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29 【墨邃/樂邃/墨傾池/邃無端/樂尋遠】白雪紅塵 1~86,141F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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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8-16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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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9 【墨邃/樂邃/墨傾池/邃無端/樂尋遠】白雪紅塵 1~86,141F完结

（一）

“藏晦居，便是此處了吧。”

雲忘歸拍了拍面前的石碑，左右打量了幾眼，複又向前走去。眼前圍牆高聳，儼然便是一處莊園，此刻他正立於莊門前。

雲忘歸又站了片刻，轉身走回石碑處，對著跟上來的兩人說道：“既沒門面，也沒牌匾，就這麼一塊石碑，尋常人家的宅子也沒這樣的，這藏晦居的主人是搞的什麼名堂？”

墨傾池看了看兩側望不到邊界的紅牆綠瓦，淡笑道：“尋常人家，可不會有這樣的氣派。”

藏晦居，近兩年來江湖中無人不曉的地方。然而沒有人知道它是何時出現的，怎樣出現的，當人們發現它時，它便已經存在了，不容忽視地存在著，仿佛一夜之間拔地而起，卻又那樣的理所當然。比它更神秘的，是它的主人。傳聞藏晦居主人從不會客，無人知道他姓甚名誰，是男是女，是何模樣，關於他的來歷與傳言眾說紛紜，然而卻從沒有人見過他，或許有，但那些人早已不能說話，或不願說話了。

藏晦居是個什麼地方？恐怕即便是來過數次的人亦難說清。在這裡，你可以吃酒，可以住店，可以賞歌舞雅樂，可以喚佳人作陪，然而這些都是尋常。它最致命的吸引力在於，只要你有足够的本錢，就可以在這裡買到你想要的一切。而江湖中人，最看重的無非兩個字——消息。

囙此，每逢遭逢變故江湖動盪之時，便有不計其數的人爭相往這裡趕，因為在這裡，往往可以拿到第一手的消息。

“此間主人，當是氣宗高手。”墨傾池審視著石碑說道。

“你也發現了？”

“哈，這字痕迹之深，力道之重，非內力極强不可為，且運勁至剛至純，然則筆跡四周卻一絲裂痕也無，轉角撇捺處柔和圓潤渾然天成，可見刻字之人能在極剛極柔兩種真氣間運轉自如，絲毫無礙，內功修煉，想是已臻化境的。”

雲忘歸點頭應和道：“這也難怪，能經營出這樣的地方，還如此神龍見首不見尾，必非凡人了。”

話畢，卻見邃無端亦皺眉凝視著石碑，若有所思，墨傾池見狀問道：“無端可是也有什麼見解？”

“啊？”邃無端聞言回神，抬頭道：“沒有啦，我只是看這字迹有些眼熟，出神了。”

墨傾池笑道：“我還當你書法又有進境了。”

邃無端臉微微一紅，“聖司又取笑我。”

三人說話間從正門走了進去，只邃無端還一直頻頻回望那方石碑，仿佛在回想著什麼。

進入莊內，其佈置亦與宅邸相仿，花園假山，亭臺樓閣，水榭回廊，溪流碧湖等等一應俱全，乍見之下，只覺一股迫人氣勢，而遊至細處又覺清幽雅致，令人時不時便覺眼前一亮。其間零星散落著一些酒座雅席，往來人影，絡繹不絕。若是不明就裡的人見了，怕是會以為是什麼富貴之家在大宴賓客。

三人挑了個臨湖的雅座，湖對面一座翡翠小樓亭亭而立，通體碧綠，晶瑩剔透，周遭錯落著幾間瑪瑙水晶鑄成的小亭。湖中蓮碧葉擁紅花，岸邊樓紅亭襯綠閣，兩者相映成趣，觀之如詩如畫。

雲忘歸手指那小樓笑道：“這主人倒當真會享受。”

墨傾池淡然道：“如此心思，著實不俗。”

而邃無端看著對面景致，又是一陣恍惚。

三人落座，隨意叫了幾樣茶點。不多時，周圍便陸續有人前來攀談，有兜售寶物的，也有來打探或交換消息的。他們此行的目的十分明確，不會在不相干的事情上過多留心，囙此幾乎都是敷衍幾句了事，只墨傾池買下了一塊褐色玉石。

雲忘歸將那玉石放在手裡左看右看，把玩了半天後問道：“這東西值這個價錢麼，你怕不是被宰了吧。”

墨傾池道：“你且將它放在手裡握上半刻鐘。”

雲忘歸依言做了，驚疑道：“我初時拿著它還覺得是溫的，怎麼握了這許久它反倒越來越凉了？”

墨傾池但笑不語，雲忘歸心裏不信邪，運氣內力，勢要將這玉暖熱，然而掌心處卻自始至終一汪清凉，仿佛掬了一捧水，直沁心脾。

雲忘歸又將手掌攤開，凑近去看，但見其間紋路仿佛溪流一般在緩緩流動，還有一絲似有若無的清香縈繞在鼻尖，他臉上驚詫之色更盛，又聽墨傾池道：“你再放到耳邊聽聽。”

於是他附耳過去，卻聽那玉石裏發出清淩淩的聲響，似流水擊石，又似劍鋒相交。雲忘歸將玉遞還給墨傾池，說道：“果然是件寶貝，到底是你愛研究這些玩意兒，懂的多些，不過你買它做什麼，帶回去收藏嗎？”

墨傾池不答，眼帶笑意看向身側的人，他同雲忘歸始終在觀察四周，或與人閒談，桌上的吃食沒怎麼動過。然而邃無端坐在他身邊，卻自落座起便不停地拿起點心小口地吃著，一邊安安靜靜地聽他說話，他看過去時，他一側的腮還是鼓著的。

墨傾池笑道：“下午趕路趕得急，可是餓了？”

邃無端喝了口茶咽下嘴裡的東西，“沒有，只是這個好吃。”

墨傾池將那塊玉放在他手裡，語氣溫柔地說：“此玉與你佩劍顏色相近，稍加打磨，縛於你劍穗上可好？”

“謝謝聖司！”邃無端驚喜地拿起玉石賞玩，愛不釋手地反復摩挲，看著看著，忽然像想起了什麼，抬頭對墨傾池說道：“聖司，我不要劍飾了，你雕只小鹿給我好不好，這玉的顏色好像小鹿。”

墨傾池了然道：“又在想烟雨寄亭的那幾只幼鹿了？”

邃無端點了點頭，神色有些落寞：“誅邪之戰結束，我回來後就不見他們了，不知道他們還在不在，有沒有受傷……”

墨傾池輕聲安慰道：“那些幼鹿是山間靈獸，十分敏銳，最懂規避危險的，想來早已自行逃生，你無需擔心，若實在掛念，等此間事了，我陪你去山上尋他們。”

“嗯，”邃無端微微笑開來，“過了這麼久，也不曉得他們還認不認得我。”

“靈獸甚通人性，你養了這許多時日，他們不會忘了你的，不過你既喜歡，亦可再尋些母鹿亡故的幼鹿來養，只是葬劍墳似乎不大合適……”說著仿佛終於又想起雲忘歸的存在，轉頭問道：“德風古道裏可還能養鹿？”

雲忘歸用筷子戳著面前的碗碟，頭也不抬地答道：“你不正養著一隻呢。”

墨傾池笑笑不說話，見邃無端面前兩碟點心都見了底，便又叫了幾樣，笑問：“真有這麼好吃嗎？”

“嗯，好吃，”邃無端說著又吃了一塊，想了想又道：“不過好像還是聖司做得更好吃些。”

墨傾池臉上的笑意更深，替他擦掉了嘴角的碎屑，雲忘歸面無表情地扭頭去賞湖景，心道：我為何要與他二人同行？

天色漸漸暗去，月華如洗，花香襲人，園內四處亮起了琉璃燈盞，點點光亮有如星芒，湖面倒映著月色，波光粼粼，燈光水光交相呼應，那翡翠小樓便籠在一片柔和光暈中，四周都朦朧了起來，仿佛人間的另一輪明月，如夢似幻，令人不禁沉醉。

然而就在此時，湖面驟起異動，一聲巨響後激起無數道水花，數十只通體漆黑，看不清是龍是蛇的怪物從水面躥出，沖向周圍賓客。

三人所處的小亭亦成為攻擊的目標，墨傾池握著手中茶杯重重拍向案頭，真氣無聲而發，自成一道屏障，逼退了前來的幾只怪獸，其餘的見他三人並不好惹，也不再上前，轉向他處。

邃無端見那些怪獸已在傷人，提了劍便要衝出去，卻聽墨傾池制止道：“無端，且慢動手。”

“可是……”

“先靜觀其便，這裡的人皆非泛泛之輩，不會輕易被受傷，我們尚不可暴露身份。”

邃無端只好依言坐下，臉上滿是憂色。

正如墨傾池所說，往來藏晦居的，多是久經江湖之人，初時慌亂過後，很快便鎮定下來，專心應敵。只是那怪獸數量著實太多，而且源源不斷從水底冒出，仿佛無窮無盡一般，久戰之下，眾人也難免力疲，只得提著一口氣勉力支撐。

“聖司，他們快撐不住了。”邃無端焦急道。

墨傾池淡然一笑，“你放寬心，此間主人不會坐視的。”

話音方落，只聽那小樓中有一聲音傳來：“何方妖孽，在此放肆。”那聲音清朗疏淡，極平常的語氣，然而借著內力遠遠傳開，整座莊園內，無人不聽得分明，邃無端整個人僵在座位上，臉色煞白。

緊接著，一道氣浪亦自小樓為中心向周圍擴散開來，剛勁雄厚又柔和綿密，便如墨傾池品評石碑字迹時所斷言的那般，仿佛密密織就的網，硬生生將那些怪物震退了數十丈。

雲忘歸看著墨傾池挑眉笑道：“被你說中了。”

那些怪獸被擊退後，並未再次進攻，而是四下散去，此時湖面又起了一個巨大漩渦，眾人正屏息以待，忽見其中躥出一隻通體透明狀似麒麟的巨獸，雲忘歸拍案而起，指著那怪獸驚呼道：“鬼麒麟！鬼麒麟怎會在此處？”

鬼麒麟似乎也看到了他們，遠遠地瞥了這邊一眼，卻並未停留，淩空奔跑著躍向遠方，速度極快，只留下一句話：“小子，果然是你。”餘音未落，便已不見蹤影。

四周陸續有侍從上前收拾殘局，不多時便整理打掃乾淨，那樓中之人又道：“令在座諸位受驚了，是在下照顧不周，諸位今日在此的所有花銷，一應全免，只當是在下賠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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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0-08-16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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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鬼麒麟怎會在此處呢？”雲忘歸皺著眉，仿佛自言自語地喃喃低吟。

墨傾池問道：“那是何物？”

“鬼龍王的坐騎，它如今又現身中原，想來近日種種，怕是真與示流島脫不了干係了。”

“鬼龍王……離經生父？”

“嗯，”雲忘歸點了點頭，“鬼麒麟是他們家世代相傳的守護獸。”

墨傾池思忖著說道：“我看那鬼麒麟似乎意不在傷人，而是來試探……或者說確定什麼的，也許，就是這藏晦居之主的身份……”正說著，忽然聽到身側幾聲急促的呼吸，轉頭看去，卻見邃無端呆呆地坐著，臉色蒼白，魂不守舍的樣子。以他如今的武功閱歷，方才自是不可能被那氣浪所傷或是被那場面嚇到，卻不知為何如此模樣，墨傾池擔心地問：“無端，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邃無端勉强笑了笑，“聖司，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雲忘歸看了看邃無端，又看了看墨傾池，張著嘴，欲言又止，墨傾池見狀微微皺了皺眉，沒有再問。

“有朋自遠方來，未曾遠迎，還望見諒。”

席間微妙的氛圍被打破，三人循著聲音看向亭外，只見來人白衣白髮，面容异常俊美，只是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似帶三分病態一般，眼角處微微泛紅，宛若雪中紅梅。

墨傾池起身還禮，淡然道：“豈敢，常聞藏晦居之主行踪不定，身份成謎，未曾有人有幸能得一見，今日我等蒙閣下親身相迎，不勝榮幸。”

“哈，儒門的聖司、司衛……同劍儒尊駕來訪，我豈有不現身一見的道理，况且在下只是不喜交遊，偏愛安靜些罷了，卻被傳得如此神乎其神，可見江湖傳言，大抵是不可信的。”

墨傾池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對方又道：“再者今日既是貴客臨門，”說著轉向雲忘歸，續道：“又是故人來訪，我若避而不見，未免太過失禮。”

“哦？原來閣下同司衛是舊識？”墨傾池饒有興趣地問。

雲忘歸不等樂尋遠回應，便搶先答道：“啊哈，數面之緣，數面之緣罷了，難為樂公子竟還記得。”

“怎會忘記呢，同司衛相識的那段時日，我畢生難忘。”

“哈，哈哈，哈哈哈，承蒙抬愛了……”

今天的雲忘歸十分不尋常。

墨傾池當然察覺到了，不過他什麼都沒說，因為不尋常的不只是他，他就站在一旁安靜地看著，目光似有若無地時不時略過僵在他身邊的邃無端。

“不知三位來藏晦居所求為何？”

墨傾池道：“只是近日周遊到附近，久聞藏晦居盛名，想來見識一二罷了。”

見對方無意多說，樂尋遠也不追問，命侍從斟了酒，持著酒杯道：“三位初來藏晦居，便遇上了如此事端，是在下的不是，還望沒有影響三位的心情，便容在下敬了這三杯酒，聊表歉意，聖司，請。”

墨傾池點頭示意，與他對飲了一杯。

樂尋遠又轉向雲忘歸，“司衛。”

雲忘歸亦飲下。

“劍儒尊駕。”

邃無端仍舊僵在那裡，低著頭，一動不動，雙手捏緊了衣襟。

樂尋遠勾起嘴角，“怎麼，劍儒尊駕不肯賞臉麼？”

墨傾池說道：“無端不勝酒力，想是已經有些醉了，這杯便由我……”

“竟是如此麼，”樂尋遠未待他說完，便出言打斷，“那麼我自飲兩杯好了。”

說著又斟了一杯，自顧自地將兩杯酒接連飲盡，而後說道：“我尚有俗務纏身，便不多陪了，願三位在藏晦居都能得償所願，若有用得著在下的地方，儘快來找我，三位請自便吧。”語罷又施一禮，轉身離去。

此時早已入夏，坐在湖邊，縱然夜風清凉，也難抵暑氣。

可雲忘歸絲毫不覺得熱，甚至還有點冷。

他當然知道這寒意從何而來，是以他回避著視線，不敢去看某雙宛如寒潭的眼睛，他只想像著那眼神的樣子，便覺得不寒而慄。

他看向另一個人，那個本應該比他還冷的人，此刻卻仿佛什麼都沒有察覺到。還是方才一般，低著頭，皺著眉，咬著嘴唇，抓著衣角，紫瀅瀅的雙目映著月色泛起朦朧水光，憑添了幾分淒楚之色，令人望而生憐。

雲忘歸低頭暗歎：孽緣！

“聖司！”邃無端忽然開口，雲忘歸嚇了一跳，抬頭看他，卻見他胸口上下起伏，磕磕巴巴地說：“我……我……”一時間仿佛哽住一樣，只看著墨傾池，卻說不出話來。

墨傾池凝視了他片刻，說道：“守株待兔也不是辦法，消息不會都自己找上門來，我們不妨也先去分頭打探，明日再一同商討研究吧。”

“好啊！”邃無端立刻應道，臉上是沒有掩飾的如釋重負。墨傾池垂下眼瞼，神色淡淡的不見喜怒，雲忘歸無奈扶額，再次暗歎：這孩子怎麼這麼傻！

邃無端已經離開，只剩兩人在座，墨傾池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望進那雙平淡無波的眼眸，雲忘歸覺得更冷了。

樂尋遠斜倚在臨窗的軟榻上，看著窗外湖中夜景，將酒盞握於手中輕輕搖晃，卻不飲下，聽聞腳步聲臨近，頭也不回地說：“一別經年，尊駕酒量怎麼越來越不濟了，還是方才多有不便呢，此刻四下無人了，可願與我小酌兩杯。”

邃無端沉默片刻，低聲道：“這些年，你還好麼？”

樂尋遠輕笑一聲，“我說好，能讓你安心嗎？那麼，我很好。”

見邃無端不答話，頓了頓又道：“……也不過是放不下一個人而已，我不止一次想過你我重逢會是什麼場面，卻怎麼也沒想到，是你站在另一人身邊，你還真是……”說話間看到邃無端低眉垂目，嘴唇微顫的樣子，最後幾個字怎麼也說不出來，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只不屑地哼了一聲。

而後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這算什麼，你來尋我，卻沒話要說，難不成就只是為了來問句我過得好不好？”

邃無端低著頭，攥著衣襟說：“我只是想見你，也沒有想好要說什麼……”

樂尋遠一怔，握著酒杯的手抖了一下，隨即大笑出聲，笑了片刻後說道：“你還是這個樣子，一點沒變，不過我倒好奇，這話若讓你的聖司聽見，會作何反應？”

邃無端閉上雙目，沒有接話。

“好，那現在你已經見到我了，可以走了。”

邃無端抬頭看了他一眼，樂尋遠覺得那雙眸子裏有溶溶月色。

然後，他便轉身欲離開。

樂尋遠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

“慢！”

邃無端停住，又回身看他。

樂尋遠幾乎是咬著牙說道：“邃無端，你不覺得自己欠我一個解釋嗎？”

邃無端站在那，深呼吸了幾下，皺著眉，像是在猶豫的樣子，最終卻還是搖了搖頭道：“我沒有什麼要解釋的，尋遠你……你恨我吧，就當我是個朝秦暮楚的人好了，你方才，是想要這麼說的吧……”

樂尋遠冷笑道：“劍儒尊駕倒是比以前會說話了，可惜，這個回答，我不滿意。”

“隨你吧。”邃無端輕聲回了句，再次向外走去。

“等等！”

“尋遠還有什麼事？”

樂尋遠放下酒杯，從榻上起身，向他緩步走來，邊走邊說，“你們此番前來，是為了崇邪劍和神儒玄章的事吧，想救玉離經？”

邃無端沒料到他知道的如此詳細，吃了一驚，卻也沒追問，只點頭“嗯”了一聲。

又是一陣沉默。

樂尋遠深吸了一口氣，作出笑容道：“你不問我？”

“嗯？你知道嗎……哦，”邃無端這才仿佛終於反應過來了什麼，正了正神色說：“尋遠你若知道什麼消息，還望你能告知我，我……我必感激不盡。”

樂尋遠被他逗得笑出聲來，又向前走了幾步，他們的距離已經太近，近到鼻息相聞，邃無端本能地向後退去，卻冷不妨被樂尋遠攬住了腰身，於是他們離得更近了。

然後，樂尋遠貼近他耳邊，聲音縹緲仿佛蠱惑一般地說：“我要你的感激有什麼用？藏晦居裡一切都是交易，若我說我知道，你打算用什麼來換呢？”

夜已深了，邃無端躺在床上，身邊傳來的，是他最熟悉也最能令他安心的氣息。他感受到有一隻手搭上他腰間，脖頸處亦流連著溫熱的呼吸。他們已相守多年，邃無端很清楚對方要做什麼。他從不曾在這件事上拒絕過他，從他們之間的第一次起。

不過，今夜除外。

他握住了墨傾池的手，“聖司，我今天累了。”

墨傾池笑了笑，攬著他的肩膀將他擁進懷裡，令他靠在自己肩上，溫柔地說：

“那就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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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0-08-29 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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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自那日鬼麒麟大鬧之後，藏晦居這幾日便一直不太平。

起先是有成群結隊的邪傀進攻莊園，被逼退後，莊內竟也有人陸陸續續染上邪染化為邪傀，這些被邪染侵體的邪傀，便如行屍走肉一般，完全沒有意識，似受什麼操控著對人發動攻擊，使得眾賓客不堪其擾。

實際上，現下來到藏晦居的，便有很多是為了這時下肆虐中原的邪染。觀如今情形，顯然這藏晦居同邪染之事大有關聯，若繼續呆下去，必會有所收貨，囙此眾人雖煩擾憂懼，卻也愈發興奮。

然而更可怕的事發生了。莊內開始有人莫名死去，而且並非被邪傀攻擊，是被其他人甚至是同伴所殺，傷人者也都不知所踪。大家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近日來另一則更加隱秘也更加詭異的傳聞——神儒玄章。

若說邪染可操控人的行為，那神儒玄章則是操控人的心神。被操控之人相較於平日不會有任何异常，然而卻不知何時便會襲擊身邊的人，越是親近的人越危險，令人防不勝防。如此一來，藏晦居中的賓客安危便更難保證。

藏晦居自在江湖中立足起，還從未有人在此喪命。聽聞這是主人的規矩，藏晦居裡只談交易，不見刀兵，便是血海深仇的兩人在此相見，也不得動絲毫干戈。雖然有人故意來找過麻煩，卻也都被居主從容破解，囙此，不少人寄望於藏晦居主人可以保證賓客安全，然而這一次，傳到眾人耳裏的只有八個字：

去留隨意，生死由天。

眾人失望之餘，卻也無可奈何。有人權衡利弊之下選擇離去，也有人想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冒險一試。可幾日下來，無故喪命之人越來越多，大家終究再支撐不住，陸續離開，除賓客外，平日服侍的下人也漸漸四處離散。

墨傾池三人到此的目的也與邪染和神儒玄章有關，囙此靜觀形式之餘，也在計畫著下一步的打算。不過對於雲忘歸來說，眼下有另一件事更加頭疼。

他坐在臥房裏，胳膊支在圓桌上，額頭搭在交疊的雙手上，這樣他可以不去看身邊的、令他頭疼的源頭。他只恨自己今日為何不再早起半刻，偏偏趕在正要出門的時候被這人堵在了門口。

墨傾池神色淡然，好整以暇地品著茶，等了半晌見雲忘歸完全沒有說些什麼的意思，便淡笑著開口道：“又不是什麼大事，何至於你躲了我這麼多天，早說晚說你終究要說的，再說就算告訴了我，又有什麼呢。”

雲忘歸籲了口氣，“你真想知道，就不能自己去問無端嗎？”

墨傾池略一沉吟，“現在問他，他必為難。”

雲忘歸氣得直拍桌子，“所以你便來讓我為難？”

墨傾池看著他，但笑不語。

雲忘歸瞪著雙眼跟他對視了一陣，終於洩氣，想了一想，偷覷著墨傾池的試探著說：“其實他們也不太熟……”

墨傾池端起茶杯，放置唇邊輕抿了一口。

“也就認識，算相熟吧，誅邪之役嘛，大家一起並肩作戰了一段時日……”

墨傾池放下茶杯，唇畔笑意不减。

雲忘歸只覺得話都梗在喉嚨口再說不下去了，沉默片刻後，再次洩氣。

“那，就是這些了，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

墨傾池早已斂去笑意，聽罷神色仍舊淡淡的，只是眼底深處似是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

“我一開始也是極反對的，總覺得那小子不懷好意別有用心，只是無端他……你不知道，那段日子無端幾乎連話都不怎麼說。我和離經瞧著，心裡難受，也不知還能怎麼開解他，遇見樂尋遠之後，他才算有了點笑模樣，而且時間久了，我看那小子也是誠心的，便也不說什麼了……”

雲忘歸說著又去看了看墨傾池，可卻實在難從那張臉上看出什麼情緒來，於是頓了頓，猶豫著又說道：“無端……無端也很難，你別怪他。”

墨傾池微微一愣，隨即輕笑出聲，“我怎麼可能怪他，若我不在，有人能真心實意地愛他護他，我也是樂見的。”

但如今我在，又豈容他人妄想。

雲忘歸自然聽不到他沒說出口的後半句，松了一口氣道：“你能這樣想便好，其實本來也都過去了，我也不曾想會在這裡再遇見他，不過也無妨，等我們走了，一切便同從前一樣，跟樂尋遠……大抵是不會再見了。”

墨傾池不動聲色地勾起嘴角，心道：怕是沒那麼容易。

“今日你告訴我的這些，不要讓無端知道。”

“啊？”

墨傾池微微一笑，“他若知道了，又要亂想。”

雲忘歸無奈地搖頭歎氣：“你們哪，真不知該說你們什麼。”

“這就要離開？”邃無端睜大了眼睛，震驚地看著對面兩人。

墨傾池緩緩道：“不錯，我們已在此耽擱了些時日了，並未有什麼收穫，理當另做打算。”

“可……可是，現在此處同時出現邪染與神儒玄章，不正是我們要查的嗎，既然已有頭緒，為何不再多留幾日呢？也許就能查明真相了。”

“正因如此我們才要走，藏晦居顯然已成陰謀者之目標，備受關注，他們也必然知道我們在此，如今敵暗我明，只會令對方加倍防範，不肯露出馬腳，我們繼續呆在這兒，想查出什麼才是難上加難。”

邃無端急道：“那難道我們要留……藏晦居之人獨自應敵嗎？”

墨傾池語氣微微上揚：“無端很擔心嗎？”

“嗯？”邃無端皺了皺眉道：“我們身在儒門，理當匡扶濟世，救危助困不是嗎……”說著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詢問地看向雲忘歸，雲忘歸瞥了墨傾池一眼，咬著牙搖了搖頭。

邃無端以為墨傾池尚不知情，心下稍安，續道：“我是覺得，不能見死不救。”

墨傾池輕聲道：“你一向心善，見人有難便忍不住出手相助，這我都知道，只是你有沒有想過，這藏晦居當真需要我們相救嗎？”

邃無端愈發不解，疑惑道：“這又怎麼說？”

“這幾日藏晦居之人陸續離開，這位樂公子可曾有絲毫挽留之意？非但沒有，他倒是像盼著眾人離去一樣，我想，他應該是早有了應敵之策，而且不想讓人知道，我們若自行留下，可能反而會成了他的顧忌。”

這一番話完全在邃無端料想之外，聽罷不由得怔住，一時間答不出話來，只喃喃地說著：“是……是這樣嗎？”

雲忘歸也道：“沒錯，無端，樂尋遠若需要幫忙，自會來尋我們，他既然都沒說，那我們也不應該自作主張。他這個人鬼主意最多，誰知道他怎麼想的呢，看他這副不慌不忙的樣子，想來是有打算的，你不用擔心了。”

如此一來，邃無端再沒話說了。他怔怔地走出來，看著偌大的莊園，忽然不知道要去哪。

是了，該去找尋遠，該去向他辭行的。想到這兒，他又不由得想起那日的會面。他聽樂尋遠似乎瞭解邪染內幕，便忍不住追問，然而對方卻只是似是而非地說：“我只是說如果我知道，又沒說我一定知道；再或者我只知道一些，並沒有全知道；又或者我今日不知道，明日便知道了。”

他被繞得雲裡霧裡的，然而心有所系，自是沒心情同他繞來繞去，依舊直言追問，樂尋遠便又道：“一別多年，你見了我連句話都說不出來，一聽說這個就如此迫不及待直奔主題，尊駕，是不是太過薄情了？”

他默然。

樂尋遠笑道：“你有這個時間，不妨先回去想想我方才說的，你準備拿什麼來換，不然等我當真知道了，你卻拿不出籌碼來，那該怎麼辦呢？”

那日的談話便這樣不了了之了。此後幾日，他曾想再去尋樂尋遠，卻怎麼也找不到他，如今，又要去哪裡找他辭行呢？

他想著想著，不知不覺中走到了那座翡翠小樓前，呆呆地看著它，回憶著當初它在畫裏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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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0-08-29 1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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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那是他們在一起時，最快樂的時候。

他有一日喝醉了酒，迷迷糊糊地跌進了蓮池中，被樂尋遠撈了起來。他坐在岸邊，依偎著他，看著一池蓮花，癡癡地笑著說：“好美，尋遠，這是我們的家嗎？”

“你喜歡天天住水裏？”

“什麼嘛！我是想，我們可不可以天天住在荷花房子裏。”

“荷花不能蓋房子，荷葉也不能。”

“我是說把房子建成荷花的樣子！”

“嗯……”樂尋遠思考著說：“露天的？雕出一朵房子大小的荷花來，你是想睡在花瓣上，還是想睡在花心上？”

“又沒有要一模一樣，樣子像就好了呀，房子可以是粉色的，周圍可以蓋幾座綠色的亭子，看起來就像荷葉圍著荷花一樣，不是很美嗎？”

兩日後，樂尋遠拿了幅畫來給他看。

“這是？”

“你想要的家。”

那畫中四周亭碧如葉，中心一座小樓頂端色澤淺紅，自上而下顏色逐漸轉淡，看上去當真似荷花一般。邃無端眼前一亮，驚喜道：“真漂亮！”

他拿著那畫歡歡喜喜地研究了半天，忽然對樂尋遠道：“尋遠，我們把這亭子和小樓的顏色調換一下好不好？”

樂尋遠挑眉，“綠房子？”

“嗯。”邃無端認真地點點頭。

“你不是要住在荷花裏麼，從來都是綠葉紅花，哪有紅葉綠花的？”

“所以才要換呀，很特別不是嗎？”

“這叫不倫不類。”

“哪有！碧色清雅，主色是這個，看著也會令人心境平和的。”

“每天晚上一睜開眼睛滿目都是森然綠光，嚇死人了。”

邃無端說不過他，氣得頓足，然而又過兩日，樂尋遠還是按他的想法又畫了一幅出來，他立時眉開眼笑地說：“你看，我就說好看吧。”

樂尋遠不屑地撇撇嘴，“那是我畫的好。”

“如何，可是你想要的樣子？”思緒被打斷，邃無端一驚，連忙轉身四處尋找這聲音的來源，卻見樂尋遠正背對著他，坐在不遠處一座亭子臨湖一側的臺階上，手裡拿著魚竿，像是在垂釣。也不知他是何時在此的，自己竟全然沒有察覺。

邃無端低下頭，輕聲道：“你還記得。”

“要怎麼忘得掉呢？”

邃無端吸了口氣，整理了一下心情，說道：“尋遠，我正要去找你，我，我……”

“來同我說告辭是嗎？”

“是……”

“哈，也對，他怎麼會讓你繼續呆在這兒呢，肯定是越快把你帶走越好，只是我還道儒門聖司乃雲淡天高之人，如今看來，心胸倒也不甚寬廣。”

“不，不是這樣的，他沒有……”邃無端聞言急忙否認，話說到一半卻又不知該怎麼形容，停了一下，又低聲道：“他不知道我們的事情。”

“呵。”樂尋遠嗤笑一聲，不作評估，“不過說來尊駕如今可是比當初懂禮數多了，還記得來辭行。”

邃無端咬著嘴唇受著他的冷嘲熱諷，有些擔心地問：“我看這兩天頗多事端，藏晦居，無礙麼？”

“有礙，你會留下嗎？”

“若你需人相助，我當然不會弃你不顧……”

“夠了無端，”樂尋遠出言打斷他，“若我需要靠自己的危難境遇來多留你幾日，那未免也也太過可悲了。”

見他誤會，邃無端又慌忙解釋：“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樂尋遠再次打斷他，“我知道你都是好意，只是無端，你不該再對我展露你的好意了，你應該明白，有時候比起無情，你的溫柔才更傷人。”

邃無端忽然有一陣難以抑制的衝動想為自己辯解，而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他猶豫了一陣，終究只是問道：“你不要我的解釋了嗎？”

樂尋遠自嘲般地一笑，“那不過是我頭腦不清，一時癡妄罷了，冷靜下來想想，那有什麼意義呢，解釋了，你就能回到我身邊了麼？既然你總歸是要同他在一起的，那解釋與否，又有何重要。”

邃無端一陣默然，樂尋遠又道：“好啦，這些時日想必給你添了不少困擾，抱歉，不過今日一別，我們當是再也不會相見了，你也不會再有這般為難的時候了。”

邃無端見他說得莫名淒涼，皺眉問道：“綠水青山，終會有相逢之日，尋遠為何要這樣說。”

樂尋遠眺望著遠方，幽幽道：“江湖風雲，變幻莫測，誰知明日自己身在何方，或者，還在不在人世呢，再者即便再見，又能如何，也無非是像現下這般，傷感為難，再不歡而散，有什麼意思。無端，答應我件事好嗎？”

“你說，只要我能辦到。”

“你曾許我的那些，來世兌現給我可好？”

“嗯？”邃無端沒料到他會這樣說，一時間愣住，猶豫了半晌，正要開口，卻聽樂尋遠一陣釋懷地笑說：“不必了，逗你的，你若當真將來生許了我，那你的聖司怎麼辦呢？”

“尋遠……”

“這樣就夠了，無端，你走吧，不必再想著我。至於我，只願你日後平安順遂，再不會受離散之苦，來生，願你能只屬於我一個人。”

不知邃無端是何時離去的，樂尋遠又在湖邊做了良久，直至天色忽然轉暗，滾滾烏雲壓陣，仿佛暴雨前兆，遮去了原本的一片的晴空。樂尋遠抬頭看了看天色，嘴角勾起一抹莫測的微笑，心中暗道：來生麼，不够，我要你的生生世世。

他收拾了漁具，起身向莊園深處走去，柳楊跟了上來，忿忿地說：“師尊早知道鬼麒麟在此潜伏多日，若不是因為他哪裡會露面，如今他倒走得乾淨，剩下一堆麻煩還要我們自己收拾……”

樂尋遠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要你多話了嗎？”柳楊有些不甘地吞下後面的話，樂尋遠又吩咐了他去他處，自己一個人走在莊園裏。

其實柳楊說的也不錯，若不是那日瞧見了邃無端，他的確會繼續隱匿蟄伏下去，他的出現，可以說完全打亂了他的計畫。不過，也無所謂，計畫麼，總是會時時變動的，他回想起方才同邃無端道別時說的話，又忍不住露出笑意，聽了這些話若還能安心離開，那他就不是邃無端了。

樂尋遠獨自走進一間密室，從暗格中取出一隻形貌古樸的瑪瑙香爐，嘴唇微動，念了一串咒語。不多時，一道紫烟自那香爐之中升起，慢慢幻化出人形。

“小子，你竟敢把我關在這破爐子裏這麼多年！”暝邪無妄甫一現身便橫眉怒目。

樂尋遠笑吟吟地說：“你邪氣太盛，哪能放你天天亂跑，生怕別人找不到我麼，這香爐至清至聖，你在此既能滌淨氣息，也能安心睡覺，哪裡不好了。”

暝邪無妄冷笑一聲，“呵，那你倒是自己來這裡住上幾年試試看。”

“我這不就放你出來透氣了麼。”

暝邪無妄眯著眼凝視了他片刻，同時運起念力感知方圓數裏內的變化，忽而笑道：“我說你怎麼這麼好心，原來是遇見麻煩了。”

“可能探測出來者是誰？”

暝邪無妄拉出把椅子坐下，不慌不忙地說：“便是探測得出，我又為何要告訴你，看你措手不及被打得落花流水不是更有趣？”

樂尋遠看了他一會兒，說道：“如此麼，也無妨，想來不是示流島的人，便是閻羅鬼獄的人，目的嘛，總歸是跟你有關，届時我將你交出去便是。”

“小子你敢！”暝邪無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有何不敢？”

“沒有我，你要如何煉化邪染？”

樂尋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怕是睡得太久睡糊塗了，都不記得我已多久沒有用你練功了麼？如今我又不想做武林盟主，也不用替人解邪染，而這邪染所煉化的真氣，也不宜多用，托你的福，早就夠了。”

“這種過河拆橋的事你也做得出？”

樂尋遠笑如春風：“我有什麼做不出。”

暝邪無妄氣得牙齒打顫，瞪著他說不出話來。樂尋遠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緩聲道：“你不願被他們發現，我亦不想傷了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所以，還要勞煩你多多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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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0-08-29 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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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樂尋遠從密室中走出時，藏晦居已被無數邪傀殺入。四周隱隱迴響著鏗然邪詭的劍吟，一眾邪傀受這聲音操控，渾然不知傷痛，只知機械般地圍攻，其武功招式雖極簡陋，卻也令人十分頭疼。

一邊柳楊正獨自與一黑衣人同一紅衣女子纏鬥，已然左右支絀，漸落下風。樂尋遠悄然臨近，一把拉開柳楊將他護在身後。一旁段窮途劍鋒已至，樂尋遠微一側身，屈指輕彈，真氣自發，震得段窮途後退數丈。然而對方立定後複又提劍猛攻過來，樂尋遠冷笑一聲：“找死。”看准時機，伸出雙指拈住劍鋒，輕聲道：“鬆手吧。”語畢段窮途應聲飛出。

“師尊小心！”只聽柳楊一聲驚呼，狄孤瑤雙手翻飛如花，操縱著萬千劍絲攻來，樂尋遠迅速轉身，拈著窮灾劍將其甩入那劍絲中，同時手腕疾速翻轉令那劍絲纏於劍上。而後手指用力，猛然將劍鋒回拉，狄孤瑤一時站立不穩竟向他飛來。樂尋遠欺身迎上，握住劍柄，迴旋一斬將劍絲盡數斬斷，同時左掌揮出，狄孤瑤立時被他重創，嘔血倒地。

此時，那劍吟聲戛然而止，眾邪傀也立刻全部停下動作，僵立原地，隨即又簌簌而動，分列兩旁，仿佛要迎接什麼人一般。

樂尋遠望向門口，當先一人紅衣紅發，身量矮小，貌若孩童。他身邊跟著一名紫衣人，形影透明，淡若煙塵，顯然並非實體，正是禦天者奈落川千里化形幻化而出。

樂尋遠輕笑：“來得好慢，在下恭候多時了。”

這時，空中傳來另一清冷嬌柔的聲音，隱含怒意：“慢麼？我等一聽說你龜縮於此，可是日夜兼程前來取你狗命的，這還嫌慢，你倒當真是活夠了。”

邃無端跟著墨傾池和雲忘歸在林間禦氣疾行，腦子裏卻一直迴響著樂尋遠的臨別之言，字字句句，鬱結於心。

記憶中他很少這樣說話，他總是成竹在胸，從容不迫的，似乎不曾這般絕望倦怠過。方才他太過傷感，沒有細想，如今細細品來，只覺得樂尋遠一言一語都似永別一般，再不相見，若有來生……邃無端越想越是心驚，忍不住停下脚步。

“怎麼了？”見他忽然停下，墨傾池駐足問道。

“聖司，我們回去好不好……”

墨傾池揮手止住正要說話的雲忘歸，平靜地問：“為何？”

邃無端容色有幾分淒楚，哀懇地說：“我似有預感，藏晦居此番劫難不小，尋……我擔心他們應付不來，我們還是回去吧。”

墨傾池微笑道：“這個，我們不是已經談過了，那樂公子當是已有對策，你無需擔心。”

邃無端搖了搖頭，仿佛便要哭出來的樣子：“不，不是這樣，他……聖司，求你，我們至少回去看一眼，確定那裡沒事也好。”

墨傾池沉默了片刻，說道：“無端，我想聽實話。”

邃無端怔住，隨後從眼前人平淡無波的眼神裏讀懂了一切，他咬著嘴唇，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道：“萬般錯處，盡皆在我，是我有負聖司，現在只求聖司答應我回去，待解了眼下之急，是非曲折，我一定給聖司一個交代！”

墨傾池靜靜凝望著他，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無端，若我說不呢？”

邃無端全身顫抖，看過來的眼神裏交雜著委屈憂慮焦急哀憐，而後驀然轉身：

“聖司，抱歉！”

他禦風而行，速度極快，轉瞬已不見蹤影。墨傾池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教他輕功時的樣子。那時他真氣修煉已有小成，可還不懂禦氣騰躍之術，聽墨傾池講了心法，便一個人去一旁開開心心地練，他似乎天生癡迷武學，練起功來便什麼都忘了，初時不得章法，動輒便摔得鼻青臉腫，也渾不在意，仿佛不知道疼一樣，爬起來繼續練。

儒門的後輩們初學時這種情形本是尋常，墨傾池見怪不怪，然而此刻卻不知怎麼就有些看不下去。於是他走過去，牽起了邃無端的手，帶著他提氣疾行，同時耐心地給他講解。

邃無端悟性極高，很快便掌握了要領，可以一人獨行了，可墨傾池卻依然不放心，仍舊牽著他。於是就這樣，一人牽引著另一人逐漸變成了兩人攜手並肩而行，他小小一隻手被他握在掌心裏，溫軟輕柔。

邃無端初通門道，興致高昂，只覺得提氣禦風時心中暢快難以言喻，只想這樣一直跑下去。墨傾池見他歡喜，便也不打斷，就這般陪著他。

於是那一日，他們就這樣千里奔行，一路穿過山野叢林，清幽山澗，峭壁峽谷，飄香麥田，茫茫如夢。少年的笑容迎風招展，明媚如暖陽。

直至月明星稀，方在一處荒原停下，這時邃無端才有些清醒過來，只見眼前長至膝蓋的碧草一望無盡，他他呆呆地轉身，茫然又無辜地看向墨傾池：“聖司，這是哪兒呀？”

墨傾池環顧四周，大致估計了一下方位，同他講了，邃無端立刻嚇得臉色慘白，驚呼道：“怎麼辦，我不可以離開儒門的！”那時他身份還是罪人之子，被勒令除非特准，否則不得離開德風古道半步。

墨傾池笑著拉他坐下，安撫道：“只離開這一天，你又是同我在一起，無妨的，若有人為難你，由我去說便是。”

墨傾池燃起篝火，在四周捉了些野味烤來吃，邃無端吃得極香，兩腮鼓鼓的，還不停地往嘴裡塞，直至終於吃不下了，才一邊摸著肚子一邊惋惜地看著那些還來不及吃下去的烤肉。他這副樣子又讓墨傾池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時邃無端忽然轉過頭來，眼睛一眨一眨地，很認真地看著他。

“怎麼了？”墨傾池輕聲問。

“我在想，聖司其實是個很好很溫柔的人啊，一點兒也不像傳聞中那麼孤傲。”

墨傾池失笑：“你之前是這麼看我的？”

邃無端亦笑道：“我是聽別人說的啦。”

墨傾池忽又帶著幾分戲謔地問：“所以你都不愛理我？”

彼時邃無端剛被派遣來服侍他不久，平時與他交流甚少，甚至有些避著他，見到他都是垂著頭畢恭畢敬一言不發地站到一邊，只等他吩咐，有時候墨傾池想同他聊幾句，都不知要從何開口。

邃無端臉一紅，低頭道：“不是啦，我是怕我不會說話，惹聖司生氣。”他疾行了一日，很快便倦了，昏昏欲睡，墨傾池便將他輕輕放倒，令他枕在自己膝上，又除下外衫，披到他身上。

少年的五官映著月色純淨如畫，似乎是姿勢有些不大舒服，有口水順著他嘴角流下了。墨傾池笑著搖了搖頭，拿出絹帕欲幫他拭去，卻忽然被他將手臂抱住，睡夢中他露出甜甜的笑容，好像做了什麼美夢，然後嘴唇微動，輕輕軟軟地喚了一聲：“聖司……”

墨傾池手臂一僵，心若經年沉寂的古琴，被人拂去塵埃，驟然撥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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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0-08-29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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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你這又是何必呢？”雲忘歸的話將他從回憶中喚醒，“陰謀者就是要逼走藏晦居的其它人才會露面，所以我們才先行離開，待引蛇出洞後自會折返，你同他講了不就行了，這都要瞞著，何苦來哉？”

墨傾池默然伫立，並沒有回答雲忘歸的話，半晌後，淡淡地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地說：“這還是他第一次，這般不聽我的話。”

煙塵激蕩，樂尋遠又與冽紅角對了一掌，看准時機抽身遠退，嘴角滲出血絲。暝邪無妄頗有些看好戲意味地傳音入密道：“小子，你再不逃，怕是來不及了呢。”

樂尋遠輕輕拭去唇邊血迹，笑著應道：“現下將你交出去，便來得及。”

暝邪無妄冷哼一聲，複又挖苦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打什麼算盤，你是想等他回來，帶他一起走吧，若要我說，他早已同別人雙宿雙飛，你如何確定他一定會回來？這般想法，未免有些太自作多情了。”

死寂女神孤月與冽紅角正欲再度攻擊，卻被奈落川攔下，他緩聲對樂尋遠說道：“樂公子，何必如此呢，當年你為邪神選者，我們精誠合作，不可謂不愉快。可你卻不留一言便背棄於邪神女帝，今日我等前來，是給你教訓，亦是給你機會，倘若你想通了願重投邪神麾下，大家一切照舊，邪神與女帝皆非心胸狹隘之人，過往種種，既往不咎。”

樂尋遠咳了兩聲，撫著胸口道：“承蒙邪神厚愛了，在下著實擔當不起。我早已厭倦江湖，一心避世，如今所求，無非是尋個清靜地方，了此殘生罷了。當日我雖不告而別，卻也算好聚好散，崇邪劍完璧歸趙，我也已促成邪神與女帝結盟合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卻不知禦天者為何不肯放過我這無用之人，一再苦苦相逼呢？”

“休要再巧言令色！”孤月一張俏臉如罩寒霜，“你說崇邪劍邪氛可供養殷木，鬼獄方才與示流島結盟，然而你留下的這把崇邪劍，根本半分用處也無，反令鬼獄損失了大半子樹，你還要如何辯解？”

樂尋遠一臉不可置信：“這……怎會如此！”

奈落川笑道：“樂公子，大家都是明白人，便省了這些吧，你若不說出這崇邪劍之秘，今日只怕不能善了。”

暝邪無妄聽了這話一陣氣息波動，顯然心中畏懼，樂尋遠暗自好笑，面上卻是一派無奈：“禦天者如此說，我真是百口莫辯，崇邪劍在我手裡才多少時日，我不過是機緣巧合才發現它有助長殷木之效，能有什麼秘密是我知道而禦天者與邪神卻不知道的。”

奈落川搖頭輕歎：“我以為樂公子乃天縱奇才，卻不想竟成了如此不通時務之人，當真可悲可歎。”

孤月亦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你既然活夠了，那我便送你一程。”言畢起掌輕柔，冰寒詭異的真氣霎時從四面八方襲向樂尋遠，樂尋遠鼓足真氣將其化解，髮絲上沾著無數冰霜融化的水滴，又退了數丈。

孤月不待他喘息，再次襲來，寒冰真氣再催，竟有雪花隨著掌風飛舞，一旁冽紅角也提起畫烽雲，只待相助。

值此千鈞一髮之際，樂尋遠卻忽感心中一片空茫。是啊，他會回來嗎，他早先自信滿滿，此時卻又倏不確定了。倘若他不回來呢，倘若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呢，那這之後種種籌謀，還有意義嗎？他曾經想要的很多，如今卻仿佛只剩他了，人若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其餘種種，又還有什麼意思？

他聽到暝邪無妄在耳邊驚呼：“小子，你想死嗎！”

天際忽然一點劍芒閃現，而後星星點點瞬間激增，恍若天邊星河，一瀉而下，劍光流瀑仿佛一道密不透風的屏障，霎時將冰寒掌風隔絕在外，孤月眉頭一皺，撤招後退。

劍影飛舞中，一道人影緩緩落下。

這是樂尋遠第二次見邃無端用天衣無縫。

第一次，是兩人初見之時。那時他歸服於狩宇，逆神暘開啟四方晶塔屠戮人魔，越驕子安排在儒門的內應早已通知他德風古道將派人破東方晶塔。不過他並未上報，而是一個人早早來到了晶塔前，周圍守衛已不見蹤影，想來是儒門已將人引走。

他伫立良久，忽感晶塔對側一陣真氣波動，料想是破塔之人已至。他悄無聲息地飄然退至一處矮坡上，抬頭望去，但見塔頂劍光一閃，隨後劍雨如織，好似一匹巨大的錦緞自上而下呈螺旋狀將晶塔層層圍住，隱隱可見一人速度極快地在其中穿梭飛躍。

晶塔中血暗之氣互相連接，若只有幾處受損，很快便可被他處補足，唯有同時擊破所有血暗凝結點方可將其攻破。樂尋遠目光凝重，蹙眉凝視。

驟然間萬劍齊發，一聲轟然巨響後晶塔霎時支離破碎，血霧瞬間蕩滿天地之間，劍氣劍光未散，仍在四周飛騰旋舞。

破塔人靜立其中，四處望瞭望，收劍轉身，正欲離開。樂尋遠立刻快步趕上，笑道：“閣下請留步，破了狩宇的晶塔，還想這般輕易便走麼？”

那人再度轉過身來，血霧彌漫間，依稀可見他眉色淡如遠山，膚色瑩潤如玉，一片劍影血暗中他纖細的身影逐漸清晰，仿佛烟籠垂柳，幽然紫眸映著漫天劍光分外斑斕，絢麗如一道虹霓劃破了山間流嵐，那一刻，曉霧散盡，晨光初綻。

後來，樂尋遠有時會想，也許自己的一生都在他這一個轉身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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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0-08-29 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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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lof追過來，我太期待兩位影帝的正面交鋒了hhh，無端真是個罪惡的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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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0-09-12 1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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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邃無端轉過身，看著樂尋遠微微有些錯愕，疑惑問：“你是狩宇的人嗎？”隨即又自己搖搖頭，“不對，你的氣息不是精靈，你是人類。”忽而像是想到了什麼，怒氣爬上眉梢，提劍直指樂尋遠，一本正經地嚴詞問道：“你既是人類，卻為何要助紂為虐！”

樂尋遠差點笑出了聲，這話由他嘴裡說出來三分稚氣三分生疏，怒意反倒不剩多少了，瞧他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竟像從未指責責備過別人一般。

邃無端見對方不答話，只眉眼含笑地看著自己，皺了皺眉，又問：“你要同我動手嗎？”

樂尋遠搖頭道：“不，我只是想看看能破血暗晶塔的是何許人，現下已經知曉了，閣下請自便。”

“額，”邃無端一愣，沒想到對方會如此回答，提劍的手緩緩落下，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複又將劍指向樂尋遠，仍舊嚴詞道：“那，你為虎作倀，我還是饒你不得！”

樂尋遠輕咳了一聲，緩緩道：“我本是北域一小門派的掌門，逆神暘以武力脅迫，倘若我不肯降服，他便要滅我滿門，若只我一人安危自是無關緊要，無論如何我都不願如此這般地苟且偷生，可門下數十條人命，我卻不能不顧及，因此無奈之下，方才歸順於他。”

邃無端怔怔地聽完，收了劍，唏噓道：“竟是如此麼，那你當真是不容易，可你繼續留在這為精靈做事終歸不是辦法，需得早日改過向善，不如你與我同回中原，眾人體諒你的處境，不會怪罪你的。”

樂尋遠微微欠身施了一禮，“多謝閣下好意，只是我如今尚有手下在此，我若離開，他們必有性命之危，因此，我暫且脫不得身。”

邃無端又是遺憾又是憂心地說：“如此確是難辦得很。”

樂尋遠笑了笑，“閣下無需替我煩憂，未來如何，我自有打算，只是我自然也期望有朝一日能重回正道，就怕我曾依附精靈的事，會為眾人所不容，届時還望閣下能替我分辨幾句。”

邃無端心道：我的話除了聖司怕是沒人會聽。但還是不忍打擊他，便道：“這是自然，你盡可放心。”

邃無端又等了等，見對方沒再說話，問道：“那，你還有事麼？我能走了麼？”

樂尋遠笑道：“我不是早說了閣下自便。”

“哦……”邃無端臉一紅，正要離去，忽然又想到了什麼，有些擔心地問：“你是領了任務來此的嗎，這般放我離開，逆神暘不會為難你嗎？”

“這我自有辦法，閣下請放心。”

“嗯，那我便告辭了。”說完便提劍離開。

樂尋遠忽又喊到，“對了，我還不知閣下姓名，他日若真有需要閣下之時，只怕找不到人。”

邃無端停住：

“德風古道，邃無端。”

翌日，樂尋遠回到精靈天下，向逆神暘禀告：東方晶塔被迫，破塔者為儒門一不知名的後輩。

再次聽到邃無端這個名字時，他已是盜走三教聖劍、殘害同門的儒門罪人。樂尋遠從不自詡聰明，他一向覺得，人不能太相信別人，同樣不能太相信自己。下一刻，任何出乎你意料的事都會發生，任何人都可能做出任何事，永遠記住這一點，才是他立足之本。

然而乍聞之下，他卻莫名地在心底篤定，那個被他三言兩語矇騙過去的人，必然是受人構陷，哪怕此前他們僅僅一面之緣。

而後再見越驕子，證實了他的想法，他摸著天可明鑒，了然一笑：“原來是你的手筆。”越驕子亦笑。樂尋遠又問：“可你要這聖劍做什麼呢？”

越驕子答道：“只有這劍自是不够，還缺個能持劍的人，不過無妨，已在我算計之中了。”

樂尋遠心中忽有所感，“那個邃無端？”

越驕子默認。

樂尋遠漫不經心地說：“倒是見過一面，只是腦子看起來不怎麼靈光呢，你確定這人有用？”

越驕子道：“便是他腦子不够才方便，此人天資卓絕，心性卻簡單，待天可明鑒魔化後，以他做劍奴，最合適不過。”

樂尋遠不置可否，心想，也對，匹夫尚且懷璧其罪，更何况是他這樣的人，呆在江湖裏，便如兔子進了狼群，下場自是可想而知。他在心底冷笑一聲，不再去想。

然而結果卻讓他意外，越驕子陰謀敗露，遭儒門圍攻，重傷之下帶著聖劍逃脫，而儒門亦受創頗大，聖司墨傾池戰死。

“嘖嘖嘖，還真是讓我驚訝，你一貫算無遺策的，這次是怎樣，瞧那邃無端太傻，輕敵了？”

越驕子兀自運功療傷，忿忿地說：“若只他一人，我豈會失算，不過是沒算到竟有人那般護他。”他複又閉目運氣，不欲多談的樣子，樂尋遠便也不再問。

原來是有人相護麼，倒是有點意思，看來他運氣好得很呢，他這樣想著，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

再見已是許久之後。那時德風古道劍儒舊傷復發，大限將至，正值其身體虛弱之際，昔年所中邪氣反噬自身元神，陷入癲狂，儒門集數位高手之力方才將其體內邪氣壓制住，暫時將他看守在葬劍墳。

而此時越驕子卻設計令他逃脫，一路上或將他引往人潮密集之地，或馭百獸對他發動攻擊，只為讓他陷入幾乎沒有間隙的奔戰。那邪氣與他自身真氣相生，越動真氣則邪氣反噬越盛，在如此密集的戰鬥裏，劍儒殘存的幾絲清明也逐漸迷失。

越驕子所圖，乃是儒門劍儒歷代相傳的封印——窮霄辟冥劍。三教創立之初，四方征戰不斷，無數儒門先人殉道含恨而亡，只盼自己身後依然可護佑同門，囙此往往在死前憑最後一口氣令元神離體，封印入佩劍之中，人劍合一，成為劍靈，供後人驅使。

後來，儒門曾出了一名不世出的奇才，在他繼任劍儒後，竟開創出以人體為封印神器的武學，將這些劍靈盡數吸納，封印於己身，修煉出窮霄辟冥劍，出招時，萬劍齊發，山河失色。此人仙逝之時，將自身元神亦融入窮霄辟冥劍中，傳給了自己的弟子，便是下一任劍儒。自此，歷任劍儒之間，皆如此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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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樂尋遠手持聖劍，與越驕子一同立於半山腰的一株巨木旁，遠遠地望著劍儒奔入山谷之中。越驕子道：“待我制住命夫子後，便按我傳你之法將窮霄辟冥劍吸入聖劍中。”

樂尋遠點頭應下，又道：“我還道你又不使劍，怎會對這聖劍如此感興趣，原來是為了封印劍魂。可窮霄辟冥劍不是以人體為封印麼，你為何不直接將它吸入自己體內，卻要借助天可明鑒呢？”

越驕子哼了一聲，不屑道：“那些酸儒的元神，我如何封印得了。”

樂尋遠心下了然，暗道：是了，靈獸封印尚且需其意念臣服，更何况是人的元神，越驕子念力真氣雖皆極强，但自然是無法令這些儒門先人甘心為他所用，而除了三教聖劍，也再無他物可承載這萬道劍魂了。

正想著，忽覺身邊人念力波動，越驕子嘴唇微動，不多時，山間此起彼伏地響起了萬獸嘶鳴狂吼之聲。樂尋遠環顧四周，只見數不清的野獸咆哮著自山巔俯衝而下，仿佛瀑布一般，一路撞倒山石樹木，直奔命夫子而去。樂尋遠一凜，心想越驕子從鬼龍王處偷得的禦獸之術已然如此了得，卻不知鬼龍王本人又是何等能為，不由得暗暗心驚。

命夫子真氣淩厲，每一掌拍出皆如驚雷山崩，掌風過出，血肉橫飛。那血腥之氣觸發他體內邪氣，使他入魔愈深，早已沒有意識，只知一味拼殺，狂笑著接連出掌，仿佛在享樂一般。然而他早已身受重傷，真氣也難以維繼，只是他已然入魔渾然不覺，力愈竭，而興愈狂，越驕子目光陰冷，死死盯著命夫子，只待給他致命一擊的時機。

這般靜觀了片刻，越驕子忽然對樂尋遠說道：“這窮霄辟冥劍以人體為器皿，若人活著，元神在，則封印在，除非他自願交出劍魂，否則外人休想取出；若人死，元神滅，則神器損，封印自然解除，劍魂四散而出，再想收回就難了。稍後我會鎖住他功體，以真氣催化他體內邪氣令他徹底入魔，而你則要在他瀕死一刻，元神墮入魔道，封印鬆動之時，一舉吸納劍魂，方可功成，稍有差池，則功虧一簣。”

樂尋遠笑道：“你放心。”

話音方落，越驕子縱身躍下峭壁，身形疾如閃電，攻向命夫子。而命夫子雖已發狂，卻仍警覺，在越驕子近身之際猛然轉身，四掌相對，激起洪水般的氣浪，霎時震徹山谷，百獸退散。

樂尋遠死死盯著二人，同時凝神察覺周遭氣息變化。忽見命夫子身形搖晃，真氣流動亦停滯，魔氣瞬間暴沖開來。

就是此刻！樂尋遠將天可明鑒插入地下，默念法訣，聖劍開始疾速旋轉，帶起周圍一波波光圈，命夫子極其痛苦地哀呼一聲，道道劍魂離體，被收入聖劍之中。

然而就在此時，變數陡生，又一道身影加入戰圈，提劍直刺越驕子，越驕子不得不回身抵擋，命夫子瞬間又有了喘息之機。那人逼退越驕子後卻不再攻，反而急急忙忙地以手掌抵在命夫子胸口，將自己真氣渡入，越驕子大怒，一掌襲來，可他正運全身真氣救治命夫子，無法分神，竟將這一掌硬生生受了下來，一口鮮血噴在了命夫子胸前。

此時樂尋遠已看清了來人形貌，不知怎地心神微微一亂，聖劍封印變弱，同時命夫子尋回靈識，清醒過來，察覺到眼下境况後長嘯一聲，那些劍魂受其吸引，又離開聖劍，再度回到其體內。

命夫子不顧傷勢强運真氣施展萬劍天嶽，而後拉起邃無端向山谷另一端奔去。此時他真氣狂暴，越驕子亦不敢强攖其鋒，仍舊禦獸追擊圍攻。

苦戰中的命夫子又漸漸陷入狂態，不分敵我地狂殺起來，樂尋遠站在崖壁上冷冷地看著，只見邃無端既要抵禦獸群，又要留神命夫子，不時地想再度將他喚醒，卻毫無用處，而每次一分心，身上便又多了幾道傷，漸漸地已經支撐不住。

命夫子複又縱聲狂嘯，真氣似海浪傾湧，再次震退百獸，而後忽然一掌拍向邃無端，邃無端再無力氣抵擋，幾乎便要閉目待死。

一聲巨響在耳畔響起，邃無端睜開眼睛，卻見命夫子一隻手掌拍入身後石壁裏，殘存真氣在兩人四周形成了一個光罩，使獸群無法進入。

命夫子緊皺眉頭，表情扭曲，顫抖著聲音開口：“無端，動手……”

邃無端看著眼前老者，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下，他張了張嘴，像是要說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說，一劍刺入命夫子胸膛。命夫子一手按著劍柄，一手摸了摸邃無端的頭，微笑道：“好孩子，你做得很好……”言畢，將窮霄辟冥劍透過劍身，盡數傳給了邃無端。

越驕子見狀大喝一聲：“休想！”便欲攻擊二人，可被那氣罩所擋，一時間卻也無法破解，只能眼睜睜看著命夫子將劍魂封印進邃無端體內。

功體散盡，命夫子枯瘦身軀如落葉般倒下，邃無端輕輕將他接住，“尊駕……”

命夫子抬手拭去他的淚滴，“傻孩子，哭什麼，人活一世，生死兩件大事，誰都要走這一遭，老顛活了這麼些年，無愧無悔，早就值了。我死後，元神也會封印進窮霄辟冥劍，便如你我同在一般。只是你要記住，用這劍魂，是念禦氣，而氣禦劍，你意念力極强，可令劍魂臣服，可太過年輕，真氣修行不够，只怕一時間難以控制壓制其中靈力，需得……小心啦……咳咳……”他說到一半，便已氣力不繼，咳了起來，邃無端一下一下地撫著他的胸口，哭著說：“尊駕，你先歇一歇，不要再說了……”

命夫子目光慈愛地看著他，强撐著說道：“不成，我元神將散，需得將事情對你交代清楚才能放心，”說著將手中古杖遞給他，“拿著它回到昊正五道，你就是下任劍儒了……我方才說的那些，你都要牢牢記住。”

邃無端用力點頭，“我會記住，我一定都會記住！”

命夫子欣慰一笑，輕聲道：“老顛要走了，孩子，若有來生，有緣再會啦……”言畢元神離體，化為劍魂，身軀亦隨之烟消塵滅，只餘一地空衫。

命夫子既死，光罩散去，越驕子再度攻向邃無端，邃無端早已受傷力竭，此時受他掌風一擊，體內劍魂靈力翻湧激蕩，儼然失控，他不得已只好全力壓制，行動便又遲緩，眨眼間已中了數招。越驕子千里佈局毀於一旦，心中怒極，招招致命，不多時邃無端便性命垂危。

越驕子猛提真氣，正欲給他最後一擊，倏不料樂尋遠不知何時也追來了，擋在了邃無端身前，左手起掌化去他的招式，右手則出拳直攻他脅下。越驕子皺了皺眉，後退了數丈，佯作被他逼退，樂尋遠欺身趕上。

“你什麼意思？”越驕子低聲問

“留著他，我有用處。”

越驕子看了看邃無端，又看了看樂尋遠，冷冷道：“隨你吧。”然後禦氣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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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20-09-12 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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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樂尋遠走回到邃無端身邊，見他正對著劍儒所留衣物下跪伏首，輕顫著聲音說：“無端拜別尊駕。”

良久，方才扶著岩石站了起來，看見自己後咦了一聲，微微蹙眉，歪著腦袋思索著，又揉了揉眼睛，仔細打量了他一番，露出恍然的表情，慢慢綻開一抹笑容，“竟然是你。”

只是那笑意裏滿是淒涼寂寥。

樂尋遠道：“我途徑到此，不想竟碰上你遇險，那人好高的修為，可是你的仇家？”

“嗯，一言難盡，今日真是多虧你相助，不然，我多半是要命喪於此了，以後若有機會，我必定報答。”

樂尋遠微微一笑：“是當初我承你教誨，又蒙你答允可在中原正道面前為我美言，今日全當是我還你人情了。”

邃無端一愣，然後臉立刻紅了，“這是什麼話，我不過是說了幾句，哪能算為你做什麼，又哪能與你救我性命相提並論……”越說聲音越小，臉也越紅，甚是局促。

樂尋遠覺得好笑，還想再捉弄，忽又想到正事要緊，輕咳一聲，正色道：“罷了，你想報恩，日後自有機會，不過眼下，你卻要作何打算呢？”

邃無端俯下身，將劍儒衣物小心翼翼地收好，“我要先將尊駕衣冠帶回儒門安葬。”

樂尋遠點頭道：“嗯，這確實是頭一等大事，可你如今，怕是連路都走不了吧。”

邃無端面露煩憂，“你說的是，我……”

“我的居處便在這附近，若你信得過我，不妨先去我那裡住上兩天，待傷好了，再回轉儒門，我亦可祝你療傷。”

邃無端沒想到他會如此建議，想了想，猶疑道：“可是你住在狩宇，這般帶我回去……”

樂尋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放心，不會把你交給逆神暘邀功的。”

邃無端見他誤會，連忙又擺手又搖頭地說：“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怕會給你帶來麻煩。”

“這你也大可放心，我自有辦法護你周全。”

見對方如此說，邃無端便也不再推辭，感激道：“那便多謝你了。”

同樂尋遠一道回到居所，立時便有兩個精靈少年迎了上來，邃無端下意識戒備，樂尋遠笑道：“不必擔心，他們兩個是我的徒弟。”

邃無端驚訝道：“你居然都有徒弟啦？看你與我差不多大，你可真厲害。”

樂尋遠又笑了笑，不置可否。帶他來到臥房，將他安置下，又運功替他療傷，暫且令他恢復了些體力。邃無端從進門起便有疑惑，怎地這方圓幾裏，看起來都只有樂尋遠一人居住？此時終於有機會，便問道：“你為何住得這般偏僻呢，我看這兒都沒什麼人的樣子。”

樂尋遠淡淡地說：“我雖已歸服，但終究是人族，不為精靈所容，同居一處，也只會惹他們排擠非議，倒不如離他們遠些，還落個清靜。”

他說得漫不經心，邃無端卻聽得難受，靜默半晌，黯然道：“抱歉。”

樂尋遠不解，“為何要道歉？”

“你為形勢所迫，歸入狩宇，不被正道諒解，又不被精靈接納，這般獨自一人，當是很委屈孤單的吧，我提起你的傷心事了。”

樂尋遠一怔，隨即神色恢復如常，說道：“無妨，歸順逆神暘，本就非我所願，與他們，也的確是道不同不相為謀，若當真終日呆在一起，反倒會令我處境尷尬，再說，若非如此，我也沒機會帶你回來不是嗎？”

邃無端聽他這樣說，面色稍緩，語氣甚是真誠地說：“你放心，等我回到儒門，會立刻跟主事禀明你的事，我一定會助你救出門人離開狩宇的。”

樂尋遠笑道：“如此甚好，那届時我便靜候佳音了。好了，你傷勢頗重，先歇息吧，我去幫你尋些草藥來。”

“嗯，那便有勞了。”

出了庭院，樂尋遠又往林中去，行不多時，便見越驕子靜立樹下，看他過來，語氣不善地問：“你這又是唱的哪一出？怎麼忽然轉性，做起善事了？”

樂尋遠輕笑一聲，“直接這麼殺了他，還怎麼奪劍魂，我們布了這麼久的局，天賜良機，難道就這樣全白費了？”

越驕子這才來了些興致，“哦？你有辦法？”

“並無把握，但或可一試。”

“哼，若是不成呢？”

“不成，那他便有別的用處，”樂尋遠不慌不忙道地，“總不能白白饒他一命。”

越驕子忽然眯起眼睛，目光審視地盯著他，樂尋遠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問：“你看我做什麼？”

越驕子似有深意地說：“我只是忽然想起一個人，一個曾拼命護他的人。”

“嗯？”樂尋遠皺眉。

越驕子搖了搖頭，“沒什麼，但願我想多了，小子，你好自為之吧。”說完便轉身離去。

樂尋遠只覺得他很是不知所謂，也搖了搖頭，不再去想。他在山間四處找了些修復經脈臟腑的草藥，回到住處，命柳楊飛磷拿去煎了，自己則又去找邃無端，然而剛一進門，就看到邃無端坐在床上，臉色紅得异常，雙眉緊蹙，四周劍氣飛竄，前胸急促地起伏著。

樂尋遠一驚，急忙過去要搭他脈搏，然而手還未碰到他衣角，便被周身劍氣彈開。樂尋遠略一思忖，暗自運功，真氣自經脈湧出，悄無聲息地將邃無端及劍氣包圍在內，緩緩旋轉，那劍氣受其牽引，也跟著轉起來。

樂尋遠逐漸發力，氣流越轉越快，範圍卻越來越小，待將那些劍氣重新逼回邃無端體內後，他便以雙掌抵在邃無端背後，甫一接觸，便察覺出他體內異狀，那些劍氣，受他真氣約束指引，在其經脈中遊走。可那劍氣過於强盛，竟反將他真氣淹沒，失去指引後，四處散溢開來，衝擊經脈，便如成千上萬的人群失去了引路人，四下亂跑一通，反將周圍建築損毀。而邃無端正苦苦支撐，竭力使真氣脫困，重新將劍氣靈力導回正軌。

樂尋遠將自己真氣渡入，想助他疏導劍氣，卻不想那劍氣一遇到他的真氣竟立時反抗起來，邃無端痛苦地嚶嚀一聲。樂尋遠無法，只好將他經脈暫且封住，方令那劍魂沉寂下來。

邃無端半睜開眼睛，臉上滿是細汗，不停地喘息著，虛弱道：“又麻煩你了。”

“小事而已，也沒幫到你什麼，只是沒想到這窮霄辟冥劍竟如此霸道。”

邃無端慚愧道：“是我真氣太弱，修為不够。”

“據我所知，儒門劍儒繼任之時，大都已有上百年的修為，即便如此，封印窮霄辟冥劍也是極兇險的事，你才這般年紀，真氣修煉才有多久，又身受重傷，能做到如此，不被劍氣反噬，已是驚世絕俗了。”

邃無端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又愁道：“可眼下卻要怎麼辦才好呢，這樣下去，我不知何時才能回德風古道。”

樂尋遠仔細打量著他的神色，斟酌良久，開口道：“我倒是想到了個法子。你如今體弱，一人駕馭劍氣實屬困難，說句托大的話，我於氣宗一道，算有小成，倘若集你我二人之力，或許可以一試。”

邃無端思忖著說：“嗯，是這樣，可是窮霄辟冥劍似乎不認我之外的真氣。”

“不錯，這劍魂為你所封印，不肯受他人驅使，方才我已發覺，不過，若是我的元神在你體內，你我真氣念力共生呢？”

“你是說……”

“元神寄體。”

邃無端忽然住嘴，歪著頭，半是驚訝半是茫然地看著他。樂尋遠心下一驚，暗呼糟糕，直接如此提議意圖未免太過明顯，難道被他察覺了？不禁暗自後悔自己的躁進心急，正想著如何補救，卻見邃無端又忽然笑開來，驚喜道：“你真聰明！我都沒想到。”

樂尋遠：……

“啊，咳，這個，你沒想到才是正常，這法子雖然可能有用，但也太過兇險，你現在甚是虛弱，若令他人元神附身，稍不留神，便有元神覆滅之險。”

邃無端渾不在意地搖搖頭，“我沒關係的，只是這樣又要勞煩你了，真是過意不去。”忽見對方神色奇怪地看著自己，又問道：“怎麼了，可是另有什麼難處嗎？”

樂尋遠挑了挑眉，“你當真如此信任我？算下來，這也才是我們第二次見面而已。”

邃無端疑惑道：“這又怎麼說？”

“哈，倘若附身之時，我想要鳩占鵲巢，以你現下的傷勢，應當不是我的對手吧。”

“啊？”邃無端不料他會如此說，微微一愣，但很快便說：“可是你剛剛才救了我呀。”

“救你也可能是另有所圖。”

“這……”邃無端歪著腦袋嘟著嘴想了想，“那，那你都如此說了，必是不會加害於我的了。”

樂尋遠頓了頓，有些無奈地笑了出來，“罷了，逗你的，不必當真，既然已經决定嘗試此法，那事不宜遲，我們這便開始吧，只是，要換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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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8.29 【墨邃/樂邃/墨傾池/邃無端/樂尋遠】白雪紅塵 1~86,141F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