡端著一碟醃梅。「我見人吃過這個解酒。」他低沉的聲音似乎比平常還要輕緩一些,因為剛才進門的時候迴雪對他說話的音量摀住了耳朵。「吃吧。」 dadOjl)S)  
  形狀精巧的指尖抓起一顆梅果,送進嘴裡咬上一口。本就愁苦的臉悽慘地皺起來,男人將醃梅扔進茶裡的動作近乎任性。 gK(E0p"  
  但他仍舊吃了半碟洗去鹽漬的梅。 ;T#t)oV  
  「……昨晚你問了我決鬥的事情。」 -B4uK  
  「咦,是嗎?」在三盅茶之後,迴雪似乎終於恢復些許精神,但仍舊一副懶洋洋的軟骨頭貌,姿態隨便地倒在春凳裡,如水綢絹在修長的身體上畫出清瘦線條。「抱歉,我一喝酒就記不住事情了,希望沒出什麼醜才好。不,就算出醜了也請別告訴我。」 mI9h| n  
  殺無生沒說話。斟酒時卻濺出些許酒液,然後一口氣喝完,似乎並未品嚐味道。 6;n^/3*#  
  「不是說我不想知道你的事情呀。」 hp-< 8Mf  
  這次是宿醉讓他忘記敬語了吧。 a:zx&DwM  
  這次殺無生為對方斟了一杯酒,即使知道仍在宿醉的男人或許不會碰的。 MF 5w.@62X  
  今天為客人準備的是帶著竹葉香氣的金色淡酒,殺無生仍舊用那只專屬於他的透明琉璃盞,其他整套搭配的酒具則是碧如茵草的綠瓷。 rO]C`bg  
  「我下戰帖的對象,是京城的公孫氏。」 + A0@# :B  
  在東離無人不知的公孫世家,自窮暮之戰後便以劍法傳世。近百年來除了劍名以外,還以護衛王城貴族的身分受到景仰。正因如此,在收到鳴鳳決殺下的戰帖之後,他們無從拒絕或者迴避。 h4?+/jk7  
  相反的,公孫一族以最禮遇的方式回應當今江湖最狂傲的劍者。他們將在世代守護的禁地月東寺刀刃相向,公孫家會派出當今最強的九名弟子組成兩百年來未曾現世的劍陣迎戰。 rA` zuYo  
  鳴鳳決殺將成為百年以來首次履足月東寺的江湖中人,也將是第一名死於九日龍翔陣下,或者破除它的凡人。 FT|*~_@  
  「他們選出的弟子中有三名已出嫁的婦人,重陽節才能回族。所以約定秋分為決戰之日。」  Xid>8  
  迴雪用手撐著頸子,歪著頭聽完了。 V2g$"W?3  
  「九日龍翔陣啊……傳說中這可是天神所降,用來對付妖魔的必殺劍陣。據說是毫無破綻,就連魂魄都能斬殺的凌厲攻勢。公孫一族用這樣的絕招來迎戰,光是這點就足以讓任何人在江湖享一世盛名了吧。」 Maa5a  
  「你倒是比我還要清楚。」 `W]a @\EYA  
  「京城人自然要知道一些外地人不知道的事情。」知道那些事情的京城人得意一笑。 l06 q1M 3  
  長髮白衣更勝初雪,笑意盈盈時眸中似有梅色新綻。殺無生總是覺得此人身上顏色是這樣鮮明奪目,卻又似假還真。此生輾轉塵世,他從未見過像這樣的人。 GGJ_,S*  
  「倒是鳳雛大人你,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九日龍翔陣是什麼?還是胸有成竹,早已有了破解的秘招?」 '/sc `(`:0  
  鳴鳳決殺又喝了一杯酒才回答這個問題。 IC}zgvcW  
  「劍法沒有捷徑,多名高手組成的劍陣也沒有什麼秘招。破陣,或者死,除此以外我不需要事先知道什麼事情。」 Ku&(+e  
  琴師纖長的手指拈起酒杯杯緣輕輕搖晃。「您是那種不論因果,只看結局的人啊。」 ="A[*:h C"  
  「既然提到因果,那麼所謂的『結局』便只是虛言了。」 rA1 gH6D  
  迴雪一怔,笑意微斂,看著他的眼神像是從未仔細地看過他似的。 HhqqJEp0  
  「這聽起來倒像是佛家所言的分段生死了。」 $35Oyd3s<  
  「你的表情彷彿在說我愚昧。」 yLDHJ}R  
  「我要是真覺得如此即為愚昧,可不會迴避著不敢說出口。」 c'G\AbUVjE  
  殺無生輕促地笑了一聲。他竟然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而笑。 +Og O<P  
  「明知自己的愚昧仍執意而行,那仍舊是愚昧嗎?或者只是世人眼中的愚昧?」 V >['~|  
  「……說得也是。世人眼中之物,與自己心中的定見孰輕孰重,對於您這種早已破除我執之心,卻反而更加對劍道執迷的人來說,自然不消多言。」 Ix(4<s  
  「強詞奪理。劍道原本就是無是無非的東西。證道,或者尚未證道,如此而已。與『我』何干。」 spl*[ d  
  迴雪短暫地嘆了聲氣,彷彿帶著一絲厭煩或者苦悶。 Xrz0ch  
  「證道之途,最終又會是什麼呢?」 %1=W#jz  
  「你已經說了。生死只是因果而已。」 I?fE=2}9  
  短暫的辯駁論道再無後話,迴雪喝下那杯貴客為他斟的酒,站起身去尋琴彈奏。 kBONP^xI  
  直到晚間,告別的時刻來臨之前,迴雪都沒有多說一句閒話。殺無生原本由得他去,但到了該走的時候,他忍不住開口。 61mQJHl.  
  「我明天會晚一些時候過來。」他原本想說的是或許不會過來,但不知為何,話到嘴邊時卻成了另一句話。「有人向我下挑戰書了,我得出城一趟。」 #e|eWi>  
  「不會去很遠吧?」似乎毫不擔心安危地這樣問道。 9723f1&Vd  
  「在城郊。」 ~f@<]  
  迴雪抬頭對他平靜一笑,彷彿禮貌而敷衍。「那麼,希望您平安歸來。」 PN'8"8`{  
qnA:[H;F  
  隔日到了黃昏時分,殺無生在小樓下便聽見琴聲。 JHQ8o5bEQp  
  他不由得想像彈琴人的神色,是否與他此時的琴聲一樣有著難掩的煩悶或者焦躁。 xS(sRx+A  
  這種琴聲聽不得。所以他上樓的步伐比平常快了一些。 C$tSsw?A  
  弦音乍然而止。正裝以待的樂伎款款起身,凝視著他微笑。「還以為您今天不會過來了。」 kqyMrZ#  
  若真是這樣想著就不會換衣服了吧。決鬥的地點比他以為的要稍遠一些,這才耽擱到時間。但殺無生沒有說話,也沒有解釋。 ,h>w%  
  在平常的位置上坐定之後,迴雪再度笑起來。「若不是知道您是去決鬥,我可真要疑心像這樣洗浴後才過來,是不是背著我與別的樂伎舞伶私相授受了呢。」 w(G(Q>GI  
  「『私相授受』又是什麼意思?你們這一行的術語可真多。」殺無生一口飲盡為他備下的冰酒。他正好口渴,便連喝三杯。 ;=7z!:)  
  為他斟酒的男人只是唉呀、唉呀了兩聲,唇邊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似乎享受於他的疑惑而不打算解答。 q6ikJ8E8b  
  那晚殺無生待得比平常更晚一些,更漏已深,他起身時樓裡的鼓聲報是亥時。 S1B/ClKWq  
  「我明日再來。」他慣常這麼說。 Kz<xuulr  
  「可以明日不來嗎?」 .Yf h*  
  他停住腳步。「你有什麼事?」 [-CG&l2?L  
  樂伎輕笑一聲。「我的意思是,明日不來,因為今晚留下。」 $bo^UYZ6  
  殺無生本想脫口而出:留下做什麼?但他忽然間明白了。他隱約明白是有這麼一件事。這肉身終究避免不了色蘊的存在,雖然他並不曾被此侵染。但他明白凡人在愛欲一事上的執炬之苦。 <N*>9S,}  
  「為什麼?」為什麼是今晚?為何是他? =3T?U_u@  
  「你的決鬥在午後,我聽說了。但你總沒有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J~j*_hZ  
  這麼說的時候,迴雪低頭看著四柊琴。殺無生並不覺得自己特別喜歡這種琴的琴聲,但卻有種難以言喻的,輕微的執著。一種分明可以戒除,他卻聽任為之的執著。 cpy"1=K~M  
  「到了明天,這種感覺就會消逝了。」 9F-k:hD |  
  他不是沒有被人用濕潤的眼神打量過,此生這樣的事情總要經歷過幾次,但那與鳴鳳決殺確實毫無關係。愛欲與執著都是可以放捨之事。終究可以放捨。 "/ "qg  
  他輕描淡寫地想著,輕描淡寫地說:「我明天會再來。」 n (|>7  
  那晚殺無生回客棧的路上下雨了。他本可以折回樂樓取傘,但仍舊一路淋雨獨行。 g|zK%tR_P  
F#PJ+W*h  
註:佛言:「愛欲之於人,猶執炬火逆風而行。愚者不釋炬,必有燒手之患。」——《佛說四十二章經》〈高麗版大藏經本〉 6,7omYof  
N0piL6Js  
5^Y/RS i  
{L=[1  
|HEw~x<=  
五、竊香 aE%VH ;?  
"a g_   
  恍惚之間,殺無生聽見細密的雨聲。 &-* nr/xT  
  彷彿他仍在那山寺之中,初得此身,與野獸同在林野間奔跑嬉戲,同臥同食。 $W?XxgkB?  
  那已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又恍惚猶如昨日。 6a@~;!GlI  
c]]F`B  
  自從昨晚淋了雨之後,鳴鳳決殺在睡前便隱約感覺不妙。凌晨即起的他馬上感到了鼻塞聲重,太陽穴處隱隱作疼。此身天生根骨強健,忽然風邪入侵,難以抵禦,想來必是最近冷酒喝得過量之故。 -hzza1DP  
  殺無生在房裡叫了一碗白粥權作早點,又在小爐上放一壺熱茶,使胸口暖和後又沉沉睡去,想著醒來已是午後,屆時再著人送信去樂樓,叫人今日不必再等了。 c`+ITNV  
  恍惚之間,似乎有什麼人柔軟的指尖梳過他的頭髮。 ;1dz?'%V  
  輕柔而冰冷的雪。 Zb 2  
  睜開眼睛時,聲音與顏色猛然聚集,就像穿過雲霧,從天空墜落到地面。 zfZDtKq  
  像雪一樣蒼白安靜的人坐在床邊。手尚且擱在他的額頭上,執著冰涼的布巾。 i#lo? \PO>  
  分不清今夕何夕的腦袋在看見迴雪略帶憂愁的臉時,馬上清醒了過來。 s]N-n?'G"  
  「請別起身。要喝水嗎?」 TH|hrL;:8  
  男人馬上起身去取壺,殺無生在他身後問道:「你怎麼會來?」 9PJDT]  
  從長袖中伸出的修長手腕略停了停,然後才將熱茶慢慢斟完。 6:,^CI|@ t  
  「在平常的時間仍未現身,想來必是因為在下唐突了貴客,既然如此,如何還能平心靜氣地坐著苦候呢?於是不顧禮節的貿然來了,本以為是要謝罪的,沒想到收穫了病懨懨的貴客一位。」 ["F,|e{y$  
  殺無生接過他斟的藥茶,那手指原本是往他唇邊送來的。 >S!DIL  
  「說得真輕鬆,我可是有鎖門的。」 /ZDc=>)~  
  「不過就是根木栓嘛,正巧在下年少無知時學過那麼一點雞鳴狗盜的雕蟲小技。」說起來絲毫沒有愧疚,反倒十分自得的模樣。  eqR#`  
  殺無生不知道為什麼得忍住笑意。 /RM-+D:Y  
  「那麼,我要好好提防你了。」 @r?`:&m0  
  迴雪轉身在昏暗簡陋的客棧廂房裡巡視了一圈。「這裡倒是沒什麼值得偷的東西,除了您以外。」 q(7D8xG;F  
  他的動作讓衣服裡的薰香隱然浮動了起來。在樂樓的時候,因為各種燃香殘留,反而叫人對此不甚敏感。但是他投宿的房中只有雨和木頭的濕氣,那一絲醉人的薰香便格外鮮明了。 gp)ds^  
  不同於花草果木的自然芳香,也不是酒香或脂粉的香氣,當然更非山林或雨雪的清香,而是一種彷彿能讓這陰暗的斗室明亮起來的氣息。 RV` j>1  
  或許那是因為迴雪在這裡。 PR?clg=z  
  殺無生取下額上仍舊微涼的手巾,摀在口鼻上,彷彿想吸去身體深處那股甚為不妥的熱氣似的。 8:% R |b  
  「你走吧,不要待在這裡。」 m'tk#C  
  「唉呀,如果您是想著『別被我傳染了』或是『照顧我太辛苦了』這種事情的話,用這樣的言語未免太可愛了一點。」 {wP|b@(1t  
  迴雪絲毫不在乎房間主人的意志,自在地在床邊坐了下來。 b..$5  
  「是我自己想留下來,難道這樣不可以嗎?」邊說著,邊取過布巾仔細拭去病人額角的細汗,距離近得都能聞到他手腕上的香味。 yxN!*~BvL  
  殺無生已經明白了在此人面前言語無益的這個事實,爭辯似乎也毫無必要。只是有旁人在的時候,他無論如何是睡不著的。被褥裡背上的冷汗濕漉漉的,殺無生閉眼稍微歇息了一會,腦袋因熱意而昏沉,卻毫無睡意。 _zh5KP[{  
  他聽見故意放輕的腳步聲,似有玉玦輕擊,開門聲,還有用氣音說的道謝。 "^z=r]<5  
  迴雪回來時,殺無生忍不住睜開眼睛。 [MS.5+1Y  
  他在桌上調理著什麼粉末,手腕靈巧地轉動調羹,然後倒入剛得到的沸水,弄了一整碗的東西出來。 u`@f ~QP0  
  拿到面前時才知道是碗熱騰騰的葛湯。 Aa>gN  
  「哪來的葛粉?」 k_>{"Rc  
  「我在這裡坐了很久嘛。」久得足以叫人準備這些東西了。 rbPs~C-[  
  殺無生覺得自己肯定病得比想像中重。其一、他竟然沒在有人闖入房間時醒來,其二、他竟然在迴雪挪來湯匙時乖乖張口吃起了葛湯。 wF8\  
  葛湯奢侈地調製得十分濃稠,而且還加入許多薑與砂糖。飢餓的胃被熱湯溫暖起來,他默默吃了半碗才在抬頭時發現迴雪臉上的笑容像是看著什麼小巧又精緻可愛的東西。 + nS/jW  
  腦袋太熱了。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sK0VT"7K  
  「我不喜歡薑,」他仔細咀嚼著那些細碎的薑末,這幾乎都成薑湯了。「會辣。」 fR4l4 GU?)  
  「好,那麼下次只加砂糖。」 &|}IBu:T  
  不知為何,殺無生並不願意看向迴雪的神情。落在自己臉上的視線已足夠灼熱了。 #@^w>D6W  
  吃完葛湯,迴雪起身自去收拾。殺無生扶著脹痛不已的頭慢慢躺回去。 #<Nvy9  
  男人走到門口吩咐著什麼話,他這時才能仔細端詳對方。不同於在樓裡的時候,如雪長髮略鬆地梳起,用亮金垂穗挽在腦後,身上穿著青玉色的外衣,綠綢金絲繡著幾簇山茶,衣袂開口處用碧色繩結垂著脂白玉玦。這種衣服跟玉飾都是臨要穿時才能繫上的。 HY;?z `=  
  那雙漂亮得毫無瑕疵的雙手,他見慣那彈琴的樣子,整裝繫玉的模樣也彷彿閉目可見。 ]Cn*C{  
  說是要謝罪,但穿得也太漂亮了些。 ~[TKVjyO  
  轉眼間迴雪已回到跟前。他走得太快,殺無生都不能再看得仔細一些。經過昨晚,他倒懂得顧慮這件事了。 a~F@3Pd  
  該叫他走了。鳴鳳決殺這樣想著,人在此處自己便難以歇息,只是說也無用,更何況,他並不那麼想說。 1 \*B.  
  吃了熱湯,身上益發出汗,腦袋也更加悶疼昏眩。迴雪為他整了整枕頭被褥,拭去眉上汗珠,然後附在耳邊低聲道:「討厭薑還吃完了,不給你點獎勵不行吧?」 `?^w  
  鳴鳳決殺一怔。他陡然驚覺,自己毫無反抗之力。只是就連這樣警覺的念頭也因發燒而迷迷糊糊的,他並不信迴雪能對他做什麼。 JjLyV`DJ  
  只下一個心跳間,柔軟微涼的嘴唇便壓了過來。 wp.e3l  
  他似乎狠狠抖了一下,因為迴雪隨即用手扶住他燒得滾燙的臉頰,貼合的嘴唇隱然笑了一聲,有什麼東西從牙關間被推過來,送進嘴裡。 j9ta0~x1*6  
  人的舌頭竟然是甜的。 Gr$*t,ZW  
  燒得糊塗的腦袋這樣想著。 h5rP]dbhXU  
  不,甜的是那顆表面粗糙的糖粒。 Sn2Ds)Pfx3  
  殺無生茫然地用舌尖接住那顆糖,那條甜甜的軟舌在他唇上像貓似的舔了兩記,然後滑到他耳邊輕吻耳垂。 |$w={N^4  
  「你沒討厭我就好了……我好高興。」 4c[)}8\  
  迴雪摸起來很冷,落在身上的白髮幾乎是冰涼的,兩人肌膚相貼,鼻息交纏,就連長髮都混到了一處。 v7FRTrqjj  
  殺無生忽然很想摸他。摸起來這麼冰涼舒適,或許該將他緊緊抱進懷裡,舒緩這股胸膛深處的熱氣。 q'F_ j"  
  只是轉眼間,男人又抽身去了。 ef}E.Bl  
  浸得冰濕的布巾再度覆上他眉眼。 |sqo+E  
  「我走了,安心歇息。」 uuYH6bw*d  
  殺無生含著那顆糖,在舌尖上反覆滾動。直到它融了才總算睡去。 0j!ke1C&C  
VnSj:LUD  
  隔日殺無生在天亮不久後醒轉,睡滿一日一夜,病氣似乎已隨著殘夢而去。只是夢中那環繞在四周的溫暖蒸煙、貼在自己頰邊的美麗的臉……耳鬢廝磨的吐息,還有糾纏成一處的長髮,卻似乎仍黏在眼皮上,一眨眼就清晰可見。 }&T<wm!  
  看來昨日迴雪臨走之前偷的東西並不是他在作夢了。 e=o{Zo?H=  
  鳴鳳決殺一邊穿衣一邊想著今日究竟該如何見他,還擬了些腹稿,卻沒想到若是不願去樂樓,自然便不需去。  zc/%1  
  從沒有人能夠逼迫鳴鳳決殺做事。他也過慣了為所欲為、無拘無束的日子。但如今卻更加過慣了與一個人日日相見的日子,一日不見,獨坐時便有些難以言喻的不自在。 M1 ]6lg[si  
  只是今日過去,也是要不自在的。 0*Km}?;0-  
  穿好衣服,鳴鳳決殺磨磨蹭蹭地套上腕甲,然後又磨磨蹭蹭地梳起頭髮。今日頭髮似乎格外滑溜,從他手裡掉了幾次都沒能束緊。 gSr}p$N  
  真不像話。 s i "`  
  好不容易束好了髮,殺無生暗罵自己一聲。 +GYMJK`S+  
  不過是怕弄丟客人罷了。要是讓迴雪見到這種舉足不前的樣子,恐怕會笑得連頭上的簪子都掉下來。 ?3, 64[  
  那個男人看去時時刻刻溫文有禮,眉眼含笑,但殺無生總能隱約察覺到那股藏在微笑後的漫不在乎,彷彿對任何事物都感到索然無味。 NnLhJPh  
  殺無生帶著輕微的煩躁背上雙劍,走出門去。 SXBQ  
qN1 -plY  
  剛進樂樓,鳴鳳決殺便被領過路的侍兒喚住,遞了張看來寫得十分匆忙的花箋。 40Qzo%eL  
  迴雪的字倒是沒經過半點裝飾的秀美端正。 {8#N7(%z  
  那間院子離樂樓足有半里遠,正門緊鎖,到偏門去時,守門人竟問也不問,彷彿一見即知來人是誰,將他迎了進去。 x1:Pj  
  前院佈置得十分精緻,一塵不染,卻沒有半點居住過的痕跡。穿越兩排廂房,過了月洞門,迎面而來便是十餘株盛開至極的白桃樹,四周迴廊高低掛著數十數百個鳥籠,形狀各異,百色彩禽爭相吟唱,乍聽之下十分清脆,其實卻過於吵鬧。 VyoE5o  
  院子地面鋪滿鵝子石,圍簇著白石板路,中央設有桌椅,桌邊坐著那個人。 YKe0:cWc  
  殺無生站在廊下,往那人看去,卻正好有株斜生的桃枝伸來,幾朵桃花恰恰遮住了白如新雪的身影。 sO6gIPU^  
  只是就算遮住了他,殺無生仍舊知道迴雪正撐著臉翻書,一臉無趣的模樣。 !*?(Q6  
  鳴鳳決殺倒想走過去,看看他手上是什麼書,但腳卻往迴廊走去。 -S,ir  
  他走在碎石上,卻未發出半點足音,只略斜肩半寸,背後雙劍之一的劍鐔便輕輕碰著鳥籠。 Dl zmAN  
  鳴鳳決殺在鳥籠前慢悠悠的走了一圈,無數啼聲便慢悠悠的緩了下來。 /%uZKG P  
  花影綽約,殺無生數度與那帶笑的眉眼相望。待到他走完時,迴雪早已合上書,卻懶於起身相迎。 W?^8/1U  
  「鳳雛大人竟然還有這門絕技。」 #'4<> G]  
  殺無生不屑一笑。「要是連這點殺氣都沒有的話……」 F8S~wW=\w  
  「哎呀,原來是這樣。我還想著要是您有通鳥語的異能,那可真是有趣了。」迴雪說著,斟了杯溫茶。 3j+=3n,  
  茶味甘美,他風寒初癒,也沒有什麼飲酒的興頭,於是默默接過。 ,"N3k(g  
  「你們京城人是怎麼養花的?都夏天了。」都夏天了,還有那些盛開的芍藥與這滿院白桃,雖然高雅悅目,但感覺起來終究是逆世的妖異。 | 3N.5{  
  「炎夏時賞白桃格外清涼,京城的達官貴人為了這些享受可是所費不貲。我也是想著您會喜歡,方才特地挪來此處。」 TDl!qp @  
  「這是你的居處?」 }+{*, z  
  「倒不是,此處乃樓主私宅,這裡都是他平素佈置的。」迴雪偏頭看了看那無數鳥籠。「今日選了此地避難,整個早上鳥鳴不休,倒想知道都在叫些什麼。」 \za5:?[xB  
  叫著你快將牠們放出來,為何今天偏偏被移到此地,真是擁擠不堪。通鳥語的異人只這樣想,卻沒戳破這個無傷大雅的小謊。 5:l*Ib:s7  
  「誰在追殺你?連樂樓也不敢待著,是你辜負了的恩客吧。」  Qh|-a@  
  「既然是恩客,怎麼會有我等獻藝之人辜負的道理呢?」笑起來的樣子卻十分不懷好意。 7O8V1Tt  
  「京城第一的翾風迴雪,不是以刁鑽難見聞名於世的嗎?」 3{Ek-{ 9  
  「可天天都見得到我的您,卻沒有什麼得意的樣子啊。」 84p[N8  
  「你不想要我來?」 }RA3$%3  
  「當然不是。」 {{.sEi*  
  「天天都見得到鳴鳳決殺的你,倒也沒有什麼得意之色。」 .*EOVo9S  
  「這個嘛……」長睫低斂,迴雪滿是笑意的眼睛不知往哪裡看了一眼,彷彿得意得都快得意忘形了。「從大名鼎鼎的鳴鳳決殺身上偷走第一個吻的在下,自然是得意得很。」 xm}q6>jRV  
  殺無生不僅沒生氣,反倒滿臉疑惑。「你又怎麼會知道是第一個?」 t,=@hs hN  
  「這該如何解釋?」迴雪一怔,「嘴唇初次相觸的反應作不了偽。」 V@#*``M,3  
  「哦,」殺無生隨即領會,「可見你親過的人夠多了。」  NVO9XK  
  「聽起來酸溜溜的?若是有吃醋的意思,在下可是要更加得意了。」 z"6ZDC6  
  「我為什麼要吃醋?」年輕卻老練的劍客淡漠而不屑地回答道:「那些人現在在哪裡?如今坐在這裡喝茶的人可是我。」 io t.E%G  
  迴雪發出笑聲,聲音清朗如輕風杳杳。 I~p8#<4#b  
  「叫我想再偷一次了,如何是好?」 $[M} K  
  「你是琴師,不是小偷。」 ?418*tXd  
  京城第一的樂伎站起身去取琴。「原來如此。彈得好了,我就有賞賜,是吧?」說著轉身就去了,殺無生竟連一句反駁都來不及說。 A*7Io4e!  
gx!*O<|e4  
  在那之後連著三天,他們都待在那間白桃花的院子裡。殺無生仍舊午時過去,入夜後回客棧,與在樂樓時並無區別。 943I:, B  
  直到第三天晚上,他才終於問了第二次:「究竟是誰在尋你?」 *? K4!q'  
  按照樂樓的規矩,不願接見的客人輪不到裡頭來煩惱,在外間就會被樓主與守衛擋下。 !j!Z%]7  
  「……您還記得第一次來見我的晚上,我原本的客人吧?」 ' "ZRD_"  
  殺無生仔細回想。他似乎嚇跑了一個女人,七層宮裝,長裙曳地,髮髻間刀劍似的插滿一排珠翠金簪。 s{(ehP.Dd  
  「那一位是近來剛得勢的某位高官,聽說我不能見其他客人了,便經常派人送信,」迴雪笑著搖了搖手指。「可惜信使總是想偷看我的貴客究竟是誰。」 <a8#0ojm  
  「那就讓她知道,又有什麼大不了的?」殺無生邊說著邊飲盡杯酒。 hmK8j l<6  
  「但我不喜歡。」迴雪又為他斟滿。「你可是我的貴客,自然不能給人看。」 jIAW-hc]  
  「你這麼說,是怕我去解決她吧。」 ; g Z%U  
  微微勾起的眼角似笑非笑。「為了這樣就要殺人嗎?」 awj+#^  
  「若她在我面前揮劍,那就殺之無疑。」鳴鳳決殺頓了頓。「不過還不到那樣的程度。上次見面時,她聰明得知道要拔腿就跑。」 QD$}-D[  
  「說得好像我是傻瓜似的,」迴雪一邊應答一邊挽著袖子斟酒。「我倒是覺得待在這裡也挺愜意的。就你和我。」 )u39}dpeu  
  「什麼時候不是這樣了?」 E$]a?uA:  
  迴雪伸來杯子輕輕碰了一下。「說得好。」 k~0#'I9  
RH!SW2o<  
  隔日迴雪終於想起叫人帶棋子來。他們一盤棋下了好幾個時辰,幸而天氣晴朗,滿月已出,直到夜間依舊一片明亮。 6#E]zmXO2  
  白桃花像是吸飽了月光似的,顯得更加潔白與妖豔。 'R^iKNPs  
  夜裡連一絲風都沒有,卻忽然有幾顆半綻的花苞落下,其中一枚掉到棋盤上。 R#Y50h zT  
  「迴雪。」殺無生安下一枚黑子。 vP3K7En  
  「這可是你第一次叫我名字。」 VDB$"T9#  
  殺無生對他的訝異不為所動。「進去那裡的廂房,我叫你的時候再出來。」 !2GHJHxv]c  
  「哦,你要——」 ;EK(b  
  第三個字尚未說完,殺無生忽然長指一勾,棋盤翻起,幾枚袖箭篤篤篤篤直插在石盤上。 ' 2>l  
  殺無生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不及眨眼之間,鳳啼雙聲已出鞘狂舞,數百枚金色袖箭落得猶如滿天花雨,卻被他密不透風的凌厲劍光紛紛擊落。 >$2E1HW.  
  袖箭射完竟是更細更密的赤尾金針。若在尋常,殺無生早可用流星步避開,他已知道來人方位,一招即可殺之,奈何迴雪尚在身後,只好耐心打落數千枝金針毒雨。 ]UK`?J=t2g  
  待得金針用完,鳴鳳決殺輕踏石桌,縱身飛上半空。 _FL<egK  
  彈指間已過了三招。 (N,nux(0k  
  撲天血雨,灑落在滿樹如新雪般精緻無暇的白桃花上,絢麗絕豔得近乎可怕。 F|ETug n  
  殺了一個,還有一個。 FQ+8J7  
  「不自量力。」 W;^N8ap%  
  赴死之人卻忽然若有似無的微微冷笑,殺無生竟有了一絲回頭去尋迴雪的衝動。 `Jn,IDq  
  眼角匆匆一瞥,右手長劍動得比他心思還快,竟已直直飛出,快似流星。 Q 2*/`L}m\  
  只是仍嫌不夠快似的,那一瞬間,鳴鳳決殺全副心神都在那飛脫出手的長劍上,直到它穩穩當當地將刺客釘穿於地,迴雪往後靠樹一站,彷彿站立不穩,雪白長袖上鮮血淋漓。 aQ&uC )w  
  殺無生卻再無餘裕多看他一眼,來人劍尖已至面前三寸。 m])Lw@#9W  
  劍氣反折,鳴鳳決殺竟比平日更加暴戾,他斬落那隻執劍之手,然後連人帶劍砍成四塊。 fk+1#7{  
6H0W`S0a  
  鳳啼雙聲向來是鳴鳳決殺的愛劍。 />%L[RJ4  
  但凡殺過了人,他總會盡快擦拭鮮血,若有傷痕留下也必輕聲慰問。 ^rL ,&rk  
  只是如今雙劍卻被扔在血泊裡。 %>i@F=O2<  
  殺無生臉上仍舊帶著濺來的血跡,俊美而殺氣騰騰,冷峻的眉目間絲毫不掩飾他的狂怒。 |-|jf  
  精心紋繡的華美絲綢在殺手的雙手裡就像什麼人脆弱的喉嚨一樣,一撕就破,手臂上傷口鮮血淋漓,血液卻是鮮紅色的。 =KV@&Y^x4  
  殺無生低頭舔過那記仍在冒血的刀傷,蒼白嘴唇倒像沾上一抹烈而豔紅的胭脂。 0[.3Es:_  
  「……沒有毒。」 _HwpPRVP/  
  「你的手握得我更疼呢,無生。」 iu +3,]7Fm  
  那手臂纖細卻不柔弱,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精瘦。鬆開緊箍的手指時,皮膚上已有了泛紅痕跡。 KZ]r8  
  「哎……恐怕要縫上幾針了。」 ~u! gUJ:  
  傷口深而長,血流不止。殺無生扯著他坐下,動作毫不溫柔,卻從腰帶裡取出一盒膏藥。那盒藥用鞣繩與腰帶繫在一起,裹了三層紙,包得很緊,裡頭還用蠟封著,似是從未用過的模樣。 Z+0?yQ=%  
  殺無生將小盒裡的藥一指挖盡,全抹在傷處,然後墊起絲綢。 9J?W '8s5  
  「……好疼。」 ; VBpp<  
  「止血生肌,自然會疼。幾天就好了。」 RYt6=R+f  
  「如此靈驗,難道是什麼千金靈藥?」迴雪用沒受傷的手撿起藥盒,湊在鼻子前聞了聞。 8zAg;b [  
  「萬金。」殺無生解下自己腰帶,纏起傷口。 S9J5(lYv~N  
  一曲萬金的京城第一卻驚得掉了藥盒。 N?$7 Z v[G  
  「你若是不能彈琴,我先前的錢就白付了。」 )i @1X H"D  
  「無生真是天下第一愛琴之人。」京城第一樂伎不由得長嘆。「先前多少還以為是我迷倒了你,沒想到仍是只喜歡琴啊。」 Lj iI+NJ  
  「說什麼傻話。」聽起來滿是唾棄的意思。 YX_vv!-]  
  「隨便扔掉自己的劍,你才是傻瓜。」兩人本就離得頗近,殺無生正專心為他包紮,哪裡料想得到迴雪竟一手拉著他衣襟,嘴唇就這樣毫無預警地湊了過來,密實貼上。 +I&J7ICV0  
  第二次的吻比前幾日的要溫存許多,繾綣之間,迴雪將他唇上的殘血舔盡了。 >=Jsv  
  「對我這麼好,我該怎麼辦?」 n? ]f@OR  
  迴雪的嘴唇異常柔軟,飽滿而溫暖,相較之下,殺無生的薄唇總帶著泛紫的微涼,像是怎麼都捂不熱似的。勾引的話纏綿地含在唇間,彷彿就連說話時也不忍分開。 ^1.7Juvb  
  「……夠了。」鳴鳳決殺模模糊糊地吐出這兩個字。他倒想往後退去,但迴雪不僅抓著他的衣襟,手指還纏住了髮束。 <^Nk.E  
  「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就放開你。」邊說邊在他下唇中央著意親了兩下,鼻尖磨蹭鼻尖。 ZY)%U*jWU  
  「鳴鳳決殺可不受人脅迫。」 ;|6FdU  
  「要是討厭的話,推開我不就行了。」舌尖若有似無地點著唇心,殺無生幾乎又嚐到了那顆糖的甜味。要忍住不去輕咬那點柔軟的舌肉竟莫名的有些困難。  [@<G+j  
  「叫我迴雪,或者,雪也可以。」 vb %T7  
  殺無生終究還是單手推開了他,將肩膀平推出去。 LP,9<&"<  
  「回樂樓吧。」 M\ dO({o  
  兩人一路無話,從偏門進了樂樓,回到迴雪原本的住所。 uWTN 2jr  
  「要叫人送些酒來嗎?」 9 Va40X1  
  「不,我要走了。」 Q3,=~}ZNK  
  還在點燈的迴雪頓時停住動作。手裡一盞燭火無風自動,搖搖曳曳。 ]% Y\ZIS  
  「去哪裡?」 *2=W5LaK.  
  「解決一些事情。」 O ^0"  
  「和前幾天決鬥的人有關係嗎?」 kxh 5}eB  
  「嗯。不自量力的傢伙。」 3%2jwR  
  「還以為你陪我走回來,是為了留下呢。」迴雪笑著嘆氣,「總是這麼溫柔還毫無自覺,可是不行的。」 .uKx>YB}  
  「囉唆。」懶於爭辯的殺手轉身就走,卻被人急急忙忙拉住。 s@s/ '^`  
  「不行,不能走。」 }%x}fu#  
  「你不敢一個人睡覺?」 "<x&pQZ%  
  「啊呀,如果這樣說的話,你就要留下了嗎?」迴雪又輕笑幾聲,「連腰帶都給我了,卻不肯給我其他東西,果真是無情的劍客。不過,至少你得答應我明天還會來。」 *> KHRR<N  
  「我為什麼得答應這種事情。」 oIR.|=Hk{  
  「答應了才放開你。」 "J !}3)n  
  「不答應又怎樣。」 ]~8v^A7u  
  「就用受傷的手抓緊你,把包紮的布扯開。」 # kEOKmO  
  簡直不可理喻。「知道了,明天還會來。」 [f/.!@sj  
  迴雪這才笑吟吟地放開手。「我會等著的。」 's.~$  
  殺無生沒回客棧,逕自往城外走去。待會他又要殺人,以絕後患。 Yx),6C3  
  那局棋毀了,今晚也沒喝到多少酒,這很惱人。 w" JGO  
  在月夜下獨行許久,他才想起迴雪。明天他本來就會去樂樓的,為什麼不去?有什麼不去的理由? uY;R8CiD  
  鳴鳳決殺思索一會,直到他把該殺的人殺完,又走回城裡。再沒幾個時辰就要天亮,如今回去也不知還有多少時間歇息。平白多出這件事,只因為有幾個不自量力的人要為親友復仇,多乏味,就連他們的劍術都這樣乏味,殺了也無趣。 1ef'7a7e8  
  算了,至少今天再去樂樓不用擔心會有人來打擾喝酒的興致。若是今晚沒有解決,明天倒真是不方便過去了。  U(~U!O}  
  殺無生猛然停住腳步。 _q)!B,y-/N  
  他是這個意思? Gs_qO)~xo  
  「我何曾是如此溫柔之人,可笑。」他站在空寂無人的街道上對自己自語。 E/mw* c^  
  不錯,他向來是想去便去,若是不去,也斷然不是因為顧忌著誰的安危的緣故。 %b =p< h'(  
  他向來是想去便去,所以才每日都去。 ) * TF"  
  他向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就連那柄在生死交關之時,從手中飛脫而出的長劍亦然。 P"F{=\V1`<  
  思及此處,不知為何,殺無生反倒更加邁不開腳步了。 VNj@5s  
A,BEKjR~J  
8%ik853`  
2xn<E>]  
RqLNp?V%  
六、偷花人 LeHiT>aX!  
O R #7"  
  不能彈琴的日子,迴雪馬上找了別的事情來打發時間。 c@(1:,R  
  一邊說著「下棋也有些無趣了」,一邊找來許多上好的竹材細心量裁打磨,將貴客徹底丟在旁邊。 #6W,6(#^#  
  他的貴客識趣地自斟自飲,坐在窗下看書。方才半日過去,幾把纖細傘骨已整整齊齊地成形。 w<t,j~ Pr#  
  「這也是你年少無知時學的技藝?」殺無生試了試傘,開闔自如,看來十分堅固。 `c(\i$1JY)  
  正在鋪紙預備作畫的男人頭也不回地答道:「總要學些足以餬口的手藝。」 -=)-sm'  
  「彈琴還不夠嗎?」 S;=_;&68?  
  「一生就只會做一兩件事,那多乏味啊。」 I60DUuF  
  只是隨後施展出來的畫技絕不是足以餬口而已。哪怕是對此道毫無研究的殺手也不由得對那展翅的氣勢、精細繁複的羽毛紋路感到十分著迷。就算他知道真正的鳳凰顏色比這更加鮮豔百倍,但那畢竟不是人筆所能描繪的出世瑰麗。 `*yAiv>  
  迴雪毫不歇息地連畫四張,都是工筆,成畫速度卻快得驚人,黃昏之前已晾起紙,預備上漆。 -;pOh;WG  
  「幸好今晚還不會下雨。」 ArzDI{1  
  客人開口說要走的時候,迴雪將手伸到窗外探了探。 ZJ(rG((!  
  「傘是給我的?」 Q\9K2=4  
  「是啊,拿兩把回去放在客棧,兩把留在這裡,這樣便不用擔心了。」 1h=D4yN  
  「真麻煩。」殺無生評價道:「你也真是會討好人。」他只是想看迴雪會如何反應。 OCnFEX"  
  樂伎從窗外收回手,帶著笑回頭看向貴客。「那也沒辦法,這個時節的京城晚上向來是這種天氣,就像那句詩說的:道是無晴卻有晴。」 2a `J%A  
  鳴鳳決殺沒有聽說過那句詞。但那種『輸了』的感覺卻仍舊鮮明。 aFY u}kl  
  隔天再來時,紙已糊上傘骨,迴雪換穿窄袖的工作服,正仔仔細細地塗著胡麻油。 +xj "hX>3  
  「……你重畫了?」 hNbIpi=  
  「好眼力,昨晚一個人的時候越看越不滿意,所以全部重畫了。」 =g~j=v ,e  
  「平常不都是直接在傘上作畫就行了嗎?」看來今天也是無人斟酒,殺無生只好繼續自斟自飲。 >F3.c%VU]w  
  「是這樣沒錯,但那可是要給你撐的傘,怎麼能畫得太糟呢?」 vM`~)rO@!  
  今天的畫確實比昨天的好,鳳凰在七重寶樹間翩翩起舞,環繞七色花雨,迴雪甚至題了幾首詩。 Zw$ OKU  
  「我就算拿商店畫了自家廣告的傘也無所謂。」來到京城他才知道還有那樣的東西,富裕些的商店在傘面畫上店名,雨天時供人任意拿取。 6OB",  
  「就是看到你拿那種傘才覺得不行。美麗的人應該用美麗的東西。」 <I2z&  
  「……你難道沒有想過,這麼華麗的傘注定被偷?」 BU6Jyuwn  
  「唉呀,是怎樣膽大包天的大盜能從鳴鳳決殺手上奪取寶物啊?」迴雪忍不住放聲而笑。「沒關係,就算那樣也無所謂,可以一直做新的給你。」 kNPDm6m  
  殺無生已經體會到對方那種只要自己想做,就絕不會感到動搖的個性,所以也懶得回嘴,就看他一人忙碌。 3KcaT5(&  
  上完一層油,迴雪又仔仔細細貼上磨碎的金箔,執著筆低頭在細處不知補繪著什麼。 s[AA7>]3  
  那專注的神情猶如名劍出鞘時銳利到了極處的寒芒。 r]LCvsVa  
  美麗的人該用美麗的東西。 SDBt @=Nl  
  鳴鳳決殺忽然很想將自己無意間得到的幾把寶劍送給迴雪。真是奇怪的念頭。但這樣的眼神若在劍光之中含笑回眸,那確實很美。 }1QF+C f  
  若他不會用,就教他。但按照這個人毫不掩飾的聰明,或許會變得很強,這也不好。鳴鳳決殺深知自己的性格,遇到強者便要忍不住挑戰,最後這些強者往往都成劍下亡魂。 6RK\}@^=K  
  他並不想殺迴雪。這樣多可惜。倒不完全是為了那琴藝,而是……這個人。 |LmSWy*7  
  這只是一時的奇思異想。 E5UcZ7  
  殺無生的手指擱在酒杯上,遲遲沒有再斟新的一杯。直到迴雪抬起頭來,視線正好與他相對。 uZ(? >  
  「在看什麼呢?」 C_->u4 -  
  眉眼間的笑意坦然而柔軟,他手邊那在紙上綻開的萬千花雨彷彿都失去了顏色。 YG[w@u  
  「……你頭髮掉在傘上了。」 eVt1d2.O  
  「嗯?我沒瞧見啊。無生來幫我撥開。」 4tJa-7  
  明明就在他眼前。但即便如此,即便知道迴雪的刻意撩撥,殺無生依舊無法不被他牽著鼻子走。 #a,9B-X  
  雪白的長髮果然沾上了金箔,殺無生站到窗邊為他拈起頭髮時,迴雪抬頭,心滿意足地啄吻他的下唇一記。 lTz6"/  
  「多謝了,這是謝禮。」 T PYDs+U  
  一次兩次三次的,都快被親習慣了。殺無生默默退開,對自己感到些許無言。誠如迴雪所說,不喜歡的話推開就好了。 lf$Ve  
  「在想什麼呢?」 '*R%^RK  
  就只有你想知道這麼多事情。 ^}>/n. %  
  「說到回禮,傘的回禮你想要什麼?」 Q"VMNvKYB  
  「哎?今天這麼大方啊。」 N.hzKq][  
  因為不先問的話,等到對方開口索求的時候就更麻煩。「我平常很小氣嗎?」 QxpKX_@Q5  
  「錢財上當然慷慨得很,其他方面就非常吝嗇了。」迴雪絲毫不給他發問的機會,接著說:「那麼,無生也做個東西給我吧。上次不是說過會自己做笛子嗎?」 SSmHEy*r)  
  那倒是不難。「你會吹笛子嗎?」 C2/}d? bki  
  「不會,但我想要。」理直氣壯的笑容,彷彿想學就能學會。 l\Xd.H" j,  
  「……知道了。竹笛不難做,但我必須親自去取竹材,要有幾天不能來了。」邊說著邊將殘酒飲盡,然後起身。 3f&|h^\nD  
  「現在就要走嗎?」 Vb)zZ^va+  
  「左右無事,不必耽擱。」 LE;g 0s  
  「我現在還能後悔嗎?這幾天都不能見到你了。」 "s_Z&  
  「不行。」殺無生走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正好慢慢養傷。」 lhPGE_\  
  他急匆匆地離開,還嫌自己走得不夠快。否則第四次恐怕就不是迴雪來佔的便宜了。 )2.)3w1_4  
^^}Hs-{T  
  殺無生對京城的氣候還不太熟悉,但打聽到城外十里有片山陰處長滿翠竹,出城前便告訴客棧老闆他會離開幾天。 <qeCso  
  竹子第二天就取好了,但最後他在那片山郊徘徊了六日。 MCYl{uH!  
  鳴鳳決殺無法決定要不要回去見那個人。 ]P1YHw9  
  此身僅為劍道而活,這是他此生唯一的執著,亦是換取此身唯一的條件。既身為非人之人,那不該有的愛慾與攀緣都叫他躑躅。 {#hVD4$b  
  那批竹材後來做成五支竹笛,殺無生仔細挑挑揀揀,選定最好的一支,又細心做了許多調整,第七天才慢條斯理的走回城裡。 flnVYQe  
  只是一回客棧,馬上就有人來尋他。 9l !S9d  
  來人已經等了好幾天,是送請帖的僕人。今晚邀請鳴鳳決殺去作客的東道主是曾經委託過他好幾次的豪族主人。那幾次的案子都讓鳴鳳決殺在江湖上的名聲更加響亮而恐怖。 ?[TW<Yx  
  或許又有新的委託。或許與秋分之日的決戰有關。 #n7Yr,|Z  
  殺無生想了想,隨即答應晚上赴宴。 x$B&L`QV  
  但樂樓派來的侍兒同樣等著,遞來的花箋寫著訴說思念之情與苦候歸人的風雅詩詞。 NFyMY#\]  
  按照京城人的禮儀規矩,他該寫一首應和的歌詞送回,但迴雪知道他沒有這種才能,應該不會介意,所以殺無生只簡短地告訴侍兒:「告訴他我今晚不會過去。」 rt!r2dq"  
l(:kfR~AC  
  這不是鳴鳳決殺初次與堯光殿主會面,但卻是初次受他招待。 )[&zCq Dc  
  亭閣金碧輝煌,院中設了戲臺,又立滿庭燎,但主客所在的臨水殿內卻不用燈火蠟燭,而是掛滿百顆足有拳大的夜明珠,罩在奢華無比的琉璃燈籠中,流光層層宛若海浪千波。 HL8eD^  
  堯光殿主是個清瘦得嶙峋之人,毫無富貴之相,但他卻又有張足稱雅致的美貌,看上去文弱不堪,誰也想不到那張臉下的心性貪如餓鬼,窮兇惡極。 JN[0L:  
  「其實我早就聽說你到京城了,只是先前我一直沒空回來,只好今天才招待你。」 srmKaa|  
  對鳴鳳決殺說話的模樣亦是款款溫柔,彷彿故友相對,但他們在此之前只見過兩次面。 PK:2xN:=  
  「承蒙招待。但是,有事情就說吧。這次要殺什麼人?」 CL9yEy"V  
  殺無生自己斟了杯酒,揮開本該服侍他的婢女。 |g_g8[@`}  
  堯光殿主搖著象牙雕扇,微微遮了遮唇邊微笑。 jk7 0u[\  
  「你不問我為什麼回京城嗎?」 o8S"&O ?  
  「和我有關係嗎?」 Pe$6s:|NS  
  「或許有,或許沒有。」瘦得彷彿只剩骨頭的手指玩著扇下翠絡。顏色太綠了,有些刺眼。「有人預告我,要來偷我的藏品。或許,就是你為我搶來的七寶丹鼎。」 I%;Jpe  
  殺無生對這名字茫然片刻。「……我沒為你搶,我只負責殺人。」 92[a; a  
_vl}*/=Hc  
  窮暮之戰後,魔神率眾退回魔界,從此人世留下無數神誨魔械,護印師為守護重寶代代相傳,固守聖地不出。但除此之外尚有數支護印師家族守護的並非天神所傳之物,而是妖魔留於人間的極惡妖器。 3W&S.$l  
  七寶丹鼎是為其一。妖魔役使之邪器無法以人力銷毀,護印師秘密封印,隱遁世外,只為將這擅聚天下穢毒、最陰邪不過的詛咒之物藏到地老天荒之時。 4Z5#F]OA7  
  但堯光殿主想要。他想要這種東西,卻不為了什麼狠毒的謀劃,只是出於收集字畫、珍稀古玩那樣的興頭。堯光殿主對自己那奇異難得的收藏最為自豪得意,七寶丹鼎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了,他前後僱用了三名江湖上最知名的人物才終於到手。 Yl({)qK{  
  鳴鳳決殺先出手為他屠盡護印師一族。然後是一名以絕頂輕功聞名的高手,爬上頂天之巔取來鑰匙,最後又是一名盜遍古墓的高手,破盡機關,水淹百里,洗盡墓中瘴毒,方才能從護印師初代先祖的墓中取出丹鼎。 npH?4S-8G  
  堯光殿主逢人便能將這故事說上一遍。其中耗費的千萬鉅金、潰堤時枉送的無數性命,都只是這精彩故事中一筆恰到好處的妝點罷了。 ?F@%S3h.  
  「……那種東西,凡人又無用處,誰要來偷?」 1r9f[j~  
  「掠風竊塵。」 pn%#w*'  
  證明這點的,是一根釘上銀針的雪白鴉羽,足有成年男子的手掌大小,瑩白如雪。 u, kU$  
  「這東西穿過了層層護衛,百名鐵甲武士,釘在行宮最深最隱蔽的廂房裡的床頭上。」 mP^SS Je  
  殺無生自然聽聞過掠風竊塵這怪盜的張狂作風。倘若那不是根羽毛而是匕首的話,誰也不能阻止他殺人。誰也不能阻止他偷走目標,江湖上還未曾有過掠風竊塵失手的傳聞。看來那個煉屍鼎已是凜雪鴉的囊中之物了。 ;ojiJ ?jU  
  「但你怎麼知道他要偷的是什麼?他未曾留下隻字片語吧?」堯光殿主的藏寶庫蒐羅了天下奇珍,世人皆知。 5<R%H{3j  
  「七寶丹鼎是我最得意的收藏,耗費最多人力心血,他既然未曾指明,想必便是此物。相較之下,其他凡人所造的俗物尤如草芥,不值一提。」 lU.Kc  
  「那你找我做什麼?我是殺手,不是護院。」 h @/;`E[  
  瘦得臉上骨頭清晰可見的男人溫和一笑。 aMwB>bt  
  「這次我要你去殺掠風竊塵。」 K1q+~4>\|  
  原來如此。的確,與其薰草執煙防範林中毒蛇,倒不如燒了這片林來得乾脆。 \3zj18(@8!  
  「請容我拒絕,我沒興趣。」 4s.]M>Yb  
  「你還沒聽說我要給你的報酬呢。」 Mr3-q  
  「我沒興趣。掠風竊塵以幻術和輕功聞名,他不用劍。我只與劍者對決,殿主很清楚我的原則。」 2F+gF~znQ  
  面對殺手的悍然回絕,文弱得風吹可倒的男人微微一笑。 :td ~g;w  
  「做為殺手,你什麼都好,只可惜在這點上太刁鑽了。」他的嗓音既細且柔,語氣甚至是可親的。「但如果你辦到這件事,我就買下京城第一樂伎給你。」 b{cU<;G)y.  
  以翾風迴雪的樂名,京城第一的身價足可買下半座城池。 h*l&RR:i  
  鳴鳳決殺那直而銳利的長眉充滿厭惡地皺起了眉心。 Xu}U{x>  
  「殿主以為我會為了一個低賤的妓子捨棄身為劍者的尊嚴?去殺一個雙手說不定只拿過鎖撬的宵小之徒?」 $yb@ Hhx>  
  象牙雕扇往唇邊輕貼,遮住了身分尊貴的男人幾乎脫口而出的一聲『哦』。 mG2'Y)Sz  
  「如果非得去殺那隻烏鴉的話,殿主不如去找銳眼穿楊那 種獵戶吧。不然,兵器譜上多得是願為殿主犬馬的三四流劍客。」 }DjYGMrTB  
  「那個男人恐怕也不會被錢財所動,我試過了。」堯光殿主搖晃著扇子。「真可惜,我還以為終於找到了鳴鳳決殺偏愛的東西,真可惜。」 %dttE)oH?  
  「兄長就是太看重這些身外之物,孰知對追求道者而言,所重之物唯心而已。」 u$*>`Xe6  
  這聲音令殺無生略感吃驚。 ocQWQ   
  掀開五彩珍珠簾的美人站在夜明珠下,滿身玉飾琳琅,華貴而嬌媚。她與堯光殿主長得十分相似,卻年輕圓潤得多。 iEHh{H(  
  那嗓音如擊玉般清脆悅耳,迴雪那時稱她『宮主』,聲音沉著且溫柔。而她非常漂亮,美玉般毫無瑕疵。 1{PG>W  
  「從沒有男人能從我妹妹面前挪開眼睛,」男人說來十分炫耀,彷彿她也是他的藏品似的。「連冷酷得非人的鳴鳳決殺也不能例外。」 -n))*.V  
  「這位是?」 ?dq#e9  
  「吾之幼妹,浮玉宮主。」 -j`LhS~|  
  身分高貴的女性自然不能這樣自我介紹,待兄長引介畢了,她便笑著開口:「我來看我兄長的劍。你的羽飾倒很漂亮。我向來喜歡鳥。」 M {a #  
  殺無生執起青玉杯,默默喝了口酒。迴雪喜歡她。 `!4,jd  
  他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EU+cca|qS9  
  「嗯?你看了女人,就不會說話了嗎?」 {ERMGd6Jp  
  她吃吃地笑起來,頰生紅暈,一身珠翠搖搖晃晃,看上去已是幾分微醺。 $P {K2"Oc  
  「看都看了,妳自己去喝酒吧,我還要招待客人。」 !{UTD+|=N  
  堯光殿主方才說完,便接過妹妹手裡遞來的一張紙條。大約是事情太機密,連附耳說之都不能。男人匆匆看完,道了聲失禮就從主位抽身而去。 2xxB\J  
  滿身香風的少女帶笑坐到殺無生身邊,如春蔥般柔嫩無瑕的手指挑逗地摸上他腕甲龍紋。 wS XVyg{  
  「一旦你說句想要,兄長就會將你鍾愛之人囚禁起來,從此役使你為所欲為。」她幾乎貼在他身上,聲音裡卻沒有半點醉意。「你似乎比我想像得還要聰明,不錯。」 b>=_*nw9  
  「宮主想做什麼?」 nWYCh7  
  「不要殺掠風竊塵,你想要什麼,就能有什麼。」 2YBIWR8z  
  殺無生微微一驚。「是妳想要七寶丹鼎。」除此以外,還有誰能在堯光殿主的床頭釘上羽毛?除非是他最親近之人。 &xd.Qi2  
  浮玉宮主竟然嘻的一聲笑出來。「就算是,你也不應該說出來。但不是。」 -"TR\/  
  「妳和他有什麼關係?」 OSDy'@   
  「『掠風竊塵』其人,我倒未曾見過。」她搖頭時紫玉額飾隨著左右晃動,「只是,他要偷七寶丹鼎,我樂見其成。兄長因為此物已生心魔,若是沒了這樣東西,或可破除他的執念。否則總有一天,他恐怕會為了這些寶物墮入邪道。」 !DXNo(:r  
  「就算我不去殺,妳哥哥也會派其他人去殺。」  HEF?mD3h  
  「那就是我的事了,鳳雛大人無需為我煩惱。」 .qD@ Y3-  
  她怎麼會知道這個名字。殺無生微微往旁退開,女人卻像藤蔓似的纏上來,精緻秀美的臉擱在他肩膀上耳語。 /DFV$+9  
  「記住,若你喜歡迴雪,便不要插手掠風竊塵之事。等你與公孫氏在月東寺戰完,就帶著屬意之人遠走高飛吧。」 b{Zpux+  
  鳴鳳決殺卻猛然警覺,他又如何能確知這並非言語刺探? @4GA^h  
  「若我想要別的東西,而不是一個樂伎呢?」 `N8 7 h"  
  年輕至極的少女老成地嘆了口氣。「若是如此,便只有一個原因:是你口是心非。那個男人喜歡上的人,怎麼可能不對他無可自拔呢?」 VG@};dwbz*  
  鳴鳳決殺忍不住將那嬌豔嫵媚的身體從自己手臂上推開。迴雪說得對,如果不喜歡的話,推開是件很簡單的事情。 z~oDWANP  
  另一個原因是,堯光殿主已回來了,正在遠處走著迂迴的池上石橋。他不會樂意看見自己的藏品與其他人黏黏蹭蹭、耳鬢廝磨。 1 Y/$,Oa5  
  轉眼間浮玉宮主又是滿臉醉笑。「他寄過一首新詞給我訴苦,說他戀上一個日日相見之人,卻是毫無回應又痴狂不已的單相思。這樣看來,肯定不是單相思了。」 onei4c>@  
  殺無生幾乎要把青玉杯給捏碎。 4B[D/kIg  
  「我該不該寫首詞回寄,嘲笑一番呢……」 iz^qR={bW  
  「不准寫。」 X&\d)/Y  
  「我不寫,你就不殺,如此可好?」浮玉宮主高聲大笑起來,檀香木扇半遮著嘴唇,也遮住了她的輕聲細語。「等會偷朵花去過夜,對我兄長什麼也別答應,剩下的,就是我的事了。」 l|`^*%W@u6  
  她方說完,堯光殿主已經走到跟前,似乎未曾發覺自己衣袍角落沾上了幾點細微的鮮血。 MDa7 B +4  
  「你的劍真無聊,對我的笑話竟然連動都不動。」少女佯裝薄嗔地向兄長抱怨。 \Ad7 Gi~  
  「劍是不會笑的。」 /R8p]  
  殺無生冷冷回應,反倒激起兩個貴人意外的大笑。 a:rX9-**  
F`+\>ae$h  
  雖然已拒絕委託,鳴鳳決殺仍舊坐著等候這場晚宴結束。或許不能去迴雪那裡了。做好的笛子仍在懷裡,原本打算今晚就拿去給他。 Pcd *">v  
  越是不能去越是想去。事到如今,簡直不明白為什麼先前要耽擱上六日之久。 ^rAa"p9  
  不知道他現在做什麼。殺無生一邊喝著酒一邊想。自己不在的時候,他肯定是自尋樂趣去了,那不是一個會甘於無趣或寂寞的男人。不論什麼東西,都要有一些新奇殊異之處才能吸引他的注意。 |`O5Xs1{B  
  就連逃過窮暮之戰,得以窖藏三百年以上的美酒,嚐起來也索然無味。 ja=w 5  
  浮玉宮主的言語也叫他感到一絲心煩意亂。迴雪竟然因為那種事情對不相干的人訴苦!有什麼不高興的地方,當面抱怨不就行了,那個男人可從來沒怎麼努力掩飾自己的驕慢之心。 9(_{`2R8  
  隨著主人的拍手召喚,妓子們或雁翅或魚貫進來臨水亭裡向貴人們請安獻藝。 j]4,<ppWSH  
  京城請宴的規矩似乎是請來整樓或者整團的妓子,讓客人選擇自己中意的嬌花,留在身邊表演或者調笑,若是當夜擁花而眠,便雅稱偷花人。 OYL]j{  
  鳴鳳決殺被她們精心打扮的裝飾引去了目光。那些賞心悅目的絲帶、紗花,別出心裁的刺繡與妝容,誇張的頭飾或者裙襬都使他感到些微的興味。 &Z("D7.G  
  但不論是梅花、桃花或者芍藥花,殺無生都沒有產生過一絲摘取的念頭。 9.OA, 6  
  金飾燦爛、明玉琳琅,細心染就的百色紗裙還有用垂穗裝飾的長袖,妓子們爭先恐後地展現著美豔與媚態。美人手持笙簫、琵琶、七弦琴等各種樂器,還有舞扇與彩帶,笑靨如花,妙語如珠,只是在請安後沒有一人被主人或客人留下。 P }7zE3V  
  「這些美人,你都沒有興趣嗎?」堯光殿主舉手讓她們停住,不再進亭,然後對著自己的客人不懷好意地微笑。「難道是被京城第一樂伎的技藝養大了胃口?還是要請那位來呢?」 y0bq;(~X~  
  「我是劍客,不是小偷。」鳴鳳決殺又為自己斟了一杯。「還沒學過怎麼偷花。」 wTq{sW&  
  只是按照浮玉宮主的說法,他今晚最好帶上一朵花走,否則恐怕難以脫身。這又更不能去迴雪那裡了。 ':h =*v8a  
  難以想像的厭煩感彷彿浮出水面似的,殺無生連酒都無意再喝。 Q(7ob}+jQ  
  但正在他打算起身時,鞨鼓輕擊,又有妓子要進亭了。 _r Y,}\  
  方才因為談話的緣故,亭邊的珠簾放了下來,如今再掀簾的卻不是僕人,而是藏在紅色長袖之中的雪白指尖。 ?;ukvD  
  鳴鳳決殺忍住了起身的衝動。 \.{AAj^qD  
  高䠷的美人宛若寂靜的雪花一般滑入他們眼中,她頭上蓋著嫵媚的輕絲披紗,所以很難仔細欣賞上半身的服飾,但底下是繡滿銀色鳳凰的石榴紅裙。 wFS2P+e;X  
  「夜相思,風吹玉簾動,言是所歡來。」 e79KbLV  
  妓子風雅地吟誦,她不像其他人一樣用清脆的聲音與討好的笑容請安,然後奉上花名。柔和沉穩的嗓音吟詩時如醇酒般醉人,彷彿滿溢出花蜜一般的笑意。 p^)B0[P9  
  殺無生手裡的酒也幾乎溢了出來。他以微不可察的力道穩住自己的手。 S7iDTG_@t  
  外面若是下雨的話,坐在這裡也能察覺到。但那朵石榴花卻不知為何蓋著避雨的披紗,或許是為了達到展現美貌的目的,那繡紋華麗的絲罩緩慢滑落。融合著明豔、妖冶與端莊的面容就像夜雲散開時,自然而然散發出清輝的滿月一樣。 aE VsU|  
  與先前所見的無數妓子截然不同的絕色容貌,連璀璨的夜明珠都顯得黯然。塗滿鮮豔胭脂的嘴唇隱然含笑,頭上烏黑長髮挽成嫵媚的髮髻,插上幾支白玉鳳尾簪,除此以外並未佩戴任何首飾,只是誰也不能從那豔麗得不似世中人的容貌中挪開眼睛。 -#:zsu  
  「妾身期凰,為兩位大人請安。」 %CnxjtTo  
  衣裙都是鮮豔奪目的石榴紅,腰帶與垂穗一樣是金色的,繫得很緊的腰帶上插著扇子。唇色嫣然,將眸色襯得更加深邃奪目。 48D?'lW %  
  眼角邊還勾著一抹上挑的胭脂。那張鳴鳳決殺早已慣於每日相望的臉忽然間妖豔得有如桃花。 X* eW#|$\  
  這個傻瓜,究竟在做什麼。 9i$NhfOe  
  「兩位想要我斟酒,還是演奏什麼呢?」 W_YY#wf_  
  象牙雕扇隨意地一擺。「貴客想要看看嗎?」 ?V(^YFzZ  
  「那就不必了。」殺無生一口飲盡杯中酒,然後將酒杯反蓋,站起身來。 n`7f"'/:  
  「今晚很愉快,就此告辭。」 O'*@ Ytn  
  若只有這樣,是大大的羞辱了主人。但鳴鳳決殺一語不發拉住名為期凰的石榴花,一手摘花而去,一手粗魯地掀開竹簾,大步離開臨水殿。 W m&  
  看似不近人情、殺氣騰騰的貴客,拉著妓子離開的腳步卻帶著迫不及待的意味,於是招待了偷花人的主人忍俊不禁地放聲大笑。 3)Ac"nuyqH  
  殺無生沒空理會自己似乎被嘲笑了的事實。他忙著將迴雪拉到沒人能看到的地方,以免惹上什麼麻煩。 Of}|ib^t  
  「你究竟在做什麼?難道不知道那個男人是禁不得半點欺騙的類型嗎?」 N5U)*U'-u  
  終於尋到一個靜僻之處,連僕人都不會走的小道,殺無生才總算能夠厲聲斥責。 AasZuO_I  
  若是被堯光殿主發現,後果簡直不堪設想。那個男人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猶豫。他與鳴鳳決殺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同樣視人命如草芥,殺無生只在以劍相交時殺人,他不會為了什麼私人的目的而胡亂見血。 H U+ I  
  若到了最麻煩的時候,也只好以鳳啼雙聲殺出一條血路了。這個念頭本身很有趣,因為不知道會引出多少蟄伏於京城的高手。但即便是鳴鳳決殺,也沒有把握能帶上一個累贅之人完好無缺的逃出京城。 ,Ds.x@p  
  相較於殺無生的怒氣,迴雪顯得冷靜許多。他沒有像平常那樣游刃有餘地微笑,但也沒有任何退縮的樣子。 1=}qBR#scY  
  「實在抱歉,讓您傷神了。」 h11.'Eej`  
  迴雪很久沒用這種敬稱了,像這樣冷冰冰的語氣,彷彿距離很遠似的,也很久沒像這樣狀似恭敬地低下頭去,即便兩人同高,殺無生也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那種感覺就像太多的血弄濕了劍柄一樣,令人失去掌握的慌亂感。 K{fsn4rk  
  「是我的錯,因為感到太嫉妒了。萬一今晚你將什麼人留在身邊該如何是好?離開這麼多天,毫無音訊,做支笛子需要這麼久嗎?一回來就赴別人的邀宴,是不想見到我吧。聽說為了招待堯光殿主的貴客,京城最好的舞伶歌妓都被叫來這裡了,一聽說貴客的大名,簡直要嫉妒得怒火中燒。因為你……明明就是我的……」 X"MU3]  
  究竟是他的什麼,後面卻再也沒有說下去。聲音聽起來似乎無比艱難,充滿痛苦。 s,]%dG!  
  ——我一整晚都想去見你。從堯光殿主一提到你的時候,就開始不停的擔心。 o :q1beU  
  雖然清楚地浮現了這樣的想法,也不是什麼懦弱的謊話,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無法輕易說出來。 XL}"1lE  
  沉默得越久就越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直到微涼的手伸上來遮住他的眼睛。 CO+/.^s7}S  
  「現在,不要看著我。」 cu!W4Ub<  
  若是這樣,他就該遮住自己的臉。殺無生對眼前的黑暗感到非常不耐,於是扯開了臉上的手。 _Xcn N:Rt  
  然後他扯下迴雪頭上的披紗,略帶粗魯地抹掉眼角胭脂。 =}!Mf'  
  即便如此,眼角還是紅的。  |J5 =J  
  然後他用披紗不解風情地擦去那嘴唇上細心塗抹的胭脂,這麼近,都能聞到玫瑰的氣味。嘴角都被染成紅色,所以他擦拭很久,就算動作令人難受,迴雪也賭氣似的不曾說話。彷彿還悶哼了一聲。 O\KQl0*l\\  
  毫不遮掩的視線落在臉上,殺無生想,就讓他看好了。 ow'Vz Ay-  
  總算將那張臉擦乾淨了,披紗已被弄得十分狼狽。最後,他扯下那頭黑色假髮。幾支玉簪默不吭聲落在泥地上。 | tQiFC  
  殺無生默不吭聲將那張臉拉近自己,將那對嘴唇壓在自己的嘴唇上。 RJeDEYXeg  
ef!XV7 P  
  但即便將那微涼的身體擁進懷裡,卻依舊不能消減胸膛中沸騰的熱氣。 una%[jTc  
  他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花了漫長的時間專注於親吻上。 wN-i?Ek0;  
  這是第四次。 R<ND=[}s  
  那麼冷的人,嘴唇卻柔軟而熾熱。 ^eYqll/U  
@F*wg  
  結束的時候,即便是鳴鳳決殺也覺得快喘不過氣了。火熱的吐息吹在唇上,他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人的舌頭真的是甜的。 'J)2g"T@  
  隱然的人聲隨著腳步聲走近。殺無生猛然警覺,一腳將那頭假髮踢進水池裡,把皺巴巴的披紗蓋在迴雪頭上,然後將人一把抱起。 qml2XJ>  
  他們身高相等,男人也遠沒有他預料中的輕盈。儘管如此,合起雙膝,將失去妝容的臉埋在他頸間的迴雪乍看之下仍舊像個身量略高些的女人。 ?L) !pP]  
  為了更好的隱藏容貌,迴雪抽出腰上扇子,遮住了另外半張臉,卻遮不住從喉嚨中流洩出的得意的輕笑聲。 1nknSw#  
  貴客就這樣神色坦然,雙手抱花,一路走了出去,途中引來許多妓子的驚呼。畢竟,鮮少有人能這樣泰然自若的將偷來的花雙手捧在懷裡,像是捨不得她多走一步路似的。 P,S G.EFK  
  他們搭乘迴雪來時用的小轎子,擁擠不堪地回到樂樓,走隱蔽的門進去。殺無生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心情輕而易舉地平靜了下來。迴雪似乎也理解這點,絲毫沒有要得寸進尺的意思,非常安於坐在他的腿上被抱著走路。 Flxvhl)L  
  回到廂房之後,殺無生按住了他要點燈的手,自己代他點上一盞微弱的燭火。 ,B}I?vN.  
  然後他說出堯光殿主的事情。 3-n1 9[zk  
  「因為這樣,直到那個男人找到別人取代我之前,我不會再來了。」 L)QE`24  
  迴雪否決地搖搖頭。「只因為這樣就不再來,反而顯得你非常在意我。更好的作法是一切如常才對。」 #L}+H!Myh  
  「……唔。」 (6p]ZY  
  「雖然這樣,我就更不能做出過夜的邀請了。但至少還能見到你,我還可以忍住不抱怨。」 YZ$ZcfXDW  
  迴雪滿意地笑了笑。 &hIRd,1#  
  殺無生幾乎要脫口而出問他寫給浮玉宮主的訴苦是怎麼回事。但是一旦問到那件事,今晚就很難離開了。於是他說:「我明天會再來。」 tirIgZ  
  「我會等著的。」 o KD/rI  
  但是才剛下小樓,殺無生就想起了懷裡的笛子。 h&3YGCl  
  不行,不能回去。 :p&!RI(l  
  現在再回去的話,就不可能不留下了,太困難了。 p{)5k  
  他一邊這樣告誡自己,一邊快步走著。
做人失敗沒關係,做魚成功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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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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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  發表於: 2017-08-21 00:40
只看該作者 | 小 中 大
七、如蜜 )&{K~i;:  
D<i[LZd  
  鳴鳳決殺坐著聽琴獨酌的時候總是雙眸微閉,看上去就是個文靜而端麗的美人。 nnb8Gcr  
  舉目東離,除了自己以外,肯定沒有其他人知曉此事,欣賞過如此美景。 z\ss4  
  思及此處,琴弦隨即錯了一個音。 L(>=BK*  
  正在喝酒的美人連眼睛都不抬,但羽飾輕微地晃動了一下,他自然察覺了。 [[~w0G~1  
  「你越來越常彈錯了。」 "P@>M)-9Z  
  美麗的人仍舊閉著眼睛,沒有半點平時凌厲的樣子。 j;_c+w!P  
  「為什麼我從來沒有想要為你畫張像呢?」 *Oc.9 F88"  
  殺無生往他抬了抬眼,節制地啜了半杯酒。「你喜歡就畫吧。」 -F"Q EL#  
  啊啊,又來了。總是這樣一副什麼都不縈於心的樣子。就算彈錯了音也不在乎,就算不為他斟酒也照樣自酌,不易激怒,難以討好,神思彷彿遊於雲霧之間。 FOwDp0  
  「……不,還是別畫吧。一旦畫了,就像只能留住此刻紀念一樣,彷彿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R1:k23{  
  「什麼迷信。」殺無生輕微地嗤笑一聲。「兩個人會再也見不到面只是因為其中一人死亡,和作畫有什麼關係?」 W>(/bX  
  「今天又有興致論道了嗎?」 tj]9~eJ-  
  「你今天又想說什麼?」 Lj\/Ji_  
  「我聽聞公孫氏已有人日日出入月東寺。月東寺乃王族禁地,平日警衛森嚴,大約是正在該處演練劍陣。」 |sZ!  
  「……勞你還特去打聽。」恐怕是什麼貴人告訴他的吧。只是殺無生實在毫無興趣與他談論那位宮主,就連名字也不願提起。 }0`nvAf  
  「無生啊,萬一輸了該怎麼辦呢?」 _sE#)@p  
  「你這麼輕視我的劍術,我該生氣嗎?」 /WV7gO&L1  
  「只是害怕萬一而已。若是你死了,我會很傷心的。」 (C] SH\  
  殺無生不禁看向迴雪,紅瞳目光灼灼,如此難以迴避的眼神。對視片刻,他又挪開了眼睛。 qa(>wR"mT  
  「生命只是劍道的附庸而已。」 j6~nE'sQ  
  「這我可不敢苟同。倘若從未有過生命存在,又談何實踐劍道呢?成為劍痴之前,無生也只是一介凡人。」 Q(d9n8  
  「真大膽,你是第一個敢對鳴鳳決殺這麼說話的人。」 *{undZ?(>  
  接著,他為迴雪斟了杯酒。一杯之後又一杯。因為他無法解釋此身本為劍道而生,他的因緣、他的始末與執迷。 H+}"q$  
  因劍而生,為劍而亡。 Uq_j\A;c  
  當殺無生在天地之間初次睜眼時,他已明白這此生宿命:一劍終末。 ;VO.!5W@eg  
  他並不以此為累,但對於迴雪這樣的凡人,明白這種必然的死局並無助益。 XS0xLt=  
  對此,鳴鳳決殺胸中湧起某種奇特的興味與陌生的惆悵。他並不樂於見到迴雪為他傷神。明明從前也曾與人結過這樣短暫的緣分,蜉蝣朝暮,摩肩而過,但對迴雪,他終究有了某種人間凡界才有的迷惘。 X.K<4N0A9J  
  真諷刺。舉目東離,肯定無人能夠相信鳴鳳決殺也有了這樣留戀珍惜的顧慮。 KD1=Y80P  
  在赴決戰之前便捨他而去吧。如此一來,即便身亡也只是無須悼念的消逝。就算活下來,也不要再見他了。 &AuF]VT  
  他們安靜地喝酒。 xCzebG["  
  黃昏時分,京城下起慣常的雨。 be5,U\&z  
  時節已是晚夏,入夜之前總是頻雨。 Nfe>3uQK  
  迴雪喝得太多,醉臥在春凳上半睡半醒。他或許會著涼,於是殺無生找了披衣為他蓋上。 r!P}u  
  「再離我近一點……」 FG3UZVUg9  
  醉臥的美人如此呢喃。殺無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衣衫不整的,衣襟裸露出半片胸膛。 A`}yBSb  
  「下雨了。吹笛給你聽。」 YJs|c\eq?  
  退開的同時,克制著前進的欲望。他坐到窗下,在雨聲中吹起竹笛。 P X;Ed*y  
  那天收到了笛子的迴雪興致十分高昂,取名為穿雲,還仔仔細細地在笛身上描畫金色雲紋,愛不釋手。 [>#*B9  
  只是他並不會吹奏,於是又遞還給殺無生,從此以後每當暮雨之際,貴客總是吹笛。 HIGq%m=-x  
  師父教他吹笛時總說:音色鋒芒如劍。 ! /y!QXj  
  言語裡倒沒有責怪的意思,他天性如此,劍魂為神,難攖其鋒。 3ZTE<zRQ  
  在那座常寒的深山裡,他們經常坐在峰頂吹笛。 Et"?8\"n7  
  『莫忘本心。』師父經常這樣說:『千萬別忘了你從何而來,還有此生的因緣。』 vvB(r!  
  而今,鳴鳳決殺的笛聲如纏綿的髮絲、初落的新雪、更似裊裊輕煙。 /!}'t  
  若是師父在此,對這樣的笛聲恐怕只會蹙眉。雖然如今已是人身,但終究並非人骨脫胎,凡人的七情六慾、虛妄執迷,猶如夢幻泡影,有損無益。 ~.PO[hC  
  知道了,知道了。  $rXh0g  
  笛音隨雨而逝,緩緩散入夏末濕透的晚風中。 H$ftGwS8  
  迴雪已陷入熟睡,夜色漸深,殺無生什麼事也不做,就只是坐著。黃昏喝最後幾杯酒時,已醉得有些迷糊的男人咕噥著說:過了一天……又少一天了。 p\C%%  
  他竟然也體會了這個道理。又少一天了。於是他直坐到深夜,到要臨走的時候,猶豫許久,仍舊忍著沒把迴雪抱到床上去。 k"k J_(  
  否則恐怕就走不了了。 T{]~07N?  
  一天比一天難。 I fO;S*Qt  
  離開樂樓時,有人跟著他。鳴鳳決殺對宵小鼠輩沒有興趣,恐怕只是來探聽事情的,便不予理會,獨自回客棧了。 ^ yh'lh/  
  隔日過了午時之後,迴雪忽然說:「今天有人會來找我。」 xX0-]Y h:  
  「……我該走嗎?」 2;L|y._`w  
  「不,應該花不了多久時間,別走。」迴雪苦惱地用扇子敲了敲額頭。「初來京城時有人幫過不少忙,想要我指導新調教出的弟子。不過是聽幾首曲子的時間,你留在這裡吧。」 ?::NO Dg  
  殺無生原本就不想走,過了一天又少一天,於是他順著迴雪的推搡進了裡間,在屏風後坐下。 D2YZ9e   
  「在這裡聽琴也好。」迴雪低頭在他鬢間輕吻一記。「累了就在我床上睡一會午覺。」溫柔得彷彿對待一隻慵懶的貓,說完就款款轉身出去收拾。 d1!i(MaV!  
  那數層薄紗織成的白色屏風從外面看來是不透光的,但從裡邊往外看去卻十分清楚明晰。迴雪正在收拾酒壺食具,看不見這裡。殺無生不禁伸手在鬢髮上摸了又摸。 V&soN:HS  
  在人來之前,外面已經收拾乾淨,殺無生在裡面也已將雙劍與一些髮飾脫下,以免發出聲音。 @4%L36k  
  但身旁沒有地方擱置,他只好將那些零碎的夾鏈等物放在床上。 A392=:N+Q  
  ……不知道還有誰進來這裡過。當然,他是絕不會睡這張床的…… %2'A pp  
  他不及往下深思,訪客已至。 SUWD]k>PH  
  一個非常、非常年輕的姑娘,怯生生的模樣,就像一朵不敢開得太盛的小花。姑娘也有朵花名,自稱月季,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過於美豔的名字。 }],Z;:  
  兩人敘過寒溫,姑娘彈了自己背來的琴,迴雪出聲指點,又坐近了教她。 *?QE2&S:  
  她琴藝差得很,殺無生無聊得幾乎睡著,直到偶然聽見自己的名字。 Z') pf  
  「那麼那一位……才剛走嗎?」 `<^VR[Mx  
  「哪一位呢?」 OQ :dJe6  
  「先生的貴客呀。」 zeP}tzQO  
  「哦,姑娘是說大名鼎鼎的鳴鳳決殺呀。」迴雪的聲音聽起來比平常更加慵懶得多,自己的稱號在他的雙唇之間彷彿被慢吞吞的嚼著——品嚐著滋味,然後才肯透露出一點聲音給人知曉。 X u"R^  
  殺無生又忍不住摸了摸鬢間。 >}~#>Ru  
  「那是怎麼樣的人呢?」 gADmN8G=  
  「那一位的迷人之處是我的秘密。」男人微微一笑。「還沒有出師就想偷前輩的客人,可是我們這一行的大禁忌。」 QQk{\ PV  
  「我怎麼敢偷先生的客人。」怯生生的小姑娘掩著袖子輕笑,但笑聲卻忽然一變,平白湧出某種難以言喻的清脆與嬌媚。 IUGz =%[  
  「嗯,那麼就只是好奇了。」迴雪站起來,為自己斟杯新酒,那是他方才又叫人送進來的。「那位貴客很好陪伴,卻很難伺候,喜歡喝酒,卻從不喝醉,雙劍也是無論如何都不離身的。」他喝了酒,微微一笑。「不管是誰讓妳來問的,就這麼回答吧。」 NRnRMY-  
  殺無生看了看自己早已離身的鳳啼雙聲,雙劍正斜倚著迴雪的床頭歇息。 Z'pQ^MO  
  「要是這麼回答,月季恐怕再也說不了話了。」 -3Avs9`5  
  「哦。」 _FbC{yI8;  
  「方才進樓之前,正好瞧見侍兒收去許多食具。」 HQ9f ,<  
  「要是有客人在此吃壞了肚子,樂樓可是要關門大吉。」 qo+N,x9o  
  「若是有人吃壞了肚子,卻沒有其他人知道呢?」 qP!eJ6[Nh"  
  「哦。」這次迴雪當真笑起來。他坐到小姑娘身邊,兩人正好面對著裡間,殺無生能透過屏風清清楚楚看見兩人的一舉一動,連眼神與笑意的幾分真假都清晰可辨。 D+V7hpH-  
  男人用手指輕挑地捲著姑娘髮上的絲帶宮花。 Kzy/9  
  「若是如此,那些難吃的東西要怎樣才能送進來呢?」 0YH+B   
  「先生想要什麼才願收下呢?」方才還扭捏怯生的身段往男人略湊近了些,彷彿全身都要貼上去,卻又仍隔著幾寸若有似無的距離。 *y`%]Hy<  
  「如今我要賣的可是京城第一樂伎的名聲,買主自當表現誠意才對。」 r%wA&FQ8U  
  月季花嫵媚一笑。「用我身上這件披衣來換如何?」 {-9jm%N  
  「那我得先端詳端詳。」 _ |<d5TI  
  「先生真是喜歡逗弄人。」如今姑娘已沒有了半分羞澀,渾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柔美的風流。她微微扭動身體,就連單純脫下披衣的動作也十分悅目可愛。 "%WgT2)m.  
  那件普通得近乎窮酸的披衣落到了迴雪手上。男人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隨手往地上扔去。 HQ!Xj .y  
  「鳴鳳決殺的命,值得比這更多才對。」 IWVlrGyM  
  鳴鳳決殺不由得用手撐起下巴,看迴雪要玩到什麼時候。  R7oj#  
  脫去了披衣的姑娘裡面穿著一件無袖的粉綢夏衫,她的肌膚透著珊瑚般粉紅的柔光。 F0~k1TDw  
  她往前伸出了手臂。「用這雙手來換呢?」 dGZntT 2D  
  「極美的手,美極了。可惜琴彈得不好,會不會吹笛跟下棋呢?」 P7r'ffA  
  她用那雙極美的手貼著唇輕笑起來,即便是夜鶯的聲音都及不上這笑聲裡嬌俏之意的百分之一。 nGZX7Fx5  
  「不會,可這雙手會做的事情比吹笛與下棋要銷魂得多了。」 3zuF{Q2P<  
  「那真可惜,我只喜歡能陪我下棋,吹笛給我聽的人。偶爾再為我斟斟酒就更完美了。」 ,F+B Wot4  
  「我自然也會斟酒,若是先生喜歡,還能用這副身子喝一杯。」 lM\LN^f5*  
  「這等極樂我也只曾耳聞過而已,既然要賣給我酒杯,我自然得仔仔細細把玩一會了?」 N\t1T(C|  
  「那是自然。」 0?7XtC P<  
  那件夏衫薄而軟,是連身的,整件落到地上的時候,玲瓏有致的女體上只剩一件薄紗。 ~Y= @$!Uq  
  迴雪支頤微笑,眼睛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卻沒做出任何表示。 s*M@%_A?  
  月季花微微拉扯著薄紗,身上每一寸肌膚看起來都柔媚到了極處,當她俯身脫去鞋襪的時候,那輕而易舉彎下的柳腰,讓任何女人的腰看起來都像是榆木刻的一樣僵硬死板。 Q^}%c U0  
  「真美的酒杯。」 z `8cOK-  
  如今酒杯全身上下只戴著一朵絲綢堆的月季花。 \a "Ct'  
  即便殺無生在此之前從未見過不著片縷的女人,毫無可以比較的經驗,但他仍舊能感覺到眼前這朵花驚人的妖豔。 '/0#lF  
  「先生可要用這杯子嚐一嚐酒?」 Ue5O9;y]u  
  迴雪舉起指間的杯子。「可我已經有了酒杯。」 ir> ]r<Zl  
  但這並沒有阻止她赤裸的身體貼進他懷中。迴雪本就高䠷,即便坐著也顯得修長,女人小鳥依人地偎在他的懷中,花瓣般粉嫩的臉頰蹭在肩窩上。 VCNT4m  
  「不當酒杯,那麼先生要拿我做什麼呢?」 >(9F  
  殺無生簡直沒有聽過比這更甜蜜的聲音,儘管如此,他的掌心仍舊覆住了劍柄。 <Pqv;WI|R  
  「妳的主人又要拿我做什麼呢?」靈巧的手指卸下了那朵絲花,貼在女人頰上風雅地把玩著。「若是要從我房裡抬出去一具屍體,我可得先有點準備。」 E ?2O(  
  「變成屍體多可惜,聽說是位極厲害的劍客。」 @b&84Gn2 r  
  「哦,要把他當劍使啊,明白了。」 ,reJ(s  
  豔麗至極的花瓣滑到了女人豔麗至極的雙乳間,她幾乎躺在他的手臂裡任憑把玩。 -P=g3Q i  
  殺無生倒是見過他露出這樣的眼神。就像他看著自己做的紙傘一樣,仔仔細細地檢閱哪裡還有不足之處,就像他端詳自己作的畫一樣,眼裡看著漂亮的東西,但不見得滿意喜歡的神情。 ~%w~-O2  
  「聽說主人聘了技術高超的藥師,有一種藥能讓人知無不言,也有一種藥能讓人心甘情願做任何事情。」 #~:P}<h  
  男人被她逗笑了。「我懷裡不就坐著這帖藥嗎?」 V|Tud  
  只是他仍舊沒有將絲花扔開,也沒有一根指頭碰著她。 O[~x_xeW  
  「只是秘密還是要自己問出來更有趣,姑娘覺得呢?」 4YG/`P  
  「譬如說?」 /%x7+Rl\-^  
  「譬如說讓一個女人脫得精光了在自己懷裡說話。」 ~yJ4qp-  
  月季花吃吃地笑起來,赤裸的胸部與大腿晃動著,她身上簡直沒有一處不顯得誘人,偏偏就是有人不肯撫摸。 *ck}|RhR  
  「確實,一個女人脫得精光的時候,最容易說實話。只是對你這樣俊美的男人,我自然什麼都願意說的。」 .;/L2Jv  
  絲花輕輕貼在她粉嫩的嘴唇上,男人的動作就像舞蹈一樣優雅從容。 &!.HuRiuC  
  「妳應該知道,大多數男人都不喜歡主動的女人。」他說得又輕又柔,滿是情意。「越是拒絕,才會越是想要,想得日夜煎熬,不可自拔。」 iCG`3(xL  
  她終於奪去了絲花,用它輕輕蹭弄男人好看的下巴。她沒有發出聲音,但整具身體都正說著誘人至極的言語,整具身體都在媚笑。 vvu<:16  
  「那告訴我,你這樣的男人喜歡什麼?」 6y+b5-{'  
  他喜歡我。 ={(j`VSUX0  
  要不是不能發出聲音,鳴鳳決殺都想為這白忙一場的姑娘嘆口氣了。這可真是枉費力氣。他只喜歡我。 Gu(lI ~  
  「我喜歡梨花。」京城第一樂伎微微一笑,他實在是個非常俊美的男人。即便懷裡有個麗色絕豔的赤裸尤物,綻發出銷魂透骨的媚香,但在殺無生眼裡仍舊覺得迴雪其人更加好看,更加賞心悅目。 hP?fMW$V  
  「那麼純白,就像只要伸出手,就能夠把自己的顏色沾染上去似的。」 ^z1IN-Tm/  
  他說話的聲音如此溫柔醉人,明明是來誘惑他的人卻反被其所迷,忍不住碰了碰那正在說話的嘴唇。 =y ]Jl,_.  
  「世上真有那麼乾淨的花嗎?」 $j` $[tX6l  
  男人低沉地笑起來。「從前我也曾見過有人像這樣,懷裡躺著一位絕色佳人,任憑他為所欲為卻毫不動心。」 Aw ^yH+ae  
  「你看起來可一點都不像坐懷不亂的男人。我也不是什麼怕寒受凍的民女。」 ,+/zH'U}  
  「我確實不是。」迴雪嘆氣,「若是我喜歡的那個人,他只要伸出一根指頭碰我一下,就足以讓我渾身顫抖了,更何況投入懷抱?不過,方才的故事還沒有說完。」 y+mElG$F  
  話鋒一轉,月季花渾身都僵住了。因為有一柄小刀輕輕抵在她白如凝脂的頸子上。 `{<frB@  
  那是用來切蒸梨的小刀,隨手可得,並不銳利,但很新,寒光刺人。 I8m:3fL"  
  一絲鮮紅的血蜿蜒流下,她那令人目眩神迷的曼妙胴體反增添了一種妖異的詭豔之感。  I?Y d   
  「那個男人也拿著這樣一柄刀——他最擅長的兵器——抵在他懷裡的女人的頸子上。」他拿著小刀的樣子就像拈著一枝還沾著晨露的牡丹花。「別擔心,不過就是個書本上的故事。」他的聲音益發溫柔,甘美如酒。「但是……姑娘要不要猜猜,最後那個男人有沒有殺了他懷裡那個詭計多端的美人?」 N$aZ== $5  
  女人臉上血色盡失,因為刀尖又往前多遞了一點,不多,卻足以叫鮮血湧流不止。 =iz,S:[  
  「你為什麼要殺我?」 w*LbH]l<-  
  「好叫妳的主人知道,鳴鳳決殺只對自己有興趣的人拔劍。至於他沒興趣的人……」 % +Pl+`? E  
  銀光微微轉動,刀刃隨之轉向,滑到了頸邊。 0A$SYF$O+[  
  「那麼,那故事……最後如何了呢?」顯然她的膽子不是只用來脫衣服。 x/TGp?\g  
  迴雪嗯了一聲,方才微笑著說:「他把人放走了。」 9w ~cvlv[  
  月季花滾出他懷裡的樣子像一隻嚇壞的瘦鼠。拾起衣服之後,她頭也不回地狂奔出去。而那笑看她踉蹌逃竄的男人臉上一閃而逝的神情幾乎像隻淘氣又頑劣的貓。 i s"vekC  
  直到人跑得很遠了,迴雪的手仍舊是敞開的,就像正等待著誰投入自己的懷抱一樣。 v#w_eqg  
  「無生?」 :xeLt;  
  他像卸下面具似的,言笑晏晏依舊溫存如蜜,卻少了一絲作偽。 M=!i>(yG  
  「不會再回來吧?」 GG-[`!>.pw  
  男人嘆口氣,「她不會,但會不會再有別人,就不能確定了。」 [$\>~nj=  
  鳴鳳決殺卻不理會那個不能確定的問題,他伸手,掌心貼向迴雪的下頷,拇指在嘴唇上徘徊。 s"#]L44N  
  「用手碰了一下就要吃醋嗎?我感覺真是榮幸。」 *K!++k!Ixa  
  於是殺無生又將手收回去了。可不能讓他這麼容易就稱心如意。 zhEo(kU!  
  煮好的梨擱在水晶盤裡,旁邊有一小碟蜂蜜。迴雪隨意地用指一蘸,在唇上輕輕點過。 <! x+e E`  
  「……付錢的人不是我嗎?」客人反倒有種被調戲的感覺。 vE\lp8j+  
  「這可是上好的梨花蜜,不是貴客嚐不到的。」 q^Tis>*u6  
  「你一臉比我還要享受的樣子。而且我不喜歡蜂蜜。」 Df=q-iq<{/  
  「喜歡酒是嗎?」 Y(i?M~3\t  
  含進整杯酒之後,玉杯落到了大腿,又在地毯上滾了兩圈方才停下。殺無生甚至還沒等到他放下杯子,就低頭喝起那口酒。 F|eu<^"$ H  
  蜜帶著花香,酒帶著輕微的辛辣。而迴雪的嘴唇比那更甜與醉人。 |HbEk[?^s  
  人治生,譬如蜂作蜜…… c?6d2jH.  
  手腕被握住,酒液沿著下巴滴落,殺無生吻他的方式像蛇緊咬住垂涎已久的獵物,但在牙關間遞過去纏綿的舌頭卻異常柔軟。 T!^Mvat  
  含糊但愉悅的呻吟從互相吸吮的嘴唇間透出,殺無生並未察覺自己已將男人推倒在春凳上,胸膛貼合,身體也緊密地疊在一起。 `F1dyf!p<  
  如今他已可以吻得十分熟練,但雙手的動作仍舊笨拙又粗魯。為了接待學生,迴雪多穿了一件外衣,但即便如此,他摸起來仍舊火熱又誘人,鳴鳳決殺按照著胸腹間燃燒起來的本能去撫摸與磨蹭對方的身體,從不知何處湧出的渴望催促他飢渴地舔起那白皙柔軟的頸子。 S ~|.&0"\  
  這完全不對。 2w1tK  
  應龍脫骨,劍魂為神。師父的言語猶在耳邊。汝本非人。 c~tAvDX  
  這股凡人才有的情慾並不應該在他身上出現,從前從未有過,他不明白。 jXIEp01  
  殺無生無欲探究天命,他早已明白自己的天命。 s44iEh=V(I  
  那麼為何如今他反被屬於凡人的慾火焚燒,不可自拔,搖搖欲墜。 l1-HO  
  忙碌的唇舌傳出破碎的聲音,叫著他的名字,卻因為再度襲來的嘴唇而變成一道綿軟的呻吟。迴雪毫無掙扎地接受他的索求,甚至急於給他更多,而那愛撫著殺手後頸的掌心,感覺起來是如此舒適。 F$Pp]"82'm  
  平常他的身體總是冷的,此刻卻血液滾燙。 (([I]q  
  在殺無生微微退開好讓自己喘口氣時,迴雪咬了咬他的下唇,整個人像貓一樣發出舒適的喘息。 m^tNqJs8  
  「這次可不能……再讓你逃走。」 1L[S*X  
  迴雪分明滴酒未沾,因為剛才那口酒都被貴客纏綿著飲盡了,但看向他的眉眼卻仍是依稀的醉意。 B=zMYi  
  鼻尖相觸時,迴雪笑起來,又蹭了兩下,然後遞上細瑣的吻,殺無生隔衣撫摸他的胸膛與腰肢,沒做任何事情卻氣喘吁吁。而迴雪仍舊著迷於鼻尖的遊戲,當他用自己的鼻尖去摩擦對方的臉頰時,嘴唇便會若有似無地相觸,像蝴蝶輕若無物的起落。 N/{?7sG&  
  他又叫了一次那個看似無情的名字,細微得只有在正好吻著臉頰時才能聽見。而迴雪的臉頰有在微笑時才會浮現的極淺的梨渦,殺無生飢渴地吻著那處,聽著自己的名字後面跟著兩個字:想要…… 'j79GC0  
  殺無生發出唔的一聲,作為回答。他知道。他聞到的氣味都如蜜般甘甜,而迴雪的瞳仁深處,那最純紅且毫無瑕疵的顏色正因迫切的渴望而放大。 N lt4)  
  溫柔多情的手指輕輕拂開鳴鳳決殺垂落的髮絲,男人看著他,微笑又加深了幾分。看來彷彿已是志在必得。殺無生張了張嘴唇,沒說什麼。他還想要。他比迴雪還想要。那不是如證悟劍道時明快清晰的痛快淋漓,銳利而純淨的酣然,不,那是無休無止的焦灼,啜飲海水那樣洶湧飽漲的乾渴,是僅僅凝視一眼就要被拖入的泥沼。 6E+=Xi  
  「再離我近一點……」 9*_uCPR  
  這次殺無生沒有抗拒他。初次生長的愛情天真且茫然,神秘朦朧又清楚明白,毫無疑惑與心機。 7%CIt?Z%  
  嘴唇相觸時,迴雪靈巧地解開了鞣皮劍套。鳴鳳決殺任由雙劍從身上滑落。 :kp0EiJ  
  然後是肩甲。 u%opY<h  
  他的護甲、腰帶,一件一件被扯動鬆開。刺繡精緻的絲綢也在揉弄之間撕裂了些許。 OV|Z=EwJ  
  滾燙的吻沒有停止過。 (!n-Age  
  最終,迴雪捧住他的臉,用唇抹去額上細密的汗珠,手指按在頰邊,無意間滑動了鳴鳳決殺臉側的的半邊面罩。 V\zsDP  
  他的紋絲面罩總是戴得很牢。即便輕巧,但是是師父親自鍛造的,堅固而牢合。顧好你的要害,無生……塵世紛擾,永遠別以真面目示人。 *Q/E~4AW|t  
  鳴鳳決殺猛然坐了起來。 5Rs?CVVb  
  他一手按著左臉,一手扯回雙劍,勾在肩上。 (3fPt;U  
  「無生,」 L?f qcW{  
  「——我得去解決那件事。」急迫之間,他只能想出這個理由。「派人來找你的那個人。」 I7Zq}Pxa  
  再多看一眼就會走不了。殺無生清楚地感受到對方的失落,從未瞭解過的東西無可奈何地勒緊他的胸膛,但是他必須走。 V_]-`?S  
h.b+r~u  
M(S{1|,V  
註:人間無鳳凰,空費穿雲笛。——(生查子)辛棄疾 ^ wQcB  
註:佛言:「人治生,譬如蜂作蜜。採取眾華,勤苦積日已成,人便攻取去。」(佛說佛醫經) -A@U0=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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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9g1d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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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Hh u^}|jQ  
八、雨笛 AzX(~Qc  
*2:Yf7rvI+  
  雨絲如幕。 \[E-:  
  歌舞不歇,飲宴未休,雜亂的絲竹之聲與笑語交織。女人中途離席時已有了些許醉意,腳步虛浮如舞,在侍兒的攙扶下出去更衣。 4H9xO[iM  
  屋外,細雨和月色徜徉在一片潮濕的黑暗之中,雨聲寂靜,遠處似乎有人呼喚一聲:「宮主。」 3mA/Nu_  
  浮玉宮主定睛一看,然後轉頭叫侍兒去取她的傘來。 6cZ  C  
  鳴鳳決殺站在杏樹的陰影下,屋內的燈火不能照到此處,唯有月光隱隱投射出他臉龐的輪廓。 ]Hj`2\KD.d  
  那張臉容色俊美,幾綹極細的深色濕髮散亂地貼在蒼白的頰邊,有種在尋常世人身上難以窺見的鬼魅般的美豔。 +2(Pc JR~  
  就像黑夜濃密,反將花色襯得格外纖白奪目。 QQ|9>QP  
  怎能有殺手長得如此端麗呢,但等候時平靜無波的神情又單純得彷彿少年一般。 F\P!NSFZV  
  隔著庭院,女人賞玩著這奇特的美色。是了,就像梨花一樣,讓人忍不住想沾點顏色上去。 V,'FlU  
  侍兒很快就取來傘,浮玉宮主姿態優美地撐起傘,款款走向專門來尋她的男子。 cFxSDTR  
  庭院的地上都是積雨和泥水,但她毫不吝惜自己藤紫色的上等染裙。彷彿炫耀似的,收傘時輕輕將雨水敲下的姿態正好可讓男人看清楚她的傘是何等精細與華麗。 k7[)g]u  
  那傘上繪製的牡丹即便在月色稀微的黑夜之中依舊光彩奪目。上面提著一首讚嘆傾國名花的詩句,那顏色、字跡與傘的樣式,鳴鳳決殺都熟悉得很。但他臉上並沒有露出什麼足以讓人玩笑的神色。 m-#d8sD2C  
  「宮主。」 | &\^n2`>  
  「等了很久嗎?」那口吻就像是薄情郎對著整夜不睡,等著自己造訪的女子說話。「公子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作客呢?」 WFks|D:sB  
  「宮主用的香很特別。」 ?/L1tX)  
  女人嬌媚地笑著,巴掌大的小臉在男人胸前與肩上輕輕嗅過一遍。 C$0 ITw  
  「你聞起來也挺香的。那麼,來此所為何事?」 y7 <(,uT  
  殺無生告訴他有人仍舊找他辦事的事情,此事雖然與迴雪有關,但他避重就輕地沒怎麼提到那個名字。 "p2u+ 8?  
  「啊,」女人心領神會,裝模作樣地笑笑,「確實很像我兄長會做的事情。不過,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呢?你不像是這麼容易改變心意的人。」 ,|>nF;.Y  
  鳴鳳決殺不該去殺掠風竊塵,她還指望著這點呢。 L/%xbm~  
  「宮主想要破除殿主的執念吧?若是如此,告訴我七寶丹鼎在何處。」 <m9JXO:5  
  明媚而靈巧的眼睛轉了轉,額心的紅玉墜飾輕輕一晃。「真有趣。你竟然要先偷走掠風竊塵要偷的東西啊……」 l>33z_H^  
  奇特的是,殺無生忽然能從這個小巧玲瓏的女人身上看見一點迴雪的影子。或許那便是為什麼他曾經那麼喜歡她。 oPE.gn_$  
  「兄長倒也不一定需要你了,那個人,恐怕是先前就派出去的。」 c'[( d5^|  
  鳴鳳決殺不為所動。 -hm 9sNox  
  「你知不知道在尋上七寶丹鼎之前,掠風竊塵上一個偷走的東西是什麼?」 _4A&%>  
  他簡短地搖頭。 fjG/dhr  
  「你知道當世國師權傾天下之時,一病不起,憂憤而亡,究竟拜誰所賜?傳聞掠風竊塵偷走了他印著天命所繫四字的寶璽。那是十五年前的事。」 J]_)gb'1BR  
  他確實知道掠風竊塵成名很早。 0honHP  
  「六年前,他又偷走了英水郡主愛逾性命的放翼劍。謀國者執迷虛名,求劍者盡失鋒芒,難道他們沒有將寶璽寶劍仔細守護、藏於人煙不及之處?掠風竊塵要偷的東西,他總會偷到。」 Xek E#?.  
  「我恐怕等不了這麼久。若無他法,我便將鼎毀去。」 |Yg}WHm  
  「我還以為你只是殺手呢,難道你也會護印師那種對付妖魔的辟邪術法?」女人的纖細手指欲往他臉上調情一點,殺無生往後避開了。「既然如此,鳴鳳決殺又不知索價幾何?」 @V*au:  
  「如今七寶丹鼎肯定已經嚴加看守,殺死那些守衛的價碼,宮主肯定出得起。」 ug>]U ~0  
  這回她思索了一會才笑出來,豔紅色的嘴唇含著那種玩弄著什麼新奇事物般的笑意。 \>_eEZ5  
  「傳聞在當年,掠風竊塵詭計百出,竟然親自從國師口中騙問出了玉璽所在。兄長恐怕重蹈覆轍,便將那鼎親自交給我處置,他自己絲毫不知。」 Oym]&SrbS  
  「……那麼事情便簡單多了。」 eq7C]i rH  
  「那可不成。我在兄長面前發下毒誓,絕不將寶鼎機密訴之於口,誰也不能從我口中套出話來。」浮玉宮主挺了挺嬌小雪白的胸脯,夏夜裡穿的薄紗抹胸很低,但殺無生不為所動。從這種狡詐的女人口中騙出機密應該十分困難。 I\)N\mov e  
  「既然宮主欲與那等宵小鬥智,便無用我之處了。告辭。」 .jy)>"h0  
  他正要走,那帶著香氣的手指便襲上他的下巴。這次他竟然沒來得及避開。 FxMMxY,*%  
  「閣下與公孫氏的約戰已經定下時候了吧?那麼,離開京城也是指日可待了?」 ` C/fF_YA  
  「宮主若是往後有劍客要殺,鳴鳳決殺隨時效勞。」 -U&098}<K  
  「哦……」她無趣地翻了翻眼睛。「我對這種打打殺殺的事情毫無興趣。」 uV#-8a5!  
  他轉身走開。 8VKb*  
  「鳳雛尋香而來,卻不知道自己身上也帶異香。」 vsxvHot=  
  這次他不得不回頭。 9,}fx+^  
  「迴雪可是製香高手,說來他肯定出身富貴,調香的手藝連我都要自嘆弗如。他最得意的作品取名憐煙伴月,香味冷而深長,沾衣不去……」她搖頭晃腦地說著,又像調笑又像炫耀,「公子方才從他榻上起身,便來與我夤夜私會,可真是位風流又無情的郎君啊。」 oTZo[T@zRx  
  那香味不知是否也曾在她的紫裙上沾染過久久不散,這點令殺無生感到異常惱怒。 6i55Ja  
  「宮主若有僱用我的時候,自然知道要去誰的榻上尋我。」 H d96[Uo  
1 / F<T  
  夜雨淋漓。 75' Ua$  
  客棧前的人影立於雨中,身形看起來蒼白、單薄又可憐。 Ul7,k\q@  
  他明明可以去避雨的,卻站在遮不住多少風雨的簷下,一見到殺無生回來,便更急切地往前站了一步。 P DNt4=C  
  鳴鳳決殺管不住自己的腳步。他十二歲時就精通了流星步,行如水,靜如松,不動如山。但此刻他卻管不住自己急促的雙足,就像個不知忍耐的孩童。 }C9VTJs|  
  迴雪濕透了的白髮看起來比什麼都冷,明知道自己並沒有比他溫暖多少,殺無生仍舊將他擁進雙臂間毫無防備的懷抱裡。 1KNkl,E  
  雨絲太細,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Ix .!p  
  「為什麼沒帶傘?」 OsDp88Bc  
  「心裡只想著一件事,其他的事情怎麼顧得上呢?」雨聲裡,迴雪的聲音依舊醇厚如酒,卻帶著一股毫不在乎與賭氣的意味。 j TGS6{E  
  騙子。肯定是存心淋雨的。若是在下雨的時候,不論有什麼事情等在前面,迴雪都會隨便在路上尋一棵樹聊勝於無的避雨,殺無生很瞭解他那種不為自己多找麻煩的慵懶性格。 XL%vO#YT  
  肯定是故意的。為了使自己感到愧疚吧。 + ;{rU&  
  但即便如此,即便瞭解那是怎樣的刻意與偽裝,殺無生都覺得無所謂。 3g4vpKg6c  
  即便被欺騙,那也無所謂。謊言也無所謂。鳴鳳決殺當然早就意識到了這種心情的危險之處,但不論抵抗與否,結局似乎都不會改變。 ~`a#h#  
~{kA) :  
  他住的廂房潮濕而漆黑,為了晾乾衣服與擦拭的布巾,殺無生叫了一盆火來。 W` 6"!V  
  不知為何,明明自己也是冒雨而行,身上也是濕的,但殺無生卻站著為迴雪擦拭頭髮。在那之前,他的客人已經換上了多餘的睡衣。他的睡衣。 Y,p2eAss  
  睡衣是普通的白棉,替換著用的,他很少穿。但畢竟是穿過。 {3_Ffsg`  
  「無生真是奇妙的人。」 C{U[w^X  
  「怎麼說?」 Zi15wE  
  「對我的頭髮這麼溫柔,對我卻很無情。」 Rq~ >h99M  
  那使人溫柔的頭髮還有一束留在殺手滿是厚繭的掌心裡。他一邊梳一邊擦拭,這雙手從來沒有捧過比這更柔軟的東西,往後恐怕也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吧。 loAfFK>g  
  「生氣了嗎?」他也從未對誰問過這樣的問題。從今以後,大概也不會再有這樣的對象能說這種話了。 A@fshWrl%  
  「無生才是,生氣了嗎?我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了嗎?」 8tG/VE[  
  坐著背對他的男人微微側過臉,眼神試探。 E#WjoIk  
  他的額頭和眼睛很好看。 F5om-tzy  
  直到頭髮梳完,殺無生才坐下。他們兩人分坐長凳兩邊,各自側過身對彼此說話。 ^$T!@ +:  
  「無生,喜歡我嗎?」 &eLQ;<qO*|  
  「……喜歡。」 k1@  A'n  
  殺手粗糙的掌心撫摸起那張好看的臉,柔軟的臉頰,他從未摸過比這更精緻而華美的東西。手指滑過濡濕的眼睛,被這樣的眼睛凝視時,誰都無法不說實話。 !rN#PF>  
  「但這不是我的天命。」 Xv<;[vq}F  
  他從未像這樣喜歡過任何東西、任何人。 j.G.Mx"  
  「除劍以外,我不應該有其餘的執著。」 >"m@qkh  
  除劍以外,因為那本是此身化存的根源。 Dg];(c+/  
  迴雪發出懊惱與落寞的嘆息,緩慢而輕柔地低頭將臉靠在他的肩上。 +A.a~Stt  
  「真是嫉妒你的劍啊……它們可以永遠陪在你身邊。」 D{3 x}5  
  「……當初約的時間還有半個月。」真想將他擁入懷中。「如果你不想再見到我的話。」 )SlUQ7f>  
  「不,請來見我。就算只有一天、一個時辰,再見上一面也好,」他沒有將臉抬起,手像是挽留著什麼似的,握緊他的袖口。「想見你。」 t8a@L(J$  
  這似乎是第一次,迴雪說話時沒有那種顯而易見的笑意。他聽起來充滿倦意與寂寞。 6>P  
  真想將他擁入懷中。 EzeDShN=J  
  剎那之間,鳴鳳決殺有了一個荒謬絕倫的假想。如果當初魂魄依附而生的並非神劍,只是一架古琴——但他畢竟不是一架可長伴人身的四柊琴,而這一切,在窮暮之戰結束時就注定好了。遺留塵世的鳴鳳劍,天命如斯,吾其無奈彼何。 ~L Bq5a  
  「……好吧,那我也該走了。」 !Sr0Im0  
  抬起頭時,望向他的笑容勉強得如此明顯,但仍舊是笑。 LgD{!  
  「明天會來見我嗎?」 !EyGJa[ i  
  「留下吧。」他偏頭看向他們在火盆旁晾著的衣服,屋裡其實熱得很。「太晚了,你可以睡我的床。」 bl+@}+A  
  鳴鳳決殺的決定不容拒絕,於是迴雪躺了床,在枕頭上微笑。「好吧,總算也是睡了你的床,不枉我來夤夜私會。」 0wa!pE"  
  殺無生不理會他,逕自熄了火,又去熄燈,然後躺上長凳。 6vp8LNSW  
  床上很快傳來規律的呼吸聲,不用多久,男人便陷入了熟睡。 CzDR%vx  
  但那晚殺無生沒有睡著。 Wvzzjcr(j  
o )}<   
  京城夏末的雨愈發頻繁起來。 Z ^9{Qq  
  每到暮雨時分,殺無生便為迴雪吹笛。穿雲是他做過最好的笛子,因為他從前的笛子只為了打發時間而做。 `!>dbR&1  
  或許是因為迴雪說的那句話:美麗的人要用美麗的東西。鳴鳳決殺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這種念頭。 "gl:4|i '  
  即便迴雪不會吹奏,但穿雲依舊是殺無生做給他的禮物。 y:|Xg0Kp  
  鳴鳳決殺從未送過禮物給人。 qyG636i  
  清晨到午前時分,他會去城外練劍。前陣子耽於酒色,他竟然有些疏於功課了,但每日練完劍後,他又復耽於酒色之中。 Gh>fp  
  迴雪不再為他備冷酒,而是清淺如水的淡酒。 s poWdRM2  
  除了彈琴以外,迴雪開始說起故事。他的故事一半是聽人說的,一半是從書上看來的,有些故事舊得很了,書上記載不清,殺無生本想告訴他真正發生過的情節是什麼,又覺得不妥於是忍耐下來。 U!-+v:SF  
  除此以外,他們花許多時間下棋。 :\w[xqH  
  因為下棋時,時間過得特別慢。 lXL7q?,9  
  每天殺無生都在雨時吹笛。 H2pXJ/XF  
  有時是黃昏,有時是月夜。 >cr_^(UW&  
  最後一夜是滿月,他吹了很久的笛子,是他自己最喜歡的曲子。在那之前,他們一整天都在下棋,幾乎沒有說話。 Vlxb<$5Nh  
  一開始約下的時間,便到今天為止。夏末的滿月之夜。 GVHfN5bTqn  
  今天他們沒有喝酒。迴雪備的熱茶氣息甘醇,味道卻有些苦澀。 ,B/p1^;.  
  雨停時,笛聲在月光中消散而去。 {J6sM$aj  
  樂樓中一片寂靜,夜很深了,是平常告辭的時刻。 d ;7pri)B  
  「我有個東西想送給你。」迴雪忽然說道:「就當作是臨別的禮物。」 ek.WuOs  
  放在桌上的是一個小小的布包,殺無生沒有接過來,他有種不太舒服的直覺。 Z!=Pc$?  
  迴雪只好自己解開布結,那是一本很舊的書。 ]OCJ~Zw  
  書題上用的字體也古樸而老舊。 j7HlvoZV  
  「收起來吧。」 6+f>XL#w  
  鳴鳳決殺對這禮物投向冰冷的目光。迴雪停下將書推向他的手指。 EwBN+v;)  
  「不要如此輕賤我所追求的劍道。若你是個劍客的話,我現在早就殺了你了。」 _2Xu1q.6~5  
  迴雪用掌心按了按眼睛。他低下頭,將神色隱藏在掌間,但聲音卻無法掩飾。 gBiQIhz  
  「……是啊。這樣確實是污辱了劍道。但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忍受你死去。如果這樣的心情是如此罪不可赦的話,那就讓我成為最不知悔改的罪人好了。」 22|M{  
  但即便他的聲音裡充滿顫抖與痛苦,殺無生仍舊無法安慰他。但即便無法安慰,他也能感覺到自己因此而起的莫名心痛。 pN f9  
  「……這是哪來的?」 vaCdfO&  
  「偷來的。」 a]=vq(N'r  
  「啊。」 u$@I/q,ou  
  迴雪確實說過,只要出得起錢,在京城不管什麼工作都能找到人來做。對於公孫氏而言,大概是家賊難防吧。 w5/  X {  
  「我平常……不做這種事情。」仍舊迴避著他的視線,迴雪看起來意外的窘迫。 n#L2cv~Aj"  
  「把它還回去,或者撕碎燒了,怎樣都行。」 ~m09yc d<  
  「你無論如何都不接受?」 j6 d"8oH _  
  「無論如何。」 FC- *?  
  公孫氏的劍譜或許記載著他們劍陣的破陣關鍵,但他必須用自己的劍尋找答案。 ?m r@B  
  男人意興闌珊地收拾著劍譜。 ?OYwM?Uf  
  「我不一定會輸。」 [W|7r n,q  
  「但你肯定不會來見我了。」 ci NTYow  
  迴雪毫不猶豫地回答,這讓殺無生無言以對。 xS-nO_t 'E  
  「為我倒杯酒。」在離開之前,他不想讓迴雪更不愉快。 ^?.:}  
  酒是他在初次這裡飲酒時喝的口味,杯子則一直都是他用的那個琉璃盞。斟好了酒,迴雪重新坐下,看著殺無生喝完,又馬上再斟一杯。 8\V>6^3CD$  
  就這樣連喝了六杯。到第七杯的時候,他終於停住。殺無生知道這樣下去沒完沒了。早已下定決心卻沒有執行的意志。  Dmv  
  「……留下來吧。」 "91At b;hJ  
  「你不應該強人所難的。」 DW%K'+@M  
  「嗯,我是自私鬼。」如此坦然地承認著。「留下來吧。」 A_*Lo6uII  
  「我從前都沒有答應了,這次更不能答應。」他摸著那個琉璃酒盞,捨不得喝它,卻又不得不喝。 #LyjJmQ  
  「正是因為從前都沒有答應,所以這次必須要答應。從前我的心情尚且可以壓抑,可以接受拒絕,」迴雪摸著自己的酒杯,他一直都用普通的瓷杯,與客人相異。「但這次除了我的心情以外,還因為過了今晚之後,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即使只有幾個時辰也好,留在我身邊。」 :a!a  
  「這樣到了明天早上又有何差別?」 e4H0<h }{  
  「……至少以後我想起最後一次見到你的夜晚,這一晚尚且沒有悲傷。」 >W]"a3E  
  他們面前有兩杯酒。兩杯寂寞的酒。 vc{]c }  
  沉吟許久之後,殺無生舉起那盞琉璃杯。 AdS_-Cm  
  「我師父說過,人心中的愛欲,還有肉身的渴愛,在得到的瞬間,便開始失去。」 U)=Z&($T  
  他喝下最後一杯酒。這杯子不屬於他,以後還會有別的客人來用。他只是短暫的擁有過這杯酒。於是殺無生放下了酒杯。 ]B'  
  「這樣,你就不會失去什麼了。」因為從來未曾得到。 :yFCp@&  
  「啊……不是的。」迴雪閉上眼睛,「在見到無生你的第一眼開始,失去與剝奪就開始了。真奇怪,向來都是我去取走別人身上的東西,但這一次卻……只有這一次,我竟不能自主。」 N$a-i  
  殺無生站起來,環顧一遍廂房。這裡的一切他都很熟悉了。但將來還會有別人進來這裡,坐在這個位置上喝酒,聽著琴聲。雖然明知此事無可避免,但光是想像就令人難以忍受。 @`*YZq>p  
  「你不是跟我說過那個交一臂而失之的故事嗎?」 @' :um  
  雖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雖然忘了我的一切,但我仍有無法遺忘的東西存在。 3rdxXmx  
  迴雪竟然笑起來,只是殺無生再也沒見過比這看起來更苦澀的東西了。 \R6T" U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Ywk[VD+.  
  事到如今,再佯裝冷漠也太遲了。 %=O!K>^vt<  
  「請保重身體。」 0bL=l0N$W  
  「無生,千萬不要輸。」 !4cdP2^P  
  「就算這次贏了,我也不會活得很久。請保重身體。」 Z5a@fWU  
  「好的,一定。」 ZUI9[A?  
  得到他的承諾之後,殺無生不發一語的走了。 fTtSx_}3H  
  夜已很深了,即便是樂樓裡也悄無人聲。殺無生獨自走下小樓,穿越庭園。 moI<b\G@  
  真奇怪。才離開那個人不過幾步而已,強烈的思念就像滾落的卷軸那樣自顧自的展開了。 WY~[tBi\  
  夏末的夜晚,空氣潮濕而帶著芬芳的花香。 <l/Qf[V  
  忽然間,就在殺無生的眼前,一朵雪白的梨花直直落地。 \~j(ui|  
  原來他已走到了梨樹下。真奇怪,既沒有風,也不是鳥羽拍落的。開到極盛的花就這樣毫無理由的墜落了嗎……但夜明明這樣深了,就連花都應該已經入睡才對。 (lsod#wEMg  
  殺無生拾起那朵完好無缺的花盞。 Guc^gq}  
  他出生在一棵參天古木之下。離開塵世的諸神在百年之前種下,鳴鳳劍的埋藏之處。 v") W@haU  
  在天地之間初次睜眼時,他已明白此生宿命。 _\[JMhd}  
  因劍而生,為劍而亡。 !)3Su=*R  
  夜的聲音,山林間潮濕冰冷的嵐霧…… Z'm%3  
  不知為何,他將那朵花置於鼻間,試探著嗅聞起來。 TBfl9Q  
  花的顏色忽然間無比清晰而又朦朧,夜晚的聲音,鳥羽的震動,一切都失去了顏色卻又金彩斑斕,那只有一瞬間而已,就像他從天空墜落至地的那一瞬間。 k6XmBBIj-  
  花香如此濃郁,幾乎使人感到微微暈眩。 (\Zo"x;(  
  師父曾對年幼的他這樣說過。 CPM6T$_qE  
  『我不能預言你的結局,無生。除了劍以外,不要對任何事物有所執取,或者執著。』 b>._ r&.  
  『那會怎麼樣呢?』 ZP/=R<<  
  『結緣太深,就意味著虛妄。屆時你將失去自己的命運。』 RA67w&  
  『那會怎麼樣呢?』 %b4(wn?n:B  
  『你將成為自己的負擔,也將承擔他人的負擔。你的命運會脫離正軌,就像將樹剝離樹葉那樣。』 6x8|v7cMH  
  『那會怎麼樣呢?』 T )]|o+G  
  『然後你就會忘了自己是誰,還有自己的天命。』 wf$ JuHPt  
  『那會怎麼樣呢?』 y~1php>2f1  
  『等到發生時,你就知道了。』 Fa^]\:  
  『師父不是說不能讓它發生嗎?』 ZWEzL$VWi  
  『世上有太多事情不能憑藉自己的力量決定。該發生的事情必然發生……那就意味著命運。任何人都不能推卸必然的命運。』 ub&29Qte  
  任何人都不能逃避命運。鳴鳳決殺比誰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但不可抗拒的、嶄新的命運在他面前鋪展開來,而自己就像個茫然的孩子一樣不知該如何伸手觸碰。 ?+L6o C.;  
  深沉的夜裡,有什麼未曾現身過的東西正波濤洶湧著。不可抗拒的命運。 HjR<4;2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又有一朵盛開的花,毫無原因地落下。 tJ=zk3BN~  
  開到盛極的花,碰到泥土時,在寂靜的夜裡發出輕輕的一聲。 >9|+F [Fc  
  他跑了起來。 9DKB+K.1  
  奔跑的時候,身體莫名其妙的變得輕盈。他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足不點地,輕而易舉地擺脫了一切桎梏。 8}@a?QS(&  
  推開門的時候,迴雪正在喝酒。那枚透明的琉璃盞正貼在他的嘴唇上,但比起飲酒,那更像一個深長而纏綿的吻。 G<1mj!{Vp  
  迴雪看見了他,輕聲叫他的名字。將那兩個字脫口而出的模樣,就像他從未瞭解那是什麼意思似的。 e 3oIoj4o  
  忽然之間,殺無生對那個酒杯感到難以忍受。他竟然無法忍耐那正觸碰著那對嘴唇的酒杯。於是他走過去,走得如此之快,如此急促,捧著那張俊美的臉拉向自己,將吻又急又快地貼上那因自己而微微張開的雙唇。 XL9lB#v^  
  他們的吻深長而纏綿,就像彼此撕咬和掠奪的野獸。殺無生將他推擠得太過用力,兩個人都跌到了地毯上,但即便如此,緊貼的身體卻更加急切,四肢糾纏著,長髮散亂,但無人能夠理會。 {u3u%^E;R  
  在嘴唇勉強分開的一瞬間,迴雪雙手扶住他的臉,稍微挪開一些距離,才能讓迷離的雙目看清楚對方的眼睛。 +=$G6uR$  
  「這次不是騙我了吧?」聽起來是那麼委屈又小心翼翼。 AOUO',v  
  「不是。」 }1 ^.A84a  
  他只能說出這兩個字。 mn` Ae=  
  然後嘴唇再度密合起來,再也無法分開。 .p_$]  
8G<.5!f7`N  
d<e.`dhc  
註:時邪命邪,吾其無奈彼何。——(無可奈何歌)白居易 9Ua@-  
註:吾終身與汝交一臂而失之,可不哀與!……雖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莊子‧外篇‧田子方》
做人失敗沒關係,做魚成功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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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08.20  【東離/凜殺】暗火

對不起!您沒有登錄,請先登錄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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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08.20  【東離/凜殺】暗火

十、衣雪 }[$C=|>  
kR9G;IZ8s  
  那天是京城初雪的日子。鳴鳳絕殺在城外野寺借宿練劍,一早醒來時積雪已深,天光大亮。他今日不再練劍,花了許多時間仔細打理鳳啼雙聲,然後獨自默坐許久,午後方才提劍往城池走去。 %TvunV7NQS  
  月東寺與宮林相鄰,四周並無人煙,遠遠望去,只見一間三重院寺孤立於小丘之上,飛雪漫天。 !uy?]l  
  坡野上盡是早開的紅梅,寒香撲鼻,枝上積滿白雪,將梅色襯得更加鮮明奪目,似假還真。 8&f}GdZh  
  殺無生沿著梅林小徑行到寺前,站在石階下靜候。 ,r+=>vre  
  其時已是黃昏。決鬥的時辰在日落後兩刻。 DTsc&.29^  
  迴雪來得及時。 XBdC/DM[  
  他撐著素傘而來,一身朱紅鑲羽大氅,就像在雪地裡生長的一團火焰。  \^w=T*  
  而光是這樣看著他朝自己緩緩走來,總是平靜得近乎冰冷的胸口便感覺到了炙熱。彷彿業火隨心而生。 {HlUV33O  
  殺無生沒有帶傘,於是當迴雪終於走到他身邊時,便將他收進自己的傘下。 L*Xn!d%  
  僅僅數日不曾相見的臉看起來竟有些微陌生。但總歸還是熟悉的,因為不練劍的時候他未曾片刻或忘。 e*:[#LJ]C  
  「冷嗎?」這麼詢問的人,反而被對方伸手輕撫嘴唇。 :$j!e#?=  
  「你看起來更冷。為什麼無生看起來總像生著病的樣子。」 0q>f x  
  「天生的。」他回答,彷彿那無關緊要,然後將那隻手納進自己的的手掌裡,留在頰邊。 "-90:"W  
  「我好想你。你想我嗎?」 v5RS<?o  
  殺無生這次沒有回答。這是個明白到不需要回答的問題。「太陽下山之後就開始決鬥。按照我的估算,總不會超過兩刻。等結束之後,你要告訴我你的真名。」 7f~DD8R  
  「……唉呀?」迴雪玩味地笑起來。這種笑容卻是第一次。 ;M>0,  
  「他們肯定會從你身上找尋我的下落尋仇。雖然我不知道你是為了什麼緣故、躲避什麼人而隱姓埋名,但兩相比較之下,和我在一起更安全。」 l3)(aay!  
  殺無生自然早就有所察覺。琴師能彈那些尋常人彈不出的絕響,除了技法精湛以外,還因嫻熟於內勁與吐納,如果不是鳴鳳決殺這等慣於賞樂之人恐怕也難以察覺。而那曾與自己日夜纏綿的身體,整身肌理勻稱有力,左臂與左腕比右臂右腕更結實,筋骨強壯,必是擅使左手兵器。 lKxv SyD  
  而那也就意味著,那天在桃花別院裡,迴雪是故意受傷的。為了試探他。但無論如何,即便是謊言也已經無所謂了。 yI h>j.P  
  「我的仇家都有些什麼人,說出來只怕連鳴鳳決殺都會訝異呢。」 JIjqGxR  
  「哦。這樣啊。比我弱的你不用擔心,比我強的話,我倒是很想見見他們。」 `3*>tq  
  迴雪放肆地笑起來。他從來不會這樣笑的,因為從前面對的是自己的貴客。但如今他們已經沒有那層偽飾,所以殺無生覺得這樣的姿態很是有趣。 x.<^L] "  
  「這是要為我贖身的意思嗎?」 8pg?g'A~}  
  「如果非得這麼說的話。我又不是傻瓜,你也不是那麼單純的人。」 t> -cTQm  
  「儘管如此,你還是要我和你一起走?」微微搖動著靈巧的腦袋,迴雪歪著頭看他,那眼神美麗得近乎嫵媚,卻又有些忍俊不禁、想要發笑的樣子。「你連我的真名都不知道。」 6WzE'0Nyr  
  「反正你總會告訴我。」不,他可沒有這層把握。殺無生早已察覺到這個男人強烈的自我意識,他不想說的話,或者不想做的事,即便是鳳啼雙聲也不可能強迫得來。「就算不能說,從今以後,只叫你『雪』就行了。」 rX{QgyY&  
  「……好啊。等今晚的事情結束,就讓你知道。」說得好像這是一種恩賜似的。但殺無生對這種語氣倒不反感,因為這聽起來毫無掩飾,就像是屬於這聲音原本的性格。 =3^YKI  
  那微微彎起的眉眼,帶著七分笑意與三分醉意。 !c\s)&U7B  
  或許沒有沾酒卻感到微醺的人是自己吧。 x{&0:|bCs6  
  紅色的斗篷上落了許多新雪,殺無生想為他撥去,但不知道什麼時候手卻緊緊抓住了帽緣,嘴唇像是受到吸引似的自然而然地找到了渴求的東西。 GL.& g{$#+  
  落雪靜謐的聲音,在溫暖的氅帽內,他們安靜地吻著彼此。 ~BaU2S@y  
  「可不能說你在我這裡什麼也沒學到。」 ak;fCx&  
  結束後迴雪帶著微笑這麼說。 4qrPAt  
  「……以後要學更多。」 AuX&  
  「真會說大話。」迴雪按住他微冷的臉頰。「無生,千萬別輸啊。」 U3&*,xeU@H  
  「原本有千分之一輸的可能。現在沒有了。」 s[SzE6eQ`l  
  在暮靄與白雪之中,月東寺敲響暮鐘。鐘聲沉重卻帶著奇特的音律感,在曠野中緩緩逸散而去,夜色將至的時刻,孤寂的飄雪與無人回應的鐘聲交織成無可抗拒的哀愁之情。 pIqPIuy  
  時間要到了。殺無生說了一聲來,扶著迴雪走向寺門。 axxd W)+K  
  石階上都是雪,儘管殺無生非常耐心,但迴雪仍舊走得太慢了。 V89!C?.[]1  
  「……進去也不會怎麼樣的。公孫氏向來自恃身分。」 d&n0:xOc  
  「啊……是的。我想也是。」 );@@>~  
  往下站低一階的迴雪忽然抬頭。若有所思的眼睛似乎遠比平常更加明亮,那雙眼睛出神地凝視著他,彷彿藏盡了月光,彷彿還有未曾說盡的千言萬語。 pz:$n_XC}  
  在殺無生將要說些什麼之前,迴雪鎮定地解釋:「我不會阻止你。」但那拉住他肩膀的手卻快而急促。迴雪貼著殺無生的頸側一吻,那吻輕快而帶著類似於決絕的感受。彷彿溫柔卻無情的一劍。 Z=L' [6  
  「好了。」 ;_F iiBk7(  
  柔軟的嘴唇正好落在血脈鼓動之處,麻癢的感覺幾乎鑽入心口。鳴鳳決殺再度察覺到某種從未體會過的渴望——他並不想死。雖然活著,但對於生的執著,卻是此身從未有過的強烈欲望。 .1t$(]CyC  
  他寧願活著,不、他不願意死,他更想活著。 GQ$0`?lp  
  活著和這個人在一起。 ? Ls]k  
  不論還要經歷什麼事,都和他在一起。 _( 0!bUs>  
  渴生的同時,懼死的痴迷之心亦隨之而生。 \V7Hi\)  
  劍者本為誅戮而生,不畏生死。此身的終途早在初生之前便已命定,但如今他卻遺棄了自己的本心。 tV[?WA[xt  
  鳴鳳決殺感到了難以忍受的苦澀。這在未來的許多年裡都將使他炙骨焚心,在當下已有了這樣清楚的預感。 IhJ _Yed  
  不,不是他遺棄自己的本心。而是他的本心背離了自己,愛欲與痴迷,他身不由己的被迫選擇這命運。 aL-V9y  
  「……無生?」 SrN0f0  
  殺無生竭力收回自己惘然的神情。迴雪不會瞭解他究竟捨棄了什麼吧。 i6h:%n]Io  
  他捨棄了自己生存的資格。 W7O%.xP  
  不,或許總有一天能夠讓他瞭解。即使不用言語解釋,或許總有一天可以。 Fu^^Jex  
  「我好像喜歡上這種雪天了。」他言不由衷地這麼說。  i/y+kL  
  「那麼無生喜歡我嗎?」這麼問的人忽然握住他的手,明明就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了,明明就是問答過的事情了,卻像是從來就不了解似的,彷彿答案比什麼都重要似的。 C.C\(2- Rr  
  而殺無生還來不及回答,高處的寺門緩緩開了。 _U.8\J2  
  他們沉默地走進八尺高、十寸厚的古樸山門,穿越首座樓門,迎面而來數十座略比人高的小五重塔,又走過一座四腳平唐門,最終在鐘樓前停下。 RIC'JLWQ  
  鐘樓前左右兩座足有三人高的力士像,力士積滿白雪的腳底有比丘托缽而立。 ^r(2 r  
  「長老久候。」 jSaEwN  
  「居士。」比丘接過來客遞的名帖。「這位是?」 tJ&S&[}  
  「我的侍劍。」 `Rm2G  
  老僧對迴雪連一眼也不曾多看,垂著白而稀疏的長眉略一點頭,遞出黑色缽盂。殺無生順著從缽裡抓了一把東西,迴雪亦然,然後輕輕灑在腳上。 IgLP=mqcWK  
  那把東西是銀白色的清沙,比丘唸了段音調陌生的經文,掌中一把細沙落地時已成金黃。 L_<&oq  
  祓術已成,殺無生回頭看了迴雪一眼,拉著他走出鐘樓,巨鐘紋絲不動。鳴鳳決殺對月東寺的禁術亦略有耳聞,唯有多修慧業、離垢已成的高僧才能施法使人通過禁地。若是沒有那把清沙為媒、經文作祓,頭頂的千斤巨鐘究竟會震若雷鳴,還是直接掉到他們的頭上呢? ]Q6,,/nn  
  走了十餘尺方才通過黑而沉鬱的鐘樓,清涼的雪意迎面而來,雪光將夜色照亮。 +4G uA0N6  
  比丘繼續引路,整間寺內毫無半點人聲,亦無燈火,他們走過翼廊、金堂、講堂,殺無生途中望見一座此生從未見過的巨大寶塔,迴雪也不禁多看了一眼。最終,他們再次停於一處迴廊下。越過無門的廊底,迴雪可以看見外面是片廣闊林野。 TAi |]U!  
  「在這裡等我。」 qdAz3iye  
  迴雪一語不發,面色沉靜,目送他去了。 SdnqM`uFo  
deda=%w0  
  鳴鳳決殺走進夜色中。月夜,有雪,九名沉默的劍客等待他。每人手上各有雙劍,佈陣而立。 ''?.6r  
  無數長劍插在積雪地上。劍立得筆直,高度齊一,有三兩成聚,亦有單枝孤立,看似雜亂,卻隱有規律。 IE|x+RBD  
  凡人看不出這陣法的出身,但他可以。鳴鳳決殺自然看得出這劍陣最初由誰所佈。 pn{.oXomf  
  鳴鳳劍原本該是這劍陣中的陣眼。但最終,鳴鳳劍未曾踐履劍道,方才有此後身。而神界仙者棄世時遺留在凡間的劍陣,也唯有其手足方能破解。 6:330"9  
  奇妙難解的緣分,卻是早已注定好的事情。 8ftLYMX@  
  鳳啼雙聲出鞘時,清越之聲幾乎撕開了這片對陣前的死寂。 HqcXP2  
  或許不用一刻就能回去見迴雪了。 gG*O&gQY  
  然後他再無雜念。 :1hp_XfJb  
  九日龍翔陣的佈陣並非常世所用的四象八卦,九名公孫氏劍客一動起來他就明白了。那是那名仙人獨特的禹步,鳴鳳決殺劍法的根基,在這肉身還未比一柄長劍更高時,他已在結冰的湖面上練過這踏罡之法千萬遍,在那之後再練流星步便易如反掌。 Mf%/t HK  
  身體深處的劍魂騷動著,但他不曾感到一絲慌亂。鳳啼雙聲猶如白蛇飛游,銀光濺閃,彈指之間,十八柄長劍已被攔腰斷成兩截。只是第十八柄劍剛斷,第一柄劍的主人又飛劍朝他而來,勢頭既快而急,身法靈動矯捷,不住挑起雪中長劍往殺無生身上擊去。 F2z^7n.S  
  七支長劍朝他飛來,寒光閃爍,殺無生眨了一次眼,然後七支長劍竟更加迅疾凌厲地彈出,將三名未及閃避的劍客飛釘在遠處。 4AZlr*U  
  血濺如梅。 R+]Fh4t  
  他破陣太快,於是不到三招之間便見殺手。第四招上就殺了三人,然而,劍陣應有一百零八長劍,而殺到最後,公孫氏每人能用的劍就更多。 JBeC\ \QX  
  即便折損三人,餘下六人也未失鎮定,反倒挪動方位,又將陣法補緊。殺無生可以守多攻少之勢將他們慢慢消耗殆盡,這陣法隱蘊的除妖咒術能夠誘困凡人、斬殺妖魔,於他卻偏偏無礙。 ~ W52Mbf  
  一枚溫熱的血珠在殺手俊美的臉上乾涸。 \X Nb9-  
  殺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 l1gAm#  
  輕挽劍花,殺無生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挑起離足邊最近的一柄長劍。 d,8V-Dk+p  
  頃刻之間,精心佈就的劍陣或折或拔,漫天雪花中亂劍飛舞,其中自有完好長劍,亦有被鳳啼雙聲刺斷的殘刃,快若星馳閃電,卻毫無章法。 '+f!(teLz  
  劍越舞越快。雪越飛越細。梅花越開越盛。 PcM:0(,G  
  最後一人死在腳下時,殺無生竟覺胸中氣喘難止。口中吐出的熱氣氤氳迷離。劍魂殺意未盡,氣血翻湧,眼前飛舞的細雪彷彿仍是劍影不休。 No =f&GVg  
  一百零八長劍與斷肢殘骸碎散滿地。殺無生舉袖抹了抹臉。髮上、臉上俱是鮮血,雖然沒有一滴是自己的。 7M3q|7 ?  
  黑夜中,遠處似有影子提劍而起。他已破劍陣,對公孫氏餘下的後人倒沒有什麼殺卻的意思。 qAivsYN*  
  這樣就算完了,很好。 m-, '  
  可以去見迴雪了。他會很高興的。 gS4K](KH |  
  心下一鬆,殺無生幾乎嘆了口氣。酣戰固使人心魂俱醉,奈何此時卻又渴飲他物。 UF D_  
  忽然之間,足下震動,爆破震天之聲自遠處傳來。殺無生猛然回頭,提劍往內寺飛奔而去。迴雪仍在寺內,他心中著急之極,卻忘了用流星步。 $daI++v`  
  方才所經之處全無迴雪身影,只有驚慌之下提燭亂照的僧人。講堂內亮起燈火,金堂四周圍著一圈舉棍武僧,殺無生心中一動:金堂內必定供奉舍利子等物。 *>$'aQ  
  但樓閣俱在,爆破之聲究竟從何而來?腳下不停,直到望見那巨大寶塔已坍成一片殘瓦碎礫。 " &p\pR~  
  圓木樑柱或斷或斜,其中一支在最顯眼之處盯著一枚白色飛雪。 u'yePJTE  
  不,不是雪,而是羽毛。 S8.nM}x  
  白色的羽毛。 _^#PV}  
  殺無生擠過了什麼人的肩膀往前行去,有人正頓足大罵,有劍揮來他面前,鳴鳳決殺的雙劍仍在手上,於是鮮血噴濺,他連自己又殺了誰都毫無所感。 e%wbUr]c2  
  白色的羽毛。 ;9,Ll%Lk<  
  那根粗樑底下躺著一個敞開的木箱,裡頭空空如也。 rH8?GR0<  
  白色羽毛,潔如新雪。 \<i#Jn+)  
  迴雪。 UrN$nhH  
  不,掠風竊塵。 \n`UkxZn+  
  ……月東寺,王族禁地。欲入禁地,別無他法。世間頂尖的輕功都跨不了這百年的禁術,要偷東西的人,自然只能從大門進來。 &e cf5jFy  
  七寶丹鼎,煉屍鼎……這麼陰邪的東西,又怎麼能與舍利子放在一起?無論如何,要偷它的人早就知道它在哪裡,或者它會被藏在哪裡。當掠風竊塵留下第一根羽毛之後,堯光殿主就將寶物親手交給浮玉宮主。 T/-PSfbkj  
  浮玉宮主……根本就不想留著七寶丹鼎。而她早在殺無生之前就認識了迴雪。 =1VY/sv  
  不,不是迴雪。掠風竊塵。凜雪鴉。掠風竊塵。  by>,h4  
  殺無生猛然抬頭,喘了兩口氣才覺得胸中沉重。他滿心想要大笑,一口鬱氣卻沉甸甸地壓著,更不知為何要笑。 |PI.xl:ch  
  他在一瞬之間明白一切,彷彿靈台未曾如此清明。但不明白的事情,卻始終未曾明白。 OWtN=Gk  
  燭光閃爍之間,他隱約感覺到了劍意。站在堆石高處,殺無生面無表情地低頭看去。或許是堯光殿主的人,或者是別人,那又有何干?迴雪偷走了東西,他們要去殺他?或者現在要先殺自己?那又有什麼關係? JeWW~y`e?{  
  鳳啼雙聲還未曾回鞘。 &b"PjtU.X  
  劍飛如舞。 9I]*T  
  今晚他殺了二十一人。 l]oGhM;  
  一滴濃稠的血正好滴在臉頰上,順著下巴緩緩滑落。 H{p+gj^J  
  殺無生用手指抹去時,忽然想起那個人最後一次觸碰他,便是握住他的手,問道:無生喜歡我嗎? s8 .oS);`  
  但他還沒回答呢。不,從前就回答過了。奇怪的是,自己卻從來沒有問過一樣的問題。他一直以為迴雪是喜歡他的。但自己未曾問過,那個人也從未說過。似乎也不算說謊。但一切都是謊言。 V9B $_j4  
  殺無生靜靜站著。他滿身是血,但沒有一滴是自己的。但他靜靜站著,彷彿連身體裡的血都一點一滴的乾涸了。 p1J%=  
  去找他,去見他。不,那有什麼用。掠風竊塵要偷的東西已經得手了,而他的行蹤向來詭密成謎,誰都難以捉摸。他憑什麼還會留在這裡?他要的東西已經到手了。 A3C<9wXx  
  而自己,只是他的一步棋。 KXicy_@DC`  
axXA y5  
  殺無生忽然間放聲大笑。他終於笑了出來,但笑聲又戛然而止。迴雪從未答應過他任何事。這只是他自己的痴迷、他自己的顛倒夢想、他自己的作繭自縛,不,迴雪確實做到了他承諾的一件事——讓殺無生知道自己的本名。 &&_W,id`  
  他大笑著,彷彿笑聲未曾停止過。但這次停止的時候,殺無生明白原因。因為他仍舊想著:去見他。去見他。無論如何,再見他一次。 vlEd=H,LT  
  雙劍回鞘,他不顧一切地奔跑起來。 @>X."QbE  
  穿越黑夜中無數房頂的流星步快得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樂樓裡正是送往迎來的時候,燈火熾盛。而他卻已滿衣盡雪。 M={k4r_t  
  迴雪的小樓裡暗無人聲。沒有人點燈。 1G{$ B^ f  
  廊外積滿薄雪,沒有半個足跡。殺無生口中吐著顫抖的煙霧,推開了那推開過無數次的門。 JfKl=vg  
  他點起燭火。 )Je iTh^  
  屋裡一片冷寂。 lYQcQ*-  
  連半點殘香都不曾留下。 %8S!l;\H5  
  殺無生點起桌上一支殘燭,但四周仍舊暗得怎麼也照不亮。屋裡已經收拾過了,收拾得太整齊了。桌几手爐俱在,春凳上仍舊鋪著迴雪喜歡的氈子。但卻不見他的披衣。架上的書少了幾本,殺無生一望便知。 gmJJ(}HVz  
  香爐裡的煙灰早已清得乾乾淨淨。 9.vHnMcq  
  殺無生在春凳前繞了一圈,忍著沒有坐下。然後走去打開牆櫃,那幾架琴已取走了。 L|!9%X0.  
  那就走吧。那個人不會再回來了。殺無生漠然想著。一個假的身分、一個暫居過的地方、一個利用過的人。 `lcpUWn  
  事到如今,再見他又有什麼用處?江湖事,過者不堪細問,不可追悔。這就是那樣的一件事。 = 1`  
  傻子,你被騙了。 ,((5|MbM/  
  不過就是一步棋而已。用過棄若敝屣。 ;<ed1%Le,  
  殺無生放下燭火,已有兩滴燭淚滴在手背上,但他恍若未覺。 }6^(  
  ……儘管如此,還是必須再見他一面。 ?%oPWmj}  
  即使是謊言也沒關係。至少必須聽他親口承認,那一切全是謊言。那樣,自己才能夠忘卻那纏亂的髮絲、那帶笑凝望的眼睛。 6M612   
  唯有如此。 g>VkQos5"  
  再見他一面。 R:^GNra;  
  那麼,現在就走吧。留戀無益於事。殺無生走了兩步,但卻有什麼東西挽留著他。這間房間,這裡的一切,想到以後總有人會再進來這裡,在這裡彈琴,所有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便不堪忍受。 /oe="/y6  
  他將留在桌上的殘燭輕輕推倒。順著鋪桌的七彩紋錦,火很快蔓延起來,他看著自己熟悉過的東西一件一件燃燒。火竄進臥室,紗帳珠簾,薄紗屏風,眼見的一切都被火吞噬……如是等火,熾然不息。 Y,>])R[4  
  殺無生彷彿疲倦或厭煩地嘆了口氣,從窗台縱身而下,落進積雪裡。  '=%vf  
  梨樹底下的雪是隱約的白,在焰色之下映出蒼茫的雪光。恍然間一團紅豔的血花撲騰著滾到了雪上,熾熱而鮮明。彷彿業火。殺無生舔舔嘴唇,鮮血的腥味卻模糊而遙遠。結緣太深,即是虛妄。他早已失去自己的命運,卻仍被剝奪掉某些早已失去的東西。 TyGXDU  
  殺無生咳了兩下,壓下胸中翻滾的撕裂感,伸手珍惜地輕撫背上的雙劍。他還不會死。而一個人總不會就這樣憑空消失。總有找到的時候。總有再見的時候。到時要怎麼問他、要怎麼惱怒……到時候就知道。 XXxX;xz$  
  火勢更盛,樑柱燒塌時巨響蓋住了猛烈的咳嗽聲,連殺無生自己也聽不見。 oBAD4qK  
  但最終他咽下了喉嚨裡的劇痛,然後孤身走進黑夜。手中無傘,衣雪而去。去尋一個或許再也找不到的人。 0o`0Td  
QsI$4:yl  
jr~76  
5hg>2?e9s?  
註:殺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莊子‧大宗師》 =0x[Sa$&,  
註:三界無安,猶如火宅,眾苦充滿,甚可怖畏,常有生老病死憂患,如是等火,熾然不息。——《妙法蓮華經.卷二》
做人失敗沒關係,做魚成功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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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08.20  【東離/凜殺】暗火

〈暗火〉
D'2O#Rj4q  
l'o}4am  
  掠風竊塵並不相信『算無遺策』這種事。正是因為深知所謂計謀和人心的互為因果,與人心的百變難測,他更相信有備無患與臨機應變這兩個原則。 n;q7? KW8  
  譬如這一次,為了得到那已經殺傷無數性命的膏命毒鼎,他做足了準備。 k?";$C}#  
  堯光殿主的疑心與暴戾和他的藏品一樣名滿天下,所以凜雪鴉存心利用那樣的疑心與暴戾。 pa\]@;P1  
  要嘲弄一個性格多疑的人,難道還有比操縱他最信任的人背叛他更好的方法嗎? ~\oJrRYR`  
  弄來一個假身分太過容易,難的是用這個身分釣來想要的魚。花了半年的時間,他在不露真顏的情形下靠著競試弄來京城第一樂伎的頭銜,在一干求見的達官貴人中挑挑揀揀,做足姿態。 qM9GW`CKA  
  於是他收到了浮玉宮主派人送來的花詞。接下來就簡單得多,回以新詞,薰上京香,偶爾則是寄去精心描繪的工筆畫或是風雅的瓶花。 leD?yyjw7  
  那個年輕的女人就像欣賞著什麼新奇的玩具一樣與他交換書信,這種以戀情為賭注的遊戲他並不感到陌生,若有需要自然當為,只是如果這麼單純那整件事就顯得十分無聊了。 r@!~l1$s`  
  與此同時,因著有備無患的原則,他自然不能只在戲臺上繫一條繩子。堯光殿主在政事上倚賴的左右手也是掠風竊塵的目標。那位女性喜歡美男子的名聲倒是出名得多,於是他親自會見,這張臉能迷惑多少眾生,掠風竊塵向來有所自信。 |FcG$[  
  然而,就在要投下餌食時,更珍貴的魚撞上門來。 :7`,dyIqT  
  那一瞬間,凜雪鴉屏息著,卻感覺胸膛似是徒生野火,幾乎化作笑聲。 /vQ^>2X%  
  鳴鳳決殺。 s/T5aJR  
  那美麗的少年,鋒芒如劍的年輕劍客,既天真又世故,既可愛又冷漠……而今俊美依然,卻似乎更加冷冽。 GN>T }  
  凜雪鴉支著臉,愉快得再懶於遮掩笑意。他看著劍客趕走原先的客人,只為索要酒喝。而他會來的原因又是這樣單純與愚蠢,『京城第一的劍客只有京城第一的樂伎可以接待』,不過是那些在京城爭奪虛名的二三流劍客之間徒托空言的閒聊罷了。前一位京城第一樂伎是個女人,而得不到的女人總是容易成為男人的談資。 *%fOE;-?  
  但不論是多麼單純與愚蠢的言語,凜雪鴉都為這奇妙的因緣感到慶幸。 cKxJeM07  
  不出所料,即便過了這些年,那可愛的少年依舊是十分可愛的男人,說要喝酒,便只喝酒。 '<Vvv^Er  
  以樂伎的身分請他明天再來,凜雪鴉猶豫著是否該炫耀自己這難見一面的身價,但又隱約明白殺無生肯定對此不為所動。不,用更加單純的言語就行了。但那天晚上,凜雪鴉卻期待得幾乎無法入睡,猜測著明天是否當真能再見一面,又要怎樣才能使他再來第三次、第四次。 `Y[zF1$kz^  
  堯光殿主的利劍。不論那個男人是為了什麼原因才來京城,將他編進這場已簡單得有些無趣的棋局裡,想必能更加愉快的打發時間。 nnE@1X3  
  第二次見面,凜雪鴉將人推開,卻奉上一杯甘美的烈酒。多年前的記憶沒有出錯,男人仍舊喜歡飲酒,所以他給了最好的酒,足以叫人成癮的酒。然後那天晚上便無所事事的度過了,卻不無聊,因為他編排著第三次見面該說的話。 &=/.$i-w$  
  第三夜,彈完琴之後殺無生幾乎認出了他,卻又似是全然沒有想到這件事。只是曾經萍水相逢過的人,能再相遇已是奇特的緣分。儘管凜雪鴉仍舊好奇他怎麼會記得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的琴師。 @vv`86bm  
  那天晚上他自然沒有其他客人,但精心安排的酒與琴聲已經足夠讓客人感到無比愜意。他收回這份愉快,引誘著男人伸手索求更多。人心有時變幻難測,有時又是這樣不出所料。唯一叫凜雪鴉感到些許訝異的是,鳴鳳決殺買下的時間未免太長了。 * r%  
  豈知後來覺得這時間太短的人,竟然也是自己。 %v|,-B7Yx  
  人心有時變幻難測。 2 Sr'B;`p  
,sc>~B@Q  
  應付鳴鳳決殺的同時,凜雪鴉自然也沒放鬆另一邊的繩子。 $6J5yE  
  與浮玉宮主的會面過程大抵不出所料,在宮廷生長的少女有著渾然天成的虛偽與警惕,這樣的人不會輕易陷入情網,但他們仍舊惺惺作態地虛情假意一番。他演得恰到好處,浮玉宮主自然想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麼,然後再狠狠拒絕他。美麗的女人都有這種喜歡折磨男人的本能。 Y Jv{Z^;M  
  相較之下,和殺無生見面的時候反倒輕鬆得多。凜雪鴉沒怎麼費心掩飾,有時甚至到了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地步。即使不斟酒、不彈琴、不陪著說話,殺無生也一概不在乎。 V]<dh|x  
  簡直像是他們就只是喜歡對坐著彼此發呆。 w5[POo' 5  
  殺無生對他毫無要求,既不掠奪,也不給予,對顯而易見的謊言毫無所感,也從不追問多餘的事情。而凜雪鴉早已不記得自己在人面前如此毫無拘束與偽裝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r!zNcN(%cs  
  第一個突兀而叫人不悅的時刻,始於殺無生忽然間的離開。 OC [a?#R1  
  那天他們下了棋,殺無生的棋力竟然比他預想得強得多。當那男人用滿不在乎的聲音與隱含孤獨的眼神說自己總是一個人下棋時,凜雪鴉忍不住答應他以後再也不必獨自下棋。 &3^40s/+  
  世間哪還有比自己對奕更孤獨與無趣的事情呢?棋局與騙局的趣味都在於對手的存在。 HD`%Ma Yhc  
  但殺無生忽然毫不回頭的走了,就像在身後丟掉什麼不要的東西。 svQDSif  
  他不高興。 *&U9npN  
  等了一夜一日,凜雪鴉仍舊不高興。但若要做些什麼的話,還得再按捺一會,以免顯得自己心急。 MJD4#G  
  直到殺無生又來造訪為止,為了掩飾殘存的惱怒與慶幸,他隨便找著什麼不相關的理由大喝起來。而殺無生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先前那引他惱怒的原因是什麼,凜雪鴉還沒琢磨出來呢。 -kJF@w6u  
  隔天在自己的床上醒來時,他在枕上得意地笑了起來。 xA-G&oC]<T  
  舉目東離,還有誰知道鳴鳳決殺是這樣一個秉性溫柔之人?肯定是小心翼翼地將酒醉的自己抱到床上吧。怎麼能如此有趣呢,掠風竊塵幾乎拿不定主意究竟要怎麼玩弄他了。 ,fN iZ  
,~3sba  
  那天殺無生離城與人決鬥,凜雪鴉在自己房裡嚐了幾種酒,以在今晚獎勵得勝歸來的劍客。等到與浮玉宮主見面的時辰到時,她似乎將那微醺的姿態理解成了別的意思,笑著調侃他近來那位貴客是否太會折騰人。 Im Tq`  
  造訪京城的鳴鳳決殺買下了京城第一樂伎的整個長夏,這樣入時的新聞自然有趣,但對她來說更有趣的恐怕迴雪依舊與她私會的事實。 G%>[I6G  
  那天他們終於談及七寶丹鼎。經過無數次迂迴的言語試探,浮玉宮主總算猜對了一次。 ~+d]yeDrhx  
  「……畢竟是妖魔役使之物,那種邪氣對於人心恐怕只有害無益。」 EU\1EBT^  
  「公子這麼說,那麼若是那東西讓掠風竊塵偷去,說不定還算得上好事呢?」 \"lzmxe0p  
  凜雪鴉正要回話,女人柔軟而冰冷的手指輕輕按住他的嘴唇,但又很快地收回了。她詭秘地一笑。「我可真想見見你最近那位貴客。你近來打扮得越來越精心仔細了。」 p*N+B o  
  「與我相見還不足夠嗎?」他像是追尋一片落花那樣優雅地握住她的指尖。 :4 ;>).  
  「……既然如此,公子今晚可有興致與我折花鬥酒?」半面玉心花扇遮住了笑顏,女人眼中閃著捉弄的光芒。 ^ ]B&7\w"t  
  今晚,殺無生應該仍舊會來。 z1L.  
  只是一瞬間猶如蜻蜓點水般的遲疑,女人已經從坐榻上起身而去,渾身珠玉叮噹作響。「不必回答了,口是心非、記掛著別人的男人看上去簡直傻得可憐。」 %d=-<EQ|&  
  「宮主真是無情。」 5i#B?+Y  
  「想著他卻陪著我,誰才是無情的郎君?」女人笑著從他手中扯回袖角。「去陪你可愛的貴客吧,今晚的話,我會好好想過的。」 -Rf|p(SJ,E  
  女人若即若離的遊戲令他感到有些煩悶,若是此時抓緊機會,說不定七寶丹鼎便觸手可得了。 )HU?7n.{  
  然而,他卻捨不得結束與鳴鳳決殺這未完的相約之期。如今已經深知那個男人的習慣,若說要來就必定會來。凜雪鴉竟然被那樣的言語給束縛住了。殺無生固然給他許多樂趣,但不應該多到會模糊了凝視箭靶的雙目。無論如何,就連戲弄堯光殿主也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取得毒鼎。 #{]=>n)j  
  時間就在這微妙的等待與微弱的懊悔中度過。就連彈出的琴聲都隱含著不滿。這決鬥要花的時間也太久了吧。他可是連薰過香的正裝都換好了。 S^n:O  
  那晚殺無生留的時間比平常更晚,臨到要走的時候,凜雪鴉請他留下過夜,說得像是在心中盤算已久,但其實只是彈指之間的起心動念。 7IvCMb&%R  
  那充其量只是個隨意的嘗試。鳴鳳決殺不是會輕易答應這種要求的人,凜雪鴉不禁覺得他真是太容易預料了,有時簡直毫無驚喜。 2f-Z\3)9 J  
  但對於要到怎麼樣的程度才能使他答應,凜雪鴉卻又沒有什麼把握。儘管這個人對於整個計畫沒有太大的必要性,只是一時無聊打發時間的玩物,但在不知不覺之間,他似乎已將這個男人的目光視為某種挑戰或者想要抓來仔細把玩的東西。 4RzG3CJdS  
  那晚他理所當然的獨眠,花了許多時間揣摩與假想,直到天明之際才稍稍入睡。 k"n#4o:  
  但即便晚起過頭,殺無生那天仍舊沒有在慣常的時間裡出現。若是在有事耽擱的時候,他會提早說明的。難道是因為昨晚的緣故? 7kb`o y;(^  
  「哎呀……」在空蕩的廂房裡,他對著鳴鳳決殺喜愛的四柊琴低聲問道:「難道是我唐突了佳人?」若是只為了這點小小緣故就丟失如此有趣的客人,那不論對樂伎迴雪或者掠風竊塵來說都是巨大的損失啊。 BY 1~\M  
  換上外出衣服的同時,浮玉宮主的信隨著仍帶露水的花朵寄來,想在今天見面。 L72GF5+!!  
  這下可真是要唐突佳人了。匆匆臨走之前,凜雪鴉隨便寫了首詞回絕,然後半點耽擱不得的趕赴貴客住的客棧。 ;DGWUK.U[H  
  貴客病了,蒼白而無力地躺在床上,乖乖張口吃著他送來的食物。就像一隻忍受不得飢餓的幼鳥,牙尖嘴利卻柔軟可愛。 CZ0 {*K:  
  凜雪鴉壓抑著想在此時玩弄、搓揉那虛弱姿態的奇妙欲望,悉心照料病人。 n_w,Ew,>5  
  太可愛了。 gG $o8c-  
  最可恨的是,他竟然還能夠更加可愛,乖乖吃完了溫暖臟腑的葛湯之後才開口抱怨說不喜歡薑的辣味。不喜歡的話就推開呀,又不是什麼難事。是因為給予的是自己才無法拒絕的吧,就這樣乖巧地含住,然後反覆吞嚥。不喜歡這味道,心裡明明感到委屈,嘴唇與舌頭卻這麼順從,從頭順從到尾,一口不剩地嚥下。 ^ZV xBQKg  
  太可愛了。那種不可自拔的迷戀感讓凜雪鴉感到了某種陌生的樂趣。就連這種壓抑與忍耐感覺起來都十分有趣。等待與渴望能讓適當的解放顯得更加美妙,於是凜雪鴉理所當然的忍到了最後,然後才以獎勵為名淺嚐那總是言詞鋒利的舌尖是什麼味道。 V*/))n?  
  是甜的。比他餵給殺無生的那顆糖還要甜。 'fgDe  
  不可思議、常理無法解釋的愉悅之情從比胃部更低更深的地方一湧而出,這簡直毫無道理可言。他明白自己體內有著像是饕餮般飢渴的野獸,唯有玩弄與嘲笑不可一世的自負之人才能得到片刻飽足。但那瞬間感受到的滿足卻與空虛的飢餓無關。 CBvBBt*  
  微醺感使得凜雪鴉不得不抽身而去。對於要留下還是走開,在一瞬間就得到了答案。因為他不知道要是留下的話,自己究竟會做出什麼事來。他從來不是無人理會的時候就會將糖吃光的孩子,但今次初嚐的這顆糖甜得叫人暈眩,他得忍耐著不一次剝光嚼碎吞盡了才行。 5Q^~Z},  
  以後要記得端上糖粒當下酒菜。然後好好享受殺無生每次看到糖時露出的表情。光是這樣想像著,甜味似乎已經竄上舌尖,軟滑糾纏。 q6,xsO,+  
TS%cTh'ItH  
  不需費上多少功夫,凜雪鴉便得知先前曾經視為目標的那位朝廷女官正派人密切地偷窺他近來的貴客。 w%$n)7<*  
  按照規矩,樂樓會想辦法避免這種事情,但那位同時也與其他樂伎會面,贈送各種禮物,於是一定程度的探問便被勉強容忍了。 ht=yzJ9Pr  
  掠風竊塵可不會容忍這種事情。 Tq?W @DM*  
  僅僅只是一次連椅子都沒坐熱的短暫會面,那位女性的眼睛與手指都能主動在他的身上流連不去。要是當真與殺無生好好見面了,不知道會投懷送抱到什麼程度呢。 x^;n fqn|  
  雖然那天女官與鳴鳳決殺偶然邂逅時被驚嚇得不輕,但以凜雪鴉識人的能力,那位女性愛慕美貌的本能肯定能夠徹底盲目對危險的判斷吧。無生也真是的,仗著是夏天就不好好穿衣服,一想到那裸露在外的結實胸膛會怎麼被女人的目光盡情品嚐,凜雪鴉便有了一種盤中的精緻美食被品味低俗的粗野莽漢覬覦的不快感。 )45,~+XX  
  經過一番精心安排,他們每天固定的約會挪到了樂樓以外的地方去。 T xN5K`q  
  他把人藏到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去,避開所有覬覦的眼睛。這件事發生得如此自然,以致於殺無生詢問為何搬遷的時候,凜雪鴉甚至沒考慮說謊。 BujWql  
  掠風竊塵少有如此誠實的時候。 TLkkB09fvk  
  究其根本,便是因為日子過得太安逸了。每天只需見一個人,從這個人身上唯一偷走的只有他的時間。還有幾個不經意的微笑。 Wd%j;glG  
  鳴鳳決殺也是偶爾會笑的人。偷來這件事的掠風竊塵卻不能與任何人炫耀,算是這塊美玉上的唯一瑕疵。 %?cPqRHJ ~  
  而到了不那麼安逸的時刻,那種虛偽的本能又從呼吸間湧現。 weDv[b5i  
  刺客提劍而來時,掠風竊塵清楚地感覺到了那一瞬間就是抉擇的瞬間。他的身體選擇說謊,於是任憑長劍刺傷本可避開的手臂。 aRV!0?fS  
  然後將雙劍視同自己雙手的劍客為他擲來右手長劍。 n^A=ar.  
  當刺客在自己面前被以鳳為名的利刃釘在地上時,凜雪鴉踉蹌著往後靠去,覺得自己似乎得到了什麼,又彷彿失去了什麼。這兩件事情彷彿毫不相干,又似乎是同一樣東西。他同時既是得到了太多,多得溶入骨血再難剔除,又像是即便握緊雙手摟緊雙臂也掌握不住。 .3Ap+V8?  
  他能說一千遍謊,用一千個方法讓鳴鳳決殺放下一千次劍。 'IgtBd|K>  
  但這一次,並不是他的言語左右了那臨在敵前卻仍為他扔開了劍的男人。所以這一次,與那還沒有發生過的一千次都大不相同。他就算對一千個人說一千個謊,得到一千次不同的結果,收穫一千種不同的戰利品,都與這一次是截然不同的。 @e slF  
  永遠不能讓無生知道他也會用劍。絕對不能。 1"e=Zqn$)  
  掠風竊塵一邊喘息一邊決定。 SHaZ-d  
  還有,以後他恐怕得想個辦法將這個腦袋裡只有劍的男人教得聰明一點。這麼傻,萬一被別人騙去了怎麼辦? LD5'4,%-  
  在殺無生舔過他手上的傷口,嘟囔著沒有毒的時候,凜雪鴉簡直感覺生氣得有點頭疼了。要是有毒的話,這樣不就連他也中毒了嗎?這傻瓜,這傻瓜,怎麼會有這麼傻的孩子,他師父怎麼就能放心讓這麼又傻又可愛的孩子出來獨自闖蕩江湖,難道不知道世上壞人很多嗎。 PK~okz4b  
  即便內心生氣得幾乎要扭曲了,但他仍能夠維持著表情,說著一些言不由衷的話。直到殺無生說他是傻瓜。 O8lOr(|l  
  「隨便扔掉自己的劍,你才是傻瓜。」竟然又說了實話。而這實話又忍不住讓凜雪鴉做出更誠實的事,他舔去殺無生唇瓣的鮮血。是自己的血,好好清理也是理所當然的。 WRnUF[y+)  
  是屬於自己的嘴唇,所以好好疼愛也是理所當然的。 |;].~7^  
  不懂得迎合,也不想要推開的嘴唇似乎進退失據,只能模糊地吐著言不由衷的抗拒字眼。好可愛,好可愛,太可愛了。除了自己以外沒有別人吻過這雙天真又彆扭的嘴唇,所以就是他的,已經是他的了。 &fTCY-W[  
  「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就放開你。」幸好這次的假名取得還不錯。真想讓男人在最害羞、最激動、最暴露、最忘情、最撩人、最不能遮掩自己的時候,聽見他呼喚自己的名字,就像只知道這個名字可以呼喚一樣。 |)lo<}{  
  「叫我迴雪,或者,雪也可以。」難道是這嗜酒的劍客喝了太多酒,那雙嘴唇上似乎都釀出了醉意,叫他略嚐幾分便感微醺。 Fb*;5VNU.  
  那天晚上他未能將人留下,殺無生離去的理由合情合理,但凜雪鴉只差沒說出掃榻以待這樣的薦枕之詞。他按捺著那種找到新獵物的興奮之情,一邊躺下一邊環視這張睡了一陣子的床,思量著還能做出哪些便於使人留宿的佈置。 i0 R=P[  
  輾轉許久仍舊未曾睡去,於是他忍不住將手指指節貼上嘴唇。另一隻手把玩著自己的頭髮。想像中的頭髮比他的更長而光滑。那個男人的肌膚總是泛著寂寥的淡青色,彷彿寂寥得從未得過任何人的溫暖似的。在想像中親吻著、撫摸著,然後做了更多的想像。手臂在自己身上施力的時候,被貴客細心包紮的傷口似乎隨著用力的節奏而激動得滲出鮮血。但疼痛仍不足以阻止那暴露又忘情的撩人想像更加深入,反覆深入。 9#agI|d~  
  ……總是必須要讓他習於叫自己的名字才行。啊,不行,舌頭可不能一邊用來喚名一邊被他糾纏著親吻。到那時候肯定會很煩惱的。現在就很煩惱了。 D +oo5  
  在這樣的煩惱中,夢想著得到戰利品的竊賊十分酣暢而滿意的入睡了。 qzG'Gz{{qu  
]f\rB8k|&  
  漫長的想像太過火熱,本心慣於冷淡的男人幾乎覺得體溫攀升,而他隨後偷來的淺吻無異於火上加油。但很快的,那種熱度以驚人的速度被隨之而來的現實澆熄了許多。 9hq7:  
  殺無生以採竹製笛為名,毫無理由的在外徘徊,沒有回城,沒有回到他身邊。 z4<h)hh"k6  
  等到第三天,掠風竊塵向來自傲的耐性已經薄如春冰,於是隱藏著身形追蹤到城外。殺無生當真什麼事也沒做,若是偷偷出去練劍還比較能讓人原諒。若是偷偷與別的什麼佳人才子、劍客俠士私會,把外人趕走然後對自己的東西用力施以懲罰也能夠勉強原諒。但這姿態顯然就只是不想回去看見自己而已。 4bKZ@r%  
  憤怒無益,想想愉悅之事。但此時最能使惡名昭彰的大盜感到愉悅的,就只有將鳴鳳決殺那一身不知道怎麼穿上去的衣服剝光,然後好好實現那些在夜半時分徘徊不去的夢中情境。 VP"L _Um  
  竹林看起來還挺隱密的,離大道小徑都十分遙遠。 \GkcK$Y  
  但他的迷香還沒有把握能輕易放倒鳴鳳決殺的內功,至於劍技,恐怕要使盡全力再加上一些手段才能獲勝。不管腦袋有多傻,殺無生的劍技是經過多年漫長刻苦的修練累積起來的,相較之下,他自己已經荒疏得太久了,這種時間上的差距也必須仔細考量。 wg[*]_,a  
  於是最終凜雪鴉忍耐下來,滿腦編織著等人回來之後如何盡情懲戒玩弄的計畫,幾乎一邊磨著牙齒一邊回城。殺無生一定會回來他身邊的。那是一定。掠風竊塵對於自己的所有物沒有任何懷疑。 m:H )b{  
  但鳴鳳決殺終於回城的時候,卻應了堯光殿主的邀約。那是凜雪鴉的失誤,因為想要做些姿態,而且沒有把握可以忍住不馬上發作,所以他並未去客棧等候,那就給了旁人可趁之機。 `j2z=5  
  得知此事的當下,凜雪鴉馬上意識到,浮玉宮主可不會錯過這種好機會。而整件事將馬上偏往他不可掌握的方向急轉直下。他必須立刻行動。 &Y,Rm78  
abK/!m[q  
  最好的方法是牽制浮玉宮主的行動,但那個女人可沒有如此輕易就能操縱。更何況,太過粗暴或多餘的行為可能會影響得到毒鼎的計畫。於是正在換上夜行衣的凜雪鴉停下動作。他自問,今晚可能發生的最糟的事情是什麼? 8=?I/9Xh  
  堯光殿主要見鳴鳳決殺還能為了什麼原因?想必是要他去殺人,而眼下,最得被殺的想必是掠風竊塵。但凜雪鴉並不認為殺無生會接下這種委託,世上知道掠風竊塵曾經迷戀劍技的人已是屈指可數,如今他僅以盜賊之名而活。 {4Isz-P  
  ……浮玉曾經三番四次提及對迴雪貴客的興趣。凜雪鴉毫不擔心她會透露什麼關於毒鼎的口風,他擔心的其實是她會對殺無生做些什麼,或者說些什麼。 |GsLcUv6  
  早知道就不寫那些炫耀的信了。為了釣著浮玉對他的興趣,翾風迴雪寫過許多關於新戀情的詩詞。不論男人或女人,總是對於自己得不到的東西格外注目。 ]l\J"*"aB  
  怎麼想都覺得那個女人肯定會以羞辱他為樂,將他看重的貴客偷去,或是以自己的魅力為傲,連京城第一樂伎迷戀得不可自拔的男人也要敗倒在其石榴裙下。不論哪一種假象都令凜雪鴉感覺牙關咬得有些不適。 59)PJ0E  
  儘管如此,換上樂樓常備的裙裝與描畫妝容的手卻沒有一絲慌亂。他有好些年沒有畫這種濃豔的女妝了,趕到堯光殿主的行宮時,還從妓子們包的車裡偷來其他顏色的脂粉仔細做些調整。 t EN%mK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一想到是自己從前的行為導致殺無生今晚可能會睡在別人的榻上,凜雪鴉就恨不得一把火燒光堯光殿主的藏寶庫。 p&q&Fr-   
[~;9Mi.XL  
  最終去見鳴鳳決殺之前,他還向被微笑迷惑了的妓子借來柄菱花小鏡,對著自己看了又看。儘管對自己的臉深具信心,但那個男人……他的喜好總不似凡人。 9K&b1O@Aj  
  幸好殺無生仍在席上,要是已經偷花而去,掠風竊塵今晚就非得把他整個人偷過來不可了。 CR _A{(  
  出乎意料的是,鳴鳳決殺馬上就偷走了他。 QTDI^ZeuF  
  拉到陰暗處,卻不是為了做什麼見不得光的壞事,而是開始嚴厲的斥責,彷彿他是個無知的三歲小兒。儘管如此,那蠻橫的力道與惱怒中顯而易見的關心仍舊令人感到從未有過的得意。 rVO+ vhih  
  為此,凜雪鴉刻意回以偽裝得無比冰冷的應答。 r9QNE>UG  
  「是我的錯,因為感到太嫉妒了。」這句倒是真的,他光是想到浮玉宮主或者其他任何女人對著這張從來不懂得拒絕的白紙染上什麼花俏俗豔的顏色,胸中頓時嫉妒得彷彿感到撕裂。 5-sxTp  
  「萬一今晚你將什麼人留在身邊該如何是好?」到底該怎麼辦呢,到時候只好粗暴的介入了,明明就是他的東西,怎麼能夠這麼輕而易舉的被別人騙走呢?明明就是他的。 QM$?}>:  
  「離開這麼多天,毫無音訊,做支笛子需要這麼久嗎?」難道就一點都不想見到我嗎?寧願自己一個人也沒關係?是不想見到我吧。 Tc qqAc   
  「一回來就赴別人的邀宴,是不想見到我吧。」根本想不透是哪裡做錯了,為什麼不好好的迷戀著依附著呢,這麼突然的離開,不是明明很喜歡的嗎?不趕快回來謝罪就算了,竟然還讓人如此擔心嫉妒…… 4~ iKo  
  「聽說為了招待堯光殿主的貴客,京城最好的舞伶歌妓都被叫來這裡了,一聽說貴客的大名,簡直要嫉妒得怒火中燒。因為你……明明就是我的……」 K 4 >d  
  凜雪鴉隱約察覺自己的不滿似乎遠超過原本以為的程度。惱怒、不安、妒恨,還有某種若有似無的困窘……這種感覺可一點都不愉快,但他為什麼卻如此不可自拔? -W oZwqh  
  就像他當真因為見不到這個人而方寸大亂似的。僅僅只是因為無法相見而已。什麼壞事都還沒發生,便自尋煩惱,自耽自溺,欲說還休。 )S5Q5"j&=f  
  太丟臉了。 Kg%_e9nj#  
  太丟臉了。甚至還說出了真心話。為此感到一瞬間的悚然與慌張,凜雪鴉伸手按住男人的眼睛與耳朵,但卻無法將說過的話收回。 +XQS -=  
  「現在,不要看著我。」不管怎樣,不要動搖。他不知道是對自己,還是對殺無生這麼想著。不要因為這樣的實話而動搖。快想點謊話出來,隨便想個什麼玩笑,好好瞞過去。 Nc7YMxk'H  
  但殺無生這次卻沒有那麼善解人意了。他近乎粗暴的扯開手,拉下面紗,然後擦拭凜雪鴉臉上那層妝飾。看上去彷彿是生氣的,但卻沒有外顯的煩躁氣息,抹臉的動作反倒十分專注,於是他也專注地觀察殺無生臉上每一處細節。 P3:hGmk8|j  
  最後,他扯開假髮與簪子,凜雪鴉幾乎就要開口問道:難道無生不打算道歉了嗎? [bZXzV(  
  鳴鳳決殺的道歉卻來得十分猛烈而直接。他捧著凜雪鴉的臉,將四片嘴唇貼在一起。 =A,i9Z&  
  在最初,那感覺起來就是這樣的,只是笨拙地將嘴唇貼住。但掠風竊塵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於是溫度馬上變得火熱起來,他盡情品嚐著久違的渴望的甘甜。身體被摟緊,腰部彷彿恰到好處地嵌在劍客結實的手臂裡,胸膛毫無縫隙地貼合在一處,手也不自覺攬住對方的頸子……而他胸中強烈地震顫起來。 [#.QDe  
  他們站在一叢隱身於黑暗的花叢下,夜露從葉尖無聲滴落,準確地落到了凜雪鴉赤裸的頸子。那麼冰涼。那麼冰涼的夜晚,他們在彼此的嘴唇裡尋找暖意。世界彷彿是黑暗的,因為他們不約而同地閉著眼睛。他們不需要睜開眼睛,因為微張的唇縫裡,不斷探索與愛撫的熱氣,朦朧而確實的熱氣,彷彿猛烈衝擊的心跳一樣確實,就足以代替雙眼所能見到的一切。 NTn-4iJy  
  他從未如此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 ^ sz4rk  
  就是這個。 cLXMq"?C  
  彷彿在迷霧裡終於看清楚了什麼。 k muF*0Bjk  
  這就是他的新目標。 Mbi)mybM  
  偷來鳴鳳決殺的心。他想要這個。掠風竊塵終於找到了新的寶物。 K/08F|]a  
  那麼冷的人,嚐起來卻柔軟而熾熱。他的心想必也是這樣難得,值得好好賞玩與踐踏。 8J>s|MZ  
  東離最惡名昭彰的大盜激動得幾乎不能自已。 [WB8X,  
  他要這個,一定要得到。 6.k2,C4d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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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之後,殺無生全盤托出堯光殿主的計畫。那代表他對於毒鼎現在的藏身之處不夠滿意……這是一個可趁之機。毒鼎固然重要,但沒有什麼時間上的急迫性。比起那個,在鳴鳳決殺赴身決鬥之前先偷到他的心才是得注意時間的事情。 1_F2{n:yp  
  他鎖定了美麗的寶物。雖然還未納入懷中,但已伸手可及。雖然伸手可及,卻始終不肯乖乖投入懷抱。 J0{0B=d;  
  明明就能感受到殺無生對他的喜愛,但卻始終差了那麼一點關鍵的感覺。 e\)PGjSI  
  不論掠風竊塵怎麼做,鳴鳳決殺似乎比誰都要更擅長守護自己內在的寶物。更雪上加霜的是,浮玉宮主填好新詞送來,特意讚嘆梨花的潔白,彷彿染上了雪的顏色。 z S^:Ng5  
  嫉妒真是醜惡的感受,差一點就要逼問對方是否更喜歡別人了,差一點就要去逼問那個女人究竟做了什麼了。掠風竊塵可從來沒有在這種事情上如此失去分寸,打亂佈局。 hnyZXk1|  
  不管過程如何,帶著毒鼎離開京城,交給委託者才是此行目的。那冷酷卻又可愛的美人只是這個過程中的另一個目標而已,凜雪鴉倒不是那種容易分心的人。 B>JRta;hj  
  他不應該為了殺無生弄壞計畫。一旦冷靜下來便能清楚地意識到,他根本不應該花這麼多時間與心力在這個男人身上,不管這多麼有趣。 eE7+fMP{  
  然而,收到穿雲笛時,凜雪鴉又感到十分得意,難以自持。以業餘的水準來說,是做得很好的笛子了。笛子的價值或許止於中等,但做為禮物的價值自然比那更好。 T[c ;},  
  掠風竊塵甚至起了去公孫氏偷來劍譜的念頭。畢竟,收到禮物就要回禮,這可是不能含糊的禮貌。 `~gyq>Ik2  
  九日龍翔陣不是以凡人之身可以破解的陣法,更何況,他已經看過鳴鳳決殺的劍招了。 0(64}T)  
  這只是各人追求自己的人生必然的結果之一。鳴鳳決殺會死於自己決鬥的過程中。儘管惋惜生命的殞落,但若在往昔,凜雪鴉什麼也不會做。更何況,殺無生不止一次對他講解著自己的生命在劍道面前多麼微不足道。 -l^u1z  
  儘管並不同意這樣的想法,但掠風竊塵不是沒有那種尊重別人信念的胸襟。 2o6%P}C  
@C?RbTHy  
  然而,事情卻逐漸演變成了他無論如何都不想看著這個人死去。 %kyvt t  
  不是出於自己的喜愛,他絕不可能喜歡什麼人到了違反原則的地步。若讓鳴鳳決殺在此死去就太可惜了,僅僅如此而已。 7=}`"7i~  
  但是,對於這個人的稀微的留戀也已經超出了他能掌控的範圍內。他不應該花這麼多時間在殺無生身上的。 X\uN:;?#W{  
  唯一聊以堪慰的,就只有這個真實心性比少年還單純的男人遠比他沉醉得多這件事。 3>-^/  
  因為他總是看著自己。 VBy=X\w]  
  彈琴的指尖、斟酒的手腕,說話時凝視眼睛,就連自己離開房間時,都能感覺到背後緊緊跟隨的目光。 N5o jXX!l%  
  掠風竊塵不需要別人的喜愛才能得到愉快。但他很愉快。 3Ju<jXoo!  
  總有一天,當殺無生知道迴雪的真正身分之後,想到那個男人會有的感受,凜雪鴉就期待得不可自抑。 Z?dz@d%C  
  究竟會有多麼失望、憤怒、惱恨、恥辱、滔天的殺意……這一切都還未知的,等他去揭曉。 '(~+ \  
  那個口口聲聲說心中除了劍以外再無其他的男人。因為自己而染上這些庸俗的顏色。 pYH#Vh  
  僅僅只是計畫著想像著,就已經期待不已。 qWy(f|:hYi  
  而在那之前,必須先得到他的心。 Hh,q)(Wo  
  鳳凰即朱雀。傳說中,在窮暮之戰時,神界曾用朱雀之心鍛造神劍。 <Knl6$B  
  世間也唯有掠風竊塵這樣的大盜能偷走鳳凰的心。 *ewE{$UpK  
  再沒有比這更有趣的事了。 fgq#Oi}  
a! ]'S4JS  
  公孫氏的劍譜對於掠風竊塵來說簡直手到擒來。他花了一天探路,一天摸到劍譜,一天偽製,第四天晚上調包之後就取得了真本。 +Y6=;*j$  
  他總在送走殺無生之後換上夜行衣行動,畢竟本性慵懶怕事,第三天早上就有些懨懨的,提不起精神。殺無生一邊為他倒茶一邊問:「你看起來沒有睡好。晚上去做什麼壞事了?」 O*X ]oX  
  十分愉悅的大盜一邊享受他的溫柔一邊回以調笑:「一整晚都想著無生才沒睡的,這也算是壞事嗎?」此話不假,這回偷盜確實是為了殺無生才做的事情。 REli`"bR  
  容色向來冰冷而豔麗的美人挪開了眼睛,哼出一聲並不冷淡的冷笑。「你啊……」 R>yoMk/u  
  「我怎麼了?」光是這樣逗弄他,身體的倦意似乎都一掃而空了。 [a`89'"z  
  「說這種話是故意的吧。」 0M>+.}e+  
  「對無生說的話,一半是故意的,一半不是故意的。但總都是真心話。」 }[\l$sS  
  殺無生動了動嘴唇,凜雪鴉等著聽他要說什麼可愛的刻薄話,但最後只聽見了掩飾似的命令:「去彈琴。」他也只好嘟囔著真小氣啊,然後乖乖彈起貴客喜歡的曲子。 ;&oS=6$  
t[Qf|#g  
  掠風竊塵心情好得很,那天又聽了悅耳的笛聲,於是多喝了幾杯酒。劍譜已經到手,如今只要找個機會讓鳴鳳決殺不得不收下就行了。以那個男人對於劍道的追求,他或許會出於純粹的執著之心而拒絕。凜雪鴉覺得自己似乎已經看穿他了,但又總是覺得無法體會。 2ntL7F<ow  
  殺無生懷抱的或許不是純然的自傲,不,那種不可一世的狂傲之人他見得太多了。這個男人彷彿是為了劍道而活那樣純粹,幾乎到了無我的境界。 b:SjJA,HM  
  他們也曾短暫論道,雖然了解那種想法,但卻感到一絲厭煩。他不喜歡那種明確地為了什麼而活著的感覺,因為有形之物終將破滅,無形之物始終無始無終,正因如此,當初掠風竊塵才能看破自己的追求,對於劍道輕鬆地放下執著。 r ".*l?=  
  在鳴鳳決殺眼裡,劍道是無是無非的事情。 **N{XxdN  
  在一些難得的片刻之間,掠風竊塵對於『劍道』感到輕微的嫉妒。但那實在太荒謬了,於是隨之而來的念頭又被輕易地拋棄。 WRe9ki=R  
  沉醉在這似遠還近、膠著不前的虛假戀情的同時,浮玉又寄來書信,卻不是新詞,而是謎題之中仍舊藏著謎題的字謎。於是他推敲出毒鼎被委託給她的事實。 i^f*Em1  
  隨後是一題看似十分困難的術數。解開之後,他便得知了毒鼎藏身處的方位。月東寺。鳴鳳決殺與公孫氏決戰之處。那個地方的禁咒之術,連掠風竊塵都不能探身而入。 C|*U)#3:F  
  這就方便得多了。但也很棘手。 ~+ Mp+gE  
  凜雪鴉馬上研好了墨,但卻不知道該寫些什麼回信。殺無生正好可以帶他進月東寺,這實在方便得很,反正隨便說兩句謊話搪塞就行了。但他心中隱約感到一絲不妥,卻又難以解釋。這件事對他的好處太大了,浮玉肯定也是急於將毒鼎脫手才給他這個方便,畢竟那種東西透出的邪氣足以腐蝕人心,甚至致人身亡。  At @H  
  但他心中仍有一絲不妥。 3rBSwgRl  
Yw7txp`i  
  隨後,馬上就發生了那一齣不入流的色誘戲。因為有人觀戲的緣故,掠風竊塵陪演了一齣,盡量不露出不耐煩的樣子。初相遇時,浮玉便曾在遊戲中將一朵月季丟進他懷裡,但她應該明白他不是會被美色所迷之人。 *c3(,Bmw  
  戲落時,觀戲的貴客吻了他剛被別人觸碰過的嘴唇。而他竟然禁不住的渾身顫抖,赤裸而毫不掩飾的嫉妒嚐起來的味道實在太過美妙,他放任自己享受著,放任自己被隨意撫摸與掠奪。 #rD0`[pz  
  他錯了。他確實會被美色所迷。 H,u{zU')  
  就這樣也沒關係。在頭暈目眩之中,凜雪鴉恍惚地想著。就這樣也沒關係,自然而然的,這樣很好。但他並不清楚他們之間究竟誰被迷惑得更深。或許是他自己也不一定。 >g+yw1nC  
  因為在殺無生匆匆抽身而去之後,凜雪鴉躺在春凳上,花了長得不可思議的時間才回過神來。 8iA[w-Pv  
  然後他花了更長的時間躺著,才能忍住不跳起來去找到殺無生,將他撕成一片一片,全部惡狠狠的吃下去。那樣的假想固然使人愉悅,但他所需要的愉悅早就遠遠超過假想所能提供的程度了。 Tr*3:J }  
  內心深處那比饕餮還要飢餓的凶獸幾乎將他折磨得感到了無法抗拒的痛苦。 F>RL&i  
  多年之後凜雪鴉偶然回想起那一天,那一刻,不由得覺得奇怪,為什麼在當下的他未曾察覺到,其實自己早已深陷泥沼,萬難脫身?他竟然如此天真,毫無所覺,滿心以為對方才是被捕獲的獵物。 XYj!nx{k,  
  若是在當時能稍微察覺到一點危機,在那時果斷地斬斷緣分,他還不會失去得那麼多。但當掠風竊塵多年之後回首往事,就連他也不得不承認,人無法違背自己的天性,而命運不容抵抗。 >pdWR1ox  
  鳴鳳決殺似乎以為那色誘之計是堯光殿主的安排,於是去見了他妹妹。凜雪鴉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於是他也騰出時間去見了浮玉宮主。 W|'7)ph  
  女人背朝外坐在敞開通風的花榭裡,似乎午睡剛醒,雲鬢散亂,懷裡抱著琵琶隨意地試著音。 nvY%{Zf$}  
  「……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Tv}leJF  
  「宮主在等什麼其他人嗎?」 `ECY:3"$KA  
  「倒不是。先前不是你來,卻是那個美人,我覺得有些奇怪罷了。」她頓了頓,放下玳瑁撥子,一邊摸著頭髮一邊轉過身來。 & 6 wD  
  「原來宮主在等我?」 A{NKHn>%`  
  她把玩著絲弦,神色冷淡。「怎麼寫詩你都不來,偏偏要這樣相邀才肯賞臉。」 JbX"K<nQ  
  「如果早說寂寞的話,我自然會更早就來的。」他說這句話時聲音無比溫柔,就連眉宇都略帶歉疚與憐惜。 M~+}ss  
  「我告訴你的美人,一旦與公孫氏戰完,便帶著心上之人遠走高飛。他可沒有說不。」 &rs   
  「宮主與他說的話,就只有這些嗎?」他的聲音依舊溫柔,任何年輕一些的女人恐怕都難以抗拒這樣的誘惑與甜蜜,但年輕的宮主只是淺淺一笑,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Is&0h|  
  「他來了之後我才察覺到,如今你面前只有兩條路走。一條是讓掠風竊塵得到他要的寶物,另一條是你自己得到你要的寶物。」她從榻上摸回撥子,輕輕點著弦。「可你只能選一條路。這恐怕才是掠風竊塵盜取七寶丹鼎路上最大的難關。其他的事情,誰也幫不了你了。」 aG_@--=  
  有兩樣寶物。但他只能選一樣。凜雪鴉敏感地發現,浮玉非常喜歡這道難題,喜歡他如今落入的處境。像她這樣的女人自然會喜歡折磨像他這樣的男人。無關於情愛,只是因為性格的相似。 Bm"-X:='  
  一旦他利用殺無生得到毒鼎,他們之間——不論他們之間是什麼,恐怕都再難以挽回。假如他需要挽回的話。但若他什麼都不說,毒鼎就在他所知之地卻無法染指,對委託者更加無法交代。 X}{z7[  
  當然,向殺無生坦誠真相這種事情,凜雪鴉連想都沒有想過。他最誠實的時候只有彈琴的時候。 2~`vV'K  
  越困難的挑戰反而卻使他躍躍欲試。越洋洋得意的出題者越使他的好勝之心更加沸騰。 v'RpsCov  
  誰說他不能兩樣寶物一起奪走? 4*Uzomb?q  
  誰說他不能既騙了人,又奪走那個人的心? 2i0 .x  
  掠風竊塵沒有露出任何神情上的破綻,回以一個同樣依稀難測的微笑。「時辰要到了,恐怕不能久留。」 G`D rY;  
  「你要做什麼,誰又曾經阻止你過了?」浮玉宮主輕輕勾出幾個異常清脆的弦音,在他已轉身走開幾步時冷不防地說道:「你可不知道他有多喜歡你。」 )+7|_7 !x  
  凜雪鴉停下腳步。女人訴說的嗓音帶著壓抑的笑意。「世間無數男人都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聰明,唯有你,你真是箇中翹楚。」 >^:*x_a9  
  被無端嘲弄的感覺讓他就像背上爬了什麼蟲子一樣渾身發癢。他當然知道殺無生有多喜歡他,很快的,還會喜歡更多。 {#`O'F>  
  翾風迴雪最後一次與浮玉宮主的會面就這樣結束了,他離開的時候聽見她彈起琵琶,婉轉唱起古調舊詞。 L h@0|k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Fc&3tw"g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c!0u,6  
  回去後不久,他便收到了浮玉從前與他相借的琴譜,還有一紙絕情的詩詞。看似哀婉淒切,說著以後再無相見之期了多麼傷感云云,已經懶於應付她的凜雪鴉只回以簡短的成句:『曾因酒醉鞭名馬,最怕情多累美人』,然後專注於等候練劍回來的鳴鳳決殺。 ml,FBBGq|-  
Ah 2*7@U  
  然而,那似乎伸出手就能得到的寶物卻始終距離掠風竊塵有一指之遙。他無法解釋為什麼,明明殺無生喜歡他的程度遠遠超出自己喜歡對方的程度。而僅僅只是自己這樣的程度就已經感到焦灼不已,對方的存在在自己的意識中越發強烈,就像看著一卷滾落的卷軸那樣,自顧自的流露出美豔的顏色,自顧自的展開鋪陳而不容阻止。 U_Jchi,!  
  直到最後,那個男人對他都沒有伸出手來。 k I?+\k\V`  
  到了最後一天,凜雪鴉已經知道這局面恐怕難以扭轉了。殺無生為他吹了很久的笛子,他們下棋,凜雪鴉對於這一敗塗地的情勢既厭惡又鬱悶得說不出話。 )fy-]Ky *  
  鳴鳳決殺連特地為他偷來的劍譜都不願意收下。雖然亦是意料之中,但回絕的理由太過於冠冕堂皇,令人感到刺耳不已。 =e)t,YVm  
  喝著自己為他倒的酒時,殺無生講解了一個關於得到與失去的道理。 O:E0htdWr  
  在得到的瞬間,就開始失去。 Y-?0!a=e.  
  這只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B%7Az!GX  
  幾乎就要說服他了。 0 i'bo*  
  掠風竊塵並不是沒有這樣的體驗過。世人追求的東西對他而言都能手到擒來,於是他越來越難以感到滿足,越來越沉醉於危險的遊戲、踐踏和奪取、欺騙與計謀,但任何遊戲的歡愉在享受過後就開始平淡;他也不是沒有棋逢敵手的時候過,也不是沒有人能夠與他屢屢周旋,延長鬥智樂趣的過程,但最終那種愉快都會褪色,甚至在回首時顯得乏味不堪。 y`,;m#frT  
  難道不得到這個人的心才更好嗎?凜雪鴉陷入短暫的猶疑。這樣他就永遠不知道那顆心的缺陷與醜陋之處。無法捉摸、難以看清的東西總是最為美麗,這是世人的通病,或許連他也不能夠例外。 9\'JtZO  
  就在這樣的躊躇之間,殺無生平靜有禮地與他告別,請他好好保重身體。 4%B0H>  
  而在那之後,掠風竊塵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克制自己,不要顯得太過狼狽。不要狼狽地抓住對方的衣袖,狼狽地露出本心。 ^r=Wj@`  
  他感到了奇特的失落,而從未經歷過的神秘體會則帶來強烈的恐懼。介於迷惑與空虛之間的恐懼。他該想些愉快的事情轉移心緒,但這件事情並不是不愉快。不,它似乎與愉悅與否無關,凜雪鴉在紛亂的意念中試圖抓住那一點微弱的直覺:或許這樣也不是不好。 `.z"Q%uz  
  一點也不愉快。但也說不上特別難受。雖然多少感覺有些怨懟,明明說了喜歡自己的,明明喜歡親吻,被撫摸的時候也像貓一樣流露出舒服的神情。但到最後,竟然連一個吻也沒有留下。鳴鳳決殺本來就不是什麼多情或溫柔的人。但他確實被那雙手溫柔地梳理過頭髮。 {=%,NwPs  
  或許這樣也不是不好。雖然不知道為什麼。 )-\C{>  
  壓抑著即將要湧現的某種東西,他以一種惋惜而感傷的方式伸手取來殺無生剛才用過的酒杯,為自己倒了一杯酒。 K<rv|bJ  
  從用了這個酒杯開始,會花上許多時間思念那雙冷淡的嘴唇吧。如果現在跟去他住的客棧,也不會被趕出來,但那樣做可不太聰明。 : E`78  
  雖然想著這樣也不是不好,但明明就很思念他。明明才離開沒有多久而已,強烈的思念就像繃斷了弦的琴一樣,那樣寂靜而無可奈何,卻又追悔莫及。 $fCKK&Wy  
  「明明就說了喜歡我的。」他將吸收了這句抱怨的酒嚥了下去。 dAWB.#  
  凜雪鴉倒滿第二杯酒。 R 7h^ @  
  若是害怕失去,就在抓住的瞬間抓得更緊啊。就這樣緊緊抓牢、步步跟隨,絕不要放鬆不就好了。 Ct][B{  
  為了他,掠風竊塵或許可以放緩一些腳步也說不定。但那個人卻連一點追隨的意思都沒有。劍道才是他的唯一。 U)[LKO1  
  「……明明就說了喜歡我的。」竟然又抱怨了第二次。說是這麼說,但更喜歡的是劍道吧。說謊的傢伙。眼睛比舌頭誠實。難怪江湖人都說,美麗的人最會騙人。 u\{MQB{T  
  凜雪鴉倒了第三杯酒。 C547})  
  但那句抱怨他沒有說上第三次。他只是喝酒。酒喝得太急,微醺之中稀薄的委屈之情飄飄盪盪地浮了上來。究竟是哪裡還做得不足?明明可以一直陪伴著說話都不會感到厭倦。難道要扮成女人的樣子嗎?那天在堯光殿主的別殿,明明就被他主動抱著親吻了。難道要一直穿著那樣的衣服?不,那肯定不是重點。 3D-0 N0o  
  凜雪鴉搖著酒杯,察覺到它又空了,於是又斟上一杯。 GaCRo7  
  喝完這杯,就去客棧見他。但是要說些什麼話,路上就得想好。他還想知道很多事情。想知道無生小時候是怎麼過的,想知道他的師父是怎樣的人,還有很多早就該問的問題。似乎喝得太多了。 "T$LJ1E  
  最後一次將酒杯貼上嘴唇的同時,凜雪鴉隱約聽見什麼聲音。他並未感覺到危險,於是繼續在唇上推著酒杯,藉此回想從前吻過這個杯子的嘴唇。 =X1oB ,W{  
  而那個明明已經離開的人又回到眼前。殺無生推開門,急促卻輕盈,然後停在那裡。 7qSnP 30}  
  僅只片刻未見的人,卻彷彿分別已久。那麼久,以致於再次見到的瞬間,奇特的強烈的情潮便撲騰著洶湧燃燒而起,幾乎將人燒得頭昏腦脹,四肢痠軟。 h#p[6}D  
  之後發生的一切都自然而然,不存在著猶豫、艱難或者懷疑。 }a !ny  
  而掠風竊塵從中得到的愉悅,既殘忍又單純,既奢侈又危險。 0q4P hxR`e  
  當能夠輕易牽動愛慕與情慾這些絲線的人就在他懷裡,赤裸的身體在歡喜至極的疼痛中微微發抖的時候,他不由得滿足得閉上了眼睛,雙手與雙腳都纏擁得更緊,就像他們已拆解不開的長髮一樣。 ZO!h!2*  
  就這樣,不要放開我。他聽見自己附在對方耳邊輕聲囑咐:不要放開我,這樣就好了…… BG6.,'~7o  
  害怕得到之後就會失去的話,就抓得更緊一些,不要放手,這樣就足夠了。 Mkh/+f4  
CcTdLq  
  他們在床上度過了許多時日,就算有下床的時候,最後也總是會回到床上。雨不知何時落了又歇。他彷彿是打開了什麼不得了的牢籠,飢餓的野獸低嘶著奔馳而出,彷彿要將人的身體與心都撕裂似的反覆啃食,舐血裂骨。飢餓而殘酷的野獸。 p()q)P  
  妖豔的美,但美麗本身卻彷彿是無辜的清白之身。掠風竊塵對於自己偷到手的東西感到十分困擾,太過美麗,又如此純粹與未被玷污,就像一頭難以駕馭的野獸。既奢侈又危險,但美麗總是無庸置疑的,而他感覺到理智的岌岌可危。 !gJTKQX4  
  他既喜歡又討厭。喜歡於這新玩物的特殊有趣,卻討厭這件事的難以掌控。 IL`LI J:O  
  雨不知何時又淅淅瀝瀝地落起來。凜雪鴉醒來的時候,殺無生仍舊睡在床的裡側,身上的睡衣也不是自己的。這樣才能防止他想走就走。 <.#jp([W>  
  他掀開紗帳,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四周靜悄悄的,只有紙窗外的雨聲,彷彿前世那般遙遠,唯有此處方是現世。 ^7uXpqQBr  
  但他渴了,必須下床。低頭尋鞋的時候,凜雪鴉發現兩個人的四隻鞋子散亂著,於是忍不住伸手將它們擺好。兩雙鞋整整齊齊地站著,彷彿依偎著取暖的幼獸。以往總是只有他自己的鞋子,這種景象還是第一次看見。最後他沒穿鞋就下床走開了。 s#'Vasu  
  將人在身邊留得越久,從中得到的愉快竟也隨之日新月異,從未感到乏味。這一點,掠風竊塵在與鳴鳳決殺再次重逢時就已有所感。但難以掌握的感覺同樣隨之生長。 25f[s.pv8  
  在殺無生收到公孫氏的信函時,他就已經知道了。先前連續幾個月隔空操控的阻礙已不成問題,所以,劍客也很快就會離開。 '>ASr]Q  
  到這裡都還按照計畫進行著,然而,異常的焦灼與不安卻也十分清晰。 4{Q$^wD+.  
  花了許多時間獨自思考,於是在送走殺無生之後,凜雪鴉便變裝潛入了王城的藏書庫。他不相信算無遺策這種事情,進入月東寺的方法除了跟著鳴鳳決殺以外,還必須有個備案。 lVuBo&  
  不管怎麼樣,他必須得到毒鼎。為了這個目標,他已經花費太多時間與心力了。 * V7bALY  
  然而如同一開始所預料的,他一無所獲。 h<V,0sZ&:  
  在京城初雪的那天,就是決鬥之期。凜雪鴉花了一整天思考,但總沒有別的方法。他必須在此得到毒鼎才行。沒有別的方法。至於殺無生的反應,在最初總不會好到哪裡去吧。但是,他還是得要接受的。他必定會接受。畢竟已經那麼喜歡自己了,已經如此不可自拔,幾乎要生死盟約的程度了。 ow  
  不管怎麼樣,他必須接受。 b*W,8HF4,  
  在那之後會怎樣,就之後再決定。或許他也需要一個保鑣也不一定。這樣的缺點,就是一生都不能夠讓殺無生看出自己會用劍的端倪。但那樣也無所謂,他本就懶於多事。 LF `]=.Q  
  掠風竊塵在偷盜的路上竟然多了這樣一個做為打手的同伴,這景象怎麼看都十分可笑。但無生說不定會喜歡。更何況,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遇到有趣對手的機會也多得多。 `ZZ3!$czR  
  再說,是和自己在一起。若是對方從中得到的樂趣及得上自己得到的一半,那麼他怎麼可能會拒絕這樣的陪伴? GSs?!BIC  
  想到這裡,凜雪鴉總算感覺再次愉快起來,於是動身前往月東寺。  ?H!jKX  
:_<&LO]Q  
  而當再次見到殺無生的時候,他馬上就感到動搖了。這種強烈的感覺,他還沒有辦法習慣。 ,RDWx  
  「我好想你,你想我嗎?」 a x)J!I18  
  殺無生沒有回答。於是他又馬上感到了強烈的不悅。這種起伏感本身就令人十分不安。 :f:&B8  
  「……等結束之後,你要告訴我你的真名。」 mU(v9Jpf7  
  凜雪鴉笑了起來。 {sxdDl  
  直到現在都沒有察覺嗎? P l!E$   
  不行啊,果然不能隨便放開他。不然不知道會被別的壞人騙到什麼程度呢。 ePZ Ai"k  
  「好啊。等今晚的事情結束,就讓你知道。」 "Bv V89  
  他暗自希望殺無生的反應可不要太過讓人失望。 7NT0]j(w-  
  於是在送他離開之前,凜雪鴉吻了他最後一次。吻在頸側,感受那底下鼓動的血脈。 M)ao}m>  
  當然,事情也有可能會變成殺無生死於公孫氏的劍陣之下。如果是那樣,他也不會阻止的。正是因為對於這個人的喜愛之情,所以他不會阻止這樣的結局。這樣的死亡,對於鳴鳳決殺來說適得其所。所以他可以忍耐。 e$teh` p3  
  即便如此,在進寺之前,凜雪鴉依舊被某種類似猶豫的情緒所困擾。那段短短的路程,是他唯一後悔的機會。儘管並沒有什麼別的選擇可以令人後悔。 G)^/#d#&  
  「那麼無生喜歡我嗎?」 ]8R@2L3s  
  殺無生依舊沒有回答。 Q>$lf.)  
  要是他有回答就好了。當時凜雪鴉是這麼想的。 U.V/JbXX  
  但是要過了很久之後,他才明白當下他為什麼那麼想。要是無生在那時有好好回答就好了。 g_n_Qlo  
  那麼一切都會不同。 +8W5amk.P|  
YcV^Fqi!  
  凜雪鴉早就確認了毒鼎的方位,委託人給他的工具一打開便發出蜂群嗡鳴聲。夜幕四合之際,他已安置好少量火藥。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他非常專心。 .N>*+U>>P  
  炸開寶塔之後,鎖著毒鼎的黑虺木箱依舊絲毫未損。箱子很沉,上了三層鎖,但鑰匙早就在他手上了。戴著白綢手套取出毒鼎,飛快用寫滿魔界咒文的經布層層裹住,然後凜雪鴉在箱內釘下雪羽。 S,C c0)j>  
  最後掠風竊塵頭也不回的飛奔而去。 St(jrZb  
  不管怎樣,殺無生一定會來尋他的。不論是要將他擁入懷中,還是將他斬於劍下,那個男人都一定會來。 bI3GI:hp  
  儘管滿心相信殺無生肯定會選擇前者,但做為盜賊的警覺與自保之心仍舊懷疑後者的可能性。回到樂樓裡的小樓,他轉了一圈,決定不坐在床上。原本打算在床頭也釘上一枚羽毛,但似乎又沒有這個必要。畢竟如果他們待會又要用到這張床的話,可不能有那麼讓人分心的東西。 Tt9cX}&&  
  他選擇藏身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樹裡,正好能清楚看見樓裡的動靜。 *iY:R  
u  Fw1%  
  片刻之間,那個幾乎叫他魂牽夢縈的人就來了。完全不出所料,一回來馬上就進了小樓。他身上都是雪,肯定很冷。凜雪鴉幾乎是憐惜地這麼想著。待會要好好為他擦拭頭髮。 kN3 <l7  
  裡面沒有傳出咒罵,也沒有亂摔東西的聲音。為了避免鳴鳳決殺隨便拿什麼東西出氣,他把摔了會心疼的樂器跟書都先挪走了。但無生竟然沒有生氣。 IA&V?{OE@I  
  他也未曾感覺到殺氣。 Kxa1F,dZ  
  凜雪鴉站在樹叢裡,不由得滿意地長嘆,冰冷的寒氣幾乎使肺部刺痛,但心裡卻無比滿足適意。他似乎笑了起來。像那樣無法控制的笑意平常是不會出現在掠風竊塵臉上的。 ?-%(K^y4r  
  果然沒有生氣。 ?&zi{N  
  果然是喜歡我的。 E%;$vj'2  
  相較之下,那在經布裡掙扎著想衝出張牙舞爪的毒鼎,倒沒讓人這麼煩惱了。原來他最煩惱的事情其實是這個,但也不再值得煩惱了。 CS(XN>N  
  凜雪鴉帶著微笑取出符咒,又往布包上多貼幾枚。乾脆全貼了吧,總要撐到早上才行,明天才能拿去脫手。 7QnWw0  
  他不由得渾身顫抖著吃吃笑了起來。笑得這麼沒有形象還是第一次。不行,快點貼好,然後快點去把那個顯然絕不會對他生氣的男人摟入懷中,把所有不滿怨懟都一一抹平,用體溫融化。 {}8C/4iP  
  眼角餘光瞥見火光燃起的時候,掠風竊塵向來穩定又靈巧的手指忽然間不聽使喚,布包與剩餘的符紙紛紛滑落,幸好樹叢枝葉茂密,所以沒有掉到地上。 ;~L,Aqn7  
  他住的小樓燒起來了。 oemN$g&7  
  ……無生。這傻瓜。 T)%6"rPL3!  
  火舌蔓延得極快,但在他施展輕功往樓裡奔去之前,那個人已從窗台躍下。 "f<gZsb  
  殺無生站在不遠的梨樹下。凜雪鴉猛然驚覺毒鼎又在掙扎滾動,趕忙伸手撈回。再回頭一看時,鳴鳳決殺正撫摸著身後長劍。 I^( pZ9  
  難道是想殺我嗎?凜雪鴉不由得感到又好氣又好笑,對於自己能將那個只為劍而活的男人逼到這種地步而感到些微自得,但更多的似乎是委屈與不滿,心裡五味雜陳,說不清什麼滋味,但總之非常不高興。算了,本來也是意料之中。但還是叫人失望。 F-b]>3r  
  太叫人失望。必須要好好提醒他以前說過的話。從沒有人像殺無生這樣辜負他的期待。這感覺實在太委屈了。無生難道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歡他嗎? k H<C9z2=  
  應該要現在就過去抱住他,從身後抱住,怎樣都不放開。從身後吻他的頸子,低聲訴說在這世上我最喜歡你,像這樣的甜言蜜語。但那猶如活物的妖魔法器掙扎得越發厲害,要不是知道經布絕不能夠打開,凜雪鴉都想將鼎拎起來一頓好打。 [&4+ <Nl'  
  ……不行,必須先將這麻煩的東西脫手。兼程趕去,很快就完事了。 |c8\alw  
  落地時,凜雪鴉不由得往殺無生踽踽獨行的背影多看了一眼。 cr<j<#(Z}  
  等這件事情做完,馬上就去見他。到時再好好施展花言巧語的本事。反正不管怎樣,結局還是一樣的。那個人會像先前一樣不可抗拒的投入他的懷抱裡,既盲目又心甘情願。 yGNpx3H  
  掠風竊塵對於自己的所有物沒有任何懷疑。 Y>/_A%vQU  
  很快就會再見到他。 3uxf n=E  
  即便如此,凜雪鴉仍舊對著那背影凝望了許久,就像他已不可自拔。就像那個人會忽然間為了什麼原因回頭看向他一樣。但直到最後,這件事情都沒有發生。 ?>{u@tYL  
  最終他們一南一北分別而去。
做人失敗沒關係,做魚成功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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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08.20  【東離/凜殺】暗火

〈折花〉
({C[RsY=6  
^&mrY[;S  
  鳴鳳決殺第一次收到掠風竊塵送來的花,是在離開京城的第二年初秋。 |y0k}ed  
  離開京城的第一年,他回到童年與少年度過的深山裡。他的劍鈍了,需要很多時間再次磨利。 Yl'8" \HF  
  群山間的寒嵐煙濤,彷彿千萬年不變。不練劍的時候,他坐在峰頂的老松下觀想。 .-T P 1C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他不曾與任何生靈交談,只有鳳啼雙聲發出細不可聞的劍鳴。他的劍魂與雙劍本是一體,為了尋回從前那強烈的共感,他在山裡獨坐了一年。 ke;=Vg|  
  第二年,鳴鳳決殺重新現身於江湖。但他不再像從前那樣樂於接下委託與挑戰。只有在真正值得挑戰的劍客面前,只有在他無法確知自己的生死的時候,殺無生才會拔劍。 b+ycEs=_  
  那年秋天,他與人約在忘情山的一線崖決戰。那一戰不過耗時半盞茶時分,卻打得異常凶險。收劍時,殺無生身上鮮血淋漓,有一半不是他的,有一半是。 286reeN/e  
  下山途中飄起細雨,他在雨中順勢洗了洗頭上臉上的血,然後快步走進山腰的破廟裡避雨。 R+K|K2"  
  破廟樑上聚滿烏鴉,地上則是殘磚破草狼籍不堪。烏鴉見生人來了卻不飛走,殺無生也不趕牠們。都是為了避雨。 " 62g!e}!c  
  殿前階梯上,不知何人擺了一張茶几。几上有瓶,瓶中有花。瓶是雨過天青色的冰紋素瓷,光潔如新。花是不合時節的如雪白桃,既素而豔,彷彿仍帶露水,又像是美人臉上的斑斑珠淚。 Z&iW1  
  此處早無佛像,花是為何而來的?殺無生不由得走了過去,几上除了清雅瓶花以外,還有一瓶金創藥,一張薰過了香的絳紫色花箋。 Da8gOZ  
  『樵客負薪歸,中有桃花片。因風墮我前,蜂蝶遠相戀。』 +HUy,@^ Pa  
  字是舊字,香是舊香。打開藥瓶一聞,竟也是從前為那人包紮手臂用過的舊藥。一藥萬金,他當時並不可惜。這瓶藥看起來倒比當時用得要多得多了。 yl@Nyu  
  東西都是舊時有過的,這份情意與相思卻是面目朦朧,真假難辨。 _ {#K  
  殺無生只俯身看了看,又轉身出廟,走進雨裡。 ]9w8[T:O  
2(~Zl\  
  鳴鳳決殺第二次收到掠風竊塵送來的花,是在離開京城的第二年深冬。 >m;nt}f'+  
  他在野寺裡借住避雪,待到終於晴開雪消,可以上路時,寺裡養的幾匹騾子走失了。做為寄宿的謝禮之一,殺無生順著泥濘裡的足跡尋騾,走了好幾個時辰。 H? z~V-8  
  眼前小丘起伏,遍野梅香。小巧的梅瓣飄來眼前時兀自凝著薄霜,飄來的還有琴聲。蕉葉琴。順著山路,他走了過去。低矮的山谷間開滿紅梅,那幾匹瘦騾繫在不遠的樹根處,正瑟瑟發抖著。一棵蟠踞如螭的古梅下,坐著一名琴師。 g| 3bM  
  梅樹甚老,琴師更老,雙手肌膚如同皺布一般,彈的琴聲卻恰到好處。 iJoYxx  
  一曲方畢,那盲翁方才抬起臉。「貴客來了,可要聽些什麼?」 2!W[ff@~7  
  殺無生無話可說,只好說:「我不喜歡蕉葉琴。」 \*{MgwF  
  「那位公子料到貴客要這麼說,便要我應這句話:『所以你要記得他的好處,不要記得他的壞處』。」 | Z7 j s"  
  「……他也就只有彈琴這件好事會做了。」 x;bA\b  
  「他還說,若是貴客這麼說了,就要再應這句話:『當年為你彈琴的時候,每回都是真心實意的』。」 <+ [N*  
  究竟懷的是什麼真心,說的是什麼實意,這可難說得很。但殺無生不願再被搶白,於是閉上嘴,聽完曲子,把老人帶回鎮上,又把騾子牽回寺裡,足足折騰了一日。 5HHf3E [  
  分別前,琴師謝過貴客,又遞給他一張雪白點紅梅花紙箋。 j-**\.4a~  
  熟悉的字寫著:『愛梅更愛看梅人』,殺無生只看了一眼,不願接下,便說:「你扔了吧。」 ,\&r\!=  
w{L9-o3A  
  鳴鳳決殺第三次收到掠風竊塵送來的花,是在離開京城的第三年晚夏。 ~&ns?z>x  
  途經車馬停留的驛站處,他在板桌上坐了一會,想叫碗仙草茶喝。招呼客人的奉茶娘子看上去不過荳蔻,卻梳著已婚婦人的頭髮,忙著牽馬逢迎,端湯送水,幾乎足不點地,過了好片刻才瞧見殺無生桌上是空的,便回身去端了東西過來。 4<PupJ  
  那個透明玻璃碗看上去價值不斐,茶湯金黃澄澈有如琥珀,碗底沉著一朵盛開白菊。 j8 2w 3  
  他還沒問,小娘子已陪笑著殷勤說道:「三日之前有位公子來過,形容了貴客的模樣,還賞我一支金簪,要我給公子奉菊花茶,說這時節暑氣未盡,菊花降火清熱,大有裨益。這玻璃碗也是他帶來的,特意囑咐用滾水涮過,乾淨得很。」 Srmr`[i  
  殺無生想了想,才問道:「能否借簪一觀?」 XMZ$AeF@  
  那小娘子竟笑盈盈的從懷裡取出補釘舊布裹的簪子,金簪沉得很,該有三四兩重,簪頭盤著朵盛開的牡丹,蕊心點紅玉,花上又用薄金片細細堆成一隻展翅鳳凰,鳳羽綴滿未及米粒大的珍珠翡翠。 E`qX|n  
  殺無生多看了幾眼,便察覺端倪,在花下用指尖轉了轉。簪身被轉出一捲薄如蟬翼的紙軸。不,不是紙軸,而是絲綢,上頭用針線繡著給他的詩,字跡竟與書寫時毫無差別。 Pke8RLg2A  
  『為是傾城顏色好,不教開到落花時』,殺無生幾不可察地嘆口氣。終究還是要他收下這種東西。那個人實在太會勉強人了。 {t! &x:  
  他收下那張薄絲,無處可用,又過幾個月才在與人比劍後脫衣療傷時弄丟,心下總算鬆了口氣。 k%Tp9x$  
  那日臨去前,他給了奉茶娘子一枚五兩金錠。「再去買枝新的簪子,常戴那個人沾過的東西,要倒大楣。」 Rsq EAdZw[  
  他一臉冷峻,小娘子卻笑得面似桃花。「那位公子也這樣說,還說若是您想要,簪子就是您的了。」 4 Cd5-I  
  鳴鳳決殺當即頭也不回的走了。 C<9GdN  
K$}K2w  
  鳴鳳決殺第四次收到掠風竊塵送來的花,是在離開京城的第四年仲春。 *3={s"a.(  
  那天是與人決鬥的日子,殺無生候著時辰,獨坐在路邊的茶棧桌上喝茶。忽然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啜著拇指搖搖晃晃的走過來,手裡舉著一枝盛開的梨花給他。 acUyz2x  
  殺無生還未開口問話,那小童已說道:「有個白頭髮的哥哥要我送這個給你,給了我鳳梨酥吃。」 c1FSQ m81  
  仔細一瞧,原來他不是吸著手指,而是手裡還有半塊酥。 o(?9vU  
  「他還說,如果你喜歡這枝花,就能跟你討吃的。」 LfW:G5@-  
  那孩子面黃肌瘦,看起來餓得很。但劍客的早飯吃得很早,在茶棧並沒有點什麼吃食,只好把行囊裡預備路上裹腹的竹筒米糕給他。「你走吧。」 ZQ`4'|"  
  男童滿嘴糕渣,歡天喜地接過兩個竹筒,說道:「那個哥哥還說,如果你給了我筒糕,就要告訴你這句話:『最後一句話是真心的,他再也沒彈琴給人聽過了』。」 tg 'gR  
  殺無生拆下梨花上綁的一捲白紙,寫著:『深院梨花縹緲魂,黑甜鄉裏憶前恩。自從斷弦一別去,無限相思未敢言』。 os;9 4yd )  
  在京城的時候,那個人總不盡曲,言無知音。如今想來,這句話也是假的吧。 _!,2"dS  
  乞兒轉身走了幾步,殺無生才想起他是今天早上才買的那些米飯,便起身去抓他回來問話:「那個哥哥什麼時候給你花的?在哪裡?」 ONpvx5'#  
  乞兒手指了指遠處一棵柳樹。「就在剛才,我就走過來了。」 rB]2qk`/'  
  樹下並不見人影。殺無生知道只要那個人想見他,不管自己願不願意,他總是會強人所難的。屢屢如此故意為之,是怎樣一種冷酷惡毒的心腸,既不願意見他,卻又不許他忘懷。 Uea2WJpX  
  就算走去尋他又如何,那個人總似一縷輕煙,他不想見,倒顯得尋他的人太過痴傻,一廂情願。 baTd;`Pn  
  若從未有過如此涼薄的嘲弄,殺無生覺得自己說不定終究會去尋他。 1~E4]Ef:W  
  還是想見他的。 9mXmghoCO  
  那一瞬間的動搖太過巨大,劍客不得不別開眼睛。 Y$Rte .?  
  只要不去想,便不會感到疼痛。 ,+h<qBsV@  
  只要手裡握著劍,心中便毫無疑惑與失落。 Dt7z<1-)l  
  於是鳴鳳決殺轉身去與人決鬥。那天黃昏,他沿著河堤走著,心中毫無雜念。他沒有要往何處去,也沒有什麼歸處可尋。偶然間,幾瓣桃花隨著桃葉在水面上轉著圈悠悠漂過。 KI*b We  
  殺無生忽然想著:這些花若不是從天而來,便是從什麼人的手裡落下吧。 d { P$}b  
  但那只是一個倏忽而逝的念頭。 k^;/@:  
'ta&qp  
  後來鳴鳳決殺仍舊時不時地收到那個人送來的花與其他東西。 4 )}>dxv  
  清晨醒時,在客房外的階梯上躺著一枚暗紫泛金的鴛鴦羽毛,還用紅線繫住一張被朝露浸濕卻沒有暈開墨跡的薄金花箋。『深鎖重樓怕斷魂,沉沉睡去過黃昏。覺來私向姮娥問,可有鴛鴦舊日痕。』那幾日他頭上的羽飾被血濺過,他便取了下來,還未換上新的。最後殺無生只將舊羽重新染過新色。 $}S0LZ_H  
  在江湖傳聞掠風竊塵又犯下一件大案,卻身中暗算的時候,正是嚴寒時節,有人送來一朵用雪白絲綢巧手紮成的梨花。『消息浮沉增懊惱,梨花如雪柳如煙。』多年下來,那個人的字跡於他幾乎像老友般熟悉了。 <Tbl |9  
  有時候這些花與信隔著幾個月。有時隔著一年兩年。有時候有花無信,有時是一瓶藥、一包針線,或是一壺酒。有時是他在路上遺落的失物,有時是他要趕赴某地時已得了訂金的馬夫牽來的馬。 (yuOY/~k/  
  除了酒以外,他什麼都不曾收取。酒是好酒。 @J6r;4|&  
  酒後他曾經想要吹笛,但身邊無笛。 :wRfk*Ly  
  他已很久沒有吹笛了。 }LX!dDuwA  
  師父教他吹笛時,為的是在笛聲之中觀照自性,但如今,他並不想要或需要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那種笛聲對於自己是一種嘲弄。 Si23w'T  
IS[q'Cv*  
  為了觀察對手、完成委託,有時鳴鳳決殺也會在某處停留數日,但他再也不曾在哪裡長住超過一個月。儘管無處可去,亦無歸處可尋,但他總是會走。 Uh1UZ r  
  前世已慣於漂泊,所以無所謂。 zZ51jA9x  
  而且一旦在什麼地方待上太久,心就會失於安逸,他會想起不該想的事情。 iDgc$'%?  
  無論如何,殺無生手中仍有雙劍,劍道即是心之歸處。那些未曾擁有過的東西、被剝奪的東西都可以忘卻。 Ji=`XsV  
  轉眼已是三五年過去,他覺得忘卻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無意間不知從何處飄來的落花與字紙又總令他想起這件事,與這個人。令人氣惱,他卻無能為力。 NaQ~iY?  
  三五年過去了,然後是第六年,第七年。 o,J8n;"l  
  他仍舊追尋值得與之一戰的對手,他仍舊獨酌,他仍舊獨自從這地走到那地,也仍舊收到那些字紙與花。江湖上仍有掠風竊塵的傳聞。想殺他的人早已多得數不清了。 Unt]=S3u  
  那些人之中,又有多少人是與自己一樣被用那種方式騙走了本心呢? b 5K"lPr  
  儘管告誡自己不要再想,但他總是獨酌,而酒醉之後的人總是要做一些平常不能做的事情。 wM;=^br  
  或許這就是為什麼人要喝酒。 `RURC"  
  只有那種時候,他才會依稀感到不安,忘卻似乎十分困難。自己就是最好的明證。像這樣的事情。 N(J#<;!yb  
  明明常在身邊出現,卻始終不願意見上一面的人。諸如此類的事情。 &io+*  
  即使到了今天,仍舊願意再見他一面,儘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像這樣的事情,他偶爾會想一想。但想也無益,他不知道答案。 V}2[chbl  
  那個常送他東西的人其實是個陌生人,但殺無生想見的人卻已無處可尋,因為那個人對這世界來說從未存在過,只是虛構出的鏡花水月而已,只是一個謊言。他沒有答案。 `)w=@9B)"  
  為什麼總是不再見他一面。 #1}%=nAsi  
  不願相見的人,卻也不能還他清靜。 wXdt\@Qr  
[?,+DY  
  離開京城之後的第七年,鳴鳳決殺行至一處陌生的山谷,滿山桃花熾烈若焚。破曉時,晨霧宛如群山間的煙濤。 XS&;8 PO  
  天地遼闊而寂靜,彷彿除他以外再無生靈。目中所見皆是桃花豔色,呼吸時卻只有微寒的冷風。一切彷彿只是一幅隔著煙霧的圖畫,他身在局外,然後忽然想起那個人慣用的燃香。 /yUKUXi  
  獸首香爐裡飄著一縷細不可見的輕煙,徐徐飄升在空中,纏綿繾綣而未曾斷去。似是午覺的時候,屋裡內外都靜得透了,靜得似乎能聽見團香細細燃燒的聲音,連風也不聞半點聲響。 4 s9^%K\8{  
  侍兒在遠處叩門問要不要送什麼東西來,卻無人理會。迴雪枕在他手臂上,分明醒著卻不肯動,只閉著眼靜靜地呼吸著,在他懷裡,彷彿哪裡都不願去。不知何時,風吹得几案上一疊新詞散落在地……他們直躺到天色暗去,恍惚間似乎淅淅瀝瀝地下了場雨,又似乎只是淺淺的風聲。 &h6 `hP_  
  那個人已經一年沒有送來隻字片語。 {m,LpI0wG  
  殺無生在那裡獨坐很久,日出日落,直到桃花紛紛謝去。 ?wIEXKI  
  然後那天黃昏,他折了一段桃枝,枝上無花,看起來寂寥得可憐。 td$RDtW[3  
  早就不想再收到那些東西了。 0d~?|Nv -  
  但該忘的事情卻仍未曾忘懷。 [;D1O;c'W.  
  若再有下次,就不會再讀了。 ] ONmWo77o  
  連看也不要看。 y6G6wk;  
  不再回想。 mL;oR4{  
  下山之後,他將桃枝隨手一扔,彷彿能夠藉此丟掉什麼似的。 G$/Qcr6W<  
PuBE=9,  
hS%oQ)zvE  
pf yJL?_%  
\qG` ts  
註: zY4y]k8D*  
樵客負薪歸,中有桃花片。因風墮我前,蜂蝶遠相戀。——〈初春雜詠,八首之六〉孫元衡 7}&vEc@w&  
愛梅更愛看梅人——〈吳履廷以踏雪尋梅圖囑題為賦長篇〉施瓊芳 iM8l,Os]<f  
為是傾城顏色好,不教開到落花時。——〈竊花,二首之二〉范咸 dd6l+z  
深院梨花縹緲魂,黑甜鄉裏憶前恩。自從註籍侯門去,無限相思未敢言。——〈美人夢,四首之二〉施梅樵 )7E7K%:b,  
深鎖重樓怕斷魂,沉沉睡去過黃昏。覺來私向姮娥問,可有鴛鴦舊日痕。——〈美人夢,四首之三〉施梅樵 l u{6  
消息浮沉增懊惱,梨花如雪柳如煙。——〈無題二首用李義山錦瑟韻,二首之二〉施梅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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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08.20  【東離/凜殺】暗火

〈別後〉
Y5mk*Q#q  
>IZ$ .-  
  打造一把新兵器是掠風竊塵一直記掛的事情。結合幻術與咒法,並且只能聽從自己的指揮,這樣的珍品可要花上許多心力準備才能鍛造成功。 [F,s=,S'M  
  在蒐集材料的過程中,廉耆偶爾出手相助,偶爾冷眼旁觀。他們合作過幾次,都是被世人評論為罪大惡極的竊案,但在其中各取所需的他們可算是相處融洽。 --7@rxv  
  埋藏在地下百年的法鈴、高僧坐化時的蒲團、護印師傳家的咒紙、芒神穿過的破衣,這僅僅只是為了燃起鍛爐所需的材料。 j 4(f1  
  而鍛造材料本身比那更加棘手,花了數年時間斷續蒐集才總算萬事齊備。 Te>m9Pav  
  凜雪鴉折斷了七把稀世名劍,各取劍尖為料,反覆淬火時用一滴妖魔的眼淚冷卻,鍛造時續火的材料則是自己的血。 }$3pS:_N~  
  一爐白火燒足七十七天,掠風竊塵歷年來搜刮的戰利品十有八九都投入這次鍛造中了。使用的咒法大半來自廉耆的指導與經驗,但凜雪鴉自己也花了不少時間潛心研究摸索,應該是不會出錯的。 `TDS 4Y  
  然而爐火在第七十七天的深夜裡漸漸微弱下去,此時廉耆給他一張紙,寫著幾樣在此般危急之時能夠續火的東西。凜雪鴉看了,不由得失笑。 Z,, qmwd  
  但他仍舊在爐裡丟下一張染著京香的花箋。有情之人的絕情詩。 {'+.?g  
  第七十八天,凜雪鴉在爐裡丟下兩枚劍客繫髮的髮飾。這些年來他細心把玩保養,光滑而潤手。無情之人的定情物。 0(A&m ,  
  第七十九天,廉耆終於來看他是否大功告成。凜雪鴉正對著爐火丟下一捲白紙包的東西,看著它被火焰吞噬。戀慕之人的頭髮。 o fCN[u  
  「你這樣的人,也會有什麼戀慕之人啊。」 92/_!P>  
  他這樣的人。凜雪鴉低頭看著益發張狂的火舌微笑。他知道廉耆肯定會想看看那是誰的頭髮,是怎樣的顏色與長短。但他這樣的人又怎會透露呢。 L^ U.h  
  「什麼戀慕之人,不過就是個玩物罷了。」然而,思及此,他又似乎有些感慨。「不過,倒真想知道他這時候在做些什麼……」 |q\Rvt$d  
  最後鍊成的是一把劍。獨坐在深夜的丹房裡,掠風竊塵對自己感到些微訝異。在成功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會得到什麼,但竟然是劍。劍體曲折,破風時剛勁中帶著幾分柔韌,通體雪白,雖然浴火而生卻能承載自己陰寒的內力。真有趣。 ;![rwra  
  該想個妥當的名字。凜雪鴉無限珍惜地撫挲著劍身,卻忽然聞到一股久違而熟悉的香味。他自己調配過的薰香。憐煙伴月。但他已經好些年未曾使用過那樣東西,更未曾使用在這場艱辛異常的鍛造中。 )u=a+T  
  那香是他在京城時配的。鳴鳳決殺初次造訪的那夜,他在貴客離開之後忽然靈感大發,完成了這項作品。會不會再見到他,要怎麼樣才能再見到他,那夜他在枕上輾轉反側,對於自己不可掌握的事情感到無限期待與有趣。 A=wh&X  
  與那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便總是用那種薰香了。他以為自己非常喜歡那個味道。離開京城之後,就連一次都沒有再用過,從前調配好的香末也早就不知道遺落在哪裡的住處的哪個角落了。 ^`9O$.'@  
  他覺得自己並不是不喜歡。凜雪鴉經常想起在京城時的事情。但再點起一次憐煙伴月,卻沒有那個人在身邊,那種感覺無論如何都稱不上愉快。漸漸的,燃香這件事也顯得興味索然了。 L5]uT`Twa  
  他能夠忍受隔著幾個月,甚至一年以上的時間才能偷偷看那個人一眼。也能夠忍受自己仍舊被憎恨的事實,能夠忍受不論如何暗示都不會來見他一面的那個人表現出的視若無睹與無動於衷。掠風竊塵對這一切都可以報以輕微的聳肩,轉身為自己另尋有趣的事物打發時間。他可以忍受冷漠與孤獨。 Lhxg5cd  
  卻不能忍受再去點起一盤香。當那個人曾經毫無防備地在他懷裡沉睡的時候,散亂在地的衣物都染上了餘香。那個人的頭髮曾經毫無防備地在他手心中。那個人曾經為了入睡的他割斷長髮。 Gnie|[3  
  凜雪鴉經常想起在京城時的事情。他可以忍受那一切都已經結束。自己一手造成的局面,他不後悔,所以要滿不在乎的忍受。正因如此,才再也不去點那時用過的香。 9u_D@A"aC`  
  「就叫你煙月吧。」劍的主人彷彿愛憐又彷彿迷戀地這樣柔聲說道。但不論是哪一種感情,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LH q~`  
  天明時,在手中把玩的煙月已成風姿優雅的煙斗。廉耆以為他的武器是運用得更加精妙的迷香,凜雪鴉樂得順水推舟,反正也該好好繼續磨練幻術。 W ;P8'_2Y  
  那天他抽著煙,估算日子,又是一段時間沒去見那個人了。這次再去見他,還能不能夠只在遠處忍耐,過後再去找別的樂子以壓抑那種近似於思念的棘手感,掠風竊塵忽然對自己毫無信心。 )JR&  
  但他恐怕還是會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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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柊琴〉
/_tN&[  
Dx.hM[  
  空無一物的天空下起了蒼白而孤獨的雪。 ) {4$oXQ  
  野外的荒道上,立著一間倚坡而建的客棧,客棧前面則是朝向道路敞開的飯舖與提供食水的馬廄。 M#xol/)h  
  孤獨的雪已經下了兩天兩夜。 CiIIlE4  
  新雪落在結冰的梅枝與屋簷上,停靠在客棧前的馬車與鏢車都被覆蓋成了白色。 6\6g-1B`  
  這間客棧是往來這條長路時唯一可以歇息之處,但它已經被駕著那些鏢車的大漢們包下三天,只有飯舖仍舊招呼來客,提供滾熱的燒酒、吃食與炭火。 nC#SnyUO  
  正因如此,此時飯舖裡擠滿了旅客。這條路原本便接通兩個遙遠的小鎮,小鎮之外又通往城邑,將近年節的時候,商賈與農戶,男男女女都穿著毛皮或棉襖在此貪圖片刻的飽暖。 b:x*Hjf  
  飯舖裡有琴師在彈琴。 BJnysQ  
  伙計來往著添酒送飯。 S vW{1  
  包下客棧的鏢師們今天在飯舖裡坐了整日,他們是打前哨的人,所以喝了一天的熱酒等著正主從此經過。 vw/GAljflu  
  江湖上有些鏢局以名聲道義護鏢,走到哪裡,朋友交到哪裡,凡所至之處必定投帖、設宴、打通關節、廣插鏢旗,毫不吝惜金錢。 , 4@C%  
  有些鏢局卻不如此招搖,護鏢的路上只帶兵器,而無名刺。 OQ4rJ#b  
  飯舖裡的鏢師背上都扛著一口長劍。 1c:/c|shQ_  
  此時有一個年輕人掀開氈簾,走進飯舖。他穿著邊鑲雪羽的半舊大氅,進了屋後脫下,甩下半地的冰珠雪水。他的背後束著一對長劍,看上去和其主一般瘦長、纖細。看去彷彿平凡無奇的長劍。 /5Xt<7vm8  
  年輕人的眉目堪稱俊美,但十分蒼白,眼神死寂。外面的冰雪似乎凍壞了他,他以一種低沉疲倦的聲音要了壺熱酒。屋裡已經沒有空桌,他便坐在牆邊的長凳上獨自喝起酒。 $%5vJiuk  
  鏢師們僅僅只看他一眼,便不再理會。 3IQ-2 X--  
  這種打扮漂亮、初出江湖的年輕人隨處可見。 $2$jV1s  
KZ|p_{0&  
  琴師仍在彈琴。屋裡並不算得上十分溫暖,他坐的牆角邊又沒有火爐,但那修長得像是白玉雕成的十指卻毫不畏寒似的彈著極為靈巧的曲調。 7h\U}!  
  年輕人原本只閉著眼睛品嚐自己的酒,聽到一半時便忍不住看向琴師,像是對他的琴聲很有興趣。 |S3wCG  
  然後又有人進來飯舖,當他們開始說話時,琴師便將手掌輕柔地按在弦上,阻住餘聲,優雅溫柔得就像輕輕摀住情人言語淘氣的嘴唇似的。 -9$.&D|  
  最新進來的幾個男人都是光頭,頭上印著新的戒疤,人手一柄亮晃晃的戒刀。 hIwqSKq9  
  年輕人將眼睛從琴師轉到那些人身上。然後又為自己倒一杯酒。他有雙對什麼事情都不感興趣的眼睛。 h]k1vp)Q y  
  來人自報名號,問那些鏢師是不是銀鞍鏢局的人。 /rv=ml pRL  
  幾個警醒些的商人已經弓著身子遠遠繞開,從門口出去了。 U (A#}  
  「閣下若是想要東西,此處恐怕沒有。」 C40W@*6S2  
  為首的鏢師雖然喝了一天的酒,但絲毫沒有醉意。 <Mf(2`T  
  「你們既然已在此處,那麼,在這裡等便有了。」 VQn]"G( `  
  年輕人打了一個呵欠。那半壺熱酒似乎軟化了他臉上冷酷的線條。琴師又開始撥弄起弦音。 +xBM\Dz8  
  「恐怕恕難從命。」 |7b@w;q,D  
  假僧們的手早已按上戒刀。 1#nY Z%  
  「且慢。」另一名鏢師伸手攔在上司身前,滿臉堆笑。「這條大道上只有這間飯舖供飯,打壞了如何使得?如今與這幾位朋友打起來竟也無好處,若幾位要的是那東西,等正主到時再看如何計較,何必在此時枉費力氣?」 yH.Z%*=xQa  
  假僧頭目冷笑道:「我們知道這次是十步一劍親自護鏢,你打量著他到此處時一劍一個解決了我們,自然沒你們的事了。沒料到銀鞍鏢局也有這樣貪生怕死的東西。」 &a";jO GB  
  年輕人在此時又招手要酒,只是伙計早已遠遠的躲了起來。 r1.OLn?C  
  那幾個人終於打起來的時候,旅客們都從前後門竄逃飛奔出去了。 8 %^W<.Y  
  假僧使刀七人,鏢師使劍三人。 r%%<  
  銀鞍鏢局的人都用快劍,與十步一劍千里侯的武功同出一門,殺人極快。轉眼間,假僧已有六人人頭落地。 kTo{W]9]  
  年輕人舉起酒壺,飲盡殘酒。他仍坐在牆下。 ?wMS[Kj  
  「你不逃?」 $H1igYc  
  鏢師問道。磨得極利的長劍沾染不了鮮血,紛紛順著鋒刃滑落。在這樣的劍光之下,假僧的最後一人卻動也不動,只是冷笑。 +aRHMH  
  「颯沓如流星,嘿。只可惜我已看清楚了。」 ZnD(RM  
  假僧的身體從大氅裡滑出,他看似體壯,但脫出一身厚重毛皮之後,那身裸體卻顯得病白乾瘦,最奇特的是,背上還長著片片可怖的乾黑鱗片,看上去像是結滿了厚重血痂。 \7 }{\hY-  
  「毒黑蠍!」其中一個鏢師失聲叫道。 w/Wd^+I In  
  原本正從隔壁桌上取酒的年輕人似乎再次感到有趣,看向他們。東離七毒之三,煉骨奪命毒黑蠍的名號,他倒是聽人說過。毒黑蠍素日最愛改易容貌,藏住身後那一片毒甲。 Z+Ppd=||,  
  「如今知道已經遲了。」煉骨奪命冷笑起來,十指彎成毒爪。「看是你們的劍快,還是我的爪子快?」 )Z63 cr/  
  爪子更快。 wK  Je^7  
  只需一次吐息的時間,勝負已定。 _cQhT  
tj[-|h  
  「你不逃?」 P.O/ZW>g  
  站在一地冒煙腐蝕的屍首之間,毒黑蠍問道。 ie<m)  
  「我為什麼要逃?」 HkyN$1s  
  年輕人站起身,走到掌櫃溫酒的爐子上,取了一壺熱酒。 {D4N=#tl  
  「我在等人。」 ux>LciNq  
  「等誰?」 (h% xqXs  
  「和你一樣。十步一劍。」 XI;F=r}'  
  半蠍半人嘶聲厲笑起來。「你這不滿百歲的人類小鬼,也想要萬象寶鏡?」 ?,FL"ye  
  「……哦。你是妖魔啊。」 wO"ezQ  
  少年的聲音平淡如水。「我不知道千里侯的鏢物是什麼。我只是要找他決鬥。」 Z4tc3e  
  妖魔笑得更加凌厲刺耳。 vf['$um  
  「照理來說,我不會礙你的事。但恐怕你會礙我的事。所以我只好先殺你了。」少年又喝了杯熱酒。他執杯的手指白得沒有半絲血色。「雖然我的劍只殺人,不殺蟲子。」 :/i13FQ  
  「好!好!好!」尚在滴血的毒爪癲狂似的拍起手來。「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g (V_&Y  
  「殺無生。你記住了嗎?」 s7:w>,v/  
  妖魔那張在使毒之後爬滿紫黑皺紋的臉忽然變色。「鳴鳳決殺?」 Y,d|b V*FH  
  「你聽過我,很好。」 N#7_)S[@0l  
  「就是你殺了邪風催魂與飛劍九誅?」 k:CSH{s5{  
  「是啊。你朋友?」 ;e\K8*o  
  煉骨奪命尖聲狂笑,震瓦搖樑,遠處馬廄傳來嘶聲。 1:Xg&4s  
  「都說鳴鳳決殺初出江湖,沒想到竟是這樣嘴上無毛的小子!」 &%@>S.  
  「你也沒有鬍子。」 D0 rqte  
  初出江湖的鳴鳳決殺一臉莫名其妙。 F1&7m )f$l  
  妖魔在狂笑之後暴吼一聲,撲向這個才剛成名兩年便斬殺了十餘名一流好手的年輕劍客。 aN~x3G  
  殺無生將酒杯往空中隨意一擲,擲得很慢,勢頭幾乎虛軟無力。他從來不以暗器聞名。 H]>7IhJ  
  撲向他的巨蟲卻大有力拔山河之勢,而且,快得驚人。 k1;Jkq~  
  妖魔就是用這樣的鬼神之速瞬殺三名十步一劍的弟子。 u|\K kk  
  十步一劍千里侯,號稱東離第一快劍。即便不是他本人,他的徒弟的劍也快得不可思議。 n|!O .+\b  
  但他們甚至沒有辦法劃破妖魔哪怕一寸肌膚。 <W88;d33r=  
  煉骨奪命殺人時不需要多於一次眨眼的時間。 n_-k <3  
  而當他往前撲去時,殺無生甚至還沒讓酒杯離開他的嘴唇。 Q?-uJ1J  
  殺無生背上的雙劍也還未離鞘。 73(5.'F  
  煉骨奪命最後一個念頭是想要狂笑,這樣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N"/be  
  然後他被劈成了碎塊。 dsA::jR0P6  
  黑血撲天蓋地,落在桌椅火盆上時瞬間激起陣陣毒煙。 L&qY709  
  鳴鳳決殺的劍氣如此凶猛暴厲,即便將妖魔斬於面前三寸之處,仍舊沒有半滴黑血濺到他身上,屍身與毒血盡數落於三尺以外之地。 rOXh?r  
  就連斬殺了妖魔的長劍也未曾腐蝕半分。 I}1<epd ,  
  酒杯這時方才落地,碎成片片。 E0"DHjR  
  「……你可真鎮定。」 xwu,<M v `  
  「我在此彈琴一年,見過很多人決鬥了。」盲眼琴師仍舊坐在原地,十指撫慰著琴弦似的輕輕按著它們,那白皙如雪的雙手靜止時看來十分溫柔。「屋裡很臭,您能否幫個手,把窗戶打開?」 D}EH9d  
  「會很冷。」 LZrkFkiC  
  「還有很多熱酒呀。」琴師的聲音年輕、低沉,但帶著一種出塵似的溫和與高雅。 RUlJP  
  殺無生將血甩淨,長劍回鞘,然後打開所有門窗。 8^"P'XQ  
  地上的屍身仍發出嘶嘶腐蝕聲。 `pYL/[5  
  風不知何時大了起來,夾帶著細微的冰粒與雪花吹進飯舖。 }7/Ob)O  
  殺無生在櫃上放了一枚金子,權作弄壞的桌椅賠償,然後為自己弄來一壺酒與一盤冷掉的牛肉。最後,不忘對著琴師所在的桌子扔去一顆渾圓可愛的銀粒。 KPs @v@5M  
  「彈點什麼吧。」 |NaEXzo|qY  
  「您想聽些什麼?」 Wx-rW  
  「沒有研究。什麼都可以。」 ;X[23A{  
  然後年輕的劍客開始吃起東西,吃得很慢。牛肉是乾的,所以就算冷了也並不難吃。但他很少有享受食物的想法,只是為了應付身體而進食。 btIh%OM  
  相較之下,酒似乎更美味一些。他不是容易醉的人,也不為了什麼事情而買醉。但酒能溫暖臟腑。他經常覺得寒冷,在這種天氣裡尋劍決鬥並不叫人愉快。 K2t|d[r  
  他經常覺得寒冷,但寒冷卻時常與他為伴。 )lB*] n`Z]  
  正如厭惡寂寞的人,總被寂寞追逐一樣。 }J\KnaKo  
,Y2){8#l  
  琴師彈起了柔軟的曲調。 >`+-Yi$(\  
  冷風如刀,捲著片片結冰的梅瓣灌進了屋子裡,但他的琴聲卻如三月春風般旖旎醉人。 C$fQ[@  
  但似乎還有些別的東西,難以解釋,無法形容。 K6z-brvw "  
  就這樣,年輕又狂傲的劍客坐在一地殘破的屍體旁邊吃完了一餐,靜靜喝著溫酒。 )z2hyGX  
  琴師同樣坐在躺滿屍體的屋裡,為他彈琴。 n"Q fW~U  
  弦止曲歇時,劍客問:「這是什麼曲子?」 &|) (lX  
  「嗯……好像是叫做朝露春雪。」 DSx D531[A  
  「我似乎聽過。但別人彈得和你不同。不,你彈得與旁人不同。」 }-ysP$  
  「我的琴藝粗糙。」 a+{95"4  
  「是不太精巧,」殺無生有話直說。「但你的琴聲聽起來……充滿渴望。很合我的心意。」 ' 8bT9  
  琴師沒有說話。他裹著一件舊到褪色成雪白的毛皮大氅,埋在兜帽裡的臉足有半張用舊布纏住,只露出顏色極淺的嘴唇與線條精緻的下巴。殺無生無從判斷他的年齡。 `(?x@Y>.Ht  
  「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LJ?GJ$g  
  「人人都有想要的東西。我是這樣,你也是這樣。」 &y=~:1&f  
  這倒是無從辯駁的道理。只是人人都遮掩著自己的欲望,深怕為人所知。 ZVmgQ7m  
  為劍而生的劍客在比現在更年輕的時候就領悟了這個道理,就像青山理解滋養己身的清澈泉水一樣。劍不會說謊,劍只為殺道而存在。他為了追求劍道的真實而存在,這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欲望。為此,他甚至不太能感覺到什麼別的欲望。 t= oTU,<  
  為此,他從不避諱自己嗜血的追求。 <y5f[HjLy  
  但世人總是不如劍那般誠實。 B~2\v%J  
  只要言語存在,其中就具備了某種矯飾。 wXxk+DV@  
  但卻有人的琴聲如此誠實。 OM 5h>\9  
  幾乎就像他的劍鋒一樣誠實。 zMQ|j_ l9E  
  感覺到這種陌生的熟悉感,毫無道理的知己感,讓除了劍以外對任何事情都毫無興趣的少年劍客發出低笑聲。他從未想過自己能被人理解。但是,人人都有想要的東西。 YKs^aQm#  
  不,或許對方也並未理解自己,他只是一個手指柔軟的琴師而已。但他們有某種共通點,就像同被這如刀寒風捲起的冰珠與殘梅一樣。 w/m ~#`a  
  「我說了什麼好笑的話嗎?」 k,nRC~Irh  
  「我請你喝酒。」 $N1UEvC%Q  
  「你已付了我買曲子的錢。」 /R44x\nhr  
  「錢是為了讓你彈琴,酒是因為我喜歡你彈的琴。」 g>*t"Rf:  
  爐上的熱酒已被他喝完了,於是殺無生走到廚房外的疊爐邊煮起酒來。 A1,- qv1s  
  「掌櫃跟其他人跑得這麼遠?」 O<v9i4*  
  斟酒時他問道。 Skd,=r  
  酒杯貼近帶笑的雙唇,但琴師並沒有笑出聲音。「先前都是這樣。不到晚上不會回來收拾的。」 -N[Q*;h|  
  少年哼了一聲。 &D 4Ci_6k  
  「人都怕死。」 >HXmpu.O  
  「你不怕嗎?」 ;{Kx$Yt+  
  琴師摸索著將酒杯放遠,聲音似乎因熱酒的暖意而更加柔軟了一些。 .\> I-  
  「我討厭死。但它總是要發生的,害怕也沒用。」 enGjom  
  於是坐在琴前的殺無生為他斟了第二杯酒。 o-jF?9m  
  「你先前也是這麼坐著看人殺人?」 &% \`Lwh  
  「我看不見。」琴師自在地回答:「但他們也未必看得見我。打鬥時只看得見生死,贏的人看見自己活了下來,輸的人看著自己的死亡逼近。」 yy6?16@  
  「人要死得其所,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那些害怕的人都只是還沒有準備好罷了。」 icPg<>TQ  
  琴師沒有說話。他原本以為這樣一個年輕氣盛的年輕人不會去思考生死之事。哪怕他已經殺過了無數與他一樣的劍客。 *rk!`n&  
  殺無生早在自己生平第一場對決發生之前就已經領悟了生死。對劍道的渴求如此專注而瘋狂,他甚至不具備著生的欲望。不論生死都只為證悟劍道而存在。 ~y(- j[  
  但這些話他不會說。他對這萍水相逢的人已經說得太多了。 |VL(#U  
  「再彈些什麼吧。」 C,xM) V^a  
  「好。」 Jh'\ nDz@e  
  他們說話的語氣就像朋友應著另一個朋友的要求。 &<E*W*b[  
  琴聲在寒風中震顫著,不知不覺之間,地上那些破碎的屍首已經覆上一層薄雪。 NN9` jP2  
  散落的梅花在風中、在雪中、在劍光中徘徊起舞。 >9.xFiq<  
  劍客在琴聲中拭著他的劍。 V3u[{^^f  
  與妖魔一戰並沒有弄髒雙劍的鋒芒,但他仍舊仔仔細細擦拭著。 uI I:Y{G  
  凝視著劍的時候,年輕的劍客臉上沒有任何殺氣。他平靜得像是觀看鏡中的自己。而他有張平靜時極為俊美的臉。 oZV=vg5Dq  
  劍光照亮他的臉的時候,那種凌厲又無庸置疑的美簡直使人目眩神迷。 iPxhDn<B  
  指尖錯過了一個滑音。 )c#m<_^  
  這是琴師彈奏四柊琴以來生平第一次錯的音。 r%g?.4o*b  
  但劍客沒有聽見。或者他聽見了,但並不在乎。他手裡有他的劍,便不在乎其他任何事。 TKsze]/q  
xED`8PCfu  
  一朵尚未破碎的梅花在風中搖曳著,怯生生地落到了劍尖上。就像一滴無意間跌落的殘血。 89@e &h*  
  殺無生彈指在劍頭輕輕一叩,梅花便又輕盈地彈了起來,旋轉著、飄搖著掉到琴師的鞋尖前。落在雪上,就像一滴無意間跌落的鮮血。 R;_U BQ)  
  「有人來了。我要走了。」 |6pNe T[  
  長劍回鞘,他背過身去。 0UmKS\P  
  「你最好別出去。」 >k?/'R  
S3=M k~_&  
  野外的荒路上 ,蒼白的風雪捲著梅花四處飛舞。 l*|^mx^Q  
  遠遠的路上有人駕車行來。 ^ )Lh5   
  遠遠的路上有人負劍而立。 ''Y}Q"  
  那個人站得就像一柄劍。 ;u'mSJI'  
  馬車一路前行,直到距離此人三尺時方才停下。  h7-!q@  
  駕車之人放開疆繩,履足雪地時未曾發出半點聲響。 [UVxtMJ  
  「你是十步一劍千里侯?」 DGx9 \8^  
  「是。尚未有幸識荊。」 an 3"y6.8  
  「殺無生。」 6ZBg/_m  
  「鳴鳳決殺?」 n2Oi< )  
  「你已經知道我是誰。拔劍吧。」 Ey77]\  
  「是誰派你來的?」 7 N?x29  
  「你的劍。」 bUC-}  
  「閣下既無意於鏢物,請讓馬車先行。」 |#x;}_>7  
  年輕的劍客搖頭。他的頭髮與簪髮的長羽都已蓋上薄薄的積雪。 "-4V48ci  
  「馬車留下。若你護的鏢物不在此處,你如何會全力與我一戰?殺了我,你帶著東西走。殺不了我,東西就是我的。」 v2dCkn /  
  「除了一戰以外,別無他法?」 R$&|*0  
  「別無他法。」鳴鳳決殺的聲音比雪還冷。 x=yU }lsV  
  東離的第一快劍取出壓在馬車簾下的配劍,將它舉在胸前。 ={?}[E  
  長劍尚未出鞘,他已看見自己落敗的可能。 FX"%  
  儘管如此,長劍仍須出鞘。 L!3AiAnr  
  風雪愈加狂放,鮮豔的紅梅彷彿是在空中綻放噴湧的斑斑鮮血。 *J!oV0#1  
  鳴鳳決殺與千里一劍的對決,在第七招時結束。 6y,M+{  
  血濺在白雪上,比紅梅還要嬌豔。 oW-Tw@D  
  殺無生贏了。但他躺在雪上。 TR,,=3n  
  千里侯死了,再也不會爬起來。但十步一劍此生最後一次發出的殺招卻震傷了他。多麼有趣,多麼叫人意外,以快如流星的劍法聞名的劍客,卻同樣有著深藏不露的渾厚內力。 %Yg;s'F>#q  
  眼前飛舞的究竟是白雪、紅梅,還是存在於他腦中的幻覺? p;:tzH\l  
  十步一劍死了,但鳴鳳決殺還活著。只要能坐起來,他就可以為自己療傷。 ^CTgo,uf6H  
  但是,在臉上流淌的究竟是血還是融化的落雪?如今他連這個也無法分辨。如今只要路上經過任何一個認出他是誰的人,鳴鳳決殺就會毫無招架之力的死在這片雪地裡。 X6 ~y+ R  
  他必須死於和強者的對決之中,俐落地死在某柄劍下。這才是殺無生應有的死途。 <JHU*Z  
  即便渾身動彈不得,內臟疼痛,但他仍有著這樣的自信。 kx 'ncxN~  
  快坐起來。 PNXZ3:W  
  雪花彷彿白色的螢火蟲那樣轉著圈飛舞。除此以外他什麼也看不見。梅花是從何時變得如此香氣逼人?在喉嚨的血腥氣裡,來勢洶洶的梅花香味幾乎令人頭暈目眩。 J"8bRp=/|  
  不,那其實是雪的味道。光滑而無情,冰冷的滋味。殺無生對於那分開自己嘴唇,從齒縫間推入異物的手指毫無反抗的能力。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要反抗,因為他無法分辨這是幻覺或者真實。 ^Ois]#py  
  圓潤的東西,像糖果一樣,好甜。但那手指的味道卻冷得像雪……在他的嘴唇上緩慢地滑過,像一道冰冷的水痕。 |EaGKC(   
  「鳴鳳決殺。真是美麗的稱號。」 h:(Jes2  
  他聽見了但又沒有聽見。那同時既是幻覺,又是真實。 PG9won5_  
  紅如鮮血的梅花彷彿什麼人帶笑的眼睛。然後輕而易舉的飄離而去。 +~=>72/r  
  當殺無生終於有力氣撐起身體的時候,積在身上的雪並沒有很多。甜美的滋味流入胸膛,但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或者只是一場錯覺。 _Kx  /z  
  鳴鳳決殺終究沒有死在那裡。 Z~8Xp  
  在之後的幾年裡,經常有人為了十步一劍當時保護的鏢物而上門尋死。殺無生那時頭也不回的走了,他不會知道那東西的下落,更不會在他手上。 6hYv  
  聽說那樣寶物再也沒有在江湖上出現過。 8Uvf9,I'  
  後來殺無生又找到幾個理由經過那條荒路幾次。但再也沒有見過那名琴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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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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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33)
9樓  發表於: 2017-08-21 01:05
只看該作者 | 小 中 大
〈秋荼〉
jfl7L"2  
?AyG!F  
SS O$.rp  
  那是鳴鳳決殺劍術大成的第七年。 Pf6rr9  
  以年紀來說,他還是個年輕人。但他殺過的人加起來的歲數,或許已經是東離的武林第一。 b0x9}  
  那年秋天,他接了一個頗合心意的委託。委託人是些內心怨憤無處發洩的烏合之眾,但復仇的對象卻是相當著名的劍術流派。於是鳴鳳決殺投下了挑戰帖,明白他們無可迴避,只能接戰。 #@Zz Bf  
  在徹夜一戰之後,再多的秋雨都不能洗淨他身後留下的屍山血海。 H0 km*5Sn  
  一名劍師弟子逃脫了。即便殺無生知道此人劍術平凡無奇,但卻不能留下活口。事關劍名。 ,Zzh.z::D  
Vfp{7I$#6"  
  劍師在逃脫的路上留下了些麻煩的陣法,殺無生幾乎追丟。 2#@S6zc  
  途經岔路時,他本欲向路人詢問,但他們見到他身上的血與手上的劍便飛逃而去。 j)C%zzBu(  
  「卜一卦,就告訴你他往哪裡走。」 x+nrdW+  
  桑樹下有人這麼說。 nWbe=z&y8[  
  一個平凡無奇的卜師,雙目已盲,老得如同一片枯葉。 /`D]m?  
  殺無生笑起來,他竟然覺得有些有趣。 v%/_*69a  
  「你不知道我是誰?」 k x6%5%  
  「我知道你是殺手,你身上有劍,還有血。」 ;_of'  
  「你知道我要追的人去哪裡?說吧。」 9Q^>.^~^  
  「卜一卦,就告訴你。」 QgEG%YqB  
  「好。」 mR[J Xh9s  
  殺無生說得爽快,或許是因為無聊。又或許是因為卜師讓他想起一個人。 wX#=l?,K  
  「怎麼卜?」他將一枚白銀扔到卜師懷裡。 N|z-s  
  「讓我看看你的手。」 el.;T*Wn  
  殺無生知道他是看不見的。但既已答應卜卦,他便將反手將劍斜插入土,伸出手去。 9/{+,RpC  
  「……至今已是九十一人。」 p{t2pfb  
  「什麼?」 g!V;*[  
  「如今要去尋的,是第九十二人。」 W&}R7a@:<~  
  殺無生一時語噎。他從未數過自己殺過的人數。 d vkA-9  
  卜師蒼老的手指在他手心上隔空描畫,彷彿蜘蛛的長腳那樣輕柔。 z++*,2F  
  「可憐,可憐。」 ]$4k+)6  
  「我有何可憐?」 0DIaXdOdW+  
  「第一百五十一人,你永遠殺不了他。」 @&S4j]rq  
  「那麼,他便會殺了我。」 %$Wt"~WE"O  
  殺無生對這樣的預感感到一絲快意。 st|$Fu  
  因劍而生,為劍而亡。 bh6Mh< +  
  生命唯有在消失的瞬間最清晰。劍道唯有在落敗的瞬間才臻至完備。 niFX8%<hP  
  「他也不會殺你,他還會救你。只是你永遠殺不了他。」 -mO[;lO  
  瘦如枯骨的手指指向岔路一端,指甲銳利得猶如劍鋒。 >UE_FC*u  
  「往此途去,便能尋得第九十二人。隨後是九十三、九十四,最終是第一百五十一人。因緣起落,一世痴迷。君不懼死,奈何萬劫不復。」 "\vEi &C  
  聲音粗啞得猶如曾經吞炭自毀。 @GBS-iT3  
  「往此途去,劍道止於九十一人,此身尚可全終。」 |Ag~k? QC  
  鳴鳳決殺大笑著拔劍而去。 (pH13qU5  
,@/b7BVv  
  因緣起落,一世痴迷。 l\ts!p4f$  
  那時殺無生還以為那卜的是他的劍道。 2!-ZNd:(+  
Q68&CO(rE  
  鳴鳳決殺只用一劍就殺了第九十二人。隨後是九十三、九十四。殺無生等待著第一百五十一人,等他來到自己面前,但真等到了之後,卻始終殺不了他。 \Z ] <L  
  一次又一次,第一百五十一人從他的雙劍之下飛逃而去,就像用手握不住一片翩翩起舞的雪花。 3 {\b/NL$  
  直到最後,殺無生依舊沒有殺死他。正如當年在桑樹下卜的匆匆一卦。 ul?'kuYk  
  直到最後,殺無生才明白一個道理。那個他永遠殺不死的人教會他的道理。 Ua,Lg.z  
  生命唯有在消失的瞬間最清晰。劍道唯有在落敗的瞬間才臻至完備。 6QLWF @  
  正如世間所有愛情與憎恨,只有在無可挽回、永遠失去的剎那瞬間,才能無庸置疑,純粹而決絕。 gZM\RJZ_  
dum! AO  
  因緣起落,一世痴迷。 tUGnD<P  
  曾有許多年,殺無生以為那卜的是他的劍道。
做人失敗沒關係,做魚成功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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