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5.06 【离颢】星荷三点（首楼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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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夜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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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

樓主發表於: 2020-05-06 1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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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6 【离颢】星荷三点（首楼完）

莫离骚 x 颢天玄宿
《星荷三点》

剑客总是一脸无辜地触了他人霉头。

第一天颢天玄宿上船，船夫指着船尾睡大觉的那堆红白衣衫，说公子，您可别招惹那位，那位虽是贵客，却是个顾人怨。

颢天的脸掩在面纱下，但笑不语。落了一场大雨，往姑苏的船家只剩这一支，人家肯与他拼船，已是万幸。

船开不久，赶上饭点，船家在乌篷船中央放了一张小木桌，食盒里是方才岸上酒家差人送来的饭菜。

清蒸鲤鱼，虾仁豆腐，荷叶饭，全都一式两份，各摆一端。

船家对颢天玄宿说，您慢用着，然后走去船尾，小心翼翼叫起另一位人客来。

剑客醒了，第一句话便是：我不是说过，不必叫我吗？

语气既不严厉，也不委婉。明明白白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船家登时赔笑道，是是，可是错过了这一顿，下一顿要到子夜了，怕您身子熬不住。

他啰嗦解释时，剑客已翻身而起，理了理起皱的衣衫，在颢天玄宿对面坐下。

“我熬得住。”

这就成了他对颢天说的第一句话。

剑客不太记得住人的名字。

船行着，他一时把船家唤作老周，一时又唤成老朱，颢天玄宿想，这大约就是为何人家说他顾人怨吧。

寻常人叫错了名字会尴尬，剑客不会，剑客看起来根本不觉得自己叫错了。

颢天玄宿却不这麽以为。他想，或许是不知道呢。于是主动向对方搭了话，小声说，其实船家叫老楚。

剑客摇摇头，回他说，谢谢，但我真记不住。

颢天问，为何？

我自小就有这个毛病，记不住没关联的东西。这世上最没关联的东西里，人和人名要占一份，你说呢？

确实有理。

剑客指了指船家那对有特色的耳朵，对颢天玄宿道：如果他叫做招风，我想我会记得。

颢天看着剑客，他想此人并不是个坏人。

即使记不住，他也不凭着喜好给人取外号，他还在努力寻找相似的发音。

虽然，一错再错，旁人大概很难体会这番苦心。

颢天玄宿想了想，决定把自己所知不多的武林见闻分享给对方。

听说中原有一位幽冥君，被称为再世华佗。

剑客听了，反问他：

你不是中原人？

我来自道域。

以为他下一句就要问自己姓名，谁知剑客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于是颢天也沉默，视线转去了船外的荷花。

剑客才道：

我不问你名字，就不会记不住，你便不会像老周一样生我的气了，对吗？

剑客说这话时，眉间凹起一点小沟壑，与他方才的闲散恣意略有不同。

颢天玄宿本欲答，我不会生气，可一旦说出，剑客反而会想努力记住，倒让对方也多了一件烦心事，何必？

于是他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剑客的话，回道：

那不知兄台你的名字？

并非出于礼貌，他此来中原游历，一路并无太多牵扯，却想认识剑客这名朋友。

莫离骚。

莫离骚。

他嘴里念出这三字，剑客听罢，朗然一笑。

颢天也微微一笑，心想，他生得是很英俊的。

到姑苏，颢天玄宿就要下船了，莫离骚则说，他还要继续游历。

还没到姑苏，两人便在船内接着聊天。

颢天说，他此番出道域，是为完成一道考验。不久，师父要让他接任宗主一职，在此之前，要他自创一招，去姑苏拜访一位师父的老友，并以自创之招打败对方。

莫离骚捏着下巴，说，有趣的考验。

颢天玄宿没有接话。

考验虽然有趣，加了宗主之位做砝码，便是另一番滋味。这次来中原，本是他期盼已久的出行，因肩上有了责任，一路也只是走马观花，没了认真赏玩的心情。

若他不是星宗钦定的未来宗主，说不定，就不用非得在姑苏下船，或许能像这位新认识的友人一般，去更远的地方。高兴便停，不高兴就一直走，随波逐流，自由自在。

你有烦恼？

莫离骚挑眉。

恩。我悟招的速度不够快，明日见到那位前辈，兴许要败。

到了姑苏，我陪你一同下船。

莫离骚如此说完，在颢天玄宿惊讶的目光中，又继续回船尾睡他的大觉了。

直到子时，船家叫他们吃宵夜，两人掀开风帘，将小桌摆到船头，一面欣赏满天星子，一面共饮一壶温酒。

真到了姑苏，已是第二天清晨。莫离骚跟在颢天玄宿身后下船，回过头说，老朱，在这等我一天时间，银钱照付。

船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奈何莫离骚给的银子多到够坐两个人，让他错失了拒绝的时机。

眼瞅着那红白两道身影并肩行远，老楚内心惊奇，他们俩竟投了缘，倒显得自己最开始那句忠告既多余又小人。

颢天玄宿和莫离骚一前一后，相隔不远，从渡头，一直走进了姑苏城中最繁华的那条街市。

说是陪自己下船，却又只字不提所求为何，颢天一时也摸不透对方真意。

只能按自己的步调且行。

他见时候还早，道两旁的小摊小铺却都已张罗开来，便一一驻足观视。

中原的特产新奇，若是有合了眼缘的，便带回去给宗内师弟妹。

他拾起一个小发圈，女掌柜当即夸他眼光好，发圈中间串的那粒小香珠，是她独一家的发明。

莫离骚也在此时跟了上来，眼神落在他手中物件。

颢天玄宿于是将发圈放在手心，凑近剑客的鼻尖，问他，如何。

樟脑丸的气息。

我的师弟，拂尘总是使得毛糙，师父说他不善保养，每每让虫蛀了去。

一番交谈，颢天没有立刻买下，抱歉对女掌柜说，午后再来。

女掌柜笑吟吟目送他们，一点不生气。

两人走远了，颢天玄宿才开口道，多谢。

莫离骚问，谢什麽？

若不是看你英俊，我在摊前只看不买，想是该惹恼了人家。

他觉察了，自己端详发圈时，女掌柜一直盯着莫离骚笑。

莫离骚却回答：

你怎知，不是因为你比较好看呢？

颢天玄宿微笑，

我戴着面纱，能有多好看呢？

莫离骚没有立即回答。

两人又停在一处专卖字帖的小铺。

颢天解说，是为师妹天雨如晴。她最爱苏东坡的帖子。

这回店家忙着招待其他客人，倒是没空看顾两人。

莫离骚也自摊上拿起一本，对身边人道：

这是我的答案。

颢天疑惑：可我不记得自己方才提了问题。

他细看对方指尖所向，乃是一句，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刚想再开口，莫离骚却已放下帖，背过手，状似无事发生般，兀自走去了下一间。

一直逛到街市尾，颢天玄宿仍是什麽也没买下，也是自然，他还有一场比试未完，带在身上多有不便。

他问莫离骚，为何也没看中？

我不缺什麽。

不如给家中之人带些特产回去。

像你一样？

恩。我每回出远门，总是师弟师妹们更兴奋。

其实中原与道域风物相差不大，他们并不真的需要礼物，不过是想知道，你心中是不是时刻记挂着他们。

莫离骚的话难得长了些，颢天玄宿却忽然沉默了。

无奈，剑客乃迎难而上之人。

可见你平日里记挂得不够。

他这样轻易一说，就说中了一个人的心事。

平日和丹阳如晴在一起，他们总一副怕自己随时消失不见的模样，令颢天也有些不解，难道自己表现出了什么？

也许真有这般可能。他常感到外出游历时的自己，来到更广阔的天际之下，与在星宗时，是不一样的。

这样想来，悉心挑选手信，竟好像成了一种补偿。

只是，被莫离骚点破，颢天玄宿并不觉得恼，反而感到轻松。

比点破之前，更开怀。

虽有些补偿的心思在，他的挂念却也是出自真心的。

那你呢，出门在外，不会记挂家中人吗？

如果一直想着，为何要出来呢？

这个回答，很像是莫离骚的风格。

此念头冒出，颢天也被自己内心的熟络惊了一跳。他们并非旧相识，更非远别重逢。

比起露水姻缘，还少了姻缘二字。

走到师父友人清修的山头下，竹林边好大一块空地，莫离骚这才道出了此行真意，他说，要帮颢天玄宿悟招。

他们根基相仿，互有感知，这个提议倒算不得突兀。

颢天不解的是，怎麽帮？

用我的剑。

剑客在颢天玄宿面前第一次拔出了他的剑。

原来他的意思是，教自己练剑。

颢天想，不妨一试，接触不同武学，或许真可开拓思路，跳出瓶颈。

这招叫做，星荷三点。

名字煞是好听，颢天玄宿随口问道，哪三点？

莫离骚答：天一点，地一点，我一点...

他说到这，像是没说完，颢天以为他在同自己开玩笑，也笑道：

“难道星荷三点，不止三点？”

剑客摇摇头，说好三点，便是三点。

不然我可能记不住这个名字。

噗。

颢天玄宿没忍住笑了出来。

莫离骚有些无奈道：

我开玩笑时，人们总当真。我若认真呢，他们又总觉得我在说笑。

他边说边走近，最后一句，伸手拨开颢天玄宿的面纱，探进去，两人对视。

在你面前，总算可以认真开玩笑。

颢天点点头，温柔道，我知晓。

莫离骚握起剑，颢天玄宿也取下了面纱，来到对方身前。

舞剑时的剑客，没了慵懒，随性还在。他随手舞动一二，颢天脑海中便跃出一句：

去以六月息者也。

然而下一秒，六月之风揽住了他的腰，又将手中剑柄也按在了他的手中。

颢天玄宿此时才确信，莫离骚是真心要教他。

有多久没这般被人手把手教过武学了呢？

他并不反感，且看对方接下来如何动作。

风动。不远处竹林喧嚣，只见此地一红一白两道身影交叠，衣袂翻飞于空，浑然一体。

一点天，何谓天？

莫离骚手腕发力，他们的剑乘势而上，直指青空。

天之苍苍，其正色耶？

一点地，何谓地？

颢天玄宿只觉腰间力道又加重两分，一时天地逆转，剑尖坠入松软的泥土。

地之茫茫，物，遂情生。

一点我，何谓我？

剑客说完，松开颢天，站到了咫尺方寸的对面。尘埃落定之时，颢天手中的剑笔直抵在他胸膛。

我即是我。

颢天玄宿听罢，胸中莫名激荡，复问：

“是你，还是我？”

剑客肯定道，

“是我。”

颢天这才确信没读错他的意思，只是若如此般，你走了，我又该如何练习呢？

这句话，颢天玄宿当然没有问出口。

这一套剑招并不难，比起招式本身，剑诀大概才是重点。

颢天在心头默默记下，脑海波涛已平，唯有四肢还在发烫。

与他一同练剑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好。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亦不愿其止。

下山时，颢天玄宿已赢得了那场比试。

莫离骚在山下等他，等得睡着了，靠在一棵歪脖老树下。

颢天并不叫他，撩起衣摆，静静坐在一旁。等到莫离骚醒了，睁眼第一个见到他，也不问比试结果，似是早已知晓。

剑客只道，

原来你不急着回去。

颢天笑笑，

总要回去的。

又一次回到城中，颢天玄宿主动提出，离开之前，想请莫离骚吃一顿便饭。

莫离骚没有拒绝，却说：

但我没有帮上你的忙。

颢天摇摇头，刚想礼貌地回上一句，对方又低声道：

若是帮上了，你便不会赢。

颢天玄宿一怔。

两人找了间看来不错的酒家，说是吃饭，竟真的只是吃饭，连一句多话都没有再谈。

离开酒家，天色已昏，青石板路上有了斑斑点点，墨色的痕迹，下雨了。

沿街的小铺都收了去，颢天的手信一件也没有买成。

临别时，岸边渔歌唱晚。

颢天玄宿目送莫离骚离开，突然想起与他一同握剑的感触，心中忽地一动，有些酸涩。

着红白衣衫的高大身影正弯下腰，要回到那乌篷船里去了。

颢天终于明白，他心悦此人。

只是...

他已赢了那场比试了。

后来，颢天玄宿成为了星宗宗主，再度出外游历时，无意中得知，原来莫离骚口中的星荷三点，其实该写作：心合三点。

那是中原的小孩子练剑入门时都会用的一套口诀。

心合三点，三点，乃是天地人。

何谓天：乃天赋
何谓地：乃根基
何谓人：乃对手

显然，哪一点都与莫离骚的话对不上。

然而被他改编过的星荷三点，颢天玄宿从未忘却。

等到真正参透时，他已离开许久许久，久到那场相遇都化为一缕余香。

那是一个邀请。

正如颢天玄宿的第一印象，莫离骚并不是个坏人，毋宁说，他太过善解人意了。

所以这道被掩在剑诀背后的邀请，真被人读懂时，已连在心头添一丝后悔也无法。

颢天也并非没有想过，如果当初。

但他想，当下不懂，或许不是不懂，而是根本没往那一重上想过。

剑客毕竟是风。

有一日，颢天宗主做了一个梦。

梦中，剑客又在念那星荷三点，

“天一点，地一点，我一点。”

颢天便笑问他，

“你一点，那我呢？”

莫离骚回答：

“你的那一点，由我带走了。”

颢天玄宿颔首，

那就带走吧，越远越好。

他的梦醒了，苍苍跑进门，咕咚一声扑到怀里，哭着说师父，我的竹蜻蜓不见了。

颢天抬起头，小徒弟后面还跟着互不相看，又闹了什麽别扭的如晴与丹阳。

笑着抚摸苍苍的头，安慰他别着急，颢天玄宿道：师父会再为你做一只。

又问，今日有听两位师叔的话，好好练功吗？

可他是有根的人。

完

*天之苍苍，其正色耶：出自庄子《逍遥游》。
——天空苍茫，难道是它的本色吗？
*地之茫茫，物，遂情生：这句是自己凑的，莫离骚的意思大概是，万物都应时而生，你也可以顺遂自己的本心生活。
*一点我，何谓我，我即是我：由于汉语的人称代词实在博大精深，歧义众多，离颢两人对话中的“你”和“我”也非只一种解读。但骚哥想从星荷三点顺下来的那句话，是：跟我走吧。

千篇离骚，玉笔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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