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2.12 【缜砚】治谁（长篇/8.23更新至196、197章/古代玄幻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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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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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4)

90樓發表於: 2023-05-08 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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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

　　听砚寒清如此自嘲，北冥缜禁不住叹了口气，低头靠在他肩上，“先生怎么能说自己是废人？你本就没有武功，只是变回从前的先生罢了。”但为什么会失去武功，联想到方才彭坤所说的天罚，他心底止不住发寒。

　　砚寒清偏头，北冥缜压着他的肩膀，那种酸疼感令他想让时间停止。他本想忍着不与北冥缜相认。但今早这番变故，他实在无法坐视不管。

　　也因为这次相认，砚寒清发现自己先前的忍耐实在太可笑。他眉头一坠，歉疚道：“少爷，我对不住你。”

　　“先生既然感到歉疚，那就不要再消失。”

　　砚寒清苦笑，想说自己身不由己，却不忍再伤他的心。

　　门外已经有洒扫的声音，砚寒清回过神来，意识到那些纠结的情绪要暂且先放在一边。

　　“少爷，我来的时候只听到他把断魂水给你了，此前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不过是些扰人心神的昏话，”北冥缜语气变冷，慢慢直起身来，目光定在砚寒清脸上，“但他说你犯下天罪，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惊惧，怕砚寒清忽然失去武功、忽然消失、不得不以假面示人，都是因为什么天罚。

　　望着北冥缜紧锁的眉头，砚寒清心跳得很快。他暂时不受天意束缚，也无需遵从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的法则。他可以不用像以前一样有口难言，哀叹为何只有自己一个人知晓一切。

　　但是当可以坦白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竟然踌躇了。砚寒清失神地松开北冥缜，侧身看向别处，“我……”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少爷，其实这次消失并非我本意。”

　　“那是为什么？”北冥缜担心地追问，想要往前靠近他一些，脚下踩到什么东西。他低头看去，地上有一封皱巴巴的书信。

　　砚寒清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惊了一下。这信应是在推搡间从袖子里掉出来了。他迅速俯身去捡，却跟弯下腰的北冥缜撞在一起。到底是没什么功体护身了，他的头不及北冥缜的硬，猛撞得眩晕了一下，错失捡信的良机。

　　北冥缜本是好奇，见砚寒清反应如此剧烈，执着心顿起。他扶砚寒清起身，边揉他头上撞到的地方，边堂而皇之把信塞进自己衣服里。

　　“是先生写给我的信吗？”他毫无依据地猜，砚寒清闪烁的目光给了他答案。他上次在酒楼拿到的信，里面的内容直到现在都不忍回忆。

　　砚寒清也不追着要了，只是心虚道：“少爷收下便收下吧，我写了两封信。上次酒楼是一封，这一封也是你的。”他认为自己昏了头才写出两封如此极端的书信，第一封充满了清醒和告别，第二封则道出他内心困苦和思念，匆匆写完后他觉得两封都不好，本想烧了，中途因为被铅老喊出去吃饭便作罢。

　　没想到之后能酒楼碰见北冥缜。砚寒清希望北冥缜别再因为他而牵绊心绪，所以慌忙间拿出第一封托人送给他。眼见他收了信便下楼来找人，他自知这举动起了反效果，内心百般愧疚，认为自己无疑是在戏弄三少爷的心。所以此刻哪怕是再羞愧也不敢把那封信抢回来了，只认为北冥缜想要什么都尽量满足他。

　　“我有空再看，”北冥缜望着他沉默的侧脸，问：“先生能否继续告诉我，先前你为何消失了？”

　　“那夜我和你分头去追四少爷，”砚寒清沉下气，“忘了快到子时了，没及时泡水，所以……”

　　“所以？”

　　砚寒清囫囵道：“于是我……现出原形了。”

　　北冥缜总感觉砚寒清吞吞吐吐在回避什么重点，他追问：“原形？”

　　砚寒清还在犹豫自己是否要彻底打破北冥缜对他的“信仰”，他连神都不是，他已经骗北冥缜太久。

　　太久了，不能再继续欺骗他了。砚寒清憋红了脸，下定决心一鼓作气道：“对不住，少爷，其实我只是一条——”

　　“少爷！”门外传来急切的呼唤，两人立刻听出来是三冬的声音。北冥缜转头看大门，砚寒清焦急道：“少爷，请帮我隐藏身份。”

　　北冥缜松开他的手转身去推门。三冬跟他打了个照面，急急停下脚步笑道：“少爷早，咦，这位是？”

　　砚寒清故作镇定地笑笑：“在下是鳌千岁的家仆。”

　　北冥缜面无表情道：“你来得很早，管事的说你应该中午才到。”

　　“能这么快还是因为我亲自赶马，一夜没睡呢。少爷方才是在和这位小兄弟谈事吧，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三冬这才认真看了看北冥缜身后的青年，有一霎那觉得面善，“我们在何处见过吗？”

　　“我今年才进千岁府，应是没见过您。”砚寒清干脆地回答。

　　“原来如此。”三冬没较真。眼前的青年长得太普通，放在街上都能找出几个眼睛鼻子差不多模样的。

　　北冥缜脸色不虞，“急着赶路回来，又急着喊我，是有何要事？”

　　北冥缜的情绪太明显。砚寒清怕三冬看出什么端倪，忍不住伸手轻拍北冥缜腰后安抚，然后手很快被抓住。

　　背着三冬，北冥缜在袖中牵住他。砚寒清悄悄抬眼，见他神色缓和了许多，便顺从地反握他的手。手指交缠，掌心紧贴，砚寒清低下头，安静地听三冬跟北冥缜汇报地方镖局的业务，他听不懂，注意力只能放在和他相握的手上。三少爷的手有许多剑茧，指间皮肤有些粗砺，他再细看，发现他虎口处有条淡淡的疤。

　　“对了，少爷……”三冬忽然面露犹豫，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有人说，在崐仑见到……”

　　“见到什么？”

　　三冬沉下一口气，严肃道：“少爷答应我，无论怎么样都要冷静。”

　　北冥缜沉下气，“不要卖关子。”

　　“有人说见到砚先生了。”三冬一口气说完，屏息看着北冥缜的脸色，见他不为所动，霎时慌了神，道：“少爷，你冷静得令我害怕。”

　　砚寒清在北冥缜身后默默无言，袖中的手被攥得更紧。

　　北冥缜叹了口气：“我冷静了你害怕，我不冷静你又烦恼。你要我如何？”

　　三冬看自家少爷会说些嘲弄的话了，便犹疑地盯着他的脸，怔怔笑道：“少爷当真是想开了吗？”

　　“不是亲眼见到人，我不会信任何人的话。”北冥缜面色平静。三冬怔忡地笑笑，安慰的话他已经说了太多遍了，再说出口自己都嫌矫情。他说：“既然如此，我便再与少爷说件事……二少爷也跟我一起来了。”

　　再见到梦虬孙的时候，情况十分混乱。本该是供大家休息的庭院，初生的太阳洒下光辉，天气怡人。然而场面十分不和谐，大小孩和小小孩扭打在一起了。一大早赶来照顾铅老的午砗磲在一旁拉架，驾着梦虬孙两只小却有力的手臂，但摇摇欲坠好像要往后栽倒了。

　　砚寒清冲去把北冥华拉开，北冥华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谁啊？！”边说边甩开袖子把人推开。

　　北冥缜接住砚寒清，往前挡住他，伸手去按着北冥华，不解道：“二哥！发生什么事你要跟小孩置气？”

　　“他说我没爹娘!”梦虬孙抢先狠狠道，在午砗磲怀中奋力挣扎。

　　“二哥，你说话太伤人了。”北冥缜叹气，砚寒清使了个眼神给午砗磲让他赶紧把孩子带走。

　　“这野孩子拿石头砸我！”北冥华沉着脸，摸摸自己被小石块砸红的额角。

　　“是二哥先出口伤人吗？”

　　闻言北冥华重重一怔，满眼的委屈，“好……好，北冥缜，你向着外人！”他愤愤说完，拂袖离开。三冬忙追上去，“二少爷！您消消气！您去哪啊？您这伤口得包扎！”

　　院内忽然只剩两个人。砚寒清疑惑地望着北冥华离去的背影，压低声音问北冥缜：“虽然二少爷脾气本就不同寻常，可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激动。除了拿石头砸他，梦虬孙难道还做了什么？”

　　北冥缜眉头微蹙，摇摇头，“大概是因为他已经知道四弟失踪的事，本就心情不佳，所以碰见什么事都能被点燃。”语毕，他回过神，“抱歉，先生，我还没跟你说四弟……”

　　“我已经知道了。昨夜我在街上碰见寻四少爷的官兵，听说他已经失踪两天了。”砚寒清担忧地看他一眼，“少爷可有什么头绪？”

　　“目前没有任何线索，”北冥缜平静道，“我来镇上第一日还曾与他喝过酒，隔几天才听说他失踪的事。”

　　“少爷别太忧心。四少爷聪明，吉人自有天相，应该没事。”

　　砚寒清对当下情况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他想听北冥缜透露更多，试探道：“莫非是四少爷跟谁有仇，被绑去了？还是他陷入什么风波里，自身难逃？”

　　北冥缜沉默一会，才说：“四弟于先生的修行有益吧。他的事，晚点我会跟先生说。先生还没用过早膳，我们先去伙房吃点。”

　　砚寒清心一沉，北冥缜那副神情于他来说太熟悉了。之前他有什么事不想牵扯到他，便总这样紧闭双唇不作言语。

　　“吃早膳的时候少爷就可以告诉我，”砚寒清跟在他身后，见他讳莫如深的模样，低声道：“少爷，我现在用着假身份，你不必担心我。就算没有修行这一说，我也想帮忙找到四少爷。因为我想知道你在为什么苦恼，我也想帮你做些事。”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话，砚寒清慌不择言。他想参与到北冥缜的生活里，不想像以前那样从别人口中了解北冥缜的事，更不想被动地接受命运降临。

　　快走到伙房的时候，北冥缜转向一边偏僻废弃的院落，砚寒清浑然不觉跟着他向前。

　　“先生，我不想让那些事影响到你。”北冥缜突然住脚步，背对着砚寒清，袖中双拳紧握，“可我也不想看你因为我什么也不说而感到不安。”

　　砚寒清心一跳，脸上神色变缓和，笑道：“那少爷这次也会好好跟我说清楚吗？”

　　“嗯。”北冥缜微微侧头，白色的马尾微微晃动。砚寒清喜笑颜开，伸手向前抱住他的背，几乎要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他又当是什么身份。

　　“少爷总算把我当自己人了。”砚寒清下意识感慨。北冥缜算是他在此世唯一的依靠，他永远对他的事保持困惑和兴趣。虽然北冥缜总对他热情似火，但有时候他仍觉得自己和他隔着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清楚感知到的东西。

　　然而此刻，他察觉到北冥缜有什么地方变了。于是心底燃起希望，相信只要敞开心扉，他们之间的隔阂会慢慢消解。

　　在所有不确定的人与事里，北冥缜是他的确定。所以能得到北冥缜的回应，砚寒清开心到几乎得意忘形。

　　“先生在说什么？”北冥缜侧过身，“我什么时候不把你当自己人？你在我心里比谁都重要。”

　　得意忘形的后果就是被北冥缜重若千钧的话语冲击到。砚寒清内心悸动，很快松开怀抱。他转身匆匆朝出口走，没发现自己同手同脚，“去用早饭吧。少爷等会一定要跟我说清楚四少爷的事。”

　　北冥缜盯着他被阳光晒红的耳廓，慢慢走到他身边并肩而行，“先生也别忘了，你还没告诉我‘现原形’是怎么回事。”

　　砚寒清脸色微变，点点头：“只要少爷跟我说清楚，我也会好好说的。”

　　“先生学会讨价还价了。”

　　三冬刚安抚好北冥华的情绪，劝他先睡一会，承诺晚些替他送来早膳才得以脱身。他疲惫不已饥肠辘辘一路直往伙房冲，拐进院子恰好见到前头两个人。本想出声，却看见自家少爷在对那鳌千岁的家仆笑。

　　那笑容像阴雨多日后的万里晴空，明亮得惊人。三冬立刻闭了嘴，震惊的心情盖过饥饿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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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樓發表於: 2023-05-09 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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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12 【缜砚】治谁（长篇/5.9更新至190章/古代玄幻架空）

　　人若能把一直憋在心里的事情都说出来，心情总会舒畅许多。

　　跟三冬一起在伙房吃饱后，他们二人借口说回房继续谈事便离开了。跟北冥缜一起进到卧房里，砚寒清神情严肃地把门上锁。

　　北冥缜望着他的背影，“先生先说吧。”

　　“还是少爷先说吧，”砚寒清在桌边坐下，苦笑道，“我若先说了，最坏的结果，是少爷对我态度改变了，到时恐怕少爷无法安心讲自己的事。”

　　“先生太悲观。”北冥缜在他身旁坐下，侧头望他的眼睛，“先生这说法倒让我更好奇了。”

　　砚寒清笑笑：“少爷若是好奇，便用你的事来交换我的。”

　　北冥缜点点头，直言道：“其实异弟的消失，也许跟我目前在调查的事有关。”

　　“少爷还在调查什么？徐知府已经落网了……”砚寒清想起了什么，“莫非少爷还在追查当年黑疫的事？”

　　北冥缜点点头，“那贪官担下许多罪名，全家一起被流放到极寒荒凉之地。但他的养子严宜华，也就是孙沁姑娘的胞弟孙知，不知道在哪接到消息，东窗事发前一个月，他便与徐知府断绝养父子关系了。”

　　砚寒清恍然大悟，“他真的没事，难怪几日前我能在鹤鸣镇偶遇他。”

　　“为何先生会与他偶遇？”北冥缜眉头微蹙。

　　砚寒清大概说了那天的事。北冥缜叹了口气，“徐知府落网后。孙沁姑娘一直不肯跟我们说孙知的下落，却在鹤鸣镇光明正大与他见面……这么多日，三冬也没跟我提他见过孙沁姑娘的事。”

　　砚寒清若有所思道：“我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看得出，孙沁姑娘和他在因为什么事争执。”

　　“大概是因为孙知加入无影楼的事。”

　　北冥缜的回答令砚寒清惊了一下，没想到徐知府落马后，局势不仅没安定，反而更复杂起来。

　　北冥缜说他去年把徐知府拉下马后，感觉事情还没结束便继续深入追查。却发现无论是恶狼事件还是黑疫的事，究其根源是徐知府背后更高品级的大官，在所有人都认为罪魁祸首就是徐知府的时候，他暗中操纵着更多人。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北冥异正好属于这大官的派系阵营。所以除夕夜北冥异独自出门与神秘人汇合的事，北冥缜怀疑有蹊跷。现在北冥异失踪，更给他带来重重疑云。

　　仔细听北冥缜说了很多，砚寒清深深担忧起北冥异。他对他没有十分了解，北冥异一体双魂的情况至今没有得到彻底的“根治”，这是很大的隐患。而走进这条黑暗的官场道路，不知是北冥异本意还是他不小心踏入。

　　“不管怎么说，现下眼前最紧要的，应是找到四少爷。”

　　“我也这么认为。”北冥缜感觉身侧的手背被盖住，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

　　“少爷不要太压抑自己的心情，”砚寒清虚虚握着他的手背，赧然道：“只要切实去做些事，无论什么苦恼都会过去的。”他明白北冥缜当然会去做些什么，而他只会说些无济于事的漂亮话，却还是忍不住说出口，想让他神色缓和些。

　　“我先前的压抑，只是因为先生不在。”北冥缜反过来握住他的手，“只要先生在我身边……当然，我说这话并不是想束缚先生。”他忽然停顿，因为他知道自己在骗砚寒清。

　　好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砚寒清没有因为他的话而紧张，反而欣喜自己的存在对北冥缜来说意义如此重大。

　　“轮到先生说了，”北冥缜没松开他的手，“你手心都是汗，很紧张吗？”

　　“我……”砚寒清垂下头，望着桌面的白瓷茶壶，“我所说的原形……”他想象过许多次，若自己有机会说出真相。北冥缜会是什么反应。

　　但没想到，当他说他的原形只是一尾身不由己的蓝鱼时。北冥缜会突然倾身过来仔细瞧他，盯得他都心虚，怕自己在那直白的目光下现出原形来。

　　“少爷很失望吧，我并非什么神仙……甚至连妖都不是，妖至少也会些法术。”

　　北冥缜盯着他褐色的瞳孔，喉结上下一动，“我年幼时在碧波湖喂的那条蓝鱼，是先生吗?”

　　砚寒清大惊失色道：“少爷怎么会记得？”

　　北冥缜绷紧的脸忽然松泛开，他无措地笑了笑，眼睛里酝酿着某种情绪。

　　“我们竟这么早就相遇了？”

　　“少爷，重点是我不仅非神还非人。”砚寒清羞愧得想钻进桌底。

　　北冥缜似乎看透他的想法，紧紧攥着他的手，“那些牛鬼蛇神之事，我见了太多，早就习以为常了。而且我说过，先生无论如何，你在我心中都不会变。”说完，他轻轻把砚寒清搂过来。

　　砚寒清顺势靠进他怀里，怔得不知该作何言语。直到透过北冥缜震响的胸膛，听见他问：“那先生作为一尾鱼，使命是什么？”

　　砚寒清简单与他说自己是修错者的事，但没有说得太仔细，略去了帮北冥缜除命格的事。虽然他此刻不受天命限制，但万一那该死的天命又回来，他怕泄露太多天机对三少爷有什么影响。

　　“先生辛苦了。”北冥缜静静听着，心底涌现怜惜。想象着砚寒清这一路如何颠簸孤独，他便百感交集。

　　砚寒清说完后，胸口长久以来闷着的一股气仿佛消散了许多。他怎么也想不到一直以来折磨他的秘密，说出口后竟感到如此轻松。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些疲惫。这份疲惫并非是因为昨夜一夜没睡，而是回忆起他走上修错之路以来所发生的各种风波。

　　而今能这样把许多辛酸诉诸于人，这个人对他来说还意义非凡，这实在是他的幸事。

　　至少此刻，一些事如同被风吹过后的尘埃，飞向别的地方去了。

　　北冥缜垂头看他双眼皮困成三眼皮，低声道：“先生一夜未眠，睡会吧。”

　　确认北冥缜并未因为他的真身而改变态度，砚寒清松懈了精神，躺在床上忍不住伸长身体，叹了口气：“我好久没睡午觉了。”他半张脸陷进枕头，双眼已经沉沉合上。

　　北冥缜坐在床头伸手抚他的额发。手在他眉眼间停顿，他惊奇地发现，砚寒清脸上的假面在慢慢消失。

　　北冥缜有些疑惑，垂下头仔细看砚寒清睡着的安静模样。再眨一下眼，不知是他心中关于砚寒清的模样已经太深切，还是那假面本就不经看，砚寒清的确恢复回原来的容貌。

　　只是眼睛得到满足还不够。北冥缜贪婪地俯下身，缓慢轻吻他的脸颊和嘴唇。起初生怕扰他清梦，动作轻如羽毛下落。后来靠得太近，呼吸融在一起的时候，那种令人着迷的感觉让北冥缜忍不住侵入他的唇齿。

　　不到片刻，他匆匆离开砚寒清的嘴唇，缠绵的气息迅速切断。

　　北冥缜茫然若失地靠回床头，胸膛剧烈起伏着。太久没见他，这许多个日夜挤压的思念若有十成，在今日相认之后，也只能释放一成不到。这其中的怨怼惆怅，他根本无法对砚寒清发作。

　　北冥缜用力按着心口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无意间摸到早晨捡的那封信。犹豫一下，他把信拿出来展开。

　　睡到太阳西斜的时候，砚寒清才醒来，清醒后瞬间想到什么，伸手向一旁抓去。一只温暖的手掌抓住他试探的手，他愣愣睁眼，余光看见北冥缜就在他身边。

　　醒来后床上并非只剩他一人，这种感觉莫名令他悸动。

　　“我睡了多久？”砚寒清明知故问，他不好意思地坐起身，听到身上骨头嘎吱响。

　　“不知道。”北冥缜随意地回答他。

　　砚寒清揉了揉有些发痒的双眼，转头看北冥缜一眼，羞愧道：“太阳居然要落山了，少爷睡过了没有？”

　　北冥缜点点头。砚寒清疑惑地望向他，落日的光影潜藏在北冥缜身后的窗户，他只能对上一双有神的眼睛。那双眼里满是炙热的情感，对着他的时候几乎要溢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少爷？”砚寒清不解地笑笑，不知是该靠近北冥缜，仔细看他难得示人的双眼，还是应该后退些，以防那眼底的火蔓延出来烧着他。

　　他哪个都没选，因为低头看见北冥缜身侧展开的信。上面通篇都是令他恨不得烧掉的情话，只有信尾一句清淡些——少爷，谢谢你在这人间。

　　“少爷看完了吗？”砚寒清讷讷道。

　　“嗯，看了很多遍。”北冥缜没说的是，他几乎能倒背如流。

　　“看了很多遍啊。”砚寒清悄悄伸手想拿回那张信，未料北冥缜抢先将其收进怀中，他骤然落了空。

　　然而羞耻心实在过于巨大，把他的行动力带了起来。

　　一身武功的北冥缜猝不及防被砚寒清用蛮力压在床上。哐当一声，后者回过神来，慌乱道：“少爷，后脑勺疼不疼？”

　　“不疼。”北冥缜失神望着身上的人，左手手腕被砚寒清压在床上，但那个力度没有多少威胁性。

　　砚寒清脸色苍白，歉疚笑道：“应该挺疼的，不信少爷摸摸脑后。”

　　北冥缜被他的话语支配，伸右手去揉脑后。胸前的衣领却被砚寒清趁机扯开，那封信成功回到他手里。

　　胜利的笑容还未舒展，砚寒清眼前天旋地转，他被压在床深处叠得整齐的棉被上。

　　“先生抢什么？你说过信给我便给了。”北冥缜居高临下望着他。

　　砚寒清脸热得惊人，道：“少爷已经看过了，这还不够吗？”他的双手被北冥缜一左一右压着无法动弹。

　　气氛莫名有些紧张，但又像在玩乐。砚寒清偏过头看自己掌心皱成一团纸的信，玩心一起，便笑道：“少爷别逼我了，万一我情急之下把这信吃了。”

　　话音刚落，他的脸被扳正。北冥缜俯下身与他靠得极近，砚寒清双眼圆睁，心跳失序，嘴唇压下来的时候，脸像烧开的炉子滚烫。

　　北冥缜气势汹汹，吻起来却轻柔。砚寒清惊愕的双眼逐渐冷静下来，闭上眼用空着的手抱住北冥缜的背。他笨拙的回应着，连喘口气的空档都没有。

　　亲了一会，砚寒清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在硌着他，下意识想挪动身子。可一挪，身后的东西更尖利了，像要戳进他背后。

　　北冥缜听见砚寒清突兀的闷哼声，很快松开他。

　　砚寒清坐起来跟俯身的北冥缜撞了个满怀。他尴尬地笑笑，偏头问北冥缜，“少爷帮我看看背后压到什么东西了？”

　　北冥缜仔细看刚才他躺的地方，轻笑：“先生的口袋兜不住东西了，又是掉信又是掉……”他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拿床单上的狗牙项链，端详片刻才道：“原来在这里。”

　　未完待续

[ 此帖被宋皎在2023-05-09 23:5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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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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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樓發表於: 2023-05-14 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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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

　　最后一丝余晖落进床帐内，北冥缜看见这个不到拇指大的狗牙上有一条隐秘的裂纹。砚寒清无奈笑道：“那孩子不会放过我了，等等……”他脸色微变，接过那个项链，沿着裂痕轻轻把狗牙掰成两半，一条极其细小的东西从中落出。

　　白天睡太多，晚上不好继续偷懒了。砚寒清趁夜去铅十三鳞房间看了看情况，有午砗磲和三冬的照顾，他伤势好了很多。

　　午砗磲正在陪梦虬孙说话，看见青年出现便如获大赦，“兄台，你来了。”

　　砚寒清心虚且愧疚，微笑着靠近这一大一小。他低头对梦虬孙道：“你猜我帮你找到什么了？”

　　梦虬孙好奇地扭头看他，砚寒清把狗牙项链塞到他手里：“这是你的东西吧？”

　　孩童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捧着项链喜滋滋望向午砗磲。后者恍然道：“这就是你爹留给你的宝物？”

　　梦虬孙点点头要把项链戴回去，却被青年阻止。

　　“过一段时间再戴吧，”砚寒清坐下来，温声道，“最近坏人很多，像这种狗牙偷去卖能卖好几两。”

　　“狗牙什么时候这么值钱？”午砗磲质疑道，看见青年给他使眼色，态度一变，低头哄着小孩：“对，你可得收好了，好不容易找回来别又弄丢了。”

　　到了晚上人就有些困，梦虬孙没有白天那么活跃，点点头把狗牙塞进自己怀里，转身继续靠在午砗磲手臂边。

　　“看来这孩子很喜欢你。”砚寒清笑道。

　　“因为之前见过面了吧，比较熟悉，”午砗磲揉揉孩童又硬又卷的头发，“该睡觉了，嗯？”

　　砚寒清想起之前被狼咬伤的二娃。那时候午砗磲便对他无微不至，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他的好友一直是如此耐心良善。

　　砚寒清仔细又向午砗磲道歉，他说这几日也许要劳烦午砗磲多照顾梦虬孙和铅十三鳞。午砗磲点点头，也没问他要去做什么事，只靠近他耳边小声说：“是不是……北冥庄主看你是鳌千岁的人，所以，今天一直在为难你？”

　　砚寒清一愣：“为难？”他转念一想，莫非是他今日一直待在北冥缜房内，别人便以为他被拷问了一天？看午砗磲的反应是八九不离十。他干笑一下，摇摇头。

　　午砗磲望向门口，脸色微变，老老实实坐回床上。

　　砚寒清回头看去。北冥缜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与他对上视线的时候，眼里写满了等待。

　　夜色黑沉沉的，月光稀薄。砚寒清默默跟在北冥缜身边，直到前方出现一个打着灯笼的人，北冥缜稍微加快脚步挡在他身前。

　　“少爷，有夜行任务吗？”是三冬的声音。砚寒清脚步变得僵硬，北冥缜停下他也停。

　　三冬歪头看了看沉默站在北冥缜身后的青年，低声问：“少爷今日与他谈了一整天了，现在出门还要跟他一起？他不是千岁的人吗？”后面那一句声音压得极小声，但砚寒清本就离北冥缜近，想不听见都难。

　　“不必顾虑这事。你今晚在这里守着，我与他有事出去一趟。”北冥缜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三冬狐疑望着这俩人双双离去的背影，愣了一会才恍然大悟。他不由感慨自家少爷还真聪明，这青年确实可以作为人质扣着，且他看起来年轻又老实，总能使唤使唤。

　　两个人走在夜晚的街道。繁华的地带，即使不是节庆时节也处处张灯结彩，街上人海如潮，间或还有异域长相的游人来往。

　　狗牙掉出来的东西，展开来是极小极薄一张纸，上面只有两个字，不是毛笔写就，而是用很细的丝线绣出来，在烛光下才看得清是什么字：陆氏。

　　砚寒清回忆这两个字，问北冥缜：“关于陆氏，少爷有什么想法吗？”

　　“无影楼的人何故要对梦虬孙一个孩童下手，多是因为他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也许就是狗牙里面的东西，”北冥缜神色凝重望着前方，“陆氏，我只能想到被满门屠戮的那家。”

　　砚寒清一怔，迅速想起什么。他曾被云萍那帮人带去陆府，他从医常见血，却还是记得那日宅子里是遍布的血迹是如何惨烈，那个出血量，下手的人是毫不犹豫决心十足的。

　　“我之前听少爷说，陆府灭门的事也是姓徐的贪官做的？”

　　“是，但不知是他本人指使，还是他头上那位。”

　　“陆府的人已经一个不剩了，”砚寒清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我刚才，把狗牙还给梦虬孙的时候，他说那是他父亲留下的遗物。”

　　北冥缜若有所思，说：“他父亲是朝廷御用药师，几年前在制药的时候中毒去世了。”

　　“少爷调查过这孩子？”

　　“嗯，他父亲是鳌千岁母族的外婿，所以严格来说这孩子跟我还是远方亲戚。”

　　砚寒清怔了怔，“什么？”他一时没弄清楚这辈分。

　　“梦虬孙是鳌千岁的表弟。”

　　砚寒清有些震惊，但又记起的确有人告诉过他，梦虬孙是鳌千岁母族的人。所以这交错的关系，背后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鳌千岁就这么放着铅老和梦虬孙在我镖局里，他如此放心，恐怕是自身有什么事要做。”北冥缜喃道。

　　他们穿过人群最拥挤的桥头，叫卖的人和追着玩乐的孩子都迎面而来，穿过砚寒清和北冥缜中间。一把人高的稻草插满了糖葫芦串晃过眼前，等人离开了，砚寒清定睛只看到四处灯笼发出的光，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视野没有北冥缜的身影。

　　砚寒清先是四处张望确认人的确不见了，往前走几步再回头，忍不住叫了几声：“少爷，少爷……！”

　　“我在这里。”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

　　砚寒清额头冒了汗，回过头看见北冥缜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他愣了一下，后怕地笑道：“少爷想吃吗？”

　　北冥缜把糖葫芦塞到他手中，“那老伯捧着稻草柱子，糖串没插稳掉了好几个在地上。我过去提醒他，他便好心赠我这串。”

　　砚寒清看了看远处高于人们头顶的稻草棒子，恍然地笑笑：“原来如此。”

　　“先生脸色不太好，”北冥缜担心地盯着他，“怎么了？”他如今不肯错过砚寒清每一种神色。

　　下午砚寒清睡着的时候，北冥缜回味了很久他难得的坦白。眼前的青年在他的视野里模糊又清晰。他已经知道砚寒清的真身，也明白他修错的使命。

　　他直觉砚寒清略过许多更敏感的事情，譬如还剩多少时间，他与他终将会走往何处，但他识趣地没有追问。

　　活了二十多年，期间十年都与砚寒清有关。他有许多时间独自一人，尽管去想象他心中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是拯救他于苦难的神，是一阵来了又去的让他无法抓住的风，是他自己讲明的身不由己的鱼……

　　所有捉摸不透的事让他的心无法安定下来。他只能寻找某种令他坚定的事，那便是他对砚寒清这些年的感情。无论是自认为该无疾而终的恋慕，还是被回应后狂热的爱恋，都是真实且深刻改变了他的。

　　“少爷对我的所说的那些事……还是太过镇定了。不要忍着自己的真实心情。”砚寒清试探地说。

　　“我已经想象过了，”北冥缜垂下眼，“我并非是镇定，而是想认真听你坦白。之后会发生什么变故，到那时候再说。”他看了砚寒清一眼，“我只想珍惜与先生共处的每一刻。不想花那些时间去纠结猜忌。”

　　北冥缜只想珍惜这时光，于是此刻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连他一个空茫的眼神也要追问。

　　但砚寒清没回答，只是把糖葫芦送到他嘴边，“没什么，少爷你吃一个。”

　　北冥缜刚低下头，砚寒清回过神来，仓惶收手道：“少爷你拿着吧，在外面不好。”

　　北冥缜执着地握住他的手咬下一个山楂，剔透的糖衣沾到他唇边。砚寒清对上他认真的神情，羞得视线从他双眼下移。

　　瞧见他嘴唇上的糖渍，砚寒清抬手要替他拭掉，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个人声。

　　“庄主，几日不见移情别恋？”

　　砚寒清手一抖，糖葫芦脱手。好在北冥缜低头接住，他脸色不虞地转身。赵雷正靠在桥头的石柱子边，笑嘻嘻望着他们二人。

　　砚寒清心中暗叹不妙，脚步往旁边挪，离北冥缜远了些。

　　“这位是谁？”赵雷朝他们走近，注意力投在眼前这个长相普通的青年身上，“庄主若是想借镜观月，好歹也找个跟原主像的。”

　　“前辈还是少说闲话，”北冥缜看了眼赵雷，“你拜托的事我满足了，我的事呢？”

　　赵雷点点头，正色道：“找个好说话的地方吧。”

　　他们三人到一处茶楼开了个小间。赵雷拿着茶壶喝了好几杯，看北冥缜的眼色，知道不必顾虑青年的存在，便舒口气道：“我跟我哥把这座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着你弟。”

　　北冥缜没碰茶水，定定望着他，“若你只有这句话，何必还专门找个地方说。”

　　“但我也发现一件事，”赵雷顿了顿，“无影楼的人也在这，但目的不是找萍儿，而是找一个小孩？”

　　“这件事我已经知晓了。”

　　赵雷愣了一下，“那……无影楼的左护法无视在城中最大赌场输了几万两还赖账的事呢？”

　　意料之外的消息，砚寒清和北冥缜俱是一怔。

　　看他们的脸色，赵雷总算扳回一城，得意地笑道：“那赌场是你二哥的吧？方才我来找你的时候，就见到北冥二公子气势汹汹往赌场去了，不知是不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见识过二少爷的拳脚功夫，砚寒清背后有些发冷。一个是性情暴躁的公子哥，一个是无影楼的杀手，这两个人对上会如何？

　　北冥缜站起身，放一块碎银子在桌上，“麻烦前辈继续关注我四弟的消息。”语毕他转身便走。

　　砚寒清匆匆跟着起身，袖子被扯住，回头看见赵雷好奇的眼神，“小兄弟，你怎么和庄主认识的？”

　　“抱歉，下次见面再聊。”砚寒清推开他的手，急忙追上北冥缜。

　　二人从楼梯下去，砚寒清看北冥缜严峻的神色，知道赌场那边可能情况不妙。

　　隔着袖子攥住砚寒清的手，北冥缜边往前疾走边沉声道：“无视的武功在二哥之上。”

　　砚寒清努力地跟着他的步子，安慰他：“赌场人多，肯定也安排了不少打手。二少爷应该没事的。”

　　他们冲过几条街赶到赌场的时候，里里外外已经围得水泄不通。砚寒清隔着人群就听见北冥华张扬的声音：“你都已经瞎了，那我还能要什么呢？难道是舌头？”

　　听语气是北冥华占了上风，砚寒清不由松口气。

　　周围有人骂道：“输不起就不要赌！没钱还来这？”

　　砚寒清费力从人群缝中看到有一个人被压着趴在地上，的确是个目不能视的。

　　北冥华来回踱步，忽然蹲下身看那人，“几万两……把你杀了都还不起。”

　　“是你们赌庄的人做手脚了吧，”无视躺在地上，不屑地笑道，“我的听力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分明盅里就是三个双数的骰子，你们这的伙计打开了非要说是单数。欺负我一个瞎子，你们良心过得去吗？”

　　北冥缜站在人群后方盯着无视。论无视的武功，不可能被这样压在地上还没有反抗能力。

　　“他是……他不是那个杀人瞎子吗！”人群中忽然有人怪叫了一声后撞开人群仓惶逃走。

　　“怎么可能是无视？”有人嗤笑道，“无视若能甘当这样赖账的赌徒，无影楼的招牌恐怕要砸了……呃！”他忽然闷叫一声。砚寒清就在这人旁边，眼见他颈部喷出血来，立刻伸手接住人。

　　周围的人见血了赶紧吓得退的退散的散，北冥华看着眼下混乱的场景，怒道：“谁发的暗器？！”

　　“二哥快走开！”北冥缜跃出人群，提着软剑刺向地上的无视。

　　无视迅速翻身，袖中射出几道暗器，是肉眼难辨的薄如蝉翼的刀片。北冥缜脸色微变，以剑刃相抵，每一片刀片都反弹回原处。无视听声辨位，爪如鹰勾朝愣神缩到角落的北冥华抓去。

　　中途差点被北冥缜追上，无视头也不回又洒出暗器。这空当间北冥华已经缓过神，伸出一掌主动打向无视。

　　无视敏捷躲开，仿佛没了两只眼睛还剩更多看不见的眼一般。隐藏在人群中的无影楼的人也出来搅局，赌场内的打手冲上来清场，然而只一一都被击倒。

　　无视灵巧得北冥缜和北冥华联合攻击都难止住。

　　北冥华朝北冥缜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北冥缜伸手接住一片飞来的暗器，刃切进他剑茧内。他凝神看了一眼这薄刃，面色如乌云遍布，朝攻来的无视道：“你们是如何制出飞雨派名器的？”

　　远处正为人处理伤势的砚寒清闻言一怔。飞雨派？坐落隐峰的门派。他在那度过了难得的时光，所以将其记得十分清楚。

　　“你知道我的长处便是学习他人。”无视笑道，“瞎不妨碍我聪明……只是跟飞雨派的大弟子好好交流了一番，向她学来了做法和用法。”

　　“误芭蕉？你做了什么？”北冥缜失神一瞬，差点被无视抓住机会，手中薄刃反掷出去。

　　“无影楼的！你的目的是什么？”北冥华怒道，伸腿把一旁无影楼的人踹飞，口中还恨恨道：“我本以为你是欠钱不还的无赖，没想到身份还不简单。”

　　砚寒清已经处理好这边人的伤势，转身看赌场内战况，地面墙面飞溅的血迹令他心惊。他看着无视迅疾化影的攻势，再看北冥缜为了护着北冥华而处于防守的不利地位，心中万分焦虑。

　　北冥华昨夜舟车劳顿，今日又心情不佳，身心双重疲惫下逐渐节节败退，下意识往后寻找退路。北冥缜挥剑的间隙察觉到他退开的方向，无视正逼着他往北冥华的方向走。

　　那方向，是砚寒清。北冥缜心中不安，身上猛然涌现无穷的力量，剑气迅速提高一层。本以为势在必得的无视面对北冥缜突然的冲击，愣得动作都慢了几分。

　　“缜弟，你挺住！”北冥华喝道，冲出赌场往外搬救兵。

　　软剑被舞成蛇影，无视稍显吃力地躲开每一下攻势，嘴上却还是逞笑道：“你二哥不是逃了，你还在顾虑什么？”

　　北冥缜转动剑尖把无视引到侧方。场上打手都倒下，虚弱地喘着气。而无影楼的其他人俱是在一旁静默地等待无视下达指令。

　　打了半柱香的功夫，无视在剑与暗器、掌风交错的声音中，听见在场的还有一个鲜活的气息。心念一转，他抽出身侧一柄短刃，毫不犹豫冲向的那气息。

　　砚寒清见无视转变方向，立刻起身走人。然而衣袍被那重伤的人压着，他低头扯开，却被重伤者抓住了手臂。

　　“谢谢你，好心人……”道谢完，重伤者虚弱地睁眼，一眼望见那杀人瞎子直冲这方向来，求生欲吓得他拼尽全力把刚救自己一命的青年扯到身前。

　　追在无视身后的北冥缜目眦尽裂，那瞬间他记起遥远的梦境里，同样被人扯到身前挡刀的青年。

　　未完待续

[ 此帖被宋皎在2023-05-15 17:2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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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樓發表於: 2023-05-15 1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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缜砚的长篇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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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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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樓發表於: 2023-06-14 21:1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192.

　　砚寒清顺势扑向那重伤的人，用力倒在一边避开刀刃。

　　危急之时，不知是谁拿铜嚓猛拍了好几下，蛮不讲理的锐响炸得无视耳朵剧痛，落刃方向走偏。北冥缜顺势向前按倒无视，剑插进离他耳边只剩一寸距离的地面。

　　听到剑把木地板刺穿的声音，无视耳朵好似也被贯穿一般，他霎时僵直了身体。

　　北冥缜膝盖重重压着他的脊背，说：“阁下今晚这一出，若是调虎离山之计，未免太可笑。”他声音冰冷，目光却极其迫切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人。

　　但他再如何惊恐后怕，也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教人拿捏了软肋。

　　倒在地上的重伤者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又被青年救了一次，顿时惶恐望着青年。砚寒清安静地起身，回头感激望了一下举着铜嚓的赵雷，很快跑出门口。

　　砚寒清知道他绝对不能在这时候当累赘。跑了一会，他在离赌场不过百步的摊位边停下。虽然所有摊位都悬着灯笼，却更衬夜色黑沉。严寒隐约听到整齐的脚步声，回过头，看到许多官兵举着火把往赌场那边赶。队伍末尾是气急败坏的北冥华，骂骂咧咧地从他身侧路过。

　　这里是闹市，常有需要动到官兵的事情发生。街上的人们都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多看了几眼便干自己的事去了。

　　赌场内，赵雷乘胜追击把铜嚓挪到处于劣势的无视耳边奋力猛打。北冥缜都忍不住伸手捂耳朵，更别提此刻耳朵十分敏感的无视。

　　无视剧烈挣扎着，到后来承受不住这样磨人的声音，竟晕了过去。

　　北冥缜望着晕过去的无视，内心的暴虐涌动着。他起身，低头看到砚寒清给的这双健全的腿，视线移到无视握着刀的手，他十分想踩碎。

　　身后无影楼的人刚把起死回生的赌场打手再次打倒，个个都冲向北冥缜和赵雷。

　　赵雷把背上的弓弩取下，奈何无影楼的人有的身如鬼魅，十支箭只勉强打中五个人。

　　剩下的五个，北冥缜提剑应对。他明显比方才疲劳了些，那些人眼露凶光，兴奋得身法都迅疾了不少。

　　然而门外的官兵已经纷纷涌进赌场，那些杀手不想招惹官府的人，迅速收手往窗外逃离。官兵为首的那位叫嚷着不能让人溜走，多数都追了出去。

　　北冥缜回过头。无视已经恢复意识，醒来第一件事，是察觉有刃卡在他脖子间。

　　“他是无影楼的左护法，总不能毁得太彻底。”赵雷提醒北冥缜。

　　砚寒清在这摊位边站了许久，他的双眼一直关注赌场那边的动静，未料到摊主将他来回打量了好几遍。

　　摊主看此人心不在焉，神色不安，于是出口问：“小伙子，你等人？要看看木雕吗？”

　　砚寒清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摊位上摆放整齐的东西。多是些飞鸟走兽的木雕，把这摊上的木雕都瞧了几遍，他心中逐渐浮现九年前的回忆。

　　离开织水县前往水盘村治黑疫的前一晚，他在别人摊位上看到跟三少爷雕得一模一样的木剑，后来辗转在山庄暗室里得见。

　　如果是同一把剑，是如何在摊位上买回来的？类似如此这样无关紧要，却令他好奇的他已经错过的事，有太多。他想在今后，与北冥缜相陪的每天，只要有机会就问问。

　　思及此处，砚寒清再次望向赌场敞开的大门。那门内因为厮杀，火烛灯笼多数都灭了，与漆黑不见底的夜同色。

　　砚寒清忽然感同身受了一些，自己不告而别的这些年，三少爷到底会经历怎么样的心境。动情之后，偶尔像今夜，他只要没见到三少爷片刻，内心总有不安。

　　但他也明白，纵使再如何感同身受，也不及亲历者的万分之一。

　　“你在等我吗？”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砚寒清立刻转身，木雕摊位上的摊主被彭坤取代。从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周围所有人静止，身影逐渐消失。

　　砚寒清明白自己又被拉进他的幻境里。但他现在并不靠天而活，见到彭坤，底气都比以往足了几分。

　　彭坤与他对视一会，忽然笑开来：“你有本事……竟能和那样的妖结盟？”

　　砚寒清不慌不忙问：“什么妖？”

　　“你身上这妖气来源于八千万年的大妖。看样子，你还不知道此事。”

　　千万年？砚寒清有些惊愕，八纮稣浥只跟他说自己有千年道行。

　　彭坤脸上的笑容微敛，沉声问：“今日你为什么要拦我？”

　　“道长可是在说，哄三少爷喝断魂水的事？”见彭坤颔首，砚寒清冷声道：“我也想问道长何故提起天罪？修改命格的事，非我一人所为。”

　　彭坤正色道：“修改命格之罪，我已经替你遮掩了。你犯的天罪，是在修错路上无所作为。你可知道，要不是贫道，你早就被三罪名册除名。”

　　他早就拥有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听见此事也未有太大反应，只是对彭坤的目的性有所怀疑和不满。

　　“那恕在下这句感谢来得迟了，”砚寒清低头行礼，牙根却咬得很紧，“道长对我如此尽心，可是又有什么事需要我出力？”

　　彭坤沉默了一会，说：“给北冥缜喝下那断魂水，这样于你于他都是救赎。若我让你做的是这件事，你做得到吗？”看见青年黯然失色的双眼，不屑于听到答案的他笑道：“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情根总是能毁了一切。”

　　透明的琉璃瓶浮起来，直往砚寒清袖中去。

　　砚寒清伸手把瓶子拿出来，眼神逐渐幽暗。

　　彭坤平静道：“你若要扔掉这断魂水，请三思。未来总有用到的一天。到时候即使求我，我未必还能给你瓶一模一样的。”

　　　　193.

　　“那在下，是先修错，还是让三少爷喝下这个？”砚寒清不以为意地笑道：“天界……不是已经放弃我了吗？我回到此世，观星君至今未出现过一次。”

　　彭坤眼神微变，道：“眼下天界时局混乱，只是无暇顾及你。你如今借着那大妖的妖气，不也活得很自在？”顿了一下，他继续道：“但你若是安于现状，一旦哪天东窗事发，天罪降下来，你和北冥缜都承受不起那代价。”

　　对于彭坤的话，砚寒清从来是挑着去相信。

　　“人终有一死……也许那是我的命,也是三少爷的命。”砚寒清声音沉沉，“谁叫天命弄人呢？”

　　闻言，彭坤一怔。砚寒清观察到他的神色，暗讶他这时候倒是挺像凡人。

　　不想听彭坤的话动摇心绪。似从前那样，为着一些不确定的事患得患失，只会让他和三少爷都寸步难行。砚寒清背过身，奇异的是，他恍惚能看到幻境的裂缝。伸出手去撑开那条缝，发着光的缝隙便被扯开，他往前一步，幻境忽然烟消云散。

　　眼前又是熙熙攘攘的街市。砚寒清第一反应是看向赌场的方向，却见门已紧闭。心悬在半空，他身形一晃直往那门口冲去。途中被紧紧拉住手臂，熟悉的触感和力度，顿时让他停下来。

　　“少爷，你没事就好。”砚寒清的心落下，他不忍细看北冥缜身上溅到的血。没了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他灵光乍现，急道：“我们要立刻回镖局，也许另有一拨人去抓梦虬孙了。”

　　北冥缜紧握着他的手腕，丝毫没有行动的意思，只是开口：“刚有消息传来，的确如先生所想，有人去镖局捣乱了。但三冬早就备好人手应对，目前梦虬孙还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砚寒清松了口气，忽然直起腰，转头看了眼木雕摊子。摊主又变成原先的那位了，彭坤早就不见影子。

　　“先生在看什么？”北冥缜望去，摊上摆满了木雕。他微微松开砚寒清的手腕，问：“先生喜欢哪个？”

　　摊主端详眼前这青年，白衣白发。雪白的人身上的血迹很刺目。

　　“实在对不住啊公子，我要收摊了。”摊主笑得勉强，边说话边伸手把灯笼卸下来，匆忙把木雕一个个收进匣子里。

　　砚寒清暗暗扯一下他的袖口，轻声道：“都不喜欢，我们走吧。”

　　北冥缜看了他一眼，知道这句话是真心的，便什么也没说，默默跟着他离开。

　　砚寒清走在前方，让自己能在北冥缜的视线里，自觉和他若即若离。回镖局的路是热闹的大路，越是喧闹，越让他们无法安心下来。

　　跨过镖局后门的门槛，砚寒清停了脚步，转身差点和身后的人撞上。

　　“少爷什么时候再拿起刻刀呢？我记得那时候你小小年纪木雕就做得不错。”他说着，抬眼望向北冥缜。只是忽然觉得在极度的想念之后，人总要找机会热切表达自己的真心。

　　他已经逐渐能理解，九年后他刚归来，为什么北冥缜能那样紧追不舍，

　　北冥缜将映在他眼底的月光看得一清二楚，垂目道：“很久没做了，先生若是有喜欢的样式，我可以刻一些。”

　　“好啊……”砚寒清笑容微敛，“不过，现在我们先去看看情况吧。”

　　轻轻推开门，就看见梦虬孙枕着午砗磲的手臂呼呼大睡，看来一切无事了。北冥缜和砚寒清对视一眼便悄悄离开。

　　如薄纱般的月光披在走廊外面，砚寒清跟在北冥缜身后，抬头看外面暗色的天空。

　　即使天界真如彭坤所说，无暇顾及他了。砚寒清想，自己也要老老实实把修错的事做到底。

　　回到他们二人住的小屋，北冥缜走到屏风后脱下染血的衣袍。

　　砚寒清坐在桌边倒了两杯茶，眉头轻蹙，道：“四少爷如今还是没有半点消息，而鳌千岁也失踪了，难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先生说什么？”北冥缜换了身黑衣，边整理衣襟边望向砚寒清。

　　“我在想……该不会，鳌千岁和四少爷是一起失踪的。”虽然没什么根据，但砚寒清知道，鳌千岁的失踪和四少爷的下落肯定都有其缘由。

　　“少爷，鳌千岁作为叔叔，对你们这群侄子如何？”

　　“我和兄弟们自幼便离了都城，与鳌千岁关系比较疏远，”北冥缜坐在桌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但异弟从官后，多少也要与鳌千岁有来往。而如今异弟和他都恰好来到此处，先生的想法，也并非绝无可能。”

　　虽然没了天意束缚，能畅所欲言，但砚寒清没把八纮稣浥的事告诉北冥缜，只说自己得了神人相助，暂时能维持人形。

　　相比北冥异，鳌千岁的下落显然比较容易得到。但八纮稣浥上一次现身刚为他续了七日人形。砚寒清一时想不到能有什么理由再见八纮稣浥，也不知能如何见他。

　　第二日，砚寒清凭着记忆去到一间荒废的宅屋。前日八纮稣浥便是在此与他见面，但在屋里院外来回走了几遍，他暂时没发现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出来时，砚寒清看到街对面有人在卖糖炒栗子，便过去买了点。拿点东西回去，总不至于目的不明。

　　从后门回到镖局，砚寒清往梦虬孙的房间去，门半开着。鬼使神差的，他没推开门，而是悄悄探头往里看。

　　他瞧见梦虬孙正和午砗磲围着那装着小鱼的瓷碗聊天，北冥缜则站在一旁。

　　梦虬孙依依不舍地看着小鱼，又抬头看了看北冥缜。

　　“这条鱼，你留着吧，”北冥缜靠着床柱，低头看那如幻影般的蓝鱼，说：“找到狗牙的人不是我。”

　　午砗磲把瓷碗收好，对梦虬孙笑道：“既然庄主都那么说了，你就留着吧。”

　　梦虬孙疑惑又难以置信地看他一眼，转身把瓷碗大方放在桌上，从怀里拿出鱼食就往里面撒。

　　“庄主，昨天三冬少侠抓住了那些人，可有问出来目的是什么？”午砗磲面露犹豫，后怕地看了眼正专心喂鱼的孩童。

　　“目的，大概和梦虬孙的身世有关。”北冥缜低声道，“鳌千岁迟迟不出现，我们也不能老实等着他。得尽快把这孩子送到更安全的地方。午医师，您还愿意陪他多久？”

　　午砗磲叹了口气，无奈地望着梦虬孙那一头的鬈发，“左右我近日也无事，跟这孩子待着也挺好玩的……在风波平定下来前，在下愿意再照顾他一阵。”

　　孩子听懂了些话，转头愣愣看着大人们，问：“你们要送我去哪？”

　　北冥缜对上孩子闪烁的目光，答道：“送去都城，鳌千岁的府邸。”

　　午砗磲有些震惊：“要去崐仑？……不是，要去鳌、鳌千岁府中？……可他近几日不是不见人影？”

　　“梦虬孙属于鳌千岁母族一脉，送去那里是目前最稳妥的选择。”北冥缜走到梦虬孙身边，问：“能把狗牙借我用一个时辰吗？”

　　梦虬孙看他神色诚恳，不由点点头，伸手把狗牙除下来。

　　站在门外的砚寒清有些茫然。难道三少爷是想借此举引鳌千岁现身？但梦虬孙那狗牙项链里的东西已经在他们手里，除非无影楼的人对梦虬孙另有所图。

　　肩上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按住，砚寒清一个激灵，回头看见皮笑肉不笑的三冬。

　　“你鬼鬼祟祟干什么呢？”三冬阴沉着脸，眼神里满是不信任。

　　坏了。砚寒清心想，自己偷听被发现就算了，还偏偏是顶着一张假脸的时候，此刻他不敢想在三冬眼里自己是什么模样。

　　三冬见眼前人木着脸，伸手紧紧钳住他的手臂，沉声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少爷相信的，但别辜负少爷对你的信任。”

　　“三冬。”北冥缜的声音如赦免令，砚寒清手臂上的紧钳霎时解开。

　　三冬挠挠头，无奈道：“少爷在里头说什么了？”

　　“在和午医师商量送那孩子去崐仑的事，”北冥缜的视线掠过砚寒清，望向三冬，“但这件事先往后放，现在需要去会会昨夜那几位。”

　　“知道了，”三冬侧过身要走，偏头看了眼刚被他抓到偷听的家伙，问：“少爷，这人也一起去吗？”

　　北冥缜摇摇头，“我和你去便可。”

　　三冬点点头先行几步。手里的糖炒栗子已经冷了，砚寒清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直到北冥缜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不细看难以察觉的淡淡笑意。

　　砚寒清眉头舒缓了些，点点头也回他一个笑容。

　　北冥缜的背影消失在午间的树影里，如同倏忽而逝的风景。砚寒清不得不收回目光，转过身走进屋里分栗子吃。

　　阴暗的地窖，几个狼狈不堪的人被架在角落，他们口中咬着木棒，身上满是血红鞭痕。地窖门沉重的锁链被解开，锁链拖行的声音让其中一位警醒起来。

　　黑色的衣角从地窖口出现，有两个人踏着阶梯走下来。

　　一枚狗牙项链在先醒着的人眼前晃动，那人挣扎了一下。

　　“你们找梦虬孙，是为了这个东西吧。”北冥缜蹲在那人身前，当着他的面把狗牙打开。在一旁火把的照耀下，那人看见狗牙里面空空如也。

　　北冥缜说：“我也在找这个东西。但很可惜，里面真正有意义的内容早就被人拿走了。”说完，他起身来斩钉截铁道：“你们的目标不应该是梦虬孙。”

　　那人愣了愣，咬着木棒怪叫着。三冬伸腿踹了一脚，冷声道：“昨夜你们差点把这镖局毁了，犯了这种事，没把你们杀了已是仁慈……也是，你们不怕死。”他蹲下身把木棒子往人嘴里塞得更实，却听北冥缜叫他住手。

　　“擅闯此地的代价已经让你们尝过了。我不想欠无影楼血债，你们留着命回去吧，”北冥缜沉声道，一剑把他们手脚的绳索砍断，“你们也不算是任务失败，回去还能立功。去告诉无视，或者是你们楼主，看清楚究竟要找谁，别逮着无辜的孩子不放。”

　　解放了腿脚的几位死士面面相觑，断食断水几个时辰又被严酷鞭打，现下只能颤着手去除掉嘴里木棒。

　　为首的死士撑着口气叫住欲离开的北冥缜：“站住！……是谁拿走那狗牙里的东西了？”

　　北冥缜继续踏着阶梯朝出口走去，说：“不知道。毕竟第一个找到这孩子的人不是我。”

　　窝在角落的死士虚弱道：“难道……是鳌千岁？”

　　为首的死士咬着牙道：“也许是了……那鳖还是鳌的千岁已经两三日不现身，孩子也丢在这不要了。”

　　……

　　忽略底下的人如何窃窃私语。初步达到目的的北冥缜心绪平静走出地窖。

　　从黑暗潮湿的地底到外头暖和的春日，这种感觉令他有些恍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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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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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樓發表於: 2023-06-25 1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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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

　　到此世后，砚寒清是第一次来到都城。崐仑主城城门大开，守卫却处处显示森严，住宅和商街泾渭分明，驰道像是专门为谁腾地方一样宽得离谱，城内官兵也频繁四处巡逻。

　　虽然是刚从外地来的人，砚寒清多少也能猜到今天都城要来什么大人物。但无论是谁来都与他们无关，把铅十三鳞和梦虬孙送到玄玉府后，他们过不久就会离开。

　　玄玉府中守候的家仆看到铅十三鳞带着伤回来，纷纷担忧地嘘寒问暖。北冥缜一行人被当作贵客，安排了最好的几处客房。

　　“铅老还是闭口不言。”到客房里，北冥缜给砚寒清倒了碗茶水。

　　此处靠近国境北部，这个时节常刮风沙。干燥的天气让砚寒清时时感到皮肤紧绷。

　　“谢谢少爷。”砚寒清端起那碗水海饮。

　　北冥缜把茶壶递给他，走到门外叮嘱家仆添水，回头道：“奔波数日了，先生途中还细心照顾铅老和梦虬孙，现在好好休息吧。”

　　砚寒清跟着起身，忙问：“少爷去哪？我不累，路上还是午医师照顾人辛苦些。”

　　当时人多，分了三辆马车来都城。砚寒清拍胸脯说自己必须撬开铅十三鳞的嘴得到鳌千岁的下落。所以他、午砗磲、梦虬孙和铅老挤在一辆马车里，这几日与北冥缜见得极少。

　　家仆离开院子去打水了。听砚寒清话中挽留的意味，北冥缜思忖一番从门外走回来。

　　砚寒清笑道：“若是见铅老，一起去吧。”

　　“不是找铅老。”北冥缜答道，垂目望着砚寒清的双眼，“先生还说不累？”他的视线停在他眼下的灰青色，“你脸色看起来不好，再不休息，别人都要怀疑我是不是苛待你了。”

　　“怎么会？”砚寒清无奈笑道，“我在别人看来不过是普通一介随从，我们这一上一下的身份，少爷苛待我也并非奇事。”

　　北冥缜定定望着他，沉默一会才道：“别人眼中的你，和我看到的不同。”他靠近砚寒清，低头轻吻一下他的面颊，“我永远不可能苛待你……”

　　后面仿佛还有什么话，北冥缜却欲言又止。

　　砚寒清回过神看了看大开的房门，即使心跳再如何剧烈也要冷静下来轻轻把人推开。他呼吸节奏有些乱，偏头故作镇定道：“好了……少爷去做正事吧。”

　　等北冥缜离开了好一会，砚寒清才冷静下来。他把整壶茶都喝完了，家仆刚好来添茶水。

　　“谢谢，茶很好喝。”

　　“不客气，公子，千岁说过，无论谁来都要备最好的茶叶。”家仆笑了笑，很快离开了。

　　砚寒清看着紧闭的房门出神一会，明明应该继续追问北冥缜到底要去见谁的。他恍然轻叹口气，只是感觉北冥缜好像找到拿捏他的方法了。

　　北冥缜叮嘱他休息，他现在却仍是精神抖擞。又把一壶茶喝完，砚寒清揣着一肚子水起身。虽然鳌千岁已经回到此处的可能性不大，但在这华美宁静的玄玉府散步也是修身养性。

　　到处走走也没闲着，砚寒清注意那些家仆的反应，再看各处摆件设施，心想这玄玉府的主人的确是离开好久了。

　　玄玉府的花园大得离奇，山林湖草尽显秀美，飞鸟在林间穿梭。砚寒清走进去，误入花丛，回过头想不起自己是从哪里进来的。在这花园里半是观赏半是寻路踱了半天，他才歪打正着走了出去。之后散步经过院门时，恰好和两个人相遇——赵雷和云萍。

　　三少爷说他们也恰好要来都城，便这几日都同行至此。

　　赵雷不必说了，眼下把顶着假脸的他当成三少爷的新欢，对他半好奇半不屑。云萍则是时隔几月才又见面的人，他现在素面朝天，眼里没了那种摄人的光，人看起来清雅了不少，砚寒清几乎都要忘了他之前歹毒的模样。

　　有云萍这样的仙人之姿在旁，赵雷忍不住把眼前人浑身上下打量了个遍，哪都觉得鼻子不对鼻子眼不对眼的，他撇嘴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看起来干成这样？脸上的沟壑放点水都能通船了。”

　　见赵雷一副不堪直视的模样，砚寒清下意识抬手摸摸自己的脸。

　　云萍抓住赵雷的手臂，递给他一个眼神。赵雷心领神会，回头叹口气道：“正好我和萍儿要上街，给你带点面油吧。”

　　“赵壮士，我也想上街。”砚寒清向前一步，看到赵雷眉头紧皱，不由继续道：“我买到东西就走，绝不打扰您二位。”

　　玄玉府在崐仑远郊，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比较热闹的集市。默默跟在赵雷和云萍身后，砚寒清不知不觉就走进一家胭脂铺。在云萍认真挑选东西的时候，赵雷本想跟着他一起挑，却被砚寒清叫住，“赵壮士，谢谢那次赌场相救。”

　　“不客气，其实你该谢萍儿，”赵雷面露得意道：“他之前是无影楼右护法，若非萍儿告诉我无视的弱点，我也不会想到拿对破嚓就能震住他。”

　　听赵雷这花，云萍是与无影楼撕破脸了？砚寒清对他的倒戈有些惊讶。

　　接着，他听见赵雷说：“原来压制那瞎子是易如反掌的事，我那天冲来却看到北冥庄主落于下风。”

　　砚寒清不知他此话何意，笑了笑犹疑道：“无视此人看起来不简单，他耳力卓绝是优势也是短处。既然对声音如此敏感，他总不至于不设防，您的奇招能起效也多亏三……庄主先前与他打了许久，消耗他不少心力了吧。

　　莫名其妙的，回过神来，砚寒清发现自己居然跟赵雷较上劲了。

　　赵雷见眼前青年不愿多让一步，愣了愣笑道：“看来这北冥庄主还真是招人疼。你和砚医师都……”

　　砚寒清手中突然塞进一样东西，原是云萍拿了一盒面油递给他。“多谢。”砚寒清转身掏口袋要付钱，却想起钱袋在行囊里，放在玄玉府客房了。

　　“这点钱算了。”赵雷边说边把这面油和云萍挑选的其他物什一起给结了。

　　从胭脂铺出来，他们又辗转去逛了好几处商铺。赵雷提到崐仑有个享誉盛名的酒楼，可以去那看看。

　　“云大公子……”人群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砚寒清循声转头，看见一位姑娘。

　　姑娘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朝云萍笑道：“公子，您何时来崐仑了？”

　　“刚来。”赵雷替他回答。姑娘又问：“公子来此地待多久？”

　　“不久。”赵雷又替他答，姑娘忍不住好奇地看向他。

　　赵雷笑道：“他暂时无法说话了，我就是他的嘴。”

　　姑娘怔怔看向云萍，见他点了点头，眉间浮上忧色。“公子怎么会失声……？”

　　赵雷看了一眼云萍的脸色，有些犹豫，但还是传达道：“说来话长，若是叙旧的话，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坐坐。我们刚好要去酒楼。”

　　故人相见，砚寒清自知没再跟着的必要，便说：“各位慢慢聊，我先回玄玉府了。”

　　赵雷闻言边把刚买的那堆物什塞给他，说：“那你先拿这些东西回去吧，把面油拿出来，包袱东西放我和萍儿房间就好。”

　　没必要好奇别人的故事。砚寒清与他们三人告别，背着包袱离开胭脂铺。

　　崐仑和前世的都城太虚完全不同。砚寒清边走边看，沿街宅院的红砖白瓦都觉得稀奇。走着走着，他左顾右盼，发现周围跟来时的路完全不同，只顾着到处乱逛，不知道走到何处。但心下也没什么慌乱的，反正玄玉府这么大的地方，问城中的任何一位路人都不可能说不知道。

　　已经接近中午，砚寒清听到肚子叫，便在一家面店坐下点了碗素面。他坐下没多久，店内就来了许多客人点菜，周围一时变得熙熙攘攘。

　　四周支起的木桌坐满了人，还剩砚寒清对面空着。他想尽快吃完走了，舀了口面汤正待喝下时，对面坐下一人。

　　是一位身形壮实的男人，看年纪接近而立，他操着一口方言：“老板，来一碗馄饨。”

　　砚寒清已经吃饱了，感觉对面坐着的人总时不时看向他。一种不自在的感觉，他拿起包袱要走。却听对面的人道：“这馄饨在你们南方是不是叫云吞？”

　　砚寒清怔了怔，好奇地望他：“兄台怎么会认为在下是南方人？”

　　“只是猜测，看你吃的是素面，大多数南方人口味都偏淡一些。”那人仿佛不怕烫，馄饨粗略吹几下便吸溜吃下去了。

　　砚寒清想了想他最初提到的问题，答道：“馄饨和云吞有些不同，云吞小而精细，能一口吞，而馄饨皮薄馅大，口感与馄饨……”

　　“有些地方是不是还叫抄手？”男人插话道。

　　“抄手？听说过，没吃过。”

　　那人已经把一碗馄饨吃完了，继续道：“似乎是在蜀州，常见红油抄手，汤底辛辣。喝下去开胃暖身，”那人看了看周围，忽然说：“以后我们一起去吃吧。”

　　砚寒清顺势想答应了，回过神来觉得此人怪异。明明是彼此陌生的关系，此人却口若悬河，还与他约着以后一起吃特色美食。

　　“在下家中还有要事，先告辞了。”砚寒清歉疚地笑笑，拿着东西起身便走。走了几步，他走到一家摊位前问摊主玄玉府怎么走，却听身后传来善意的提醒：“先往东走九十步。”

　　砚寒清回过身定睛一看，是刚才那怪人。

　　“我知道玄玉府在哪，我给你带路吧。”

　　“多谢，不必了。”砚寒清皮笑肉不笑，疑心此人怎么还跟上来了。

　　那人向前一步抓着他的手臂，说：“走吧。”

　　砚寒清把他的手推掉，感知到此人武力不低，强笑道：“壮士，你我素昧平生，今日只是萍水相逢，您如此热情，在下惶恐。”

　　若是前世那游走四方行医的日子，砚寒清能与路上碰见的任何人交谈同游。可今世他处境不同，遇上同样的事，才发觉自己不得不草木皆兵。

　　那人顺从地放开手，俯身到他耳旁道：“我知道北冥异在哪，你要想见他，便跟我来。”

　　虽然心中震惊，但不能轻举妄动。这个人怎么知道他要找北冥异？在众人眼中，最关心北冥异的下落的人是他的兄长。这人若想以此为饵，不如去找三少爷，找他是为什么？

　　砚寒清心生疑窦，除非此人知道四少爷对他的意义。但那怎么可能？思及此处，越来越与觉得此人危险，砚寒清装傻道：“什么碑铭……兄台莫不是认错人了。”

　　那人打量他好几眼，摇摇头道：“那便算了。”

　　明明刚才还在纠缠，现在却放弃得如此干脆，砚寒清站在原地看他一步步走远的背影，疑惑越来越深，心中有些不安。直觉引他悄悄跟上去，警惕心让他始终留着远远的距离。

　　走了一会，那人拐进一处暗巷。砚寒清有些犹豫，他挪动几步，想起什么，迅速打开身上的包裹。里面有云萍选的发簪，多少也算个利器。

　　他把发簪攥在手里，一步步靠近巷子，踏进阴影的一刻，感觉侧面有人，直觉不妙，他迅速退后逃出去。然而终究是半分武根也无了，不及潜伏在暗影里的人伸个手就能攥住他。

　　那人力气还不小，揪着他往黑暗里拖去。砚寒清在他臂间举起发簪要反击，却听见一声：“先生，是我。”

　　听语气和声音，是三少爷无疑。但他定睛一看，这声音是从那怪人身体里发出来的。

　　砚寒清僵住身体，发簪刺得毫不留情。怪人偏头躲开，握住他进攻的手腕猛地抱紧他，声音压得极低：“是我，我易容了，先生。”

　　抱得太紧，砚寒清闻到熟悉的气息。他绷着身体，不知道该不该放松，心中还是不信，那怪人便握着他的手让他摸自己的鬓角下颌，仔细看看，还真是戴着一张假面。

　　但易容骗人的事他也不是没经历过。砚寒清挣开他的手打算后退。

　　“先生若不信的话，”怪人思忖一番，沉声道：“前日……是第三十次。”话音刚落，砚寒清霎时松懈了全身，又恼又疑惑，哑口无言半天才问：“少爷为何要易容？”

　　这暗巷虽无人驻足，但终归不是个好说话的地方。北冥缜抱紧砚寒清翻身进了一处废院。

　　院里满是四处倒的杂草，弃用的家具被白蚁啃得面部全非。

　　靠着墙根坐下，砚寒清欲言又止，眼前看起来跟三少爷实在是一点都不沾边的人，还是让他缓不过神来。这易容术的确高超，但更高的是，北冥缜连身形、语气、声音，甚至步伐都调整过了。

　　北冥缜蹲在他身前，轻声道：“看先生刚才那些反应，我放心了。你戒备心很强。”

　　砚寒清起伏的心口还没平复下来，看北冥缜现在跟没事人一样，便佯怒道：“少爷今日戏弄我的事，日后再追究，你先告诉我为何要易容？”

　　北冥缜凑近他低声道：“暗中窥视我行踪的人太多了，我想暂时舍弃自己的身份。毕竟还要去陆府，路上不能被人看穿意图。”

　　“去陆府，鹤鸣镇？”

　　“嗯，如今梦虬孙算是安全了，这府中应该没有我想要的东西。眼下最鲜明的线索只有陆府，我想去那里看看。”

　　“我也去。”

　　“先生当然也去，我们不仅要去陆府，还要找异弟、找鳌千岁，”北冥缜轻笑，垂下眼正色道：“现在，我和你都不是世人所认识的模样了，不必再像从前那样顾虑那么多。”

　　砚寒清一怔，无奈地笑了笑。上午刚见了他，下午却是另一幅面孔，他一时还不能彻底适应。

　　“易容后我没走正门，”北冥缜认真道：“此刻只有先生知道我是谁。”

　　砚寒清仔细端详他那张粗犷的脸，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是谁给少爷易的容？”

　　“是我自己做的，先生去办事的日子里，我去万容谷拜了个师。”北冥缜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半路出家学艺不精，应付应付也足够了。”

　　“少爷学习能力好强，”砚寒清惊讶道，“已经很足够了，我方才真不会想到是少爷。”

　　北冥缜伸手扶他起身，“我们直接离开崐仑，不必回去了。”

　　砚寒清本还有些犹豫，转念一想，他们说走便走，也减少暴露身份的风险。也许在他人看来，北冥缜跟他一样人间蒸发了。

　　城门至王城的驰道已经腾出一大片空地，路人纷纷都在讨论王爷北冥无痕来访都城的事。此时城门守卫的重心偏移，北冥缜和砚寒清佯装伙夫趁机出了城门。

　　老驴拉着木板车往前进，走到黄昏途经密林，车拐进去，一棵老树下停着两匹无所事事的马。

　　砚寒清望着北冥缜走向那两匹马的背影，笑道：“提前留马在此处，看来少爷早就计划好了。”

　　“嗯，抱歉没有及时告诉先生。”北冥缜牵着马走回来，面上的笑容带着歉意，望着他的眼神也小心翼翼。

　　砚寒清不是记仇的人，也没留着脾气不发，只是看三少爷这副怕他生气的模样觉得好笑又心软，还想多看些，便绷着脸接过缰绳，一言不发地扶着马要上去。

　　这千里马高大肥硕，一呼一吸都透着股豪放的野性。人若不是一下子跃上它的背，它找着机会就想动。砚寒清身体没那么灵活，踩着马镫慢了一会，马要闹腾。

　　北冥缜收掌拽紧缰绳，一手托着砚寒清让他上了马背。

　　熟悉的感觉稍纵即逝，砚寒清低头看向正在给马顺毛的北冥缜。只是有一个瞬间，他想起那个长了白发的锋王。

　　北冥缜抬头看他，问：“先生坐好了吗？”

　　余晖映照间，他竟从那张陌生的面容上看到北冥缜的脸。大概是对他的神情印象深刻了，只是一个抬眼都能唤醒记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开始和北冥缜一样凝望对方。北冥缜是不偏不倚地观察，对他一颦一笑都印刻心底。他则是默默回望，即便时间不比北冥缜这么多年悠长，也有尽力镌刻的心情。

　　砚寒清视线转向远处山巅的半边落日，“少爷也上马吧。”

　　北冥缜翻身上马，提着缰绳让马头摆向南方，说：“大概走五六里地就有小镇，我们可以在那里歇脚。”

　　从崐仑去鹤鸣镇快马加鞭也要四五日。白天他们赶路，晚上能找到客栈或借宿的人家便住下，若运气不好，入夜后方圆十里都是荒地便露宿。这么紧赶慢赶过了几日，到鹤鸣镇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俩人直奔荒废的陆府宅邸。砚寒清抬头望着高耸的围墙，今夜无月，四处都黑魆魆。他心中有些感慨，上次他被云萍一行人押着来到此处，没想到日后还能旧地重游。

　　而那一夜北冥缜陷入危险，他们如何逃脱险境，又如何袒露心事，这些事都是去年发生的。但走到现在，好像已经过了许多年。

　　砚寒清侧目望向身旁看着陆府牌匾出神的人。风餐露宿好几日，他们都风尘仆仆。

　　进了陆府后会发现什么，明天又要去做什么事。面临这些疑惑，他却不知疲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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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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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4)

96樓發表於: 2023-08-09 2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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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

六品官员的府邸在全家惨遭屠戮后就已成为禁地。陆府所有门都打着封条，层层锁链禁锢着一切。

他们绕着高围墙走，哪面墙都是三人的高度。走了半天，总算找到一处暗些不引人注意的墙根。

“先生，我先上去看看里面的情况。”北冥缜跃上围墙，从高处俯瞰院内，底下黑压压一片杂草丛生。

观察片刻，他回头看墙下。刚才在原地等待的人无影无踪。心悬起来，北冥缜立刻落回地面，就见一个身影从墙下的阴影走出来。

砚寒清抬头说：“少爷，我在这，我发现这里有点奇怪。”

北冥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此处的墙边多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有的角落还堆着弃用的瓦片。砚寒清所发现的异常，在黑夜中必须走近才能察觉。

“这里好像重新砌过。”砚寒清挽起袖子，抬腿试探地踢了一下墙面。北冥缜按着他的肩膀让他离远些，提腿一踹，轰隆坠地的碎石声后，墙根裂出一个狗洞。

砚寒清小声道：“再拆一点，应该就有半人高了。”他走进阴影内俯下身去看那狗洞，衣领却被猛然提起，然后双足凌空，被人揽着跳起来又落在墙的另一边。

起落间快得让人回不过神，砚寒清平息心跳，扶了扶背在身后的包裹，转头问：“少爷，难道你怕我钻那狗洞吗？”

北冥缜抚了抚衣摆：“我只是看这边没有什么动静，这样闯进来也未尝不可。”

砚寒清无声笑笑，回头往前走。院内的树枯得嶙峋，月光洒在半人高的杂草上，他们穿过去，走到内院走廊里。

昏暗中他们能注意到走廊的地板有不少黑斑，但实在看不清楚。他们路过一个房间，窗纸上的血迹早就被晒得发暗，。砚寒清轻轻推开窗户往缝里看。里面门窗紧闭，自然是暗无天日的样子。

“看来是杂物间。”砚寒清直起身子，“按照寻常官员的宅院布局来看，正厅离这里还远。”

“杂物间东西不少，我们进去看看吧。”

他们现在像趁夜出动的盗贼，砚寒清有些想笑。

北冥缜去推门，并没有想象中顺利。“好像上锁了。”

砚寒清好奇地凑过去看，这门的外面没落锁，那么就是里面上了锁。

“可里面没人，怎么上得了锁？”砚寒清喃喃道，转身又回到窗前，他这次把窗户开大了些，撑着窗框把头伸到里面想看看那房门是怎么回事。

黑漆漆的屋子难以辨认东西，砚寒清眯着眼，注意到窗边不远处刚好有座烛台，他问：“少爷，有火折子吗？”

“有。”北冥缜说，“我进去看吧。”话音刚落他翻进窗内。

无论是刚才轻易就能踢倒的墙洞还是现在从内上锁的杂物间房门。砚寒清总觉得有诡异之处，他心中发毛，靠在窗边低声提醒道：“少爷要小心点。”

半指头长的蜡烛落了不少灰，北冥缜拿着火折子在烛台边烧了会儿才把烛头点燃了。

微弱的烛光亮起，北冥缜托着烛台往门边去，看到门内的确是落了栓。

“这宅子自满门被屠后，一直废弃，怎么会有人记得从内锁好门？”北冥缜喃道，伸手去摸门栓，捻了捻指尖，没有经年累月的灰尘。

“可能……是巧合。”砚寒清视线在室内梭巡，压低声音道：“或者，这屋内还有别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少爷你千万小心。”

听完砚寒清的话，北冥缜立刻转身，目光掠过眼前胡乱堆放的杂物。有许多箱子，还有些木块，纸张和布帛。有些杂物堆起来高高的，后面有什么东西也不能一眼望尽。

“先生在这里等着。”说完，北冥缜缓步走向杂物堆深处。

杂物房不小，烛光逐渐远去。砚寒清站在原地，凝神屏息注意室内的动静。

正当他疑心不定的时候，微弱月光照出一条高悬的棍子和人影。

砚寒清迅速转身接住挥下来的棒子。眼下是一个辨不清面目的人影，矮他半个头却力气巨大，棒子打下来震得他虎口要裂开。

“何人？”砚寒清低喊道，蓄力把棍棒推回去。来人爆发力强却没什么耐力，被砚寒清推得向后踉跄几步。

“你才是何人？！”人影开口了。

是女人的声音。砚寒清一怔，陆府竟还真有他人存在，更不知这姑娘为何在此。

北冥缜早在听见动静的时候回身赶来，破开窗拦在砚寒清身前，此刻冷目对着那人影。

夜黑风高面对两个高大的男子，那蒙面的姑娘没有丝毫惧意，还咄咄质问：“你们是谁，竟敢擅闯陆府？”

砚寒清稍稍推开北冥缜，向前问道：“陆府上下没有一条活口。敢问姑娘怎么会在此？”

“我何时说我是陆府的人了？”姑娘冷哼一声，“这废宅现在是我的地盘了。”

“大门外贴着官府的封条，怎么能成为姑娘的私宅？”

“少废话！”姑娘缓缓往后退一步。刚才与她接手的男人没什么攻击性，后面来的男人看起来也一身正气，一眼判断他们应该不是歹人。

砚寒清不想与他人周旋太多，直接说明来意：“姑娘，实不相瞒，我们是来陆府找失物的……那东西对我们来说十分重要。找到我们便走。”

姑娘上下扫了他们一眼，说：“不管你们是来找东西还是偷东西的，我劝你们不要待在这太久。”说完，她很快离开，身影在走廊拐角消失。

刚才还打算给他一闷棍，现在却这么好说话。砚寒清狐疑地回头，看北冥缜同样有些回不过神的表情，便道：“看那姑娘也并非是恶人，也许和我们一样，来此有目的吧。”

北冥缜点点头，仍是警惕道：“但这府上是否还有别人还是未知，我们得小心点。”

不来不知道，陆府竟成了个他人来去自由的地方。

砚寒清跟着北冥缜进到杂物房内，仔细找寻一番。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他们是带着或许府上藏有什么密道或者机关的目的去找的。

狗牙项链中直指“陆府”。陆府到底有什么玄机，他们目前毫无头绪。

黑暗的天色下，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府邸到处是了无生机的景象，枯枝残柳。明明已经过了一年，这里还保留着阴森潮湿的气息。空中的霉味和灰尘浓重得让他们难以忍受。

在进入下一个院子的时候，砚寒清停下脚步，道：“少爷，我们这样一间间房子找过去也不是办法。那姑娘留在此处，到底目的为何，可以打探一下。”

“先生现在想见那姑娘吗？”北冥缜也停下脚步。

砚寒清点点头，转身却见北冥缜微抬下巴示意他看某处。

屋顶上站着一个黑影，看身形正是刚才那位姑娘。

那黑影被发现了也没动摇闪躲，好像她在此监视是天经地义般。

北冥缜用极小的声音道：“她一直没有离开，在暗处注意我们的动静。”

砚寒清心念一转，抬头拢着手放在嘴边道：“请恕在下冒昧，姑娘贵姓？”

姑娘闻言从屋檐落下来，嗔道：“你再大点声我们都别想待在这里了。”

砚寒清拱手，低眉道：“抱歉，我只是有事想问问姑娘。”

姑娘沉默地望着他一会，道：“我姓殷。”

“殷姑娘。”砚寒清抬眼，“在下无意冒犯您，只是想问问您孤身一女子待在这凶宅是为了什么？”

殷姑娘莫名笑了笑，反问：“我待在这跟我是男是女有何关系？倒是你们，两个大老爷们结伴在这里找什么呢？”

看来这姑娘防备心跟他们不相上下。砚寒清叹了口气，笑道：“我们来此是想找寻故人的遗物。您若是听过这陆府的事，应该知道这上下几十口人当年都死于非命。陆府的小公子……其实与在下是故交。”

殷姑娘仔细听着，拍了拍衣摆走到石凳边坐好，无情戳穿眼前青年：“陆府小公子死时还是个黄口小儿，你与他是什么忘年之交？”

砚寒清佯装镇定，随口改道：“在下说的是二房姨太太的小公子，也就是……”

“二房姨太太只有两个女儿。”殷姑娘冷声道，“你莫说三姨太了，死前膝下没半个子嗣。”

惊异于殷姑娘对陆府家谱的熟悉，砚寒清正挂不住脸。北冥缜向前，道：“我们是来为陆府的冤魂报仇的。”

殷姑娘眉尖动了动，抬眼细瞧这青年。与身边那稍显沉稳的男人不同，在这府中一番搜寻后，他眉宇间多了些不屑隐藏的杀气。

砚寒清也不知道他和北冥缜目前是以什么立场在此解释自己的来意的。只是看着眼前这位气定神闲的姑娘，总不自觉便想说什么话证明自己。

他注意到，殷姑娘的目光偶尔会不在他和北冥缜身上，仿佛心事重重。

“姑娘若不方便说明来意，我等也不强求了。”北冥缜撂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砚寒清看了眼殷姑娘，转身便跟上三少爷离去的背影。没有被月光照到的角落，阴暗得像是有无数团鸦群蹲候。

“少爷，不继续找了吗？”

“那女人有些怪异。”北冥缜直往刚才他们翻进来的院子走，边走边道，“也许她是哪一方派来的人，观察我们是为了渔翁得利，目前我们最好按兵不动。”

“但我们目前这个样貌，应该什么也没暴露吧。”

“也说不定。万一还有人对这陆府感兴趣。”

“我听她如此熟悉陆府的人，也说不定是府中哪位的故交。”砚寒清低声说着，走到被他们拆出个破洞的墙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句提醒。

“站住，你们把破坏的院墙补上了再走。”是殷姑娘的声音，语气含着责备。

“失礼了。”砚寒清惭愧地点点头，俯身去垒砖块，道：“我们暂且补上空洞，白天会再来修缮。”

殷姑娘没有出声。

北冥缜也低头去垒石砖。待补上最后一个漏洞，他带着砚寒清翻上墙，低头看向站在原地盯着他们的女人。

“殷姑娘，告辞了。”

离开陆府后，砚寒清在府中所体会到的森寒之意一直还如影随形。

他们在离陆府只有两条街的客栈住下。等小二把吃食热水一切都安排妥当。

室内只剩一盏暗烛，其余皆熄灭。这时北冥缜才把假面摘下来透气，砚寒清于昏暗的光影中望着他的侧脸，笑道：“若我身上这混淆面目的术法也能给少爷用就好了。”

不过，他现在是身不由己才用得上。北冥缜若非是想掩人耳目方便行事，根本不必像他一样偷偷摸摸。

北冥缜拿清水洗了把脸，坐回饭桌前简单吃点东西。他间或抬头看砚寒清，发现他总忍不住抬手揉自己的肩膀。

“先生感到累了吗？”

砚寒清说：“也许吧，前几日奔波还算精神，今晚大概到这具身体的极限了。”

“那吃完便休息吧。”北冥缜放下筷子，起身去床边铺平被褥。

砚寒清喝了口茶，望着北冥缜的背影，他一身黑衣和一头为了低调染就的黑发，神神秘秘的，像一只随时展翅飞进黑色深渊的黑鸟。

“少爷。”他忍不住呼唤道。

北冥缜嗯了一声，仍弯着腰摆枕头。砚寒清无声地藏好假面，转身去门外叫人来收拾碗碟。

之后他们简单沐浴梳洗一番便和衣躺下了。

在真正会周公之前，北冥缜一直在给砚寒清揉他酸痛的肩膀。

砚寒清闭眼，感觉疲惫消散，不多时便深睡了。只是到了半夜，他猛地清醒过来，忽然察觉到自己无法动弹。

眼睛睁开条缝，令他错愕的是有个比夜还黑的东西正伏在他身上。

不是三少爷。他能感受到他就躺在旁边，可他连张口的力气也没有。手足皆无法动弹，恐惧感逐渐深切，仿佛连心脏也要麻痹了。

砚寒清拼命抵抗着身不由己的感觉。却见那黑影压得更下来，甚至伸出手缠在他脖间。

那东西没有面目，没有声音，只是那么存在着，就足以令人生怖。

砚寒清第一反应是鬼压床。他们这些大夫也治疗睡眠不安的问题，有许多不信邪的患者就曾问到鬼压床的事。他们也不是驱鬼的法师，通常都解释那是人身体劳乏之时会产生的错觉。

但他现在深知自己无论是神还是妖都见识过了，撞鬼应该也不稀奇。

一直被压制的感觉太难受了，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他不仅感到空虚还愈发地心慌。

身旁不止一道黑影，周围还潜伏着好几个，正逐步靠近床边，犹如叠罗汉般层层压在他身上。

明明没有实体，却令砚寒清逐渐喘不过气来了。那些黑影在挤压着他，仿佛要把他的魂魄挤出来。

这些鬼魂若不加控制，渗透的不仅是人的身体，更是心灵。丝丝密密地扎过来，冷得让人发毛。

身上这些不受任何镇压的东西，此时张牙舞爪地，正在掠夺他的生命力。没有任何疼痛和虐杀，只有无力挣扎的挫败感，砚寒清能清晰感受到自己体温的消逝，濒死的感觉与他服了消魂丹后相差无几。

但无论死了多少次，他仍是无法坦然面对死亡。

尤其是现在，没有任何意义的离去是不可饶恕的。砚寒清躺在原地，求生欲令他勉强地摆头，直到喉咙逸出一句不成形的嘶喊。

身旁的北冥缜迅速醒了，伸手来抓他。点亮烛火，北冥缜看到砚寒清惨白的面容，担忧道：“先生做恶梦了吗?”

砚寒清撞进他怀里，抓紧他的袖子，眼神空茫地摇头：“我好像见鬼了……”

北冥缜收紧手臂，安抚他：“这世间没有鬼。”

“我看见了，刚才有三四个。”室内的烛光仿佛抵达不到砚寒清眼底，他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怎么会？”北冥缜眉头紧皱着。砚寒清的反应着实不像是做恶梦，指尖直到现在都是颤抖冰冷的。

北冥缜劝慰他许久，久到蜡烛都烧尽了，室内又回到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手抚到他扑腾的睫毛，感觉到砚寒清始终不肯闭眼的，北冥缜低喃：“还怕吗，我让人过来添灯。”

怀里的人摇摇头，紧紧靠着他哀求道：“你就这样……这样抱着我好吗？我一个人睡不着。”

“我在这里，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看平日连死都不怕的人此刻颤抖得话都说不清，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什么骇人的东西了。北冥缜心早就揪成一团，他喉咙应了一声，低头抚他的长发。

忽略掌心粗糙的手感，北冥缜扶他躺下来，抱着他的头低声说话。

“先生，你稍微抬起头，我摆一下枕头……”

“先生具体看到了什么，仔细说给我听可好？”

“也许说出来就没那么害怕了……”

三言两语间，砚寒清含糊应了一声，头蹭了蹭他的肩膀，轻声道：“我不敢想了……就这样待着吧。”

北冥缜被抱得很紧，有些喘不过气，但还是任砚寒清借此缓解恐惧，他合上眼轻拍他背后，道：“也好，白天太阳大些再说吧。”

北冥缜拍他的背，没想到砚寒清真正害怕什么东西的时候会这么黏人。虽然有不符合他品性的怪异感，但也有几分可爱。

好像怀里的人不再是他的长辈了，他成了年长的可依靠的一方。

然而胸口闷憋着一股气，呼吸也不顺畅，不知屋内怎么有股腐朽的气味。北冥缜微微起身，腰很快被抱住。

“你去哪？！”砚寒清的声音听起来很焦虑。

北冥缜握住他如冰块的手，道：“屋内不透气，我想去开窗。”

“别去……求你了。”砚寒清抵在他腿边，仿佛外面有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虽然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眼下砚寒清看起来十分需要他。北冥缜心软地躺回去：“好，不去了。我们睡吧。”

月光投下白霜，打在轻幔薄纱上。在霜华无法企及之处，有一缕如烟的灵魂立于屋内，正惊恐地望着床上正和北冥缜耳鬓厮磨的“自己”。

真正的砚寒清的灵魂早就在北冥缜抓住他的前一瞬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出来了。

周围的暗影蠢蠢欲动，砚寒清终于看清了那些鬼魂，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他们有的还保留着死前的惨状，有的则与他一样是一缕青烟，有的像一张画清晰凝固着，共十余只，挤得整间客房水泄不通。

砚寒清绝望地看着靠在三少爷怀中的“自己”，反胃感和厌恶感让他无法动弹。他现在是没有方向没有双足的鬼魂，要如何冲去阻挡一切，全然不知。

现在在他肉身里的到底是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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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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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樓發表於: 2023-08-23 1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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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

　　初成型一缕青烟的鬼魂状态是无法和其他鬼魂交谈的。砚寒清窝在房内角落，静静观察周围鬼魂的动向。

　　他们都在注视那张床。准确来说，是对床上的两个人虎视眈眈。

　　砚寒清想，他的身体已经被谁占据了，剩下能觊觎的也就是三少爷的肉身了。

　　但事情没那么简单。北冥缜的肉身很难被抢走，一个无病无痛身体健壮心神也坚韧的青年，对他们来说无机可乘。

　　再加上在北冥缜怀中假寐的“砚寒清”正睁眼朝床外散发着无声警告。那些鬼魂一时也不敢造次。

　　鬼魂在白日的时候很难行动。清晨，砚寒清还是只能待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北冥缜起床更衣，带着“砚寒清”出门。

　　门被推开，门框嵌在呆站的砚寒清的灵魂里。窗外宁静温和的阳光对鬼魂来说十分炽烈，屋内众鬼缩成了一团。砚寒清也忍不住后退进窗棂暗影内。

　　他在门缝间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徒劳地在原地打转。

　　到走廊拐角的时候，北冥缜忽然回头。刚掩上的房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异状。

　　“砚寒清”握住他的手，问：“怎么了，少爷……我饿了。”

　　北冥缜回头，应了一声：“我叫人备好早膳了。”他边下楼梯边问走在跟前的人，“昨夜惊醒后，先生休息得如何？”

　　青年转回头朝他笑：“睡得很好啊。”

　　经过一晚的沉淀，砚寒清已经不再只是一缕青烟了。他试探性地飘了起来，揪住一旁发呆的鬼魂，问：“你们是哪来的？”

　　那鬼魂才发现他的存在，吓一跳，摆摆头：“这屋子本就是我的！”

　　砚寒清模糊发现他脖颈处有一道红痕，一时松了手。那鬼见他没有刚才那么咄咄逼人了，便得意自介道：“我是在这里吊死的。”

　　砚寒清没空与他说些有的没的，转身去盘问其他鬼魂。因为忌惮灿烂的阳光，他还得蹑手蹑脚确保自己呆在阴影里。

　　面对砚寒清的质问，有只胸口横贯一道血痕的鬼魂疑惑道：“我是陆府跟过来的。你又是谁啊？”

　　蹲在花瓶边头顶被削了半块的小伙盯着砚寒清，突然道：“啊……你们不认得他了！他身体不是被小姐抢了吗？他就是那个倒霉蛋。”

　　砚寒清转头冲向他，追问：“听您这么说，昨夜占了我肉身的是陆府的小姐？”

　　小伙点点头，用同情的目光看他，说：“其实活人的身体我们是找不到机会抢过来的，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人吧？”

　　砚寒清哑口无言。他的确……只是一只鱼，托老天的福保留前世的记忆和灵魂，本是依靠仙人魂气维持人形，后来因故只能借大妖的妖气苟且偷生。他实在是不属于天不属于地还不属于此世。

　　他的存在，是仙人弹指间就能灰飞烟灭的。

　　那小伙看他神色黯然，不由道：“抱歉啊小兄弟，不是骂你……在座的都不是人呢。”

　　砚寒清看了看四周，有些鬼魂身穿和这小伙一样的布衣。他问：“你们都是陆府的人吗？”

　　“是，除了那吊死的，我们几个都是陆府的长工。那位是陆府的管家婆，那位是专为小公子烹饪三餐的伙夫，那边几位都是……”小伙滔滔不绝地和他介绍着。

　　砚寒清有些惊愕。这些人经历了去年那场浩劫，直至今日都无法坠入轮回。

　　他生前不太关注这些怪力乱神的事，但也懂得一些时间常理。也许这些鬼魂还有执念，得等到执着的事完成后才愿意真正离开。

　　而让陆府这么多鬼魂都在意的一件事，最可能的就是复仇了吧。

　　“真正害死你们的人，如今应该在极寒之地流放。”砚寒清说道，“似乎要流放四十年，要报仇还得再等等。”

　　小伙摆摆手：“管他呢，我们这些鬼连人都吓不着,顶多是让他们凉快些。”

　　四周的鬼魂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砚寒清有些疑惑，换了问题：“你们回去看过亲人吗？”

　　这时，一个年纪大点的婆婆开口了：“想回去看我那乖孙……奈何根本离不开宅子。一年了，我只求阴官快来收了我。”

　　“可你们现在能离开陆府了。”

　　“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竟能带着我们出陆府。”

　　砚寒清汗颜：“是各位跟上来而不是我带来的吧。”

　　吊死鬼抢道：“我是一直在这里的，你们都是外人。”

　　“知道了，除去您。”

　　“唉，小姐附了你的身，出去恐怕要闯祸。”

　　跟这一屋子的鬼魂一来二去说了半天话。砚寒清大着胆子猜测，这些鬼魂应是被什么东西强行留在陆府了。

　　在场的只是陆府的部分鬼魂，留在府中的不知还剩多少。

　　思忖半天，砚寒清计上心头，苦闷的表情转瞬缓和了些。

　　明明是大晴天，又逢春暖花开的时节。白天的陆府却还是阴森冰冷的。大门边剥落的木漆像滴落的陈旧血迹，惨淡地躲在半边光影里。

　　北冥缜买了些东西把墙补好。回头看等在一旁的人，说：“好了，先生，我们去正厅或者书房看看。”

　　“砚寒清”点点头，抬袖替他擦汗，温声道：“累着了吧？其实不用那么认真补墙啦。这宅院都没人用了。”

　　北冥缜摇摇头：“补墙毕竟是先生昨日承诺下的。你的手还好吗？”

　　“砚寒清”愣了愣，想到刚才不想干苦力便撒谎手疼的事，生硬地回答他，“我没事，刚才没帮上忙真是抱歉了。”

　　北冥缜起身，“无须在意这点小事，我们走吧。”

　　“砚寒清”点点头，轻车熟路走向前，穿过枯败的花园，带着北冥缜来到一座楼。匾额上书写着：瀚海楼。

　　“砚寒清”笑了笑：“这是书楼，离我们最近。”

　　北冥缜抬眼看了看这栋建筑，疑惑道：“昨日我们没来过此地，先生怎么知道在这？”心中怪异感一直挥之不去，他望着眼前的青年。恍然发现他不再像之前一样，能无视覆面术看穿砚寒清本来的面目，如今是处处看着陌生。

　　“砚寒清”一怔，笑道：“这……这楼多高啊，你刚才带我翻墙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

　　北冥缜尽力忽视不对劲的念头，沉默地走近瀚海楼大门。这处的门没上锁，贴着封条一推就能开。

　　一直紧闭门窗的屋内满是霉味，细密的灰尘在阳光下形成一道道光柱。走在后方的“砚寒清”抬袖捂着鼻子，皱眉道：“这才一年，就那么脏了？”

　　“先生说什么？”已经走到书架后方的北冥缜问道。

　　“没、没什么！你要找什么就看看吧。”

　　“砚寒清”——此时身体里的陆府大小姐陆娴，她心跳得直快。倒也不是心动，而是心虚。

　　那青年戴上假面后看起来就平平无奇，令人心动的眼神和面容都遮蔽了。春心枯萎，她逐渐清醒过来眼前是什么状况。

　　昨晚她带着下人跟上两个青年的脚步，匆匆逃离了陆府。没想到还能碰上一线生机，让她得以抢到活人的肉身。

　　陆娴踱到书架旁，佯装忙碌的模样。实际上她不知道这两个青年有什么目的，也对占着的这具肉身原主愧疚。她只是想再体会一遭活着的滋味，祭奠一府的亡魂，顺便见见朋友。

　　不会借用太久，她打算过几天就把身体还回去。

　　脚下一滑，大小姐猛地扶住书架。她纳闷地看着地板，地板缝隙竟长了青苔。抬头看屋顶，果然破了个洞。估计每逢下雨时，这里都漏水下来，积久了已经成为一片沃土。

　　生前陆娴无暇顾及一些细节，死后她在这府中游荡，才慢慢回味起自己的人生。她那爱书如命的父亲，曾因为朝廷立功被赏赐这么一座书楼。用得久了，屋顶有破损，父亲因为节俭也不肯花钱修缮。

　　想到他那清廉为官的父亲，陆娴双眼忍不住湿润。鬼魂没有眼泪，死后的她连悲伤的机会都没有。现在总算能抒发感伤。

　　“先生发现什么了？”北冥缜的声音从几座书架后传来。

　　突然的问句让刚满到眼眶的眼泪急急坠落。大小姐快速仰头抹泪，仓惶道：“没什么……”到底还是掩饰不住，说话带着点哽咽。

　　“先生怎么了？”

　　“没事，我……我去楼上看看。”大小姐逃也似地踏上楼梯，来到二楼，她走向远处摆放的桌椅板凳，走过去拂了拂灰尘坐下，沉默地看着周围，她发现父亲常用的砚台早已干裂了。

　　肩膀被拍了一下，大小姐惊愕地回头，惊叫声被人捂在口中。

　　“是我。”殷扬颜看着眼前的青年，瞳孔猛地发散又逐渐恢复原状，她问：“娴儿，你怎么上了这男人的身？”

　　“前段日子你说要帮我找容器的……我以为他就是你找的人选。”陆娴叹了口气。

　　殷扬颜眉头微皱，在她身旁坐下：“不知道这男人是怎么回事，他的魂魄和这具身体的联系并不是很紧密……”说着，她伸手去摸陆娴的手腕，脉是正常地跳动。

　　“所以，那个男人现在在哪？”殷扬颜问。

　　陆娴道：“应该还在客栈里吧……我附身后就看不到鬼魂了。”

　　“你昨晚跟着他们，可有听到什么？”

　　“他叫他少爷，他叫他先生……”

　　“这个我昨晚就知道了。”

　　“他们关系很亲密。”

　　“这个看得出来。”

　　“那个束马尾的……武功好像很高，然后……”

　　“说点有用的。娴儿。”

　　“……那个大个子带着假面，人皮面具背后的模样十分周正。”

　　殷扬颜忽然打断她：　“我有些想法，你听我说。”她低声与陆娴耳语，不过一会忽然凛神起身。

　　陆娴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楼梯。北冥缜正徐徐走上来。

　　看见青年和昨日怪异的女人走在一起。北冥缜疑窦顿生，道：“殷姑娘，又见面了。”

　　殷扬颜态度比昨日缓和很多，“公子。我听这位先生说了你们的来意。其实我也有相同的目的。不知道能否与你们一起合作？”

　　闻言，北冥缜看向“砚寒清”。陆娴眼神有些飘忽，迟钝地点点头。

　　早上还是晴空万里，中午就开始黑云压城。白昼都被狂风舞成了黑夜，外面的树被吹得要散架。

　　光线暗下去后，一屋子的鬼魂行动总算自由了些。砚寒清就坐在门边，门忽然开了，他以为是风吹的。

　　却走进来三个人影。北冥缜被风吹折的衣角掠过他的手臂，砚寒清打了个寒战。

　　跟在北冥缜之后的，是他被陆府大小姐占据的肉身……还有殷姑娘。

　　砚寒清有些惊愕。忍不住起身来飘到殷姑娘身旁，仿佛要通过她的神色揣度她的目的。

　　北冥缜和“砚寒清”对一屋子的鬼魂浑然不觉。

　　殷扬颜忽然垂下眼又抬起眼皮，瞳孔涣散了些，目光在屋内梭巡了一通，最后落在砚寒清这条鬼魂上。

　　砚寒清见她与自己对视，霎时一怔，“你看见我了？”

　　殷扬颜转回头，看了一眼北冥缜，抚平衣摆在桌边坐下。

　　“颜……殷姑娘，少爷，一路走来累了，喝茶。”陆娴笑着把门关上，转身拿起小二不知什么时候放在桌上的冷茶倒了三杯。

　　北冥缜喝了一口，起身道：“我去叫人添热茶。”

　　门开了，北冥缜刚踏出门槛，疾风冲来啪地一声合上门。趁天色昏黑，砚寒清飘出来跟在北冥缜身后。

　　风吹得北冥缜的发丝乱舞。砚寒清看这如墨的天色，感到莫名的压抑。

　　北冥缜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忽然回头。砚寒清与他对上照面，瞥见他双眸中没有自己的影子。

　　北冥缜收敛脚步声往回走。沉沉的天幕和杂乱的声音，让他的一举一动都不可能被人察觉。

　　停在房门边，恰好有一道房柱不让他透出身影。北冥缜站定，凝神听屋内的交谈声。

　　砚寒清看他脸色沉郁，也凑进来贴着门缝看里头动静。

　　殷扬颜和“砚寒清”正小声说着什么。

　　鬼魂的听力没有活人灵敏。砚寒清只听到外头狂风乱舞的杂音。

　　半晌。北冥缜转身离开了走廊。

　　不知道北冥缜听到了什么。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砚寒清实在好奇屋内二人的关系，便挤回了门缝里。

　　经年不打蜡保养的木梯干燥得要开裂。踏上去的时候就木板吱呀吱呀刺响着。北冥缜下到最后一级台阶，再往前，忽然踏进一座虚无的黑暗里。

　　比刚才肆虐的恶劣天气还要可怖。这里没有声音，没有光，北冥缜连自己的存在也感知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夺目光芒由远及近。回过神来的时候，北冥缜发现自己已经跪在地上。

　　他一时悚然，极力想站起来，却被一种无形的威压禁锢在原地。

　　凌驾在他头顶的是一道天外来音。

　　“受罪者，你可知罪？”

　　

　　197.

　　“怎么了颜儿？”陆娴发现殷扬颜常常走神，便好奇问道。

　　砚寒清挤回屋内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殷扬颜的视线投了过来。

　　殷扬颜按住陆娴的手，沉默片刻，转头面向那年轻的鬼魂，突然道：“先生，对不住，我先替我的好友道个歉，她想借用您的肉身，最后祭奠过陆府的亡魂便归还。”

　　砚寒清恍然：“原来姑娘能看见我?”

　　陆娴本要喝茶，发现殷扬颜不是自言自语，当下脸色微变，看着殷扬颜面对的方向，又环顾四周，忽然浑身发冷，忙问：“他在这里吗？”

　　见殷扬颜无声地肯定，陆娴惭愧得满脸通红，立刻起身扑通一声跪下，合掌对着面前空无一物之处祈求道：“先生，请您行行好……让我为我们府上这几十条冤魂引路吧……我们死去的肉身，早不知被那丢到哪片乱葬岗去了。最近是阴盛阳衰的时节，正是我们渡往黄泉路的最佳时机。您的肉身……我只借用几日，您让我行个丧葬之礼，请大师过来超度超度亡魂。之后便把身体还您。”她越说越悲戚，越说越激动。明白自己的要求很荒谬，更知道肉身原主根本无需借她肉身。既难过又羞愧，她双眸盈满了泪水。

　　砚寒清就站在陆娴前方，对她每个眼神和表情都看在眼里，所以知道她此刻的情绪是十分真切的。

　　他这由妖气存续的肉身能为他人救急，也未尝不可。他认为此刻自身的鬼魂状态，保不准对探寻陆府一事有利。

　　疑虑颇多，目前都无法找到一个确切的方向。他只能选择接受现状，静观其变。

　　殷扬颜起身扶无声哭泣的陆娴坐回去，见青年不语，便道：“我的双眼自幼便有这奇怪的作用，见鬼如见人一样平常。还望未吓到先生。”

　　砚寒清没想到这殷姑娘有此能力，莫非这世间真有鬼道一说。

　　还是，殷姑娘是……赎罪者。

　　可他已经没了仙人魂气续命，也看不见赎罪者身上的黑气了。

　　“姑娘昨夜叫我们不要久留，可是为了保护陆府这一众鬼魂？”砚寒清毫不委婉地问。

　　“也是为了保护你们。”殷扬颜起身走到他身边，注意到这青年的鬼魂和肉身的面目并非是同一张，疑惑地问：“先生可是用了什么术法遮蔽真实面目？”

　　砚寒清没回答她，只提醒道：“二位若是要行祭奠之事可要抓紧了。这具肉身维持不了多久，再过三日便失效。”

　　“失效……先生，果然不是人吗？”

　　“这是用某种术法维持的肉身。”

　　“是借尸还魂还是起死回生？”殷扬颜目光灼灼盯着他，“请问是哪位大师的手笔？”

　　总不能把八纮稣浥这千万年大妖供出去。砚寒清摇摇头：“陆小姐要借用肉身便用吧。”

　　双方虽看起来各退一步，却还都是有所保留。

　　殷扬颜盯着他看了一会，才回头跟陆娴说话。

　　陆娴没想到原主会答应，更没想到这肉身还有维持的期限，不由惭愧道：“竟然只剩几天……我偏偏还抢走了……”

　　砚寒清摇摇头，想到陆娴看不见他，又朝传话的殷扬颜说：“麻烦帮我转告陆小姐，我会想办法的。”

　　陆娴点点头，喜笑颜开道：“先生愿意借给我，已经够我谢天谢地的了。”

　　砚寒清看了看殷扬颜，又抛出一个直接的问题：“殷姑娘，在下不熟悉鬼道，不知陆府的一众鬼魂为何徘徊至今？”

　　殷扬颜沉默了一会，说：“稍后先生跟着我们去陆府看看，到那时我会告诉您。”

　　陆娴疑惑道：“可外面这天色，不宜出门吧。”

　　殷扬颜一双凤眼环顾屋内众鬼，最后停在陆娴身上，道：“风雨交加与合适的引路者，正是天时地利人和，是带他们回陆府的好时候。”

　　狂风呼啸而过，房门再次被吹开。

　　砚寒清看了眼外面对活人诸事不宜对鬼魂却万事皆顺的天色，道：“既然各位要在此时回陆府，不知在下能否拜托些事？”

　　

　　下楼的时候，砚寒清走在一众鬼魂前方。小二没来添热茶，北冥缜到现在也都未归，他犹疑地望了望四周。账房先生和小二都在忙自己的事。

　　小二见一男一女下楼了，凑上来问：“公子、小姐，有何吩咐？”

　　陆娴没说话。殷扬颜问道：“你可有见到方才与我们同行的壮士？”

　　小二摇摇头：“我方才去喂马了，没见到那位壮士。”

　　陆娴看见账房抬头看这边，问：“你呢，见到了吗？”

　　那老先生摇摇头。

　　砚寒清心中莫名起了不安的念头，却听殷扬颜道：“他似乎一直神神秘秘的，也许是突然有什么急事吧。”

　　砚寒清闻言，忍不住猜三少爷是遇见什么人或者想起什么事，急得都不愿走楼梯了。

　　殷扬颜看砚寒清面露犹豫，叫来小二叮嘱他若见到人便告知一声他们出门的事。

　　“走吧，先生，别错过好时候。”殷扬颜朝砚寒清道。

　　头上是波云诡谲，身边是狂风大作。鬼魂感受不到风，只有陆娴和殷扬颜互相搀扶着，才不至于被风阻挡得迈不动步子。

　　很多物什都被风吹起，天上飘着箩筐和纸，地上的人们慌忙逃窜。只有街边卖伞的摊贩还在疾风中岿然不动，朝路上的人叫卖。

　　陆娴路过时忍不住提醒道：“风这么大，撑伞也无用了。你还是早些回家吧。”

　　“未雨绸缪总没错的。我的伞虽然遮不住这场狂风，总归能挡雨，公子买一把吧？”

　　陆娴看这摊贩努力扶着木板架子的模样，心有不忍，掏了掏口袋却空空如也。

　　素日都是北冥缜花钱，砚寒清霎时有些赧然：“抱歉，我身上没什么钱。”

　　听到殷扬颜的转告，陆娴难为情道：“我才应该抱歉，怎么能花先生的钱。”

　　殷扬颜摸了摸口袋，弯腰把银两放在摊上，“够了吧。”

　　伞贩喜笑颜开：“够了够了，都能买下全部的伞了！”

　　若陆府的人还在，也许这些伞就能派上用场了。陆娴不语，矮下身只拿两把便离开。

　　“多了我们用不着，你快回去吧。”

　　殷扬颜看了看身后怅然若失的鬼魂们，叹口气跟上陆娴。

　　砚寒清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只见那伞贩背上伏着一缕鬼魂，是位面容清秀的女子。

　　也许是他已经逝去的妻子或者亲人。在这可怖的天色下为他坚定身形，稳住心神。

　　砚寒清继续往前走，恍惚间听到一句道谢。

　　“谢谢你们。”

　　陆娴和殷扬颜刚走到陆府屋檐下，雨恰好就来了。

　　陆娴撑开伞走进院子里。说：“我知道父亲有秘密。但那是不是先生要找的也说不定。”

　　砚寒清大致能猜到陆大人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事，引起徐知府的忌惮，或者还与谁结了仇，这仇深重到要全家偿命。

　　从客栈回来的鬼魂们和留在府中的汇合，与他们说明了青年所提的事情，便分散在府上各个角落找东西去了。

　　砚寒清跟在殷扬颜和陆娴身边，说：“恕在下冒昧，不知陆小姐能否多与我讲讲令尊的生平。”

　　殷扬颜原话转告，陆娴道：“我只能说我所见的……他清廉爱民，是个好官。更是个好父亲。”

　　“他是个慈父……对我和兄弟姐妹们都很好。只是识人不善，与那姓徐的狗官结交了，之后我们家便没太平过。”陆娴越说，声音越发颤抖。

　　砚寒清不忍看她继续回忆伤心的事，想出口打断。却见殷扬颜摇摇头，低声道：“好不容易有机会诉苦了，让她说出来吧。”

　　“但我不会因此怪罪父亲……有罪的是那姓徐的。害人不浅，背负那么多人命，竟然还能苟活！”陆娴捏紧了拳头。

　　殷扬颜握住她的手，碰到男人手掌的一片茧子，有些不习惯，“娴儿，所以我们才要帮先生找到可以进一步扳倒徐狗的证据。”

　　陆娴沉下气：“我父亲有个珍宝库，里面都是圣上的赏赐和他平时搜罗的器物。”

　　陆娴问：“有何异常？”

　　“有一次我进到那屋里找东西玩，还爬到屋顶看风景。父亲发现后狠狠呵斥了我，拿鞭子把我抽了一顿……颜儿，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何腿上有几道鞭痕吗？就是我父亲打的。”

　　殷扬颜怔了一下：“素闻陆大人脾气温和得出奇。怎么会也有如此严厉狠心的一天？”

　　“我父亲此生仅有的几次发怒，我就占了这一次。”陆娴叹了口气，摇摇头：“听见先生问我父亲生前有何异常表现，我立刻想到这件事。父亲那天震怒得仿佛变了个人，之后我都不敢接近那屋子。”

　　砚寒清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年。”

　　“前年陆大人和徐知府交情如何？”

　　“看起来还算和气。”

　　“陆大人和徐知府相识多少年？”

　　陆娴掰手指数道：“大概……我八岁的时候便见过那狗官了。他们应是已经相识十年。”

　　砚寒清忽然想起方才进了陆府后，府中一群鬼魂聚在一起的盛况。他惊愕地发现，有件事他一直忽略了。

　　“既然整个府的灵魂都无法进入轮回。那陆大人的灵魂此时在何处？”

　　陆娴沉下面色，眸中染上哀恸，“杀手来的那晚，父亲正在外地办事……我们在死后一直在此游荡，也是听封府的官差聊天，才知道父亲也已经殒命。”

　　陆大人是在外遇害的，这件事三少爷居然一直未同他说。

　　“可鬼魂能自由行动，陆大人没回到府上看你们吗？”

　　陆娴眼神黯然地摇摇头。

　　“陆大人的尸体可有找到？”

　　“找到了，他的同僚都去辨认了。只是因为中毒身亡，尸首不成形状，最后是火葬。”

　　挫骨扬灰是对死者的不敬。平民百姓尚且排斥，陆大人这样高品级的官员更不应受此待遇。砚寒清疑惑，莫非陆大人的尸体有什么传染性的毒素，才需要走到火化这一步。

　　“陆大人中的什么毒，还有传染性？”

　　“官府对外解释是得了天花。可谁都知道是假的，怎么偏偏在全家遇难的时候，父亲就得了这样吓人的病呢？”

　　说话间已经走到陆大人的珍宝库。这间屋子的煞气有些重。殷扬颜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陆娴猛地推开门，冲进去疾声道：“谁！”

　　殷扬颜凛神，手中捏着某种东西蓄势待发。

　　砚寒清定睛看着她手里的几片薄刃。他之前在误芭蕉和隐峰弟子手中见过。前几日碰见的无影楼杀人瞎子不知为何也使了这暗器。

　　心中虽有疑惑却未问出口，因为当前气氛有些紧张。

　　珍宝库有个库字，屋子却不是很大。他们很快把屋内搜了一遍。

　　陆娴冒了一头冷汗，“我刚才分明感觉屋子里有人。”

　　殷扬颜拿烛台去细看窗户边整齐的灰尘，又抬头看屋顶，说：“似乎没人来过。”

　　“没人。”砚寒清已经在全屋飘了一遍。“但是有鬼。”

　　殷扬颜敛神，看到一个鬼魂正站在装着画卷的青花瓷瓶旁边，“是阿启。”

　　“阿启？”陆娴忽然抬头，“我好一阵没看见他了，他竟然躲在这里。”

　　昨晚住在客栈，北冥缜便把府上的各房姨太、少爷和小姐都与砚寒清说了一遍。若他没猜错，眼前正睁着天真一双大眼的鬼魂就是陆府最小的少爷，陆启。

　　陆启被发现后便躲藏起来。殷扬颜努力睁大眼睛也看不见他的踪影。

　　陆娴望着周围的一切，叹气：“他喜欢捉迷藏，先随他去吧。”

　　殷扬颜说：“还是先看看这屋子有何玄机。”

　　在两人一鬼搜寻屋子的过程中，风雨渐息，薄透的窗纸已经显露出黄昏本来的面貌。

　　砚寒清飘到刚才陆启躲藏的青花瓷瓶旁，钻进瓶中兜了一圈。瓶子内部都是灰尘，画卷包裹在画筒中，不知里面是什么画面。

　　陆娴走到瓷瓶边把画筒都抽了出来。砚寒清跟着浮在那些画筒上。

　　“可以打开看看吗？”殷扬颜问。

　　陆娴犹豫一会，郑重地点点头，把画卷从画筒中抽出来。展开是一张壮阔秀丽的山水景画。

　　“似乎不是名家的……”陆娴又看其他画筒。也都是山水好景，有不同季节，不同植物的。

　　殷扬颜凝神细看，道：“看笔墨颜色，这些图应该是百年前所画下的。”

　　陆娴惊道：“我怎么不知道颜儿还会看画？”

　　“这里也写了时间。”殷扬颜指了指画一侧。

　　陆娴无奈笑了笑：“百年前的画……看这章，的确不是名家的。父亲总拿这些没价值的画作收着。”

　　殷扬颜又翻开一张画，展开来只见崇山峻岭和一片云雾，细看能发现一个小小的人影正背着行囊在山间漫步。

　　陆娴看了看那张画的章和书写的日期，惊讶道：“这张……是四年前的？”

　　砚寒清看得分明，灵魂都凝滞在原地，那章上刻着一字：缜。

　　他一时有些错愕，却不敢想，那难道是三少爷的画。

　　怎么可能呢？

　　但四年前的时光并不属于他。砚寒清也不敢一口否决。

　　也许是巧合呢？

　　他飘到画的前方，久违地感受到某种剧烈的情绪。

　　殷扬颜见青年鬼魂出神，便维持着展开这幅画的姿势。

　　“有何异状？”

　　“没什么。”砚寒清回过神，飘远了些。

　　殷扬颜把画放回去，走过去低声对砚寒清道：“其实我能看到画师对画的执念，所以可以辨认出画的年岁。”

　　“所以，方才那张画真的是……四年前的？”

　　“是，这还是一副表示悼念的画。”殷扬颜的神色有些莫名。她仔细看着眼前这青年，眼中闪过一丝犹疑。

　　陆娴早就听见殷扬颜说的悄悄话，开口道：“哦……原来是这样啊，难怪父亲会买来收藏。他总喜欢这些情真意切的东西。”

　　砚寒清心情有些复杂，不知这其中是何缘由。但三少爷还在他身边，过后他可以问问。

　　想到这，砚寒清看了看外面发暗的天色。不知道北冥缜回到客房没有。

　　“没有，什么也没有。”陆娴焦躁地在屋内踱步，“没有暗道，没有奇珍异宝。都是些寻常的东西。难道要把父亲收集的每一本古籍都翻开来检查？”

　　“那些古籍我已经看完了。”砚寒清说。

　　殷扬颜叹了口气，道：“不是还有其他人在找吗？我们出去吧，这屋内灰尘大。”

　　关门前，陆娴突然想起什么，问：“启儿呢？”

　　殷扬颜把烛台递给她，说：“似乎不在这屋里了。”

　　“他到底要跑哪里去，明天就要上黄泉路了。”

　　殷扬颜安抚她：“先别急，若没找到是什么东西一直镇压着你们，你们连出去都做不到。”

　　砚寒清抬头看到一缕魂魄飞走，道：“小少爷也许往大门那边去了。”

　　殷扬颜挽着陆娴转身，说：“先生说启儿去大门那边了，我们去看看吧。”

　　陆娴松了口气，摇摇头：“没事，他出不去。”

　　“还是去看看吧。”殷扬颜停下脚步，神色逐渐凝重，“因为，门外好像来人了。”

　　砚寒清第一反应是得知消息的三少爷赶来了，鬼魂飞速朝着大门去。到了大门，却砰地一声撞到什么，无法穿过门外。

　　他飘起来，欲越过高墙，同样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封在里面。

　　砚寒清悚然地想，自己该不会自踏进陆府后就和那些鬼魂一样被镇压在此了吧。

　　封条和锁链被人利索斩去，大门在此时被推开。

　　砚寒清听见动静，迅速飘下来。而殷扬颜和陆娴也赶来了，她们见到踏进来的人，俱是一怔。

　　“你来做什么？”殷扬颜语气冷漠地问。

　　陆娴拉了一下殷扬颜的袖子，十足不知所措的模样，靠在她耳边小声提醒道：“别对他这样。”

　　殷扬颜没理会陆娴的提醒，冷哼一声：“还不说话吗？”

　　府外的红灯笼不知何时点了烛火，看起来分外诡异。门边高大的青年把刀收好，视线扫过这破败的宅府。瞥见殷扬颜身边的青年，霎时竖起敌意，“这位是？”

　　陆娴不敢与他直视。只默默扯了一下殷扬颜的袖口。

　　殷扬颜道：“我问你为什么来这？

　　那人道：“我来看看他们，看看娴儿。何时要经过你的同意。”

　　殷扬颜闻言，冷笑：“他们早投胎了。”

　　“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难道是你在府中做了什么手脚？”

　　“我没有。”

　　“在我没叫你滚之前你最好自己走。”殷扬颜振振有词道：“你害死了陆府的人，害死了娴儿，他们到死都无法安生。”看见此人后，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我有苦衷。”

　　“滚……我叫你滚！没听到吗！”殷扬颜愤怒得双眼通红。最后一丝理智全靠陆娴在旁按着她。

　　双方你来我往地争辩。砚寒清在旁却是惊疑不定。因为那青年，正是徐贪官曾经的养子，严宜华。真实身份是孙沁的弟弟，孙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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