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1.29 【千金少中心文】刀下酒-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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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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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6)

樓主發表於: 2020-06-11 22:09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1.29 【千金少中心文】刀下酒-全文完

　　美女多如狗 U^PXpNQ'
　　寶刀最妖嬌 D \ rns+
　　人命值一笑 p4VARAqi
　　買醉千金少

1
　　若問起多年前的千金少，他的願望是什麼？
　　那時名喚來福的他，也許會歪著頭說：像師叔們帶個弟子，動不動去鬧一下當宗主的師兄就好了吧！
　　那年的他，前有被譽為刀宗傳奇的師兄西風橫笑，而小師弟還未入門，他是神嘯刀宗宗主最小的弟子。
　　但，一切只是當年…那年的他還是少年，不喜飲酒的少年。

　　那年的來福總在仰望，仰望著刀宗的頂峰，師尊與師兄的身影。

　　那年的師兄還是西風橫笑，他總帶著嘯穹，帶著年少的他在刀宗各處遊走，時不時的指點他刀術，待他雖好卻又飄忽不定。
　　那年的西風橫笑，初被傳授醉生夢死，酒不能離身，要時時飲下，來福練刀之時，西風橫笑總在飲酒，靜靜地看著他，有時揉著他的頭說他是幸運的，免受這些罪。

　　是幸運，也算是不幸，他與天元掄魁、修真院無緣，不需遭逢這些事，只好安心學刀即可，但他卻知道，許多事不如檯面上所見，卻被人承擔下一切，他只要好好學藝，好好學著作一個好師弟就行。
　　　　這日子倘若這樣順利下去，也許哪一日他就像冶雲子那樣，成為一個師叔，協助師兄照顧弟子們的師叔，照顧好宗裡大小事，成為輔助的人，就好，就如同他照顧旺財一樣。

　　當旺財入宗時，師尊抱著旺財說，就給你照顧了。
　　他第一次作師兄，也學著師兄那樣，帶著旺財玩耍、練刀，學著將師兄教他的一切，教給旺財。
　　他拉著旺財到處胡鬧，也曾經大鬧戲臺，也曾經去偷看修真院內人們洗澡，被水淋成落湯雞，師兄只是嘆了一口氣，拎著他和旺財回到刀宗。

　　他還記得那年的冶雲子，人還未如此頑固，個性太過正經，總被修真院與宗裡的師兄弟們捉弄，治雲子總追著師兄弟們，說要教訓他們，卻總是叨唸了幾句，便放了他們去。
　　記憶中師兄總帶頭作亂，被發現後都帶著不在乎的神情聽著冶雲子的叨唸，安份不過幾日，又去捉弄師叔。
　　冶雲子總說著師兄的個性太無視於規矩，太多小動作，過於自負，有一日敗了應當如何？

　　師兄總倨傲一笑，他的神情總說著他不可能會敗。

　　但他沒想到那年的天元掄魁，師兄敗了，敗在那八歲少年手下，在師兄跪地的那一刻，他看到師兄的臉上充滿了震驚，而嘯穹也缺了一角。
　　缺角易補，但人心呢？

　　從落敗的那一日起，師兄離開了刀宗，任誰勸也勸不回。
　　他聽到師尊與冶雲子嘆息，聽到師尊說著想不到西風橫笑過不了這一關，而師叔則是氣急敗壞的尋找著師兄，嘴上總說著要西風橫笑對嘯穹負責，私底又說好好將他勸回來，至少過了這一關，方成大器。

　　但最後師兄始終沒有回來。

　　有一晚臨睡時，旺財輕拉著他的衣袖，輕聲問：「大師兄不要我們了嗎？」
　　他輕輕扯了旺財嘴角說：「才不會，師兄一定捨不得我們，我們去找他們。」

　　他拉著旺財跑出了刀宗，終於找到了師兄，而師兄不再對他笑了。
　　他想說什麼，卻見師兄別過頭去，不想多聽什麼，他們逗留了許久，用盡各種方法要師兄回到刀宗，最後師兄抱起了玩累的旺財，牽著他的手走回刀宗的路上，在路上他不斷說著師尊、師叔說的話，要師兄回宗。

　　然後師兄沒有回應，只是沉默地走在這條熟悉的路上，當近了刀宗大門時，師兄叫醒在他胸口睡著的旺財，將兩人送入大門。

　　他回頭望著師兄，師兄望著刀宗的匾額一語不發。
　　「師兄你不進來嗎？」
　　師兄只是望著他，眼神中某種說不出的情感。

　　門逐漸關上，陽光逐漸的消失，師兄的臉龐也随著昏暗不明，最後被黑暗完全吞蝕。
　　他聽到師兄在門外說：「「今後我名喚西江橫棹，你們別來找我，刀宗與吾無關了。」

　　在門關上那一刻旺財放聲大哭，而他只能安撫著大哭的旺財，聽著逐漸走遠的腳步聲。

　　他知道，那段無風無雨，有師兄相護的日子結束了。

　　那年與繼承刀宗香火無關的少年，卻被推向那一個風尖浪口，成為刀宗唯一的期待。

[ 此帖被雪紛飛在2020-11-29 23:5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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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6)

1樓發表於: 2020-06-11 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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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他一直以為不需承擔這些責任，宗主之位、刀宗的期待與他無關，他只要作好師兄，成為日後弟子的好師伯，這些風雨與他無關。

　　他一直知道宗外的風風雨雨，卻不意這些風雨開始影響了刀宗，四宗之爭改變了許多事，而他只是冷眼旁觀著，他只在乎師尊與旺財。
　　旺財進了修真院，學習了醉生夢死，總喝得醉醺醺地，醉倒在他身邊，他嘆了一口氣，拍了拍旺財，他彷若懂得冶雲子厭惡飲酒的主因。
　　他看旺財交上好友，卻因四宗之爭痛苦不已，卻什麼事也不能作，不能相護。

　　師尊嘆了一口氣，摸了摸旺財的頭，說著這是必經之途，身為修真院的人，這是必然的結果。
　　他有時帶著若有所思的旺財去找師兄時，師兄總飲著酒沉默不語，而旺財也是如此，而他總說著風馬牛不相及的瑣事，企圖引開許多的注意，話語剛出卻沉默了，三人只是沉默。
　　最後師兄也不再與他飲酒，也不再與他們見面。
　　師兄若有所思地說：「若無法承受，就走吧。這世上不只有道域一個地方。」

　　離開，能去哪裡？
　　他們只知「道域」，其餘八界一無所知，離開談何容易，或是又進了下一個煉獄罷了。

　　沒想到有一日倚靠的大樹就此垂傾。
　　那一日師尊的屍身被抬回刀宗時，他與旺財跪在地上望著師尊的屍首欲哭無淚，他聽著師叔暴跳如雷的斥罵聲，木然聽著師兄弟、尊長們開戰的決定。
　　他知曉一切，都不同了。

　　內戰爆發，所有人投身戰局，不斷有師兄弟、尊長死去，他與旺財只能看著，卻無力改變一切。
　　他們被視為刀宗最後的根苗，被嚴密保護著，然而他們卻知曉一切不同了。
　　旺財在那一夜後變得沉默，當旺財開口時，他只能接過酒袋，飲下一口酒說：「那就走吧。出了道域總有地方能活。」

　　旺財離去那一日，他站在桃源渡口望著載著四人的小舟，逐漸消失在自己眼前，他飲下一口酒，看著循跡而來的三宗之人時，他輕描淡寫地說：「我趕到時，他們就走了。」

　　他獨自坐在神刀宇中飲酒，代宗主只是輕輕摸著他的長髮：「你若承受不住，就也離開吧！刀宗不只有你能繼承。」
　　他接過代宗主手中的酒壺飲下一口，辛辣的酒辣了口，被嗆出淚水：「我要留下，他們都走了。」
　　「不會喝酒，就少喝點。」代宗主拍了拍他的肩，笑著說：「師兄的三個弟子裡，就屬你最不會喝酒了。」
　　「師叔我想學醉生夢死。」
　　「作人清醒點吧，半醉半醒，始終是清醒的，若醉著何來體會人生？」

　　他看得比誰都清楚，比誰清醒，就算醉了仍是清醒的。
　　看著熟悉的人死去，一個一個消失在刀宗，最後代宗主死去，而他成為了刀宗的希望與期待。
　　最後他活下來，學著背負一切。

　　那一夜當他推開藏經閣，冶雲子已不知等了多久。
　　他看了治雲子一眼，擦身而過時，聽到冶雲子一聲嘆息：「學醉生夢死，終究不是正道。」
　　「但…醉死總比清醒好吧！師叔。」他看到師叔一夜灰白的髮色，咧嘴一笑：「至少學了可以保命啊！」
　　「我不相信，只有這招可以保命。」
　　「但師叔，這是現在唯一的方法了。」

　　他靠著自己學成了醉生夢死，在醉倒之時，他夢見了過往，醒來時卻是一場空。

　　他親手埋葬死去的師兄弟、尊長，他想找回一切，卻找不回，想要找回師兄，卻又不成功。
　　他開始明白為何師尊、師兄總是飲著酒看著這一切，為何眾人不希望他學會醉生夢死
　　越喝越清醒，卻又格外寂寞。

　　師兄娶了妻，再也不會回到刀宗，旺財早已不知去向，不知何處安生。
　　曾經熟悉的一切，都已經失去，只剩下自己。

　　他獨自一人成為了宗主，成為了刀宗唯一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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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6)

2樓發表於: 2020-06-11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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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他再也喝不醉，越喝越清醒。
　　他嚐遍道域的酒，但總是少了一種，一種能讓他醉倒的酒。
　　千金買酒，卻少一味。

　　他突然想起師尊為他取名，彷若早已知曉了這個命運一般。
　　擲盡千金再也買不回過去，也買不回曾經。

　　他成為四宗內最年輕的宗主，卻是最孤寞的宗主，刀宗勢微，而他只能獨撐大局
　　他跌撞撞的經營刀宗，找不到人相商，他只能學著別人的樣子，學著記憶中師尊的樣子，學著顧全大局，學著放下仇恨，學著像一個宗主，而苦，只能化成酒，一口飲下。

　　他認為他學得很好，卻沒想到他演得並不如理想的好。
　　那一日他與治雲子議事後，冶雲子望著他的臉：「我還是習慣當年胡鬧的你。而不是現在的你。」
　　「師叔啊！你不是要我別胡鬧。」
　　「死氣沉沉的，刀宗最近是死人了嗎？」冶雲子沒好氣地說：「天元掄魁就要來了，要將天師雲杖搶過來，重振刀宗才是啊！」
　　「師叔，刀宗已經無人了。」飲下一口酒，揚起那一抹再也不神彩飛揚的苦笑：「找不到可以的徒弟啊！」
　　「就收徒啊！」冶雲子揮舞著拂塵說：「領地內只要找一定有可以的弟子。」
　　兩人對峙了許久後，冶雲子沒有好氣的轉身離開：「你若無心，就別坐在宗主的位子上。」

　　在一片靜寂中，他揚起了那一抹的苦笑。
　　他自己知道，他從不適合這個位置，他從來都不想坐在這位子上，卻被迫坐在這個位子上，他總在等待，等待那些離開的人回來，他可以將這位子讓予別人。
　　反正他也不是刀宗所期待的人，只是被迫成為刀宗的宗主而己。

　　他想回到回去，找回那些離開的人，就可以回到過去。

　　見到師兄時，想說些什麼，卻也開不了口。
　　那交在手上的，那逞強的話語，再再提醒著他，不該再留戀過去。
　　還記得初收到酒囊師兄所說的話語，他低著頭飲下了一口酒，掩飾難受的神情：「也是…身為刀宗宗主是不該來了。」
　　「下次別帶東西過來了，我還過得去。」

　　他很久，很久不曾再去過那個在流水旁的小屋，不去想師兄與所有人，只想過好現在的生活，但是他卻覺得莫名寂寞。
　　他想起了當年的刀宗，想起了師尊，他突然想收一個弟子，一個可以傳授刀藝的弟子
　　那些初入刀宗的弟子們，治雲子都曾經帶來讓他看過，卻沒有一個人令他滿意。

　　他好想問師尊，那年怎麼收下師兄、他與旺財的，卻沒有得到一絲答案。
　　還記得那年他被抱入門下時，師尊只說合緣，而旺財亦是如此，那麼什麼是合緣，他真心不懂。

　　當他聽到師兄那裡，有個六歲的孩子，根骨不錯，適合持刀時，他才想起不知有多久沒有見過師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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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rh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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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0-07-16 0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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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少其实是最不适合做宗主的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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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0-09-23 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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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第3樓hrhra于2020-07-16 08:53發表的 : $e,r>tgD
千金少其实是最不适合做宗主的宗主 &@BAVc z

其實他真的很適合，只是他裝得很不適合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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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0-09-23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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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見到戚寒雨是在師兄的居所，他記得那抹眼神與樣子。
　　那眼神讓他知道就是這孩子了，這孩子有著他的樣子與過去，也有著師兄的樣貌。

　　他和師兄閒聊了幾句，側眼看了那個沉默的孩子。
　　才多看了幾眼，便被師兄給趕出居處。
　　離去的那一刻，他望向師兄的背影與那孩子的臉龐，他知道師兄不願意讓他步入刀宗，該說是不願讓這孩子步上前塵。

　　他好奇觀察了一陣子後，那孩子生性沉默，內心有著許多話語想說，卻無人能聽。
　　同時他也發現那孩子在村裡總被欺負，強忍著淚水不肯流下來，只是靜靜的承受。
　　他懷著那莫名的情緒，順手教那孩子幾招自保的方式與刀宗的心法，也聊了幾句，知道那孩子叫戚寒雨，道號喚作夜雨凋楓。
　　孩子看著他說那道號是父親取的，卻不曾這樣喚過他。

　　那一刻起，他看不透師兄，他不知師兄內心的想法，這樣矛盾的作為到底是為何。

　　之後寒雨被欺負少了，卻也惹些麻煩。
　　那一日他提著酒至師兄的居處時，看見師兄正質問著孩子，只見寒雨含眼淚，不發一語。
　　就在師兄的手要落在孩子臉上時，他護住了孩子。
　　這是他第一次反抗師兄，也是以宗主的身份護下了寒雨。
　　他與師兄爭執到最後，他怒極給師兄一拳，就拉著寒雨回到神刀宇。

　　他看著那個孩子，從進了刀宗後，就瑟縮著坐在他的身邊。
　　而他只是坐在一邊喝著酒看著那個孩子，看著他的手摸向桌上的嘯穹，渴望卻又害怕他的眼神。

　　他想起那年旺財第一次摸刀時，那又驚又怕的神情，不禁笑出聲來。

　　戚寒雨轉頭悔看向他時，他只是一問：「你喜歡刀嗎？」
　　那雙大眼看著他，不久後就點了點頭。
　　「想學嗎？」
　　戚寒雨沒有回答，只是手摸著刀，他摸了他的頭髮說：「想學可以，但你要叫我師尊。」

　　只見戚寒雨漲紅著臉，瞪大著雙眼看著他，不發一語，他將刀塞在戚寒雨的懷裡說：「別想什麼沒資格，有沒有資格是我認定的，別人說什麼都別管，你只要告訴我，你要還是不要。」

　　千金少喝了一口酒說：「我才教過你幾招，你就有能力可以打傷人，實在是太危險了。」
　　戚寒雨抱著刀許久後，突然開了口：「爹親…」
　　「你爹親我還搞不定，真的不用混了。」

　　那一天直到把戚寒雨送回師兄那，戚寒雨還沒叫他師尊，但是對於他而言，卻也認定面前這個孩子是他的徒弟。
　　事情傳到冶雲子那裡，冶雲子到他面前時，嚷著他找了數名孩童給他看，他都不要，結果選了一個失敗者的孩子。
　　他掏了掏耳朵說：「如果說只有論天份，師叔你選的孩子都不行，論作人也是。」
　　他看著金刀的暴跳如雷，也看著寒雨的神情，他知道有些事不如檯面上所見，但他不會多說。
　　有許多事，他比金刀清楚太多，只是他知道說也沒有用。

　　這幾年下來，金刀再已不是當年的師叔了，執念蒙蔽了師叔的視野，也同時因為偏見，讓師叔看不清事實，也不知事情的輕重緩急。
　　這些年來他不斷地質問自己輸贏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還是說在這勝負之間，就能得到他想要的嗎？

　　他力排眾議，讓戚寒雨入宗，透過寒雨幫助師兄的生活，儘管是用相當迂迴的方式，他維護師兄的尊嚴與生活，只是他真的能力有限，所能作的僅是如此。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安排好了師兄的生活，卻仍無法撫平師兄內心的傷痛。
　　甚至反而讓師兄走上那一條路，那條當年他早該走上，卻沒有勇氣跨出去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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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6)

6樓發表於: 2020-11-09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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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暗潮

　　道域的事，好不容易已經平復，各宗各歸其位，在平靜下的暗流翻騰，不知何時會再湧現浪花。
　　那失落的天師雲杖，那失蹤的風花雪月，有如四宗之間的糾葛一般，抹殺不去。

　　在四宗會議裡，對於復原天元掄魁已有共識，總是心思各異，各有立場。
　　但在一個話題上卻是意外的有共識，就是有關於修真院的存廢。
　　那一日當顥天玄宿提出時，向來意見眾多的人們，都沉默不語，
　　而顥天玄宿像是意會了什麼，便轉開話題。

　　他望著泰玥皇錦那比她胸前還緊的眉頭，又看著敖鷹若有所思的神情，還有顥天玄宿平靜下有所波濤的神情。
　　他突然想起，在場的眾人都未曾經進過修真院，那修真院的存在，對在場眾人而言只是一種麻煩。
　　要安排一切，四宗要派人進入、安排一切，選拔學生，真的太麻煩了。
　　三宗尚有輔師，而刀宗只剩下了自己。

　　這場會議始終沒有一個結論，正他要當離去時，敖鷹同行，他只聽到淡淡一句：「八老會不滿，但是現下…」
　　他也只能淡淡一笑：「我家的長老只剩一人，還是個只是靠嘴的老頭子，實在無人了。」

　　回到刀宗後，一提到修真院一事時，只見師叔又爆跳如雷，只能幽默的回嘴一句：「現在刀宗無人了，沒人怎麼力撐起門派呢？」
　　「多收一點徒弟，多教一點人就有了。」
　　「師叔，你該知道…刀宗不是過去的刀宗了。」

　　他看得異常清楚，現下四宗宗內還有誰人擔此重任，誰出任修真院院長都是爭議，哪些弟子能夠進入，四宗現下哪有這些人呢？
　　所謂四宗門面不過是個狗屁，而刀宗的面子是個虛幻。

　　刀宗還有誰呢？他與師叔，還有這些待教導，待俢練的弟子們。
　　他開始將一半以上的時間花在教育這些弟子，重整了宗務。

　　看著滿桌的卷宗文書，他滿是無奈，他從來不耐處理這些，卻不得不處理。
　　某一日他望見剛被送入刀宗的戚寒雨，整理著桌面的文書，那削瘦的身影，將卷宗分門別類。
　　他突然意識到近日的卷宗文書不再是之前混亂的狀態，而是分門別類，而他只要依類別看過即可。

　　他看著戚寒雨與他手上還沒整理完的卷宗問：「最近都是你整理的嗎？」
　　戚寒雨點了點頭，想轉身去整理時，鬼使神差地，他拉開戚寒雨的衣袖，看著手臂上的一片紫青，不由得皺起眉頭。
　　「這是怎麼一回事？」
　　「太師叔說…我不宜練功，身為失敗者的兒子，沒有權利學刀…」那低垂的眼神與那瑟縮的身體，他想衝去質問師叔，卻在此時被戚寒雨拉住了：「我覺得他說得不錯，我確實沒有天份…甚至沒有資格參加天元掄魁！」

　　「狗屁！你的天份，是他們中最高的！什麼叫作沒天份。」
　　他拿出藥酒為戚寒雨上藥，他扯著戚寒雨的耳朵說：「既然師叔不同意你去學刀，那你就跟著我好了。」
　　「但是…」
　　「還有意見，就…」一時語塞後，他搔著頭說：「就我親自指導你啦！」

　　寒雨瞪大著雙眼，欲言又止，卻在下一刻被他大力揉著手上的紫青弄得呲牙裂嘴。

　　他還記得那年師兄弟們一同練功的場景，還記得師兄帶著他與旺財練功時的畫面。
　　在寒雨入門的當下，他還是抱持著這樣的想法，讓寒雨融入其中，不因他的身份而有特殊待遇。
　　但是在這一日，他懷疑了，他突然想起旺財和師兄進到修真院的主因，真的只有優秀嗎，還是有另一層的考量…
　　夜裡他望著戚寒雨練功的身影笑了，這一切又與他何關呢？
　　反正這一切的追尋與探問，早已不重要。

　　飲下酒囊中的酒，他丟開酒囊，大喝一聲：「踏步殺，碎夢」，舉起嘯穹，急速衝向練刀的戚寒雨。
風聲如雷聲一般地灌入耳中，刀速與風速與刀吟聲響起，他揚起一抹輕笑，撲向吃驚的戚寒雨。
　　少年吃力地架開撲向來刀，退了數步後，沉聲一吟：「魚躍大川。」
　　他痞痞一笑，刀揮向少年的臉龐：「鳳舞狂花」

刀速如電般，削落了數根毫髮，他看著戚寒雨面容沉穩，別過頭，踏步回身，只見少年退後一步，改以「回步殺．蕭索」回擊。
　　在刀光劍影，兩人的臉上一明一暗，他尚有餘欲地觀察著少年的動作，揮刀的同時，也用腳步引導著寒雨的腳步踏向正確的角度。

　　他用著輕佻的口吻，看著少年問道：「又和誰打架了？」
　　「師尊我沒…」
　　「是嗎？把人的刀打斷了，還說沒有？」
　　「我…」少年左支右絀，努力咬著牙說道：「我沒…只是他們……」
　　「你啊！若是打輸就跟我說一聲，好讓我看看哪一個孩子可以讓我教訓…」

　　話語方止，只見嘯穹停在戚寒雨的面前不過三寸，就被戚寒雨手中的刀給止住。
　　他揚起一抹笑意，看著戚寒雨咬著牙用刀頂開了嘯穹，斷裂的刀刃飛過了他的臉龐，留下一抹血痕，刀刃插在不遠的地上。
　　「師尊！」

　　他望著那孩子驚慌的神情，手指輕擦去臉上的血跡，他一把抓起戚寒雨，朝他的頭髮揉了起來。
　　「徒弟仔，不錯啊！」
　　「師尊…那刀…斷了…該如何是好？」
　　「不過是一把刀而己，在宗內兵器庫內還有一堆咧！隨便拿一把給你也成。」
　　「那師尊你的臉…？」
　　「傷痕是男人象徵，你擔心什麼啦！只是一小痕而己。」

　　此時的少年看著他的眼神中滿是憂慮：「師尊你心情不好嗎？」
　　「沒事…沒事…」
　　「是今日四宗會議嗎？」

　　他斂下臉上笑容，看著戚寒雨一眼：「別問，反正事情就這樣了。你師尊就是閒不下來。」

　　魔世肆虐，中原遭災，在道域亦受影響，在四宗會議裡，商議自桃源渡口設定結界，隔絕外界。
　　原本他想主動請纓，扛下責任進行防守，然而在會中三宗達成共識，決定三宗派出輔師進行防守，而刀宗因人手不足，便不需防守，只需於必要時出手即可
　　他知曉提議的劍宗與星宗皆是好意，在此時卻怨起了那些不在或逃離的人。

　　那個能與他行龍行刀步的旺財早已不在刀宗，而大師兄也不在宗內了。
　　無人可用，也無人可派…刀宗就是孤家寡人…

　　戚寒雨眼神擔憂地看著他
　　「今日，你還回去嗎？」
　　「爹親又外出了。」
　　「你爹親是在忙什麼？」
　　「爹親說他的事，我別管。」戚寒雨還握著刀柄，看著師尊說：「這刀…」

　　千金少躺在他的腳邊，望著天說：「那刀，我拿一把更好的給你。」
　　「這…」
　　「師兄年少時的配刀，就是凋楓。在他拿著嘯穹前，就是拿著凋楓的。」

　　他望著少年發光的眼神，一時間光彩奪目，他用手掩住自己眼，像是想逃避那耀眼的光芒說：「你想一生待在刀宗嗎？」
　　戚寒雨沒有回答，而他只是拍了拍少年的肩說：「隨我回房吧！」

[ 此帖被雪紛飛在2020-11-09 23:0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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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6)

7樓發表於: 2020-11-29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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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1.09 【千金少中心文】刀下酒

　　有些事……其實一開始就有端倪的，只是當事人刻意的忽視與逃避。

　　他事後回想起來師兄投身覆舟虛懷後的所作所為，他並非不知，只是他不相信師兄最後會走上那條路。

　　他記得有一夜，他提著酒到師兄的家門時，他刻意留下了戚寒雨在神刀宇中，他想知道師兄平日在忙什麼。
　　他還未進門前只聽到師兄一聲沉吟：「所以下一步真要如此嗎？」
　　「明日鬼市的人就要來了，你不接，沒人可接。」
　　那人的音低聲調難分，卻又說了許多事…，他躲在門外聽到兩人的討論，最後聲音隱去時，那人身著黑衣，跳上在河岸上的一艘扁舟，逐漸遠離，而屋裡只留下師兄一人，當他推門而入時，大師兄面容如常，卻又若有所思。

　　「師兄……那個人是？」
　　「只是有人託我一些事。」

　　師兄沒有多說，只是隨手收起了放在一旁的紙，還有那張地圖。
　　「師兄是要去哪裡啊？」
　　「沒你的事。」
　　師兄沒有回答，只是走出了屋外，隨手拿起垂在河岸上的一支釣竿，看著釣勾上的魚，思索了一陣子後，便問了一口：「來作什麼？」
　　「今天心情好，所以來找師兄喝酒。」

　　師兄沒有回應地坐在地上，隨手生起了火，烤起魚來。
　　一如當年一樣，他說著話，師兄聽著。

　　「劍宗的無情葬月回來了，他帶回旺財的消息。」
　　「他啊！現在在苗疆，作了鐵軍衛的兵長，算是生活有靠了。」他接過師兄手上的魚，喝了一口酒說：「聽無情葬月說，他過得不差。」
　　師兄只是聽著他所轉述無情葬月所說的一切，最後飲下了一口酒：「他最好別回來了。」
　　「師兄不想他嗎？」
　　「他回來不過是又痛苦一次而己。」

　　他看著師兄戴起笠帽，跳上小船，離去的身影，在那一刻他又聽見師兄的話語：「你所說寒雨的事，我還是反對。」
　　「師兄……」

　　那個疏遠感與師兄的反對，還有那不知何時遠行與飄忽不定的行程，令他心中泛起異樣的感覺。
　　他不想去想什麼，只願意想著師兄終究是關心著他們的，那一絲的不安感，到底是何種緣故，卻又說不上來，只能忽視與遺忘。
　　最後……他只能任由師兄的自盡與離去，留下戚寒雨與他。

　　在所有事結束後的一日清晨，他望著升起的朝陽，飲下了一口酒。

　　也許師兄早已知道覆舟虛懷的計畫，他用盡自己的力量保下刀宗，也許在那時他阻止師兄，把師兄拉了回來，師兄可以活下來。
　　也許能知曉所有的計畫，結合其他三宗的力量，破壞了一切，這些事會不會不同。
　　但是他更不能否認，四宗內的恩怨，眾人的執念，早已讓眾人看不清所有的事了。

　　他看眾人覺得可笑，而他更何嘗不是呢？

　　在無情葬月與天師雲杖回歸道域，天師雲杖暫由星宗掌管，
　　那數年內，四宗雖說平和，但更多是暗湧頻仍，眾人都有些想法，尤其是天元掄魁。

　　在上次會議後，已說定了日期，回宗後他與師叔商討人選後，仍是不歡而散。
　　他知道師叔屬意的人選是他那三個弟子，但要在天元掄魁裡奪魁，光有天份也無法奪魁，更何況是那三人的天份，仍是不如戚寒雨。
　　但師叔並不認可，甚至說出派戚寒雨出賽，就是對刀宗的汙辱。
　　然而師叔老了，許多他圓下來的事，未曾讓他知曉，三人在外的作為，他不曾提過，也不曾說過。
　　畢竟師叔老了，也不願再聽什麼真話

　　「你沒教他醉生夢死吧。」
　　一日再次商議無果後，他與師叔一言不合舉刀相向，師叔力竭之時，兩人坐在大廳的兩隅，背對著對方，他突然聽冶雲子一問。
　　手接過冶雲子丟來的一壺酒，仰頭一飲說：「當年說好的，我不會教。」
　　治雲子沒有說一句話，就離開大廳，他仰躺在刀宗大廳的地板上，眼神望向天花板，苦笑了一下。

　　他實在不想再走上當年的過程，他更不想讓戚寒雨走上那條路。
　　他知曉冶雲子為何不願意讓刀宗弟子學習醉生夢死，他也不願意如此。
　　雖然他很想看到戚寒雨喝醉的樣子，但是他萬分不願讓那唯一的弟子成為他的樣子，甚至成為師兄的樣子。

　　禁式，是保命之術，是不得不的手段，到最後卻為了求勝教授給了弟子，之後呢？
　　刀宗習了醉生夢死之人，一生離不了酒，難享天年，其他三宗為禁式所付出的代價，難以言述，
　　學習了禁式的人，即使擁有再多的天資與才華，都被其掩蓋，禁式反成為取勝之捷徑。

　　曾在一次四宗對談時，星宗丹陽侯對禁式嗤之以鼻，他說：「若是只靠禁式取勝，即使勝了也非根本，根基不穩，日後必成後患。」
　　學宗的泰玥皇錦則是輕笑了一聲說：「門生若是單學禁術，根基不穩，日後也是成為廢物。」

　　劍宗敖鷹與他互看了一眼，也是點了點頭，丹陽侯、泰玥皇錦所言是事實，禁式早已不該存在這現今的道域了。

　　四宗教授門徒上，雖不教授禁術，卻在不為人知之時，教授高階之術法、刀術與劍術。
　　四宗之人不想要當年的悲劇重演，卻是走回當年之路，因身在局中，所見只是當年之法無法脫出，所作所為只是滿足所有人的慾念而已。

　　人有慾念，他也不例外。

　　這次天元掄魁，哪裡是各宗派孩子角逐魁首，而是各宗宗主之爭，各宗都有執著。
　　而刀宗也是如此，冶雲子期望刀宗強盛，而他一直渴望著那些離開的人回來，他可以放下宗主之位，作回那最初的來福，但這談何容易…

　　他想過得瀟灑，也想過得自我，卻一生過不了這種日子。
　　四宗之人總是感嘆地說著天命，說天命主宰了一切。
　　但他總是不相信這類說法。

　　倘若是天命，那麼為何他不能只作當年的來福就好，為何會走上這條路，為何他坐在這不適合他，卻又非得待的地方？
　　他知曉眾人所說的話語，也知道眾人議論的事。

　　在最初的幾年，他總會笑笑地回嘴反駁，但近年來他是越來越不想多說什麼了。
　　他能力有限，所能作的也相當有限，他無法捨棄一切，也無法放棄當年的仇怨，這位子本就不是他，他只是暫居而己。

　　他內心早已有腹案，他總有一日要離開這道域，或是逍遙渡日，但不是現在…

　　在眾人還看不穿時，卻在一日與顥天的閒聊裡，顥天說了：「若想放下一切，也不是現在，如今的道域未穩，仍需刀宗宗主維持。」
　　「若吾要放呢？」
　　「刀宗宗主，可想好刀宗的日後了？」
　　他一時語塞，看著面前的人，只見顥天低垂著雙眼說：「四宗皆在培養繼承人，而受刀宗宗主親傳的唯有一人，但這人真是刀宗未來的希望嗎？」

　　那日閒談後，他與顥天都把這事收在心裡，不曾再提起過。

　　眾人皆說他好酒，他卻清醒得很，他把寒雨視為刀宗未來的希望。
　　但……他卻沒有能力培養寒雨，他唯一能教他的只有刀術，再來所有的事，都是寒雨教他作的，若不是寒雨天資不錯，早已被他教壞。
　　他嘆了一口氣，一如冶雲子與眾人所說，他一直把寒雨保護得極好，以後呢？

　　寒雨不能學他那一套，也不能學著師兄的逃避。

　　逃避，是的，他一直在逃避，一直逃避著責任，卻又不得不承擔。
　　他維持著刀宗基本的運作，期待一位有能力的人，能承繼他的位子。

　　前幾日四宗會議，他又與丹陽侯與泰玥皇錦起爭執，他丟下其他三宗，便回到宗裡。
　　他本就不耐這些瑣事，也不耐眾人各自懷有的鬼胎。

　　在此刻，他已不想管什麼。
　　去他媽的，什麼四宗和諧，什麼宗主之職，什麼刀宗顏面。
　　就坐在那裡聽著那些廢話，聽著言語裡的奚落，原本可以克制的怒火，就在此時爆發開了。
　　什麼叫四宗之事，唯有刀宗不多出力，也罷因為刀宗無人。
　　人就在這裡，說什麼無人？

　　對，那三宗的人就是這麼看著刀宗的，他心裡清楚得要命，是誰一直說著他不像是宗主，沒資格成為宗主。
　　刀宗會如此，是誰造成的？

　　他坐在師尊的墓前，一口一口喝下酒，一口一口飲下心中的怒火。

　　雨淋在他的身上，淋在師尊的墓碑上，他聽著風聲與腳步聲，頭也不回地說：「下次我不去了，本來我就不想去了，你去吧！」
　　「師尊，恐怕資格不符。」
　　「你是我的親傳，誰不知曉。你去聽也罷，多學些。」
　　「太師叔他…」
　　「管他去死，擔不了責，只會用說的，誰信服他。」

　　戚寒雨撐著傘，坐在他的身旁，隨手拿起他放在一旁的酒囊，就被他搶了下來。
　　「誰准你飲酒了？」
　　戚寒雨小聲地說：「就一口。」
　　「去年一口就倒的人，要喝什麼酒。」

　　他看向傘下的戚寒雨，想像過往一樣，一把將他抱在懷裡，大力揉亂他的頭髮，卻在此時手卻落空了。
　　他看著戚寒雨的身形已不同於過往一般，心裡只有感嘆，戚寒雨真的長大了。

　　「明日四宗會議，你幫我去，他們問什麼就說我不耐煩坐在那裡，你回來告訴我後，我會處理。」
　　他把手中的酒囊遞給了寒雨：「喝小口一點。」
　　他看著戚寒雨飲了一口後，寒雨皺著眉，用手擦過嘴角，他隨手接過時說：「你別再說什麼不爭了，不去爭天元掄魁了。」
　　「但是我……」
　　「師兄那裡我搞定。」他用手撥了撥瀏海說：「如果我搞不定，就不用作宗主了。」

　　不爭，是戚寒雨本身的想法，也是師兄的想法，也是前些年他的想法，但如今，他改變想法了。
　　與其不爭，任人看扁刀宗，倒不如爽爽快快地爭一場。
　　刀宗不是任人搓揉，也不是任人這樣欺辱的。

　　兩人在師尊墓前，飲了一夜的酒，說了一夜的話。
　　談了彼此的想法，也談了那段過往。

　　在過程裡，戚寒雨多是聽他說，他慢慢說出他的想法與觀點。

　　隔日清晨，他與戚寒雨一同睡在床上，他一如戚寒雨幼時一般，抱緊了那個少年。

　　當年戚寒雨初入門時，他尚年幼，那年的他還未及準備厚被時，夜裡他將戚寒雨抱在懷裡暖著身子，緩緩入眠。
　　回想當年戚寒雨初入門時，只見他站在刀宗的門外，他伸手要帶戚寒雨入門時，戚寒雨抬頭望著他。
　　那發光的眼神與神情，好似多年前曾經在師兄與旺財身上見過的光芒一般。
　　一如多年前他曾經見過的場景一般，光芒照映在少年的身上，
　　冶雲子曾經問過他。為何你要收下這孩子時，他未說出一句話來。

　　總之他在寒雨身上，看到了刀宗的未來。

　　最終一切一切，還是步上了那條他最不願，最不想走上的道路上。

　　當他耳聞無常元帥現身時，他一人躺在床上，隨口飲下酒，他捏爛了手上的信紙，輕藐一笑。

　　他記得當年內戰開始前，是以無常元帥現世為啟，接著一切失去了控制。
　　他與敖鷹一直在追查著一件事，桃源渡口的亂流失去控制，似有人操控，但他們卻想不出是何人所控。
　　他記得有一夜，他在桃源渡口處，望見疑似師兄的身影在桃源渡口現身，引著一群奴隸上了岸，他想追查，追到一半失了蹤影。

　　他不斷的追查，卻在最關鍵時停了手，他不願面對與相信，那個人參與其中。
　　他不想對師兄刀刃相向，也不願傷害寒雨，現在正值寒雨關鍵時刻，若是出了什麼事，對寒雨亦是一種打擊。
　　他不願意讓寒雨失親，也不想以刀宗之名傷了師兄。

　　他曾經有一次問了戚寒雨一句：「戚寒雨，你要不要和我離開？」
　　「師尊，你醉了。」
　　「什麼醉了，我比任何人都還清醒。要走嗎？」
　　「師尊，這裡是我們能待的地方，唯有這裡才是我們的歸宿。」
　　戚寒雨接過他手裡的酒，飲下一口說：「如果師尊能放下，早就離開了不是嗎？」

　　他看著戚寒雨的眼神，他啞然失笑。
　　原本的風淡雲輕早已不在，故作的輕浮與小聰明，只是一個保護傘，只是騙自己和別人罷了。

　　他摸了摸戚寒雨的頭說：「你師尊我只是試探你而己，你好好準備天元掄魁吧！」
　　戚寒雨握住他的手說：「如果師尊可以到外界去，是想去哪裡呢？」
　　「當然也是去找你師叔啊！聽說他在苗疆……」

　　他終於再次見到長大後的旺財，旺財已作風逍遙很多年，也經歷許多。
　　那日兩人一同去見大師兄卻被趕出來之後，兩人在神刀宇內飲了一夜的酒。
　　風逍遙說著離開刀宗後的事，說著在苗疆的事，而他則是說著他在刀宗的事，說著成為刀宗宗主後所發生的事。
　　最後在天明之際，他們停了下來，互看了一眼問：「現在你算過得好嗎？」
　　那早已不似當年的笑容，風逍遙笑中帶著幾分苦澀，幾分滄桑，又帶著些許的成熟：「說我咧？師兄，那你呢？」
　　他沒有回答，只是飲下酒壺裡的最後一滴酒，跳下屋頂，望著朝陽說：「至少還活著。」

　　活著，僅僅是活著，雖然經歷了擁有與失去，他最終還是活了下來。
　　他想保住的所有事物，最後還是失去了。

　　師兄最後還是走了，他終於面對當年的失敗，選擇了他該走的道路。
　　他不曾告訴戚寒雨，他最初是想放師兄走的，有風逍遙的保護，可以讓他活了下來，離開這裡，得到他該有的自由。
　　他已經想好所有幫助師兄的辦法，也作好了一切的準備，出道域後的日子有旺財可以幫他，也許一生不見，但只要師兄活著就夠了。

　　深夜裡，他潛入了囚禁師兄的地方，還未開口，就聽到師兄的聲音：「你還要我逃避多久呢？」
　　他錯愕地看著師兄，師兄的手輕輕摸他的頭，一如幼年之時，緩緩摸著他的頭說：「我已經下定了決心。」
　　他的喉頭開始哽咽，他低著頭，不想讓眼眶中的淚水流下，他強忍著奪眶的淚水說：「我不想師兄死……。」
　　「我逃了那麼多年，你該讓我面對了。」師兄接過他手中的酒囊，飲下一口酒說：「你今日這樣作，真的很不適合坐在這宗主的位置上。」
　　「這宗主也不是我想當的。」
　　「但如今，你是最適合的。」師兄的眼神彷若回到了當年，他溫聲說：「你就放手吧。」

　　「上一次就該與你們好好喝酒，至少不是現在這樣的場面。」

　　風逍遙與他蹲在師兄的面前，酒囊遞傳在三人之間，三人輪流著喝酒，師兄飲下一口酒後說：「當年我最期待是等你們長大後，與你們一同喝酒。如今也算是如願以償了。」

　　那一夜的酒，雖然飲盡，三人難以喝醉的人，卻醉倒在地上。
　　他彷若聽到師兄的一抹苦笑，卻也滿足了。

　　他看著師兄終於走上自己想要的道路，也看著戚寒雨的成長，最後他依著天元掄魁的結果成為了神君。
　　成為神君後，他依他的意願行事，看似蠻橫的決策，他卻留下最後的伏筆給了下一代。

　　在那次閉門會議裡，在場的只有他和曾經歷過這些痛苦過往的人們，他說：「時代不同了，接下來就交給他們了。」
　　他將延續千年的天元掄魁制度徹底摧毀，不讓這些制度再延續下去。
　　接下來所有制度的制定與各項改變，他只建立雛形，內裡則是交給那些孩子們。
　　他聽到丹陽侯說著孩子們的構想與聽到這些事時的神情，他只飲下一壺酒，不多說話。
　　就算孩子們認為他不負責任也罷，眾人認為他亂搞也罷。
　　他想日後，道域會作出改變吧，但那改變不是他能作到的，不是受過往束縛的他們能作出的改變，
　　該作的事有很多，寒雨也該有可以教導他用著不同角度看待事物的老師，四宗的孩子們也該不背負這些事物了。

　　終於當一切塵埃落定時，他望著那個刀宗的日出，感慨萬千。
　　「我該走了。」風逍遙和他併肩望著日出，突然出了聲說：「我向王上請假回來，也該回去了。」

　　他飲了一口酒，望刀宗寮房裡走出的門生們，看著戚寒雨帶著眾人練著刀的動作。
　　「事情已完結，你也該回去了。」
　　風逍遙接過他手中的酒說：「那你要跟我走嗎？」
　　「去哪？」
　　「你說師姪可以接手一切了，不如放下一切，跟我到處去看看？」

　　他飲下一口酒說：「我不能走，我還沒辦法放下。」
　　「你不是說師姪長成了嗎？」風逍遙看著他說：「追根就柢，你還是放不下啊！來福。」
　　他沒好氣地望著面前的人說：「是，我放不下，而且你說什麼到處走走，還不是去苗疆。」
　　風逍遙像是聽懂他話語的意涵後，便是一笑：「也是。你還是留下好了。」

　　兩人坐在屋頂上飲著酒，看著門生們練刀的動作，看著他們各自去理事的身影，看見戚寒雨與鐵楓零併肩走在宗裡的身影。
　　兩人難得有那麼悠閒的時刻，就像多年前，他們兩人還有他人扛著責任與各項事物時，他們也曾經坐在同樣的地方，望著刀宗裡眾人忙碌的情景一般。

　　風逍遙此時開了口說：「師兄，我把神逸放回去了。」
　　「你不帶走嗎？」
　　「這本來不是我的，你就留著吧，我拿補風就夠了。」風逍遙飲一口酒說：「刀宗的東西還是留在刀宗就夠了，我在外用補風就行了。」
　　他低垂著眼說：「現在的刀宗以長刀為主，又何人會學短刀呢，我想過了短刀這件事，不如就給你外傳吧。」
　　「那是你不想教好嗎？」風逍遙差點把口中的酒吐了出來，他略為大聲說：「依我看寒雨的性情也頗適合短刀，你為何不教？」

　　「我刀藝不精。」
　　此話一出，風逍遙腦門一衝地想把拿水潑在師兄的臉上，看看師兄會不會清醒一點，看著手邊的酒，他吸了一口氣說：「當年可是你教我短刀的。」
　　「用嘯穹那麼多年了，早就生疏了。」
　　「放屁！你騙晚輩和外人可以，你當我不知道，你會刀宗長刀與短刀所有刀式，而且你可以兼兩者所長，補兩者之短，你不會短刀，你騙誰。」
　　風逍遙沒好氣的扭過頭去說：「你當年會以長刀為主，還是不是因為師兄和師尊。」

　　兩人別過頭去，不多說話，只是各自飲著酒。
　　許久之後，風逍遙開了口：「神逸我會帶走。日後刀宗要取回時，要由師姪親自來取。」
　　風逍遙看著他露出回到道域後難得出現的頑皮神情說：「他若能打敗吾，就任他取回刀宗，當作是他成為宗主的第一個責任。」
　　他還沒反應過來，便被風逍遙接下來的話弄到哭笑不得：「怎樣！這樣有多少負擔起點刀宗的責任了吧。看看我這個師叔有多負起責任。」
　　看著風逍遙湊過來的擠眉弄眼，他沒好氣地推了回去：「少臭美了，以後寒雨不只把神逸取回，你還要送我你整個酒窖！那個什麼風月無邊都要拿完才准回來。」

　　兩人跳下了屋頂，互相勾肩搭背起走向兵器庫，邊走還邊說著。
　　「喂喂！整個酒窖也太貪心了吧！師兄！」
　　「這是一點利息，神逸租金，這樣算便宜了吧！」
　　「這哪裡便宜了，我一天也才一壺風月無邊，你全拿走我喝什麼？」
　　「就當是孝敬師兄啊！」

　　兩人沒有注意到與鐵楓零議完事的戚寒雨站在遠處，聽著兩人的爭論，嘴角揚起微微一笑。
　　一進到兵器庫裡，冷冽的空氣撲面而來，兩人熟門熟路地走進室內，看著滿室裡的長刀、短刀，各式的刀羅列在眼前。
　　「這裡一點也沒變啊！」風逍遙隨手拿起放在一旁的長刀說：「這裡的長刀，我記得初入刀宗時，你我都曾經拿過。」
　　「我記得你好玩弄壞了長刀，卻被師尊發現你拿短刀順手。」
　　「那都是當年的往事了。回憶往事反而顯得你老了。」
　　「也不年輕了。」

　　他說著，走向最深處的牆面，牆上掛著數把長短不一的刀，他們望著這牆面，他們可以細數出這些刀，誰曾經手持這把刀護衛刀宗，曾爽朗地摸著他們的頭，教導著他們刀術，教導著他們獨當一面。
　　到如今這些人早已不在了，也逐漸被人遺忘，唯一記得的人，也許僅存於他們了。

　　「這樣想來，師叔他們都不在了，如今記得他們的也許只有我們和師叔了。」
　　「人總是有生有死的，也許…當我們都死去時，人們會逐漸忘記我們了，就連今日所發生的事，也是一樣」

　　他手摸向一把帶著火紋的刀，他還記得那個代替師尊在那段混亂時期引領刀宗的人，也記得那位曾經摸著他的頭，說著要是承受不了，就離開刀宗的師叔。
　　這些過往，這些經歷，他都深埋在心裡，永誌不忘。

　　他拿起神逸，丟向了風逍遙：「拿去！補風給我交出來。」
　　「不能把兩把都帶走啊！」
　　「貪心！至少留下一個抵押品吧！」
　　「好啦！宗主的交代我哪不敢遵啊！」
　　風逍遙將補風丟到他手上，他隨手就將補風放在兩大名鋒的地方，風逍遙見此舉動，便咧嘴一笑。

　　「笑啥！補風的位置我已經忘記放哪裡了，你有辦法給我找到再說。」
　　「事隔多年，我也忘了。」
　　風逍遙將補風放在腰際上，手搭向他的肩頭，帶著懷念地說：「我問你師尊的刀咧？」
　　「連師尊的刀都認不出來，你是想半夜被師尊打是嗎？」
　　「師尊若半夜可以顯靈，我一定會……」
　　「會啥？」
　　「問師尊把我的酒收去哪裡了？」

　　兩人相視一笑，便笑到淚水快要流下來，此時風逍遙突然想到什麼，鑽進了一個角落。
　　「欸！你是要去哪裡？這兵器庫年久失修，小心一點！」
　　「我們小時候在這裡鑽過來鑽過去，你是在怕什麼？」
　　突然間風逍遙不知道從哪一個角落，翻出了一罈酒，他看著風逍遙抱酒出來的表情，噗呲一笑。

　　兩人回想起那年大師兄離開後，兩人頓失重心，低落了幾天後，旺財不知從何處抱來一大罈酒，呲牙咧嘴地拉著他一起搬到兵器庫內。
　　旺財邊搬邊嘟嚷著：「這是大師兄最愛的酒，師叔們跟他要，他都不給，我要把他藏起來，不給別人喝。」
　　而他只是歪著頭看著旺財氣呼呼的神情說：「你是不想給師叔們喝嗎？」
　　「才不是，我是不給大師兄喝！就算回來了，我也要跟大師兄說這酒被我喝光了。」小小年紀的旺財插著腰說：「誰叫大師兄不告而別。」

　　「這酒那麼多年了，你還記得在哪裡？」
　　「這兵器庫連改都沒改，回想一下就知道位置了。」
　　風逍遙眼神低垂著說：「你把師尊的刀和師兄的酒放在一起了。」
　　「就……不想想起一些事……」

　　話還沒說完，便看見風逍遙打開了封泥，濃郁的酒香飄散出來，散逸在整個兵器庫裡，喜好飲酒的兩人皆食指大動。
　　風逍遙直接舉起酒罈欲飲時，就被他給阻止。
　　「這樣喝，難看。」
　　只見他又鑽進某處角落，過了一陣子，拿出了數個碗出現。
　　「要喝酒就直接灌啊！」
　　「流下來就浪費了。」

　　兩人坐在地上，直接從酒罈內勺出那陳年的酒一口飲下，酒初入口時的辛辣，入口後轉為芳芬，帶出微苦的氣味。
　　兩人飲了幾口後，他開口了一句：「這酒放久了挺不錯，比起那年的氣味好多了…：」
　　「你曾經來偷喝過？」
　　「你走了以後，我偷偷翻出來飲過一次，結果喝不了多少，就被紅師叔抓到了，被罵了一頓。」
　　「他罵什麼？」
　　「他說年輕人一個人躲起來喝什麼酒，不如出來一起喝！不愧是紅師叔，果然是這個性。」
　　「紅師叔最後…？」
　　「當年內戰學宗打進刀宗時，他為了護我而死，他死時說想教我學會喝酒，但是好像來不及了！」
　　再提起那些曾經離開的人時，他的話語裡只剩風淡雲輕，不帶有一絲的苦痛：「其實哪裡需要師叔教我，我早就學會喝酒了。」

　　風逍遙躺在地上，手上的酒像是隨意一般潑落地板上，他喊了一聲：「師叔、師尊一同飲酒啊！」

　　聽見風逍遙所說的話，他躺在地上笑了起來，突然想起許多事，卻又帶著感慨的笑容。

　　此時戚寒雨走了進來，一句話也不說地抱起那罈酒，就走向外去。
　　風逍遙與他從地上爬了起來，兩人相視一笑，追著寒雨的身影走。

　　刀宗的庭院裡一處，鐵楓零一人坐在飲著酒，看著他們走近時，沒有多說一句話，只是起身望著月。
　　戚寒雨大力放下酒罈，直接倒出酒，飲了一口。

　　他看著戚寒雨喝酒的神情，微微一笑，他輕拍了戚寒雨的頭說：「喝慢一點！」
　　戚寒雨看著他，還沒說話，手中的酒就被他奪了過去。
　　「喝酒不該這樣喝酒，會醉。」
　　他把酒一口飲盡，而風逍遙則是倒下一碗酒，遞給戚寒雨說：「別管你師尊了，你師尊今天喝瘋了。」

　　他安逸地趴在桌上，聽著一旁風逍遙與戚寒雨的閒聊，聊著是他這些年怎麼過的，寒雨怎麼看待他與師兄，時不時聽到鐵楓零帶刺卻又些許理解的話語。

　　他突然想起那一夜，在旺財離去那一夜時，他與師叔的閒聊。
　　「作人清醒點吧，半醉半醒，始終是清醒的，若醉著何來體會人生？」

　　也許，現在是最好的狀態。

　　他記得那年童稚之時，師兄讓他第一次飲下這罈酒，他皺起眉時，師兄只是輕輕拍了他，等這酒熟了，才算好喝。
　　他也曾聽過師尊說過，放在刀下的酒，放久了能識得這酒的香氣。

　　酸、甜、苦、辣、澀，皆是人生，在酒中皆能品到。

　　天明時，戚寒雨與鐵楓零早已回房，只剩下風逍遙與他一同望著刀宗的日出。
　　他看著風逍遙的背影，輕聲一問：「你要走了嗎？」
　　風逍遙沒有回答，便回頭一望：「你別喝太多了啦！我走了。」

　　在朝陽之下，風逍遙急忙追上離開道域的眾人，就在離開前，那一個回頭，像極了多年前他目送旺財離開的那一幕。
　　那一刻，他揮了揮手，目送了他的離開。

　　他回頭，看見戚寒雨擔憂的神情，他拍了拍戚寒雨的頭說：「沒事，回家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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