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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 布布文學 2.1【剑龙群像】伪阴阳师系列 (剑龙番外六 8 完) F168

    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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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tian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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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12)
110樓  發表於: 2021-11-03 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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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隼篇 (3)

(3)挥笔欲改身前事 v;(k7  
2}rYH;Mx  
黄梅小镇的青石楼上年中来了个新戏子,不仅戏唱得好,还能写戏文,青石楼自从有了他一下加开了不少新戏,大都叫好又叫座,带动了看戏的人流。 dg#w!etB  
Hb\['VhzM  
戏子不愿透露本来姓名,这在戏园子里并不是什么稀奇事。然而,他却给自己取了艺名叫赤命。血为赤色,命中染血,大凶之兆。也不知他怎么想的,竟给自己取了这么个不吉利的名字,但他本人似乎不太在意。据说他出身穷苦人家,是个读书人,寒窗苦读数年,本是要到儒门投师入仕途,衣锦还乡光耀门楣。求学途中,某夜,他梦见一只浴火凤凰落到大树枝头,化作朵朵艳红火花随风摇曳,飘摇不定却连于枝头,不离不弃,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种安定的感觉。一梦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回想梦中情景,他忽感心绪翻腾,来得莫名,难以宣泄,未及洗漱就迫不及待心中所感落笔成文,末了还觉不够,总觉得该是要再唱上一曲才对。这种不明心绪一直盘踞心头,让他无法专注学业,便放弃前往儒门,转而四处游历找寻缘由。他一路辗转来到黄梅小镇临近一带,在一次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有幸结识了苦境素有贤名的得道高人素还真,引为知交,再经由其指点,赶上了青石楼一年一度演的压轴大戏《斩龙》,被戏中内容吸引,忽地就找到了人生的目标,便毛遂自荐到了青石楼。 j%i6H1#.Z  
K{0 gkORF  
他在青石楼待了将近一年。终于,今年的五月初三,也就是明日,又是《斩龙》开演的日子。他十分好运,入楼不到一年就能出演《斩龙》,还当选了“斩龙仙君”一角。前不久,因着出众的文采,他还被允许参与《斩龙》戏文的修撰校对。青石楼开业上千年,独享了不少经典曲目,大都是代代传承下来,每隔个几代,就会在保留骨梗精髓的前提下进行修撰,让其更迎合当代的审美潮流。说是如此,其实不少年代久远曲目早在无数次修撰后被改得面目全非,只剩下名字。 Rbcu5.6  
(Q"~bP{F  
《斩龙》开演前夜,为了迎接第二天一年一次的重头戏,青石楼早早就打烊清空,戏子们完成最后一次排演后,便卸妆陆续离开,为第二天养精蓄锐,只剩赤命留了下来。作为楼里新人,他向来是早到晚归,愿意花更多的时间去弥补自己经验上的不足,好跟上其他前辈的步伐。此时此刻,他仍在后台翻阅戏本,妆还没卸,身上也还穿着戏服。等人走光,楼中灯火暗了下来,他才再次回到戏台,一手执着戏本,一手比划着道具用剑,再次演练最后斩龙一幕。 oj[<{/,C9  
}(!3)k7*  
“你吾过招何须多,一招足以定胜负。” H^+Znmo  
iN1_ T  
他只有一人,本是打算一人分饰两角,自己跟自己对戏。然而,当他念完上一句戏词,正要转入另一个角色念下一句时,不期然有人接了活,唱到: /L=Y8tDt  
WNSEc%  
“想不到啊想不到,汝竟是铁了心肠要擒吾。” ~0rvrDDg  
d 9]zB-A  
伴随着耐人寻味的唱腔,一道亮丽紫影落入了戏台,与赤命对立而站。这人衣衫上绣着大片珍珠亮片,在昏暗的戏台上泛着浅淡荧光,有如朦胧夜色中的点点星光,在《斩龙》这以天河为背景的戏曲中煞是应景。来人也不理自己的突然闯入是否唐突,“啪”地一下合上手中折扇,当做武器道具,演起了“恶龙”一角。他也是个唱戏的好手,对《斩龙》十分熟悉,即便无戏本在手,一词一句,毫无错漏,一招一式,一步一转,每个动作的配合都恰到好处,与专业戏子对戏丝毫不落下风。 g/gaPc*86  
p21li}Iu  
很快,高潮要来了。 B?9"Ztb  
5ljEh -  
仙人与恶龙各自就位站定,决战一触即发。 uP.dCs9-  
3x>Y  
短暂静止后,赤命运气行腔,凝声唱到:“最后一招,凝神来。” m2[J5n?zLL  
VYkUUp  
紧接着,两人分庭抗礼又相互配合,作出了一连串高难度的斩龙武戏。这一整套动作下来,两人对接得默契十足,有若行云流水,眼看着就要将这幕戏推至振奋人心的最高潮,然不料,赤命却在中途停了下来。 =lL)g"x X  
e?:1wU  
“怎么不继续了?”来人也停下动作,颇为意味深长地问。 ,3W,M=j)  
2:&L|;  
“恶龙非要伏诛么?”赤命看了一眼手中的戏本,深深叹了口气。 04:QEC"9mj  
lS?#(}a1)  
来人一怔,旋即玩味道:“恶不除,正何以为继?”他“啪”地一下甩开折扇,掩上鼻头,弯着眼,笑问道:“先生对这戏本不满?” _% i!LyG  
9JO1O:W  
“也不能这么说,”赤命摇了摇头,似连自己也不明白心中想法,“其实这《斩龙》的结局中规中矩,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自己对这结尾总有疑问。” j+Q+.39s-~  
h]&o)%{4  
“哦?”来人饶有兴致地挑了眉,“怎么说?” !e}4>!L,(^  
C)ic;!$Qhb  
“比如说,”赤命也不隐藏,道:“戏中的仙人和恶龙原是感情深厚,一定要相杀才能彰显仙人的大道无亲吗?又或者,他们一定得要走到这般你死我活的终结么?” dte-2?%~j  
3\K;y>NK  
“还有呢?”来人又问。 Dlz1"|SF  
czH# ~  
赤命迟疑半晌,终是道:“其实,单看《斩龙》的剧本,故事其实略显老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知为何会上千年仍经久不衰,还从没被改动。”说完,他皱着眉,露出不解的神情。 Mg&<W#$K  
t?Q  
来人听了却莫名变得愉悦起来,轻笑了两声,道:“呵呵,这么,大概是因为,”他说着将大半张脸都藏在了折扇后,只露出两弯暗藏刀锋的金眸,语调忽地变得轻缓阴柔,糅杂了些许蛊惑的意味,“这本就不是汝的故事,汝却在其中看到汝的故事。”说完,他不等对方消化话中之意,双眸一弯, “啪”地一下合起折扇敲了一下手心,转而调侃道:“也说不定是,这剧本被诅咒了。” Xt!wO W  
Nt687  
赤命被冷不防的合扇声吓了一跳,这才猛然回神,笑应道:“哈,不过也不一定是诅咒。” b1yS1i D  
l0eh}d  
“哦?”来人好奇道:“那是什么?” (+(bw4V/  
rq:sy=;  
“神的庇佑。” 68~5Dx  
r`e6B!p  
赤命这么一说,来人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赤命见了脸一红,立即补充解释道:“楼里的人都这么说,可不是我胡诌。” iB+ _+A  
dv?t;D@p!  
“呵呵,说不定是真的呢。”来人听了,笑得更欢了。 Qjmo{'d  
>J{e_C2ZS  
“哈,说不定呢。”赤命受到感染,也忍不住笑了,方才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这时,他才正面对向来人,寒暄道:“本以为疏楼公子只是喜欢听戏,想不到也是唱戏的好手,对这《斩龙》甚是熟悉。” !\\OMAf7  
A @e!~  
原来来人竟是龙宿。对于赤命的赞美之词,他直接收下,没有丝毫谦虚的意思,轻笑着应道:“看多了而已。” 2\CZ"a#[  
%DKC/%  
这赞美龙宿本就当之无愧,赤命也赞得真心,便没觉着如何,只是奇怪问:“疏楼公子怎会深夜来此?” 8:K_S a%  
O;.DQ  
“无聊欲找人饮酒,想到汝可能还在练习,便来了。”龙宿说着抬手,晃了晃手上挂着两壶酒,“明日是先生第一回出演《斩龙》把?权当预祝一切顺利。小酌怡情,不会影响明日发挥,赤命兄不会拒绝吧?”说完,他看到赤命一脸怪异地看着他,一时想不出所以然,不禁好奇问:“怎么了?” le6eorK8  
|}@teN^J*U  
赤命收回视线,摇摇头,道:“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J >Jd  
(^m~UN2@~m  
“怎么说?” t-Ble  
G<Urj+3/Xo  
“这,”赤命面露难色,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坦言道:“平日里观疏楼公子行止,感觉应是出身不凡,家教深严,不像是会深夜出门找人喝酒的类型。” Nhtc^DX  
n>,? V3ly  
“哈,对,也不对。大概是,”龙宿露出玩味的神情,“越是被束缚的人,内心越是叛逆。”说着,他语调一转,叹息般道:“一时兴起罢了。”然后,他再次晃了晃手中的酒,挑眉道:“怎么,不赏脸?” ? 8)k6:  
F <{k~   
“怎么会?”赤命立即受宠若惊地拱了拱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SVPksr  
<3x:nH @  
其实两人相识不过数月光景,是龙宿某回到青石楼听戏时结识的。两人喝酒论戏,畅谈古今事。赤命投命青石楼前好歹是个一心报考儒门的学子,熟读诗书不假,又游历在外,见识也不少。两人一拍即合,结为知交,只恨相见太晚。赤命一介新人能出演青石楼的年度压轴戏,还演的是大角,甚至参与了戏文的编撰,也是多亏龙宿的暗中疏通,毕竟龙宿是青石楼的金主。当然,赤命本身的能力素质也是原因之一。然而,赤命并不知原委,只道是来到这一带后时来运转,不仅结交了如素还真和龙宿这般身份不凡的友人,还在事业上有了突破。 h<7@3Ur  
eWXR #g!%>  
戏瘾过了,两人闲聊着回到后台的化妆间,赤命开始卸下戏服,龙宿则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将酒放到台面,自袖袋里取出两只酒杯,自己用一只先行自斟自饮了起来。夜阑人静,青石楼就只剩他和赤命,就不必再注意什么繁文缛节,如今这般反倒自在,更适合饮酒。赤命见龙宿随意,便也不拘谨了,当着面就开始了卸装。 sTvw@o *  
<&HHo>rl  
“要觉得结局不对,改了不就好?改成汝认为对的结局。”龙宿小酌了口酒,故意旧话重提,道:“汝不也参加了戏文修撰么?就吾看,这楼里的人加起来文采都不如汝。”这是真心的赞赏,而且出自龙宿之口,很是难得。 =FQH5iSd  
/< Dtu UM  
“过奖了。”赤命先生谦虚了一句,很是高兴的样子,却在下一瞬又垂下头丧气道:“哎,不瞒你说,我确实有提议。但遭到了所有人一致反对,还被老楼主严厉批评了一顿,说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别说改,想都不能想。”虽然平日里在编撰其他戏曲时他也不可避免和其他人起冲突,但从没有过像这般强烈且不容置喙的反弹。当时众口如一对他进行了严重谴责,吓了他一大跳,是真感觉自己在冒天下之大不韪,罪无可赦又莫名其妙了。他对着梳妆镜,缓缓拭去脸上妆容,回想着当时的情况,不由得觉着好笑,又感到迷茫,脱口道:“刚刚不是说《斩龙》受到庇佑么,是真说不定呢。” 7?8+h  
dwb^z+   
“怎么?汝真信?”龙宿不怎么以为然。 \)W Z D  
TXqtE("BDl  
赤命点点头。这一回,他不是玩笑应声。然而,也无怪他这般想。《斩龙》是上千年前的老戏曲,但这么多年过去,戏本唱词几乎没怎么改动。青石楼代代楼主都留下规定,唯《斩龙》不可改。楼里传闻,说《斩龙》乃天赐,随意更改便是在擅改天意,是要遭天谴的。然而,传闻是否为真,谁都不知道。上千年来,《斩龙》的修撰隔个几年就会因各种原因被提上日程,新人加盟是其中之一,但不知为何,总是不了了之,便无法验证这天谴横祸是否为真。 /1eeNbd  
#<es>~0!  
赤命道:“楼里的老人说,《斩龙》里蕴含了很深的因缘,是天注定,非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看透更改。” T%E/k# )q  
fFXnD  
“子虚乌有之说罢了。”龙宿淡淡道。 8J~-|<Q6  
c`oW-K{  
赤命没有回应。在他看来,《斩龙》戏本千年未变本身就能侧面证明这传闻并非空穴来风。还有就是—— f67t.6Vw2+  
>|mZu)HIY;  
“是真是假又有何区别?”他无奈叹道:“我一人之言又如何能敌众人一致反对?” -4obX  
\T?6TDZ]  
“也是。”龙宿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么看来,戏本确实改不得。但是,”他话音一转,停顿片刻,嘴角勾起略带邪意的微笑,有意无意道:“斩龙之剑握于汝手,斩与不斩,亦由汝决定。不是么?” NzS`s,N4/0  
HIda%D  
“你、你是说……”赤命瞬时领悟,不由得瞠大双眼,露出惊骇之色。 W9S6 SO^\  
Yi <1z:\  
龙宿笑意加深,进一步点明道:“戏已上演,戏子,才是戏台上的主宰。” sYB2{w   
EIF  
赤命忍不住心头一动,眼中起了光亮,却很快暗了下去。他长叹了口气,惋惜道:“疏楼公子说错了。既是演戏,便在戏中,何来主宰?再说了,我若独自跳出戏外,其他戏中之人该如何是好?” /Eu|Jg=I  
2_TFc2d  
龙宿却问:“戏已上演,便不由中途停止,汝又怎知其他人不会接下去?” ep{/m-h(!_  
z Ece>=C  
这下子,赤命是听出了龙宿的有意怂恿,却也不言明,只是问:“疏楼公子也不满这《斩龙》的结局?” {9{PU&?(  
&d]@$4u$;  
“也谈不上不满吧。只是,”龙宿随意摇晃了一下杯中酒水,一口饮尽,才状似漫不经心道:“看得久了,便会觉着无聊,就会想看一下,不同的结局。” HrUE?Sq  
c7nbHJi  
龙宿话音一落,赤命忽地浑身一颤,定了下来,表情呆滞,双眼变得无神,似被什么附了体,声音平直地问: Z_mQpt|y  
D$VRE^k  
“真的可以吗?” 5>hXqNjP2  
JD9=gBN\?  
龙宿对此恍若未觉,只是点点头,眼光柔了下来,仿佛在回应赤命的问话,又仿佛在对什么无形的东西应允,道: YUT I)&y  
\5j#ad  
“嗯,没关系,可以了。” -op)X>  
!t?5U_on  
之后,龙宿和赤命一直喝酒闲聊,直到夜过大半才各自归家,期间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感觉不能再正常了。两人离去后,楼里灯火全部熄灭,陷入一片黑暗,连月光都无法渗入,静谧得让人毛骨悚然,感觉随时会出现些什么。良久后,冷不防,有森然唱戏声自戏台处传来,绕梁牵魂,久久不绝: )"_&CYnd  
N$u: !  
“路途迢遥,趁西风斜阳古道,几催鞭行色劬劳,恨不一时古城到。咿呀!冬残哓日三阳气,拨尽寒垆一夜灰,我贵我荣与君享,快马红尘衔花回。哎呀呀,收鞭缓蹄结义树。哎呀呀呀,兄弟衣紫执玉穗,高举庆酒唤兄长,再把前尘想一回。” un}!&*+  
QY*F(S,\  
声音落,戏台再次陷入一片死寂。长久的无声中,似有诡异的气氛在空气中涌动。倏然间,昏暗的无人戏台处红光乍现,泼血般侵染了整个戏台。戏台上隐隐约约出现透明的人影,只能看出模糊轮廓,似有什么戏在上演。 B_RF)meux  
f/"IC;<~t>  
又一把声音响起,那唱腔阴阳怪气、满怀怨恨,道:“唤兄长, 想蛟龙未得风雷信,定是泥蟠无日上青云。唤兄长,他国风光可曾好,可是持钵乞行沿路摇?” Iu^I?c[  
ZuKOscVS#T  
早先的声音接着唱道:“吾衣红袍,簪花而回,吾,”那声音顿了顿,仍旧浑厚有力,听着却透了强烈的无力和不甘,“吾要改写我们的结局。吾与你,一个身配六印将相奇才,一个高冠南向君临天下——” ULO_?4}B  
m%c]+Our`  
“哎呀呀呀,红尘路已尽, 何来重回头?”那充满怨气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打断,“当日结义泯,便作今日仇!兄长啊兄长,此番无义,是郎讨命来!” <YrsS-9  
A o@WTs9  
“为什么不能重来!”质问般的唱词似在喉间吼了出来,是怨,是恨,是不甘,是不解,还有,悔。 g'2}Y5m$`  
B7sBO6Z$J  
然而,另一把声音只是怪笑一声,阴恻恻回唱道: bD?gwhAKA  
PGuPw'2;[  
“你我不入轮回,如何重来,随我下地狱吧。”
[ 此帖被ltian28在2021-11-07 03:3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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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樓  發表於: 2021-11-06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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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隼篇 (4)

(4)谁可求得时再来 `?T8NK  
QFhQfn  
次日,五月初三,午时三刻,天没有下雨。 n>%TIoY  
Z3iX^  
不同的结局么?哈! ,UD5>Ai  
*Oy%($'  
龙宿猛地睁眼,看到顶头黑了一片,一愣之后才依稀辨出自己看着的,是个蘑菇形状的简陋顶棚。下一瞬他就被顶棚边沿闪出的耀眼阳光晃花了眼,本能抬手遮挡,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凉亭下——是他惯用的躺椅,身下还垫着他最喜爱的白狐毛毯子。 B_%O6  
@Tsdgx8  
是豁然之境那破亭! [+:KIW<  
$U%N$_k?  
他冷不防一吓,猛地坐起,环顾四周,果不其然,不远处是个在他看来简陋得惨不忍睹的草屋,还有早被野草覆盖、毫无作用的围栏。再放眼望去,则是广阔无垠的绿野草原,更远的是连绵山脉,颜色淡得几近与天融为一体。 ?QzN\f Y;  
%'dsb7n  
他觉得脑子仍有些混沌,因为他怎么都想不起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豁然之境。因为这一日,他绝不会造访豁然之境。 ;giT[KK  
,Lw '3  
自血龙湖醒来,他反复告诫自己,要遗忘过去、重新开始,也时不时这么表达给剑子知道。然而实际上,他却下意识以不同的方式铭记五月初三这一日——他惨败被擒、不惜自毁元神的日子。比如说,这一日,他会定时定点到青石楼听一曲《斩龙》;又比如说,这一日,他明知剑子会在豁然之境观雨,却只当不知。很多事,不说破,就能自欺欺人。他仔细回顾了一下这两三天的事,琢磨着大概是因为剑子一反常态,提前回来不说,还找上疏楼西风,只为一时兴起,无别的目的,有意无意拨动了他的心弦。一转念,他又想,也可能是前夜与青石楼那戏子喝过了,便放纵了心思摸上豁然之境,毕竟一时兴起的事,他也会做。然而,无论如何,那个乱他心弦的人很明显不在此地,也不知去了哪。 bvo }b-]E  
T9gQq 7(l  
应该在豁然之境的人不在,不该出现的人却出现了。事有反常,必有妖孽。 JI92Dc*o  
uTP4r  
他下了躺椅,走出亭外,来到一片广阔的天空下,抬起头,看天清如洗,只有一轮红日高挂。他观察着太阳的方位走向推算了一下时辰,双眼一眯,深深皱起了眉头—— 4$v08z Z  
x 0L,$Ol  
午时已过泰半,豁然之境却没有下雨,连半点要下雨的迹象都没有。再看看脚边长草随风摇曳,轻盈干爽,完全没有潮重感,也不似下过雨了。 JZcW?Or  
*\[GfTL  
果然出妖孽了。 3a,7lTUuB  
7me1 :}4  
龙宿呆立原地,有一瞬失神。自醒来已过千年,每每出发去青石楼看《斩龙》前,他都会遥遥眺望豁然之境,忍不住想,若是有一日,豁然之境的雨停了,会是怎样一个情形。如今,他是看到了,却觉得怎么都不真实,仿佛少了什么。 p2Fi(BW*q  
6z+*H7Qz  
然而,他并不急着去查清异状,而是到剑子常去的地方逐个找了一遍,果然还是没有剑子的踪影,大概真是不在豁然之境了。随后,他回到蘑菇亭下的石桌旁,颇为勉为其难地拿起他一醒来就发现的被压在桌上的一纸留书,普通的宣纸,果真是寒酸小气,然而纸上的字迹飘逸大气,内含刚劲,和主人一个性子,倒是不错的墨宝,只是可惜了。留言十分简单,只有两行字: " gi 1{  
D5 ^WiQ<  
“临时有事外出,若有访客,代为招待。” fehM{)x2:  
MbC&u:@ "v  
真是使唤人不打本钱来着。 K 7d]p0d'  
a7l-kG=R;  
然一转念,他瞬即警惕起来——该不会是故意祸水东移吧? `LVX|l62  
3)qtz_,H/g  
于是,他立即转身要离开,却不料身后就由远及近传来了“祸水”的声音,听着十分稚嫩,在呼唤剑子。 lD)QB!*v  
*AN2&>Y  
来不及了…… imf_@_  
_6Fj&mw(u  
他心下哀叹,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回过身,看到草海深处隐隐约约出现了两道人影,强光之下,那身影和长草一起摇摇曳曳,感觉很是虚幻。等两人跑得近了,他才辨出是两个十来岁的少年,一个长了一头张扬的红发,另一个则好看精致得像瓷娃娃一样。 1rhQ{6  
oNr~8CA`  
两人肩并肩来到凉亭前,发现他并不是剑子,脸上显而易见露出失望的神色,果真是少年心性,心里想什么都写脸上,一看就懂,而红发少年的表情比好看少年的更为明显一些。他不主动开口,就等着看这两个少年想怎么样。很快,红发少年先重新打起精神,四下张望了一会,上前就要挑头发问。然而,他才说了个“喂”,就被身旁的好看少年一拉一踩,便立即挠了挠头,别别扭扭改口道:“那、那个,这位大爷、呃、不、公、公子,我们是来找那臭道、呃、也不对,那、那个、剑、剑子道长的,他在吗?”他被好看少年瞪了好几回,才断断续续把话规规矩矩说完整。 gkNvvuQXc  
E&RK My)  
龙宿看着不禁莞尔,勾着嘴角笑道:“没说错,确实是个专门失约的臭道士。” d[I}+%{[  
tr\}lfK%  
“是吧是吧,我就说吧。”那红发少年一听,立即如获特赦,向好看少年投了个得意的眼神,说话马上开始没规没矩了,“怎么,听你这样说,也是被爽约了?” 1PJ8O|Z t8  
b 7bbrR8  
“哈,算是吧。” ]i@VIvYq  
#N"K4@]{  
“那你也不知他在哪,什么时候回来?” {sL(PS.z  
%8yX6`lH  
龙宿作出无辜的表情,耸耸肩,表示不知。那红发少年想了想,还觉得不够,又问:“那你本来是要和他干什么的?” #x|h@(y|  
z,B'I.)M  
那少年问得率直,也不管有没有冒犯到人,想问就问了。而龙宿也没计较,反是一反常态地回答道:“喝酒、饮茶、聊天、赏花、看树,或许哪天,也可以,”他将视线投向远方,淡淡道:“观雨吧。” ?yt"  
9rsty{J8  
“好无聊。”红发少年瘪着嘴,劈头就来这么一句。 p<3^= 8Y$  
p V^hZ.  
“哈哈,”龙宿轻笑两声,意味不明道:“人嘛,长大了,免不了要变乏味。” 2@S{e$YK`  
Ym*Ed[S  
红发少年一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旁的好看少年则略低下头,神色变得有些晦涩起来。 ZKa.MBde  
G.a^nQ@e%  
就在龙宿以为这话题要就此终止时,红发少年又侧着头,忽地问:“你是剑子道长的朋友?” d`;_~{sleR  
k;pTOj  
“啊?”龙宿不由得一愣。 e'uI~%$NJL  
PO[ AP%;  
红发少年撇嘴道:“会一起做那么无聊的事,关系一定很铁。” |PED8K:rU  
4X2/n  
“怎么说?”龙宿挑了挑眉,倒是有些好奇了。 tA2I_W Cl  
=@>[  
“像我,就经常拉三贝做些无聊的事。”红发少年说着一把拉过好看少年,笑得很是亲密的样子。而好看少年则是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却也不反驳。 D'Gmua]I  
tc'` 4O]c8  
龙宿见了,从善如流道:“好吧,吾们关系确实不错。” 8j} CP  
6 2r%q^r`i  
“我就说吧,”红发少年立即得意地单手叉腰,翘起鼻子,然后话锋一转,直直盯着龙宿的脸,质问道:“那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去了哪?”他挽过好看少年的臂弯,黄婆卖瓜般兴奋道:“像我们,无论三贝去哪了做了些都会和我说,这才是好朋友——”他话还没完,就被那好看少年狠狠踩了一大脚,立即整个弹跳起来直喊痛,好一会才消停下来。 r9@Q="J_)  
iVt*N$iZ  
龙宿这下是看明白了,这孩子感情是在对他炫耀与自己好友的关系,这么直了了,他听着都觉得害臊,也难怪另一个当事人听不下去了。 vH+QI  
iS^IqS  
那长得精致的少年这时才上前一步替那红发少年给龙宿道了个歉,替两人报了出身姓名。原来这个少年名叫赑风隼,说到自己名字时还被红发少年取笑,说他名字里那么多贝,在古时候可是钱币的代称,说不定哪天就飞黄腾达了呢。赑风隼听了,浅笑着回应,说如果真有那一天,一定不会忘了提挈红发少年。那红发少年,则叫鬼方赤命,赤,血红为赤,命有血光,竟是和那青石楼的新戏子有同一个不详的名字。两人是这一带的孤儿,和一群弟妹住在离黄梅小镇不远的一处慈善庵里。 V[Jd1T  
KS/1ux4x  
刚才的对谈间,两个少年在打量龙宿,龙宿也在观察他们。在龙宿看来,比起鬼方赤命的率真莽撞,赑风隼与其说是相对懂事,更不如说是心思更为细腻繁复,也更长于计算。比如说,赑风隼喊停道歉的时机就拿捏得非常准,是在他透露了不少信息后。若真懂事,怕同伴冒犯到人,该是在一开始就阻止鬼方赤命胡说乱问。赑风隼这么做,既得了想要的情报,又不会给人留下坏的印象。然而,性格使然本就难改,无论如何,他还是能从两个少年的互动中感觉到真挚的羁绊,或若是相性好,其实这般一动一静,一粗一细,倒是极好的互补。 $b/oiy!=|3  
W|@/<K$V  
他没做任何评论,只是笑了笑,反客为主道:“汝们的问题吾回答了,是不是该轮到吾提问了?” (:>: tcE  
)0P>o]fWI  
赑风隼立即面露警惕之色,沉默下来,反是鬼方赤命爽朗应道:“要问就问,小爷我怕你不成?” ]kuMzTH  
A({8p  
“那好,”龙宿问,“汝们来找剑子又是为了何事?” +`==US34  
AopC xaJ`  
鬼方赤命立即臭着脸,不高兴道:“还不是那臭道士说好了要请我们去戏楼里看《斩龙》,不然谁这么大老远跑这荒山野岭见这孤僻的臭道士。” t/K<fy 6  
8#w}wGV*  
龙宿一听,没忍住噗呲就笑了出声,然后他很快敛起笑意,好奇道:“那可是青石楼的压轴戏,都演好些年了,汝们没看过?” UJ_E&7,L  
uJ4RjLM`  
“看是看过,”鬼方赤命低下头踢了踢脚下泥土,声音忽地就低了下去,“就是没看过全的……” |:s 4#3  
XU Hu=2F  
这个时候,赑风隼代为接下去,道:“我们家里穷,去不起戏楼,只能找机会偷偷溜进去看,没多久就会被赶出来,只能断断续续看几个片段。”他说着偷瞄了一眼鬼方赤命。其实很多时候,他们是被扫帚打出来的,挨打的多是鬼方赤命,因为他通常会留下断后,让赑风隼先逃。 ~B%=g)w  
$Blo`'  
听到这,鬼方赤命情绪一上来,继续抱怨道:“明明说好了的,好不容易能看一整场,我都跟那群小鬼夸下海口,这回回去要给他们表演一整套,”他忿忿跺了下脚,“可恶!臭道士!” # k1%}k=  
fMn7E8.  
赑风隼听了也不由得露出失望的神色,但仍是劝道:“许是剑子道长真的有事。” y_$=Pu6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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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了就要做到,亏我还这么期待,一整晚都没睡!” zlmb_akJ  
ANy=f-V  
“这, 剑子道长本来也没有义务……” jZcji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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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也没睡!” 1o7 pMp=  
mfO:#]K  
“闭嘴。” nKJJ7'$'3  
Z<Rz}8s  
龙宿听这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语气中透了浓浓的失望,心下哂笑,是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少年对《斩龙》这么执着。其实他颇为赞同戏子赤命的说法,《斩龙》的剧情过于老套,中规中矩,典型的邪不胜正剧情走向,实话说,青石楼里比这精彩的戏多了去了。他之所以反反复复看了上千年,是因为这戏曲对他而言有不同的意义,是新局的开始,也是旧局的延续,就和这豁然之境的雨一样,有始无终。想到这,他才忽然意识到,午时三刻已过去多时,这豁然之境的雨没有下也就算了,难不成连青石楼的戏也没照常开演吗? R/M:~h~F!  
`wI<LTzXS  
于是,他不动声色问:“现在去不会太迟了吗?” m& DDz+g  
:<w3.(Z  
鬼方赤命立即翻着眼给他投了个鄙视的眼神,道:“《斩龙》酉时才开始,一直都这样,你不知——啊!”他还没说完就又被赑风隼狠狠踩了一脚,痛得眼泪都要飚出来了,这才住了口。赑风隼叹了口气,决定放弃不再纠缠,劝道:“既然剑子道长不在,那就算了,我们走吧。”话是这么说,他眼底还是掩不住藏了一丝失落,但很快就拾起心绪,要向龙宿行个礼辞行,却不料猛地一下被人自身后拉了个踉跄,伴随着解气般的谩骂声,似要替他把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般,道:“不看就不看,什么东西嘛,走,小爷带你去找别的乐子。” .}6 YKKqS  
h3D8eR.  
原来是鬼方赤命见赑风隼脸上难掩失落地神情,故意给他打劲。这少年还不完全是个粗线条。此时他已经转身,拉着赑风隼的臂弯要往回走。龙宿看着莞尔,很快又敛起笑意,抬头看了看天—— 9}Tf9>qP>M  
lztPexyXZ  
五月初三,不下雨的豁然之境,不按时上演的《斩龙》,不在豁然之境的剑子,以及,出现在豁然之境的他。一切都不同了。 1sZwW P  
K3&v6 #]  
时空错位,时序变换。 e =Vu;  
dWE[*a\g  
真不能重来? VkT8l4($X<  
NjVuwIm+  
或许,就只需再一步。 o;mXk2  
6#O n .Q  
龙宿看向两个少年一同离去的背影,仿佛受到了什么牵引,心头莫名一动,脱口道:“要不,吾请汝们,如何?” 6pI =?g  
LWc}j`Wd  
“真、真的?”两人同时停下脚步,欣喜地回过头。 1`2n<qo  
b5 YE4h8%  
“真的,”龙宿笑了笑,“权当是,替好友履行约定吧。” VcT(n7  
EXg\a#4['  
“耶,太好啦!” _CP e  
=M)>w4-  
两个少年不约而同地原地跳起,互相拥抱在一起,在长草中快乐得手舞足蹈,不仅仅是生来好动的鬼方赤命,连看着相对文静的赑风隼也笨拙地闹腾。 JQ'NFl9<  
[a\:K2*'  
龙宿一言不发地看着,不由得想—— 9j:t}HV  
f .rz2)o  
确实,谁无回首时,求得再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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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隼篇 (5)

(5)才子巧计破旧缘 9?X8H1  
(1EtC{ m  
五月初三,豁然之境,午时三刻,雨如期而至。 9xi nX-x;n  
XHU\;TF  
雨,就是雨,再寻常不过的自然循环。 ziDvDu=  
dx@|M{jz'  
五月初三的雨也是雨,却饱含了道不尽的悲欢离合,连大旱都不能阻其落下。 L4DT*(;!E  
?(Se$iTZ  
雨丝交织,模糊了远山天幕,雨滴落下,打得长草折腰啜泣。 g.Tc>?~  
+m9ouF  
茫茫无际的大草原上,剑子放空思绪,孑然立于雨中,挺直腰杆,任凭雨水打湿全身,在他脸上、身体的每一处肌肤泊泊流下,双眼一瞬不瞬瞠着,穿透雨雾看向悠悠远山、无尽苍天,仿佛看回亘古,看到了时间永恒。 44NM of8N  
6Hbu7r*tm  
他擅长等待,即使这雨早已不复最初的意义。 y'aK92pF:  
0iYo&q'n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千年万年,又仿佛不过光阴一瞬,但雨仍在下,那必定还不到两个时辰。 X=+|(A,BdY  
rD+mI/_J`  
忽然间,朦胧雨雾中摇曳出一抹艳红之影,明明灭灭,无形无状,飘忽不定,他还没来得及捕捉就彻底消失了,大概是被屏障术法冲散了。这一整日他都不喜打搅,尤其观雨期间,便在居住一带方圆百里设下强力的术法屏障,神魔妖鬼难以闯入,普通人就只能原地打转,只有他那些个不识相的老友偶尔会因急事强行闯入,但次数少之又少。 V&*|%,q   
6r|=^3{  
那红影没透出任何邪气,却留了五个字——青石楼,危险。 %pIP#y[4  
 TZ63=m  
他听到后神色一凛,也顾不得全身湿透、毫无仪态,没等雨停就飞身掠了出去。 hK,a8%KnFA  
MaPOmS8?  
每年的这一日,午时三刻,黄梅镇的青石楼都会上演一出《斩龙》戏。 2E8G 5?qe)  
Oa2\\I  
每年的这一刻,龙宿都会到青石楼听这一场戏。 cYp/? \  
-Bl]RpHCe  
如同他在豁然之境观雨一样。 ~-<MoCm!  
ollsB3]]  
没一会,剑子就落入了离他居住地不远的天湖边上的黄梅小镇。小镇和往常一样宁静祥和,沉浸在一片蒙蒙烟雨中,可能是豁然之境绵延而来的雨,也可能是水属神龙在场的象征。天阴沉着和雨连成片,细雨如丝,绵绵往下落,打湿在玄瓦房檐和青石小路上。街道上人很少,往日里露天当铺连支架都没搭起,估计是找地方等雨停了,毕竟是定时定点的雨,肯定早有安排,熬过两时辰就好,没必要和天对着干。 VKkvf"X  
Xp] jF^5  
剑子一路沿街观察,最后来到青石楼所在的小广场,自入口处远远往青石楼看去。青石楼是个三层重檐歇山顶单座建筑,最上面的屋顶是四角攒尖顶,飞檐起翘,有如神龙乘云腾飞之状,梁柱图腾雕刻精美,还有其他方方面面的细节,繁琐豪华得完全看不出是偏远小镇的楼阁。青石楼的设计用料还参考配合了镇里其他建筑的风格,使得青石楼能完美的融入镇中,成为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线。青石楼的楼主一代代传承,却不是这楼的主人。上千年了,无人知晓这楼的真正主人是谁。而且,不少豪门富商甚至皇族想将青石楼强行占为己有,最后都不了了之,仿佛这楼确实受了什么庇护,就只能属于这黄梅小镇。 s+~GQcj<T  
m]vS"AdX  
此时此刻,单从表面上看,青石楼本身并没有什么诡异之处,如故典雅庄重、宠辱不惊,如同一个有修养的贵族,立于平民中受人膜拜敬仰,却不骄不傲。只是剑子敏锐地发现,街上人虽少,但路过的人似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青石楼。今日可是青石楼一年一度《斩龙》上演的日子,他虽没亲临过,但也有听说,即便下雨,亦有不少人愿意付钱站在楼外看戏听曲,还有不少不付钱的人混入其中。然而,今日楼外却冷冷清清,半个围观的人都没有,让他莫名感到一阵难过。而青石楼,明明就耸立在那,却仿佛不存在般,感觉已经落入另一个世界。 ^U5Qb"hz  
),CKuq>  
他很快整理好心绪,警惕着来到青石楼前,这才发现真正诡异之处。楼内明明在上演戏曲,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没有唱戏声,也没有观众的议论喝彩声。而且,青石楼大门明明敞开着,却似隔了层什么,他怎么都看不到内里的情况。 42~.N =2  
;yajt\a  
这么一来,剑子的眉心皱得更紧了。想到龙宿在内里不知出了何事,他便再顾不得多想,提气将身上的湿气烘去,做好十二分防备,凛然踏入楼中。 W]oa7VAq  
06O_!"GD}  
果不其然,他一脚跨入青石楼大门,眼前明明没有任何拦阻,却感觉穿过了一道无形的障壁,原本模糊的视线一下清晰了起来,本来看不见的戏楼内部如今一览无遗。他心头一凛,不及进一步查看楼中情况,立即尝试转身出楼,然后忽感一阵恍惚,仿佛自己又穿过了一道无形障壁。最后,他正对着的,仍旧是楼内的戏台。 ,PmUl=  
/vq$/  
出不去了。 -#v1/L/=  
KF6C=,Yc%  
得到这个认知,他一脸凝重地低下头,抬手摸着下巴,正要思考来龙去脉,却冷不防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透着在他听来满是恶趣味的欢喜: d<+hQ\BF,  
XmD(&3;v-  
“太好了,是剑子,这样可以省下我不少功夫。” HMC-^4\%[  
?"*JV1 9  
他一怔,循声看去,果不其然是他心中猜想的人,惯常黑色为主的道袍,衣袍边角镶绣着淡黄色金边浮纱,看着有如黑夜中半遮半掩的月华,头饰上垂落着水晶莲花挂坠——是月才子谈无欲。他心中警铃大响,当即起疑,才要上前打探,又忽地想起一事,不及招呼便飞身掠上二楼的雅座包厢。果不其然,珠帘帷幕后,隐隐可见他心中挂怀的华丽紫影,似正趴倒在桌上。他心一惊,一个顿步后快速拨开帘幕入内,便见那连死都要顾及气质的龙竟趴睡在桌上,姿势很是不雅。他立即慌了神,赶紧上前轻推对方的肩膀,急急低唤道:“龙宿,龙宿,醒醒,别闹,快醒醒……”然而,龙宿丝毫没有反应。他内心焦虑,正准备尝试其他方法,谈无欲的声音又忽地自身后响起,看来是跟了上楼。谈无欲安抚道:“龙宿只是身陷梦境,没有生命之虞,你不用担心。” U(0FL6sPC  
jz`3xFy *]  
闻言,剑子没回头,连忙伸手探了一探龙宿的脉息,没有应话,但人总算是镇定了下来。无人说话,一时间,雅间的空气仿佛被冻住了。剑子仔细轻柔地将龙宿的不雅睡姿扶正,这才直起身,转向谈无欲。然后,毫无预警之下,古尘出,以疾风之速,不偏不倚架在了谈无欲的脖子上。剑子一贯温和的眸光徒然一利,毫不掩饰眼中恼怒,声音沉冷,语带胁迫道:“你最好解释清楚,谈无欲。” <}:` Y"  
j g//I<D  
谈无欲不闪不躲,镇静如常,又颇为讶异地打量了一下剑子,才笑着指出道:“为龙宿,你急了。” `!t-$i  
1 _Oc1RM   
剑子不否认,只是皱眉道:“我不许任何人将他置于未知的危险中。” N2k<W?wQ  
=6qTz3t  
谈无欲听了摊摊手,叹气惋惜道:“哎,可惜了。若龙宿能亲眼看到这一幕,肯定觉得值回票价——”他话还没完,就感到脖子微凉,古尘剑锋已割到了皮肤,估计已出了条血痕。但他并不担心,只是转身指了指楼下的戏台,提议道:“与其在此与我较劲,不如下楼讨论解决的方法?我会给你交代。”说完,他也不等剑子答应,就自顾自转身下楼了。剑子没有阻止,收起古尘,跟了两步,又急急折回头,扶抱起龙宿,这才跟着下楼。  od{\z  
`3 i<jZMG  
一到楼下,剑子便就近挑了戏台前一张空桌,将龙宿仔细安置好,内心焦躁才稍有缓解,便有心思环顾戏台内的状况:一楼戏台前的桌位皆已坐满,看戏的人都趴睡在桌上,四处墙边也有不少靠坐着昏睡的人。《斩龙》上演这一日的席位都会爆满,眼下这状况纯属正常,然而他下楼时戏台前却刚好有一张空桌,仿佛是特意为他准备的,就像早料定他不放心龙宿在二楼,会将人带到身边才安心一样。而会这样安排的人,不用想也能猜到是谁。这人算计于前,得逞于后,偏生又得龙宿青眼相待,让他不悦到了极点。他瞪了一眼正睡死的龙宿,心中正恼着,冷不防听到身边有人在小声唤他,声音有些战兢的感觉。 i(pHJP:a:  
4uzMO<  
“您、您、请、请问,您是豁然之境的剑子仙长吗?” 9@ YKx0  
"!D y[J  
这人说到最后突然就喊了出声,吓他一大跳,本能就“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他一愣过后,这才发现,并非所有人都沉睡了,戏台边上还围站着不少醒着的人,见他点头,便一窝蜂拥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求他施法救他们出去。这些人中,有戏子,有楼里的劳工,也有看戏的——看来就算是被困在楼中,也不是所有人都陷入了幻梦,大概是不符合某种条件吧,就不知是什么了。黄梅小镇就落座在豁然之境一带外围,剑子的仙名在这带可谓是家喻户晓,就差供着拜了,这会儿见到正主,还不扒上去求救等什么。 0Dna+V/jI  
~5`oNa  
一轮嘈杂后,其中一人又慌又怒道:“诅咒,一定是诅咒!都怪赤命那家伙,好端端咋就不按着剧本演,这下好了,我们都被连累了。” 4xEw2F  
u -P !2vT  
这话一出,就有数人叽里呱啦讨论起来,应是楼里的戏子。 #gqh0 2 7  
w6Nn x5Ay  
“就是,他也不知脑子里抽了什么风,之前就一直嚷着要给《斩龙》改结局,说什么仙人和恶龙不一定要相杀。” GLyPgZ`|  
MW6z&+Z  
听到这,剑子不由得再一愣,心头莫名一动,然他还还来不及细想,思路就被下一波讨论给冲了去。 |mE;HvQ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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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以为大家否决了他就会消停,谁想他竟会临台改戏!” ('S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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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脸,太不要脸了!这样没商没量的,让我们怎么接?” 3PGAUQ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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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就是!” A $g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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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点团队精神都没有!” \O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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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我们被困这里!” hK{H7Ey*  
Mn(iAsg  
“是啊是啊!他也不想想,这是老祖宗的曲目了,上千年都没改过,肯定是有神灵作用,能让他这么乱来么?这不,被诅咒了吧?佗衰家!” }VZExqm)  
i-Rn,}v  
“真不明白,他一个新人,才来不到一年,竟让他参与《斩龙》的事,也不知楼主怎么想的。” o(oOB  
-1,0hmn=+  
“别这么说,他也算有点本事。自从来了后,开了不少新戏,客人也多了不少。” RC/3\ '  
q:/df]Ntt  
“也就那点本事。” s{Y4wvQyB  
H #_Zv]  
这时,其中一个人忽地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是金主在楼主耳边吹气。” |g)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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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雅间那位?” IgG[Pr'D  
R,G*]/r`  
“对对。年年来听《斩龙》,每回出手可大方了。” A,9JbX  
Z-Qp9G'   
“真是的,也不知道金主看上他哪点?” ^~;ia7V&2  
^iMr't\b  
说着说着,原本一腔愤慨的大声怒骂变成了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C~B ]@xxK)  
Q+=pP'cV  
“还能有啥?” t`"m@  
gHLI>ew*QR  
“啊?你是说……” >MHlrSH2  
ZpVkgX4  
“肯定睡过了……” `y3'v]  
\;)g<TwL  
“我也觉得……” K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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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这么看看,他骨子里就透着股骚劲。” L'e^D|  
/RxP:>hVv  
“难怪得宠,真不要脸。” aDK b78 1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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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ha9x,  
[34N/;5  
虽然那几个人将声音压得极低,但剑子还是听了个清楚。他只觉得头痛,难怪外面常说戏园子里口杂勾心斗角,果然不假。然后,他趁这群人低声议论得正起劲,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在戏台旁倒着熟睡的话题里的正主。那人脸上的妆太浓,他看不清样貌,但感觉应该很是清秀,因为在他印象中,龙宿结交的人大都长得不错。他并不识得此人,即便他自认对青石楼的戏子很是门清,毕竟青石楼很少招新戏子,来来回回都是那些个,经年不变。平日里不外出云游时,他也经常去青石楼看戏。恰好上年他观雨后就立即离去云游,便没去青石楼,也难怪错过了这个新来的戏子。 Hw]E#S  
{R!yw`#^B  
这人该不会就是穆仙凤口中龙宿最近新认识的“好友”吧?敢不敢醒来听听现在流言都成什么样了?最好是真睡过! ;o!p9MEpz;  
sgp.;h'  
这么想着,他心里莫名开始烦躁,一个没忍住就回头瞪了一眼那个仍趴在桌上熟睡,让他失态挂心,但实际上很有可能是“始作俑者”之一的恶质龙。这么一想,他便更恼了:刚才他就不该一时好心将这龙扶正,好让这龙醒来时好好看看自己大庭广众下都睡成了什么蠢样,给个教训才是。 -`~qmRpq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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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将视线平移到戏台正中,此时,饰演“恶龙”的戏子正直直站在偏右一点的地方,一动不动,仿佛操线木偶,没了剧本,没了牵丝线,就不会动了。 R@\}iy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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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他将注意转回到眼前这群还在附耳低言的人,强忍下扶额的冲动,接着,他又看向其他一脸惊慌正等待他决定的无辜看众,终是决定先收起心思仔细询问,好不容易终于整理出了一些有用的线索。 J:m/s9r  
h=7q;-@7  
事情的开端是那叫赤命的戏子没按剧本演出。当时,斩龙一幕正要上演高潮,万众瞩目的一刻,然毫无预警下,赤命手中的斩龙之剑竟与“恶龙”错开了。逢此突变,台上的戏子皆愣住了,台下更是一片哗然。下一瞬,整个戏楼倏地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先是赤命当场倒地,然后是楼里其他人,接二连三倒下。剩下的人一见,立即慌了神,争相恐后冲出大门要逃离,却一次又一次回到楼内,就和剑子进来时一样。尝试数次后,大家意识到自己被困了,再后来,试累了,就陆陆续续停止无用功了。接着,有思路清晰的人开始思考其他离开的方法,也有大胆的人去查看了一下倒下的人,发现那些人只是睡着而已。然后,有人发现,那个扮演“恶龙”的人一直站在戏台上,怎么叫都不应不理,像丢了魂一样,看着十分诡异,便不敢轻易靠近了。 *y*tI}  
K3?5bT_{  
见此情景,有戏子猜想,会不会只要把这《斩龙》按原戏本演完,一切就会恢复原状了?但是,到底该由谁去试?醒着的人互相推诿了好一阵,终是有大胆的戏子主动请缨,可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到最后斩龙的一幕,就莫名停下手,然后“扑通”倒地,也睡着了。这样一来,其他人就更不敢轻易尝试了。再后来,谈无欲闯了进来,也尝试着要还原《斩龙》的戏本,可在台上演到一半,忽地神色大变,没继续下去,快速退出了戏台,虽然没着道睡着,却也无法破解如今困境。众人正为难,剑子就来了。 hpAdoy[  
)hZ7`"f,ZN  
收集到信息,剑子便让这些人先到一旁暂候,同时多安抚上几句。他的声音温润沉稳,向来有安定人心的功效,果不其然,这群人听了剑子的话后就一脸放心地安心到一旁等待结果了。直到这时,剑子才有了和谈无欲单独说话的机会。 7Jf~Bn  
6{y7e L3!  
经过这么一闹腾,这时候,剑子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然而,他这番心绪转变仿佛早在别人意料之内,但此时此刻他没时间也没心思计较,便看向这个“别人”,冷冷道:“现在你可以说是怎么回事了吧?” 9(N  
ZRagM'K  
谈无欲对剑子的不悦视若无睹,开口竟是提了件听上去毫无关联的事:“你也知道,我家的侍者在早前帮素还真对抗异度魔界时牺牲了吧?”他等剑子一脸不耐却仍是耐着性子点点头后,才心满意足地继续道:“这年头精怪愈发不喜与人立契约了,而且都精得很,很难控制,称心的侍者不好找。我找了很久,在这附近发现了一株成精的凤凰树,很是喜欢,只可惜,”他露出叹惋的神情,“那棵树内封印着怨灵,怨灵一日不除,树精一日不得自由。”说到这,他冷不防一脸真诚地对上剑子双眼, “巧的是,这树内的怨灵似乎和冥界逃犯赤王有关。更巧的是,如今赤王寄居人身,也到了这一带,正好让素还真遇到了。我俩斟酌了一下,决定由素还真将被寄居的人引到树前,让赤王与树内怨灵化解仇怨,一来让赤王达成心愿后自愿消亡,二来怨灵放下怨恨得以超生,三来凤凰树精可以重获自由,不动干戈,简直一举三得的大功德啊。” !g|O.mt  
G]'ah1W  
谈无欲避重就轻,削枝去节,说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那叫一个诚恳,假得能和剑子听后脸上露出的深表理解的和善笑容有得一拼。 z'q~%1t  
1>J.kQR^  
“何止?然后凤凰树精受你恩惠,欠你一个人情,便会义无反顾与你订下契约,为你服务,简直一石四鸟啊。” kv:9Fm\$  
+~^S'6yB  
“哈哈,说什么呐?那叫顺带结果。”谈无欲抬眼往上看,打定主意装傻到底。 TEC^|U`G  
-+*h'zZ[<w  
“你和素还真的话但凡能听半句,母猪都能上树了。”剑子脸上笑意不减,眼里已满是飞刀,“所以说,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嗯?” /f3/}x!po  
PJ.\ )oP  
“咳,你听我说,”谈无欲被这忽来恶笑吓退半步,双眼仍旧一眨不眨,很快就淡定移祸道:“素还真与被赤王附身的人十分投缘,就和他到那凤凰树下结义兄弟了。他说赤王曾和那凤凰树里的怨灵树下结义,最后互相背离,还企图毁去这结义证明的凤凰树,咳,如今其中一个放下前尘,再与他人在同一棵树下结缘,便代表过往因缘就此斩断,恩消怨散,各奔前程,各自离散。” h6h6B.\ Ld  
N[I@}j  
“你听过那凤凰树的怪谈吧?”剑子突然问。 v~nKO?{  
QL/KY G  
“一旦背弃就会被割脖子那个?”谈无欲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噫,好可怕,听得我背脊发凉。” 6 8tyWd}  
z#tIa  
“你是该背脊发凉。”剑子别有意味地冷扫他一眼,这才质疑道:“这怨灵即便被封印了,其怨念仍能作祟在结义之人身上,怨气之大可想而知。还有赤王,不顾一切数度重回人间,又是为了怎样的愤恨?呵,他们之间的恩怨最好是这么容易解决。”说完剑子用看透真相的鄙夷目光睨着谈无欲,赤裸裸地表达着他内心的吐槽:素还真也最好是这么容易就奋不顾身把自己搭进去与人结义的。这两师兄弟一本正经说出的话信一个字都有危险。 G^c,i5}w  
3V k8'  
谈无欲陪着笑仍挣扎狡辩道:“咳,素还真大概是想,至起码让过去的人回到过去之地,让过去的情景再现,然后……”然而,他说到一半,神情一滞,转为凝重,没有再说下去。 8Qg10Yj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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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剑子好奇道。 Z.\q$U7'9  
(T%F^s5D  
“啊?”谈无欲一怔,恢复玩笑的神情,“没有然后了啊,要有哪还有现在的麻烦?”他故作抱怨道:“都说素还真手脚不利落,他还老不承认。” *g(d}C!  
-r\jIO_  
这一回,剑子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谈无欲。他可以确定,那个没说出来的“然后”才是谈无欲的真意,就不知道是什么,但他知道谈无欲也是个撬不开嘴的类型。仿佛被剑子这洞察般的长久注视盯得不自在了,谈无欲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咳,既然素还真没有成事,我便稍微多做了些调查,得知这两人在世时经常到青石楼听戏,而且最喜欢《斩龙》,便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 [6!k:-t+  
C`.YOkpj  
“所以你就让素还真将他引到青石楼,又委托龙宿靠近他,拉他上位,还让龙宿,竟还让龙宿……”剑子皱紧眉,觉得呼吸开始急促,咬着牙,沉下声,说到一半便再说不下去,双手在衣袖下悄然握紧手心。难怪、难怪龙宿会涉入,谈无欲的算盘,确实非龙宿不可。这下子,剑子总算确定龙宿刻意接近那新来戏子的缘由了。 #1<m\z7l  
n7!T{+ge  
果不其然,谈无欲耸着肩道:“《斩龙》蕴含了你与龙宿的因缘,而且十分强势,非当事人不能破解。也因此,这《斩龙》的戏本历经千年仍没有衰退,亦无法更改。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4=yz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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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无欲的神情那是一个无辜,剑子看着就忽地想起前两日他提到素还真和谈无欲时龙宿一脸阴阳怪气的模样,这会儿是猜到了几分。大概是这人忽悠龙宿帮忙时言语误导,让龙宿误以为他在主导对赤王的追捕,以此策动龙宿参与行动,结果害他难得的真情流露被龙宿误会成别有用心。他不擅解释,最怕龙宿误会,念及此,心下就不由得开始情绪翻腾。然后,他又想,那日龙宿应该就已明白到谈无欲的诡计,明明有机会袖手,却仍是让今日之事发生了。这条龙明明最恨被人利用忽悠,此番却是真真对那狡猾的月才子格外宽容。想到这,他一时情绪没控制住,脱口道:“重点是你本就不该委托龙宿帮你做这种事。”他的音量较平常说话时提高了些,责备之语毫不修饰就吐了出来,“这次是这样,公孙月那次也是。不要把龙宿陷入不必要的麻烦中。” 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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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无欲这回是真被吓了一跳,本能回对道:“剑子你这样双重标准可不行啊。再怎么说我给龙宿找的麻烦怎么都远不及你啊。九峰莲潃魔莲那事,你可别忘了是谁惹恼龙宿,又是谁顶风为你去忽悠龙宿?呵,弃天帝,那可是真正的神祇,比起他,这算什么?”谈无欲要舌灿莲花时死的也能忽悠成活的,一点都不比素还真差。只是他说时一时爽,完了就见剑子两条白眉已经拧一块去了,登时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说过了,立即改口劝慰道:“呃,其实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只要龙宿玩够了,自然就会破梦而出,剑子实在不必担心。” ~apt, 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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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心知谈无欲说的不假,确实,比起他请求的,这点幻梦确实难不倒龙宿,自己确实没立场指责谈无欲。只是涉及到《斩龙》,他便忍不住担忧,这龙发现了什么,又想起了什么,便不愿回来了。而且,幻梦里还困了那么多无辜凡人,他总不能丢下不理。他知道自己在迁怒,因为他总觉得龙宿待谈无欲好得有些过头了,几乎是每求必应,有忙必帮,这世间有几人能得龙宿如此待遇,这让他无由来感到心闷。他心下狠狠深吸一口气,敛起心神,重新琢磨着,无论如何,谈无欲大费周章,想要的,肯定不会是龙宿用蛮力打破幻梦。龙宿所为,不过是暂时断了《斩龙》原本的因缘,可会形成幻梦,肯定还有别的力量在作祟,若龙宿使用蛮力突破,很有可能会损毁那力量的本体。念及此,他调整好心态,看着谈无欲,忽地发问:“你真这么想?若他强行冲破梦境,你期待已久的侍者可就没了。又或许,”他顿了顿,盯着谈无欲的双眼突然变得锐利,“你还有其他目的。” S2$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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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哎,真是伤脑筋……”谈无欲为难地挠了挠头,也不知是伤脑筋好不容易选中的侍者会没了,还是伤脑筋要怎么回应剑子的质疑。 g NI1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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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把声音凭空响起,插入两人的谈话,替谈无欲解了围:“谈公子何必故作伤神,六界之大,精怪何其之多,并不缺我一个。”伴随声音落下,谈无欲和剑子身边浮出一个白发红衣的人影,听声音该是个青年人。他面带白色面具,面具右边缘额角到脸颊中部绘着艳红精美的凤凰花串,两侧鬓发系着捆金边红绳,垂落着大串凤凰花,细长花瓣层层叠叠垂落,仿佛是凤凰的羽翅,身上的褚红华衣绣着凤凰栖息在凤凰花簇上的暗金图案,燃火般的布纹自袖口蔓开,很是秀美大气。来人语带忧伤道: n8,%<!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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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害了他们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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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隼篇 (6)

(6)神树知人不知心 7gbu7"Q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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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们都曾经是好孩子。” &q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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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衫白发的青年是这样开始了他的回忆。 *1b)Va8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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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株有些年岁的凤凰树,长在紫乌山中一个僻静的慈善庵一隅。他本来没有名字,直到两个少年一时兴起,给他起了个名字“飞焰”,寓腾飞冲天之意。 w'D=K_h  
g~$cnU  
他一直看着两人,从他们年少时入住慈善庵,到长大离去,再到后来烧庵,直到现在仍看着。 Xkb\fR6<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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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上苍的恶趣味,越是悲剧的结局就越会有一个美好的开端,极端的反差才能让人唏嘘难忘。若最开始就是悲剧,至终都无反转,不过就是个正常的结局。 ;l=ZW  
;bt%TxuKb  
鬼方赤命和赑风隼的最初也谈不上好,毕竟沦落到要住慈善庵,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地步,但胜在纯粹无垢。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几近同一时期前后被山中小庵的尼姑收养,过着贫苦日子,但勉强能不挨饿受冻。鬼方赤命先到为长,赑风隼迟来为幼,两人相依为命,互相扶持,后来庵里陆续收养了更多小孩,便开始一同照顾这些后来的弟妹,以及逐渐年迈的尼姑。庵里的日子虽苦,到镇上时还会受人白眼,但生活无拘无束。鬼方赤命从小就长得壮,好勇斗狠,常为弟妹们出头,在庵里就是个孩子王。赑风隼则生性文静,不擅打斗,却很有主意,处事井井有条,也很得弟妹们的心。两人一粗一细正好互补,一同撑持着慈善庵。 {`1gDKH  
^NiS7)FX  
两人时常结伴下山到附近的黄梅小镇化缘,有时候也会在山里砍些柴木或制作些手工艺品换钱讨生活。偶尔他们也偷跑进镇上的青石楼听戏,大多数时候都会被打出来,没被发现的时候则会看得忘了时间,回去就一起被老尼姑责罚。他们很热衷将青石楼的戏曲表演给弟妹们看,作为日常消遣,对于十分喜欢的还会反反复复地表演。年少的岁月流水般淌过,平淡无痕,两人常有意见不合,但从没发生过真正的争执。直到有一日,两人像往常一样到黄梅小镇化缘,回来后也和过往一般要给弟妹们唱戏,是青石楼的新戏《斩龙》。然而这一回,向来相亲相爱的两人竟为了分配角色之事吵了起来,都不愿意当被诛杀的“恶龙”。最后是鬼方赤命妥协,赑风隼如愿当了斩龙仙人。只是不知怎的,庵里的孩子似乎十分喜欢《斩龙》的戏码,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求要看,而几乎每次表演前,两人都会发生口角,但也就一两句,很快就和好了。 Tf?|*P  
*5|q_K Pt  
“诅咒啊,” 听到这里,谈无欲睨了剑子一眼,满脸戏谑,“有传闻说《斩龙》受了诅咒,果然呐。” 7^Q4?(A  
EAXbbcV  
剑子一听就不乐意了,立即丢过去一个白眼,不以为然道:“小孩子都喜欢幻想当英雄,爱看正义使者斩邪魔的戏码很正常,”他冷笑着斜睨了回去,毫不留情回击道:“只怕某人小时候被压得狠了,抢不赢当英雄,然后心理扭曲了。而且,这正邪之争,可不仅仅是当英雄,也有胜者为王的意思。” Vu_QwWX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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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这话可是戳到谈无欲命门上了。后者听后脸一窘,摸着鼻子不再回嘴了。他小时候与素还真一块住半斗坪,经常被素还真欺负忽悠,这糗事到现在仍被和他熟稔的人拿来当谈资,真真是不堪回首的黑历史。这么想着,他又在心里的小账本上给素还真划多了一笔。 %oE3q>S$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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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剑子本意不过是在回敬谈无欲,不料飞焰不明所以,却当了真,还颇为感慨地接道:“说不定是呢,只是我当时并没有留意。如今回想,记忆中,赤命似乎从没当过斩龙的仙人。”他垂下眼帘,露出落寞的神情,“当时,我是真以为赤命真心相让。毕竟赤命喜欢当老大,平日里对三贝和弟妹都很大方,不会跟他们斤斤计较。在我看来,《斩龙》不过是一场戏,谁演仙人,谁演恶龙,又有何相干呢?更何况,他们后来不还结义立誓了么,于是我想,赤命怎么会把那些争吵放心,跟三贝怄气。” i"o %Gc  
KI{B<S3*Z  
谈无欲听后只是淡淡道:“鬼方赤命若真为了那么点小事记恨,那是他本人的气量不足,与人无尤。” 这语意这语调,听不出是评注还是安慰。 aqzIMOA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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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无欲不说,剑子却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听说过,谈无欲年幼时也常因一些得多得少的小事与素还真较劲,总觉着两人的师父更偏心素还真一点。而事实上他们的师父也确实更偏向素还真,更准确的说是惧怕素还真的聪颖天资,才刻意讨好。年幼时的素还真没有如今的谦逊有礼,才能出众,便更添他的年少轻狂,许是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让两人师父产生了顾及。素还真不好受,却只字不提,只是理所当然地接受多分给他的那一份。剑子最初听闻这些过往时,也觉得,那些不公确实与素还真无关,是谈无欲心小生妒而已。而且,就他看来,以谈无欲过去那执拗好胜的性子,若素还真真解释了,说不定会被当成炫耀,反更糟记恨了。早些年,谈无欲刚回来那会,因着公孙月那事,一向不露心思的素还真一反常态提了往事,还感慨说,无论如何,自己都应该尝试和谈无欲交流,去了解对方的心情,也告知对方自己的想法,而不是一味期待对方主动理解。素还真还叹道,许是太过亲密了,才会在不自觉间产生不切合实际的期待,比如说,别人也就罢了,但只有这个人,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也应该了解体谅他的。剑子想,大概鬼方赤命也是一样的心情吧,总怀了希望,觉得赑风隼该是明白自己的想法,总有一次会主动退让,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步,直到让无可让。想到这点,他偷瞄了一眼看似漠然的谈无欲,眼光不觉柔了下来,温声接应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是两人的事,怨也好,恨也罢,怎可能是单方面形成?没好好听赤命心声的赑风隼也该有一份责任,不是么?” ?#P@N4Uw}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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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无欲自是听出剑子的言外之意,一时间倒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善解人意不适应了,感觉还不如方才的针锋相对。他不自在地别过眼,转向飞焰,道:“你还没说为何说是你害了他们。” m<uBR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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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飞焰皱起眉,眼里满是痛苦,“如果不是我,那两个孩子可能会在慈善庵呆一辈子,平平淡淡地过一生。” [ GqQ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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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 [b6P }D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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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我让赤命和三贝捡到那个新月城的人的。”飞焰说着,眼光倏地变得迷蒙,恍若看回了那段美好得令人不忍回顾的过去,“我看着那两个孩子一点一点长起来,是那么聪慧能干,便不由得希望他们能有朝一日离开这山郊野外,去寻一个好的前程。” YZ0Jei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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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当年的他不惜损耗修为,甘愿散尽气运,遭受天罚,也要窥测天机动向。只可惜,他修为不足,堪不全,只是知晓了两人有富贵王相之命,只是时机未到。直到有一日,一个满身华贵的人遭遇追杀,逃入紫乌山后在林中重伤昏迷。他发现了那人,自那人的记忆中探知那人来自新月城,出身名门望族。于是他想,这大概就是鬼方赤命和赑风隼的机缘了吧。于是,他设法将两人引到那人的所在地,只是很不巧,一向同进同出的两人那日恰好分开行动。终是赑风隼先找到了那重伤之人,将其带回慈善庵照料。那人因而视赑风隼为恩人,也十分欣赏赑风隼的聪敏机智,便在伤好离去时将赑风隼一同带走了。临走前夜,赑风隼提议与鬼方赤命在他树下义结金兰,许下“永不背弃”的誓言,还将他起名为“飞焰”,约定一定会回来将接鬼方赤命,两人共富贵,齐冲天。 -'mTS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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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赑风隼回来了?”谈无欲轻声问。其实,他早就已经打听出这故事的走向了。 9d_ Zd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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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焰点点头,叹道:“那些年,不仅仅赤命在等,我也在等。然后那一日,我们都等到了,三贝回来了,按约定将赤命接走了。他们对庵里的其他孩子说,等他们在外面安定下来,就把他们都接出去过上好日子。那时,想到以后没有那些孩子陪伴,我想自己大概要寂寞了,可我还是衷心为他们感到高兴。知道他们能一直相亲相爱,互相扶持,我就心满意足了。” =9AX\2w*H;  
+=N#6 # 1  
“然后呢?”这回问的是剑子。当年他去破庵打探凤凰树虚实前,曾去了解过怪谈背后的故事,但也只是打听到少年被接走数年后破庵莫名起火就丢空了,详情不明。他猜测道:“是鬼方赤命?” .>Fy ]Cqo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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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焰再次点点头,哀伤道:“他突然回来,告诉那些孩子三贝背弃了他们,带走了愿意跟随他的孩子。然后当天夜里,他再次独自回来,我以为他回心转意,要把其他孩子也一同带走,却不想到他竟狠心将那些孩子全杀了。也不知他是在哪弄来三味真火这等神物,一把火把我点燃,连同慈善庵一起烧了。”他长吁了一口气,自嘲道:“这大概是我擅自窥视天机妄图推进命数要遭受的惩罚吧。可我修为不差,终是苟延残喘了下来。只是那些孩子,那些孩子,才不过十来岁,都是肉体凡胎……他怎可以,怎可以,那可都是崇拜他的弟弟妹妹,他怎可以,”他闭紧眼撇过脸,仿佛回到了当晚那让人不忍再看的情景,“一把火,将他们烧得连尸骨都不剩了。” (6#, $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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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味真火的烈焰确实非凡,等飞焰稍微恢复元气,再有神识,已是百年后的事了,于精怪而言并不算长,但在人类的世界,很多事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他灵体大损,不能化形外出,受困与庵内,便再没有过两人的消息。然而,被烈火焚燃,几近成为焦炭,他树干上刻着的“永不背弃”四个大字不仅没有被烧毁,反印刻得更为深刻隽永了,与树身融为一体,成为了一道不可磨灭的曾经誓言的存在证明以及无法治愈的伤痕。然后有一日,有一同入山的友人看到树上刻痕,以为他是天赐神树,一时兴起,便在树下结义,它是结义树的流言不胫而走。每每有人在他树下结义,他就会用自己仅剩的灵力为他们向苍天祷告,希望他们能如身上的誓言般永不背弃,互相扶持一辈子。 osdl 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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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不知又过了多久,他竟再次见到了两人,不,应该是两人的怨灵。一般人不过岁寿百年,两人该是早就不在人世,却不知为何仍徘徊世间,不愿转世。许是因缘,他们不约而同回到了这最初之地,一碰面就不由分说打了个天昏地暗,似不把对方扯碎誓不罢休。他越看越气,就动用灵力,趁两人忙着击溃对方不留神,一下将它们一同封入了树中。 2=/,9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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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难怪最初的怪谈会有两种不同的死法。”剑子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是有两个怨灵在分别作祟。” kMP3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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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天真了,没估量自己的能力,害了无辜的人。可我是真的想不通啊!”飞焰露出很是难过的神情,“我不明白赤命为何要将我烧了,为何要背信弃义,明明三贝不是应约回来了吗。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互相憎恨到要互相残杀的地步。我明明一直看着他们,到最后却什么都不知道就差点被烧了个干净。但我想,他们曾经那么要好,要是能处在同一个空间,总会有冷静下来交谈的时候,把误会都说开,最后冰释前嫌。这样,就算回不到原点,至少能放下怨恨入轮回转世。” `!A<XiAO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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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然而,渐渐的,他发现事情开始脱离控制了。他因结义树的美名引来不少慕名而到树下结义的人,也依旧如常为他们诚心祷告,用自己的灵能给他们庇护,却不料,这两人的怨灵却从中作祟,导致不少结义兄弟反目成仇,而背弃的一方,不是被割颈放血而亡,就是被割下脸皮。他无力阻止,便散出迷雾,将破庵隐藏起来,以减少来人。而后某一年,紫乌山一带发生了大地震,他因根部受到动摇而能力受损,同时,两人的魂灵也欲趁机突破封印。最后,他只能勉力困住了赑风隼,却让魂力更强的鬼方赤命脱逃了出去。那之后,他再没见过鬼方赤命,直到前不久,一个头顶莲花的道士和一位儒生来到树下结拜,他才在那儒生身上再次感觉到了鬼方赤命的魂息,虽然已经很淡了,但他仍能一下辨认出来。他本是极度紧张,担心两个灵魂要冲出各自的寄体打起来殃及那道士。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体内赑风隼的灵魂竟没有特别强烈的反抗,而那位寄宿了鬼方赤命魂灵的人竟也似无知无觉。于是,他趁那个莲花道士不注意,用灵力将鬼方赤命魂灵的气息掩去。 oDBv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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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焰一脸为难又坚定道:“我不希望他们作恶,让罪业越积越深。可无论如何,我最想的,还是想要保护他们,一辈子。” J70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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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谈无欲反是很不近人情地讥讽道:“那你想怎样?像过去那般,像现在这样,把他们困在同一个空间,让他们重温过往然后拥抱和解?” ZtLZ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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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别说飞焰,连剑子都听得一头雾水。明明是谈无欲和素还真蓄意促成如今这个幻梦,故意让飞焰利用《斩龙》的断节为鬼方赤命和赑风隼制造这个重温旧梦的机会,如今谈无欲言辞却如此激烈尖锐。他正要缓和两句,却听飞焰失态地低吼了出声。 !xxd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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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能怎样?”飞焰皱紧眉头,连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很是痛苦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明白,就是想不通啊!明明曾经亲如手足,怎可一朝变故成仇人,有什么事不能说清楚,三言两语说不清,那就三年五年,总有……”修为再高,树还是树,想法单纯。树的世界很简单,山林的日子也很简单,日出起,日落休。就如同乌紫山和黄梅小镇,近在毗邻,却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就如同人和自然,看似共存,却永远不能互相理解。 yJn<S@)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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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们回到了人的世界,不再是一滴水、一培土、一片叶、一缕风那么简单的事。人的世界,白日里有太阳照不到的阴暗,夜晚也不一定有月亮星辰。”谈无欲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飞焰的话,声音忽地拔高,听着有些失控,又很沉重唏嘘的感觉,“一个人的执着,堪不透,任谁也救不了。”他想,当初,正是因为离了半斗坪,世界不再只有他与素还真二人,他们间那微妙的平衡才会崩塌。他再得不到本只属于他一人的来自素还真的关注,那在他看来,是他甘于一直忍让的唯一独属的回报,于是,一直隐藏心底的嫉妒才会爆发。所以,他要追着素还真比个高下,甚至不择手段,从天下到凡间,找回心中原有的平衡感。然而,归根究底,还是过去的他看不透,想不明白。 1@W*fV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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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为什么……”飞焰疑惑道。那一夜,他听到了谈无欲和那位莲花道士的谈话,这才知晓那位头顶莲冠的道士是苦境有名的素贤人,也知道是谈无欲有意促成鬼方赤命和赑风隼的再会。只是他不解,为何谈无欲事到如今才说如此残忍的话。 2{;~B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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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听到这剑子却已明了几分。他猜想,如今这状况并非谈无欲最初所想,大概是素还真和戏子赤命去凤凰树那结义后,才让谈无欲改变了最初的计划,让谈无欲决定赌一次,赌一个可能性。他想,他知道是什么了,于是,他代为回答道:“因为鬼方赤命不惜散魂挣脱罪牢重返人界,附到人身汲汲营营要回到最初之地,因为在封有赑风隼的你面前,他没有主动攻击。但这些都可能是因为它如今力量不足,不敢贸然动作,然更重要的是,”剑子说着看向戏台,没被斩杀的“恶龙”仍呆立原地,等着真正斩龙一幕的开始,“是戏子赤命的抉择,也是鬼方赤命的意志,《斩龙》才没有继续下去。如果恶龙就是赑风隼,何不斩了恶龙,让自己的怨恨和坚持得到守护,让一切维持原判然后结束?” wGhy"1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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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焰倏地瞠大双眼,也不由得看向戏台,眼中又有了光亮。这时,谈无欲才缓下语气,叹道:“这个幻梦,不是你一人之力所造,也包含了鬼方赤命的犹豫,以及赑风隼的动摇,两人横亘千年的仇恨。谁也不知,这一梦过后,会是什么结果。” /:-Y7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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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也好,这样就够了。”飞焰叹了口气,昂起头闭眼,忽地释然了,“无论结果如何,梦醒,也就是结束的时候。终归不过,就是一场戏罢了。”这话听着仿佛他其实很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一场过后的结局般。 *wp>a?sG\  
N4rDe]JnPR  
谈无欲闻言一怔,这才恍然大悟道:“我就说剑子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原来是你。”他不由得露出苦笑的神情,心下叹气。哎,这树何必呢?一切交给他不就好,反正他已经一只脚插了进来,总会解决的,又何必为难自己。 D7|qFx;]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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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没多说什么,仿佛是不适应如今伤感的氛围,又似不过在转移话题,避免有人刻意深究,突然捶了下掌心,语气一转,欢喜道:“哎呀呀,真是帮大忙了,这日子素还真不用亲自走一趟豁然之境得罪人,一定很开心。”他早就和素还真约好,如果他不能解决,或者事情不顺利,就立即通知素还真去找剑子,毕竟要用温和的方法结束这闹剧,还是得剑子出马。 }=$>w@m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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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没有戳破谈无欲的顾左右而言他,只是颇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故意问:“是你们旧情复燃,还是你把叶小钗绑了?”谈无欲一听差点没给自己的口水呛了,干咳两声,窘迫地别过眼,小声嘟哝道:“秦假仙传出去的话你也信?”很久以前,中原就曾盛传谈无欲因妒忌叶小钗得宠,对素还真由爱生恨,咒杀素还真不成反被杀。早些年谈无欲再现苦境,与素还真携手对抗异度魔界,之前的谣言不攻自破,当然,那咒杀和反咒杀的部分倒是不假。之后有一段时间,素还真有事闭关,谈无欲便和叶小钗走得比较近,于是不知哪又传出新的谣言,说是谈无欲其实真爱是叶小钗,与素还真才是情敌。这种毫无根据的流言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谁传出的。 !cNw 8"S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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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剑子只想说,他月大才子忽悠人时说的话可信度也高不到哪里。这本是个消遣谈无欲的好机会,可他一想到龙宿仍在睡梦中,也不知道梦了什么,便没了玩笑的心思。他看向戏台,皱着眉不解道:“他们是普通人不行也就算了,你为什么不自己上?” JrNqS[c/  
9:JQ*O$  
谈无欲苦笑着摇了摇头。回想起早前尝试破解梦境时看到与自己对面而立的“恶龙”,他心中莫名充满了难以名状的久违的杀意和怨恨,让他恨不得将“恶龙”立即劈开两半。同时,他不知为何,潜意识却在抗拒下手。于是,他陷入一种矛盾的焦灼中。一时间,他分不清自己是陷入了属于鬼方赤命和赑风隼的故事,还是别的什么。然后,他听到有声音在内心深处喊——你到底是谁?!!“恶龙”脸上化了很浓的妆容,他看不清“恶龙”的真面目,但他总有种感觉,他认识这“恶龙”。到底是谁呢?他心底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恐惧着,却仍想要卸下那“恶龙”的妆容,看一看那“恶龙”到底是不是他心中所想之人。然而,他终是没这么做,只是趁自己意识仍在时当机立断退出了戏台。他想,正是因为猜出戏台上的恶龙是谁,他才不敢去看。即便和解妥协了,他仍有放不下的不甘和念想。 /5N`E u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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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剑子,半玩笑半坦白地恭维道:“因为我不行,毕竟我的定力修为都不及剑子前辈啊。”他看到剑子的眉心隆高了几层,心中明了他在要求那人做的,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可他还是明言道:“再说了,《斩龙》本就是属于你和龙宿的因缘,由龙宿打破,自然就要由你连回来。” #M@Ki1  
S pIdw0  
说完,他本以为剑子至少会象征性抗争一两句,却不料对方只是淡淡留下一句话,就转身走上戏台。 [oD u3Qn  
Q/]t $  
“哎,不过就是场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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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樓  發表於: 2021-11-09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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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隼篇 (7)

(7)戏里戏外皆是戏 v(^;%  
xvW# ~T]  
酉时将至,太阳开始西下,天空依旧清朗无云,干净得暗淡,没有红霞漫天的绚丽,很空洞苍凉的感觉。 #./8inbG  
[ip}f4K  
龙宿领着鬼方赤命和赑风隼来到黄梅小镇。一路上,两个少年都兴奋得不行,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都是《斩龙》戏文,一直没停过嘴,完全把出资看戏的龙宿晾在了一边。两个少年讨论最热烈的还是要数戏中的高潮,万众瞩目的斩龙一幕。《斩龙》初演时,两人恰好寻着间隙,偷溜进了青石楼,戏台上上演的正好就是这一幕。看到精彩处,鬼方赤命没忍住大喊了声“好”,害得两人被发现,没能看到结尾,还被用扫帚打了出来。之后两人就对那一幕一直不能忘怀,便发愿待有一日攒足了钱,一定要一起坐在青石楼里将《斩龙》从头到尾看一遍。 MG4(,"c!  
2 P9{?Y  
其实不仅仅这两个少年,很多看众都最喜这斩龙一幕。这一幕作为《斩龙》戏的高潮,剧情冲突到达极致,演绎难度亦是空前绝后。一年的时间里,戏子们苦心演练磨合,唱词、唱功、步伐节奏、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基本点都练习了无数遍,最后点连成线,互相配合,共同把这幕剧的演绎推至最高峰,留下很多值得看众讨论的地方。不同的戏子表演这一幕,就会给看客不同的感觉,就算同一个戏子再演,也会演出别样的感觉。大抵是,戏子在用心演,看众也在用心看,而人与人的心,和感情一样,大都时候并不相通。 h`:B8+k  
\+)AQ!E  
青石楼每年都上演着同一出《斩龙》,又不是同一出《斩龙》。 I~25}(IDZ"  
<Gz*2i  
龙宿百无聊赖地听两个少年一路对《斩龙》东拉西扯,从剧情铺排到戏子的表现,感觉恨不得自己上去演便好了。这么看来,这两人在家经常给弟妹唱戏,很大可能是自己的表演欲在作怪。和这两少年正相反,他不喜欢《斩龙》,却强迫自己看了上千年,但仍是琢磨不透写戏文之人的心思,也亏得那些看众,不过看了几次就能得出这些个五花八门的心得,还开始揣摩写戏之人的用意,果真是无知得可以。 I G B)  
hc]5f3Z  
他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边想边听,一抬眸,发现青石楼已经不远了。他颇有深意地分别看了两个少年一眼,嘴角忽地勾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然后自怀中取出钱银,给了赑风隼,让他先行一步为三人买票占位。鬼方赤命见了,脸上虽有一瞬失落,却很快打起精神,也要跟去帮忙。这时,龙宿却在他身后不紧不慢道:“这点小事他一个人就能办好,用不着你跟去。”实际上,在他看来,就算不是一点小事,以赑风隼的聪慧机警,亦不需要鬼方赤命贴上去帮衬着。 1V ; ,ZGI*  
j4E`O%@^  
龙宿没直说,鬼方赤命听着,却莫名有些做贼心虚了起来,感觉自己的心思掖着藏着这么些年,如今却被个素不相识的人看了个透。他身形一滞,停下了脚步,低下头,看着自己鞋尖,左思右想了很久,看向龙宿时,却只是一脸认真地责怪道:“占位置这种麻烦事,我做就好,用不着三贝跑腿。” teJY*)d  
%R?#Y1Tq;  
龙宿瞧他这一本正经欲盖弥彰的模样,不期然想到某人,便忍不住轻笑了出声。然后,他金眸一转,意有所指,逗趣道:“买票占位置这种跑腿活你也要争着做,还真是,啧啧啧。” z}2  
[#/@ v/`  
被说穿心思,鬼方赤命脸一红,本能反驳:“才不是呢,我只是不想三贝受累而已。” i 8:^1rHp)  
bP{uZnOM2P  
“那如果,”龙宿也停下脚步,转身对上鬼方赤命的双眼,“赑风隼不仅不觉得累,还很乐意呢?” 7?2<W-n  
3'[ g2JR  
闻言,鬼方赤命再次低下头,皱眉咬着唇,不应话了,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龙宿用审视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孩子的头顶。 他知道,这孩子看着大大咧咧,却也早熟,心里是明白,到青石楼买票、占座、看戏,无论哪一项,对他们这些穷人家出身的孩子而言有多么奢侈,有多么可望而不可及。贫苦时,和相拥取暖的伙伴一同幻想未来的可能性确实美好,可他们都知道,幻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而他们可能这辈子都没这个机会坐在青石楼里看戏。然而此时此刻,唾手可得的机会就在眼前,谁不想把握,即便是好友,亦不想让。 xcQ:&q  
!6eF8T  
“可是、可是……”鬼方赤命踢着脚跟,小声嘟哝着,仍想争辩,却怎么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bN^Sq -  
y@\J7 h:  
这时,龙宿又忽地问:“不是好朋友么,为什么不能让着他呢?”  nw  
o<7'(Pz  
鬼方赤命静下来,沉默了一会,才闷闷开口问:“你也让着那臭道士吗?” xd^9R<  
=7 -@&S=?s  
“啊?”龙宿闻言一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孩子在问什么,“吾和剑子不一样。嗯,他要求很多,可难伺候了。怎么说呢,”他一手托着手踭,一手勾着下巴,有些为难地歪过头,边回忆边说,“很多时候,吾都顺着他,偶尔,吾若真生气了,他也会顺着吾,真气狠了,还会变着法子让吾气顺。”他说到最后嘴角不由得勾勒出一丝柔和的浅笑。 |.LE`  
D*!9K8<o  
“那,”鬼方赤命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便有些不高兴地踢了一下脚,又问:“就没有你不想顺着他,他也不愿让你气顺的时候吗?” "K#zY~>L  
w'<"5F`  
“有啊。”龙宿很快就回答了。 iTJE:[W"y  
I|)U>bV  
鬼方赤命眼睛一亮,问:“那你怎么做?” ? 9;r|G  
lM[FT=M  
龙宿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吾有很长的岁月,足够吾去确认什么吾的心在何处。” {GS$7n  
P yN{  
说完,他看向青石楼,那里,赑风隼还没有买票进门,正对着他们,正确的说,对着鬼方赤命招手。鬼方赤命顺着龙宿的视线看去,也看到了这一幕,然后愣住了。 pSS8 %r%S'  
}N W01nee  
龙宿见了,眼神柔和了下来,对着鬼方赤命轻笑道:“还不去?”说着,他见这孩子仍呆愣在原地,便伸手轻轻地推了一下他的背部,少年一个踉跄,便向前跨了一步,然后两步,最后跑过去了。然后,两个孩子一同欢欢喜喜买票进了门。他看着摇摇头,罕见地露出宠溺又无奈的神情,也慢悠悠跟了过去。 O8 5)^  
 @+!u{  
等龙宿进了戏楼,发现鬼方赤命和赑风隼并没有选二楼的包厢雅座,而是挑了个临近戏台的桌位,周围满是人,还点了满桌子的果脯糕点,真真没见过世面的孩子。龙宿坐下后给自己点了壶上好的碧螺春,没一会戏就开演了。和赑风隼一样,鬼方赤命很快就将注意力投注到戏曲中,一转眼就把刚才那点不愉快的小插曲忘了。 N m@UM*D  
.a `ojT  
戏一幕幕,精彩接连不断。随着紧张气氛的不断加温,不知不觉,看众愈发安静了下来,都在屏息凝神,就等最后的爆发。终于,斩龙一幕要上演了。这时,意外出现了。上一幕的戏子退下后,戏台上就再没响动。很快,前戏酝酿出来的紧张氛围被打破,台下渐渐开始出现喁喁细语。再过一会,还是无人上台,台下的不满声越来越大,不一会,楼里开始喧哗起来。 :PQvt/-'(D  
Mtq^6`JJ'  
要开始了么,真正的戏? 9v(k<('_  
] F2{:RW  
龙宿神色如常,似早有所料,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席,悄悄绕到了后台。青石楼的楼主识得龙宿。大多数时候龙宿到二楼雅座看戏时,都是他亲自招待,接手青石楼时老楼主也千叮万嘱,说是无论楼里如何坐满,二楼靠东的雅座一定要留着,雅座的贵客不可得罪。如今年度大戏出了岔子,贵客找到后台,楼主心一慌,便毫无保留将事情原委和盘托了出来——原来是两位主演的戏子莫名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人,又临时找不到人代替。 ^"EK:|Y4%K  
oPR?Ar  
龙宿听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化妆间里其他无所事事轮不到上台的戏子,觉得自己的智慧大受侮辱。然而,他没说破,就等着看之后会发生些什么,毕竟事有反常,必出妖孽。果不其然,他还没腹诽完,身后就传来两把熟悉稚嫩的声音,登时觉得这事情发展,还能更妖。 \mDBOC0eK  
=\i{dj  
“我们可以演!” ]BY<D`$$P  
}Z8DVTpX}  
鬼方赤命和赑风隼嚷嚷着挤进了后台化妆室。他们本就是聪明的孩子,尤其是赑风隼,懂得察言观色,见龙宿挑这时候离席,肯定有问题,便偷偷跟了去,正好就听到了龙宿和楼主的对话,知道主演的不见了,便自告奋勇毛遂自荐了。龙宿一脸淡定,心里却想,与其让这两个不知深浅的孩子把戏演砸,还不如直接将实情告知看众做退票处理算了,感觉就像要死,好歹也该选一种体面点的死法一样。然而,意料之外,这楼主见了二人竟如同见了救星,一口就答应下来,还欢天喜地地招呼其他戏子将人给拉下去上妆。 |]j2T 8_=  
d`4F  
龙宿面无表情地视线平移,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事到如今只希望这闹剧能尽早结束。然这会儿,这两个得了头彩的少年竟争执了起来,为了争当斩龙仙人,仿佛是多年来争执的延续。 P6u%-#  
,2lH*=m;  
先是鬼方赤命不满道:“以前在家都是你当仙人,这回总该轮到我了吧?” ++Fk8R/$U[  
/@+[D{_Fw  
赑风隼立即反对道:“那这回我当,等回去我让你当如何?” @;h$!w<  
KU (g Zy  
“不,我就要当这回!”这一次,鬼方赤命立场十分坚定。 mI-9=6T_  
v?`DP  
赑风隼想了想,迂回道:“刚才是我发现不对,提出要进来看看,不然哪有这机会?还有,之前我也等你来了才一起买票进楼……” &E`=pe/e  
Q i\"b  
“就算没你,我也会到后台看个究竟。”鬼方赤命猛地打断,开始口不择言了,“而且,谁让你等了?多事!” i|QL6e*0  
>2dF^cDE-3  
赑风隼一怔,有一瞬露出了难过的神情,眉目顾盼了一会,如往常般折中道:“那这样,这次我演,等下次有机会,就轮到你,怎么样?” L<_zQ  
;@V1*7y  
仿佛是厌倦了赑风隼一如既往占便宜式的打商量,又仿佛是入楼前的情绪滞后爆发,鬼方赤命声线顿时提高了八度,怒怼道:“就你会说话,就你会打算盘!还是你以为我真蠢,每次都会被你忽悠,被你推出去当枪使?你明知道,过了这次,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机会就在眼前,就是现在,我就要当仙人。想我退让?不可能!” eWTbHF  
C vWt  
两人的争吵愈发白热化,越说越大声,越靠越近,就差扭打起来了。龙宿冷言瞧着,却是了然。这世上,一般人谁愿当个人人喊打的“恶龙”,尤其那两少年,正处于崇敬王者英雄的懵懂年华。别说少年了,有时候,大人也一样。他无意于两人争端,并不打算劝阻,相反,他估摸着,好戏该上演,就别再拖了。于是,他悄然转身,离开后台坐回席上。 ]$i~;f 8I  
)1o<}7  
不出所料,他才回席没多久,奏乐声起,斩龙仙人和恶龙粉墨登场,看来那看着没完没了的争论在他离开后迅速解决了,他不关心过程,只是可惜不知道结果。如今他看着戏台的仙人和恶龙,根本无法分别谁演了仙人、谁又演了恶龙。两个少年身量相仿,如今更是身穿臃肿的戏服,发色被发冠掩去,脸上画了浓妆,只能通过戏服、妆容以及唱词去辨别所饰演的角色,连唱腔的声调都脱离了本音,无从辨认出唱戏之人的原身。 i=X B0-  
%2<u>=6byG  
好戏上演,观众入座,演员就位。 wUcp_)aE|  
"wj-Qgz  
这时,龙宿忽地感觉自己与周遭的一切隔绝开来,身边无论是声音还是人流,都朦胧不清,仿佛离他很远。不知何处忽然传来了唱曲声,清晰而诡异,在他耳边久久不绝。他很清楚,那不是戏台上的唱曲声,亦非《斩龙》的曲子。 SB =%(]S  
>0.a#-u^  
阴柔带怨的声音先唱道:“丹心一幕戏,碧血洗春秋,沥血肝胆都入酒,记他个千古绝义仇。” Eg 8rgiU  
2*}qQ0J  
浑厚刚劲的声音立即接上:“日月悬朝暮,天涯问魂苦。人通鬼神掌生死,愚贤枉天一笔作。” `rZS\A  
hO0g3^  
他眼前的,明明是上演着《斩龙》的戏台,对戏的,是两个身穿戏袍的懵懂少年,然而,一瞬恍惚后,他却似看到了千山万水,一眼千年。赤红高原上,山峦壮阔,火云环绕之间,红日缓缓落下,环山要地正中央,壮丽皇城拔地而起,夜宴之焰燃烧冲天,夜明灯台逐一亮起,随上万阶的阶梯自城前广场直铺落山脚。皇城阶上是无上至尊的王座,正中坐着唯一的王者。阶下广场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在壮阔皇城和广场的衬托下,艺伶也好,朝臣也罢,还是别的什么人,无论什么身份,都渺小得宛若蝼蚁。阶上王座两侧还坐了王的近臣,顺次第一位分别坐着一个气势逼人的红发男子,与一个精光内敛的好看男人。他们同时朝王者恭谨举杯,目光不约而同暗中落到中央唯一的王座上。 n0tVAH'>  
6$LQO),,  
仿佛是对这粉饰太平的波澜壮阔之景感到嘲讽,又仿佛是对王座两侧对等地位的不满,那阴柔带怨的唱戏声没接下唱词,转而怨怼道: \I #}R4z  
.fD%*-  
“无吾,你只合终老山中,庸碌一生,遑论王侧!” ]]8^j='P'  
<^fvTb&*  
另一把唱戏声反唇相讥道:“说得好听。你来接吾,不就为图身边多个好利用控制的人?铲除异己之事吾还少帮你不成?” #Hi$squJ  
dI) 9@UL  
“带你出山,予你富贵,帮吾助吾,你份所当为,竟敢邀功?” 4$_:a?9  
tLo_lLn*~%  
“是王慧眼识才,哪来的邀功之说?” :XeRc"m<  
od RtJ[   
“若你安守本分,扶吾助吾,吾若称王,必不亏待。” GLr7sack  
{`=k$1  
“哼,兔死狗烹,吾怎可能信你。王者,本就是有能者居之。” POt 8G  
y]b &3&  
仙人和恶龙,看似正邪两面,善恶分明,却只在戏中。俗世之中,何为正,何为邪,定正邪者往往并非善恶,更多是输赢,赢者称道,输者入魔,若非要争个输赢,如何双赢。 9jW"83*5  
i;mA|  
争吵过后,两把声音又唱了起来,一句唱罢一句起,道不尽千载万古仇。 BSHtoD@e7  
R;`C;Rbf  
一把声音唱道:“咿呀,想我们转笔抄书几度春秋,如今吾践红尘,只愿此去功名有准,早开阁画麒麟。” a/dq+  
xDEjeM G  
另一把声音接道:“兄弟,你稳登前程,早过了五里这座杏花村。” 8KHT"uc'*J  
K| '`w.  
“咿呀,我若得官,必保举兄弟同享富贵。若不如此,天厌其命,作马为牛,如羊似狗。得了功名宣你来,得了富贵同你享,你用甚做回报?白眼狼啊,吾悔与你推心过命一程。” Ji7<UJ30x  
5Sz}gP('  
“我们是同心共胆的好兄弟,你却是骗口张舌!我问你三回两歇,你怎送我一命魂归?” 1AAOg+Y@U"  
W?X3 :1c9:  
“无我,你不成气候,怎可欺我头前上位,阻我万里鹏程。” eH^~r{{R  
#9CLIYJAd  
“那里自推自跌,从此恩断义绝。” $c}-/U 8  
JUd Q Q  
“从此恩断义绝。” osZ] R  
*:V+whBY  
年幼相依,义结金兰,誓不相背,怎可恩义断?!! oUx%ra{  
g[$4a4X  
同一个场景,笙歌燕舞,气氛正好。冷不防,灯火一滞,歌声止,曼舞停,群臣噤声。也不知发生了何事,高坐王位的王者怒喝一声勃然起身,四面守卫一拥而上,将正在献艺的舞妓歌伶团团围住。可怜艺伶们还来不及惊讶,杯盏落,酒洒阶前,守卫手起刀下,霎时间,血染夜空,比夜宴的篝火更红艳得刺眼。王座之侧,面容俊美的男人大惊失色,忙不迭匍匐跪倒在王者面前,下一瞬便被一脚踢中肩窝,众目睽睽之下一路滚下城阶,狼狈趴到了广场上。这时,原本与那男人对坐的红发男子上前进言,也不知说了什么,那王者的怒气稍有缓和,还一脸喜色地将他扶起。 TeNPuY~WP  
{ pk]p~  
唱声停,争执再起。 lGpci  
'T(@5%Db  
“白眼狼,吾待你为兄,信你用你,你却为争功上位,设计吾于王宴上出丑。” 3{9d5p|\i  
>p 9~'  
“无凭无据,你可别胡乱栽赃。” ug^es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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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你扶摇直上,吾一落千丈,其中因由,不言自明。”那阴柔的声音气得颤抖,阵阵不稳的气息自牙缝间泄出,“恩将仇报,王本就属意于吾。吾悔,吾真悔,竟将你接来。” 6os{q`/Q])  
,)ZI&BL5  
另一把声音顿了一会,没直接回应,只是忽地问:“吾为王不好么?只要你安分,吾亦不会亏待。夜宴之事,即便真为吾所设,吾却从未想过害你性命。然而”说着,话锋一转,那声音瞬时扭曲,充满了愤恨,“你却骗吾喝毒酒,送吾上断头台。明月为记,长叩九声誓同生!誓同生!!”最后三个字,那声音几乎是一字一顿吼出来的。 e-*-91D  
P(cy@P,D  
有怨无处诉,有恨无处泄。伴随怒吼声散去,画面一转,白玉酒杯自半空落下,清酒泼洒满地,发出“嘶嘶”声,冒着阵阵白泡。随之是重物坠地的巨响,凌乱的红发散落一地。一只白皙的手伸入画面,一把抓起那散乱的红发,将头发的主人生生拽走。 Fx )B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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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画面一转,来到了一处荒芜海涯,入目的是寸草不生的灰黑岩土,暗得发黑的无边海面,宛若嵌在黑夜中流血的落日,还有十字架上满身染血的红发男子。有仆人领命将红发男子解下木架,拽到在夜宴上被当众羞辱的内敛男人面前。如今的红发男子没了华袍冲天冠,被削去了过往的气势凌人,只穿着件破衫,连最底层的平民都不如,落魄难看得可以。那内敛的男子解气般轻蔑一笑,毫不犹豫一刀割破了那人的脖子,将他的血一点一点放入海中,直到流尽为止。 I`;SA~5  
Mh~E ]8b  
最后的画面又回到了最初的皇城,那内敛的男子皇袍加冕,一步一步在百官跪拜下走上了那万层阶梯,穿过他曾经狼狈趴倒的广场,登上城阶,来到王座前坐下。 hGJANA  
0sI7UK`m  
“誓同生?哈,哈哈,哈哈哈!”较为阴柔的声音似对这画面不以为然,嘲笑般发出大笑,继而怨愤道:“你烧毁飞焰树,烧掉慈善庵,煽动弟妹倒戈背向吾,如今跟吾讲‘誓同生’?哈,哈哈哈,笑话!” <.hutU*1  
Dvm[W),(k  
那声音越笑越扭曲,笑声中,仿佛有熊熊大火在燃烧,还有一株凤凰树,也是一片火红,分不清到底是凤凰花开得太旺还是树在燃烧。大火中似有“噼里啪啦”木料被烧焦的声音,还夹杂着细细碎碎的哭声,也不知是凤凰树在哭,还是什么人在哭。 4d\V=_);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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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另一把雄壮的声音反驳道:“夜宴之后,你怎可能再容吾?不烧了飞焰树,吾要怎么告诫自己过往情谊不再?”然那声音说到一半,竟蓦然先弱了半分,似怨,似恨,更似不甘,“对你,吾总忍不住犹豫,舍不得下杀手…...只要你臣服于吾,只要你臣服的话,吾……” %"^8$A?>,k  
GQ2/3kt  
恍若有感,那阴柔的声音虽立即质问了回去,声音却较为平和了:“为何是吾臣服,而非你辅佐吾?” xSq{pxX  
Vrs?VA`v$  
无解的难题。另一把声音沉默了。 G_<4% HM  
^09-SUl^  
得不到回答,那阴柔的声音怒意再起,愤恨道:“所以吾要杀了你,所以吾即便死也要留下来,永生永世不入地狱。你夺走的一切,吾所失去的一切,吾要你一一还回!!”最后那句话是完全吼出来的。 %Ni"*\  
9;NXzO27  
龙宿坐在台下安静地看着听着,心想,赑风隼所说的,那大概便是鬼方赤命领鬼兵入人界杀回新月城的事吧。两人都活着的时候,是赑风隼技高一筹占了胜局,却不料鬼方赤命死后还是杀了个回马枪,让他死都不能甘心。他琢磨着,只怕当年鬼方赤命遭人鬼两界追杀,也少不了赑风隼怨灵的纠缠吧,这么看来,两人在凤凰树下重遇然后一同被困应该不是巧合。无论如何,那都是缘起之地,纠缠的最初。 Up5|tx7  
dozC[4mF  
怒吼声渐渐消散,戏台上的幻影也跟着消失了。 9e Fj+  
5bBCI\&sam  
台上的《斩龙》仍在唱着斩龙一幕,台下的看客听得津津有味,似完全没注意到方才那些幻影幻听,有如木偶般继续看戏听曲的流程。明明楼里坐满了人,却似空荡荡,只有龙宿一人在那。也是,在这,看客本就只他一人。 b8E7/~<z3  
rFaG-R  
这时,有人穿过看客人流,来到他桌边的空位坐下,半透明的身体,满头张扬的红发规矩地在脑后梳成马尾,将帅打扮,一点都不臃肿,整个人看着干净清爽,和幻影城池中那个阴暗霸气、衣冠富贵的红发男人截然不同——是与他一起到楼里看戏的鬼方赤命,又不是那个鬼方赤命。 sE&1ZJ]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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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打招呼,也不说话,那人就自顾自地开始诉说道:“紫乌山外的世界很大,遇到的人和事太多,能得到的也太多,欲望便跟着多了,不是一个小庵、一方破林能比,让很多原本没有意义的事变得有意义了起来。在庵里谁是老大,谁是老二,谁做主,谁听命,其实并没有听上去那么重要。无论我心里如何想,弟妹们都得依靠我和三贝,而我和三贝,也只能依靠彼此,那才是唯一有意义、不可取代的。可出了紫乌山,一切都变得不确定起来。三贝来接我时,我满心欢喜,但很快我就开始受到挑拨,怀疑三贝接我的目的了。其实也不一定是挑拨,那时,三贝虽在城里已有一定名望,却也因出身树敌不少,他急需能够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他需要我,就和我需要他离开那个没有未来的慈善庵一样。然而,即便如此,我们彼此间,早已不再是不可取代。世界之大,三贝明明在身边,我却仍有如孑然一身独自漂流,不将权力和人心都掌握在手上,我就无法安心。我觉得三贝也是一样的。这样的三贝让我更无法安心。” _!,Ees=b  
%77uc9}  
来人说着抬眸,带着怀念的目光看向戏台上正随着斩龙戏码对戏打斗的两个辨不清真身的少年,似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遥远的过去。龙宿也随着来人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那人眼中的记忆。 bEln.)  
|}b~YHTs  
悄无声息的暗夜里,同样的小庵,同样的凤凰树,还有头戴帅冠身穿臃肿金甲的红发青年,正蹲在凤凰树底,肩甲微微颤动,似在压抑什么情绪。从龙宿的方向,只能看到男子的背部,即便视野在一点一点接近,他还是看不到男子的脸,只有急促沉重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还有断断续续自我暗示的声音: -e"A)Bpl(  
GSW%~9WBa  
“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将他杀了,不能再犹豫……” tAsap}(  
k-^le|n9  
然后,男子身形动了动,龙宿看不到他做了什么,只见凤凰树瞬间整株燃烧了起来。然后他听到那男子冷情绝情又极度控制的声音:“结束了。” :W;eW%Y  
-iKoQkHt  
下一瞬,龙宿便被烈焰的灼热拉了回来。不知为何,明明那树下男子采取了如此狠厉的手段,他却感觉那人在流泪。然后,他身边的声音再次响起,轻而缓,道: 'q?Y5@s  
eph2&)D}Ep  
“我一直以为,是我变了,三贝也变了,我们都变得野心勃勃,阴谋算计,就为了眼前唾手可及的王位,兄弟相残。然而,其实我们都没变,我们都还是原来的我们,那个隐藏在内心深处,不甘留在紫乌山的我们。然后,我们真的离开了,换了个世界过活,让那个本我有机会露出头,让我们有能力做回最真实的自己。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看上去一直都是我打头阵,称老大,但实际上,决定权永远都在三贝手上。我一直在等,等一个机会,等终有一天,要让三贝臣服我,亲口承认他永永远远在我之下,永远不背离我。就只有三贝……”来人说着低下了头,声音变得更轻了,“确实,是我……” x#gZC 1$Y  
e;g7Ek3n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台上不知哪来的怨怒声淹没。并非是《斩龙》的唱词。仿佛是在回应来人的话,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吼道: @)U;hk)j;  
.f"1(J8  
“所以我永不入轮回,只要你存在一天,便要再次夺取你性命!” o (4gh1b%  
7hTpjox2  
脱轨的台词,戏台上,斩龙一刻已至,最后一击,“仙人”提剑,要一剑割破“恶龙”的脖子。然而,此时此刻,恶龙却垂下手,放下武器,彻底放弃了抵抗,只是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仙人,忽地开口,道: m'QG{f  
ka6E s~  
“对不起。” [!4xInS  
FPH2dN  
剑尖停在喉前,那“恶龙”再一次道: )K$YL='kX  
QO^V@"N  
“我鬼方赤命,对不起赑风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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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12)
115樓  發表於: 2021-11-11 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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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隼篇 (8)

(8)剧终魂散怨消弭 ]"Uzn  
O*l,&5  
青石楼内,戏台已备好,仙人与恶龙皆已就位,就等斩龙高潮的上演。 kZz'&xdv'.  
bpwA|H%{M  
剑子一脸平静地站到了饰演“恶龙”的戏子前,手不自觉握紧了一下道具用剑,总有感觉,仿佛只要自己一动,对面这个被无形丝线牵动的傀儡戏子便会跟着响应,续上这被意外打断的戏本,将戏演到终结。 rgzra"u)  
c%/b*nQ(=  
他心下五味杂陈,久久没有动作。原来,不知不觉千余载光阴已过。当年龙宿应邀定居到豁然之境隔壁,他便到青石楼安排了这一出《斩龙》,为试探,为告知,亦为再开新局,续前缘。《斩龙》是他的过去,是他决心抛下一切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遗忘的过往。然仔细回想,除了他失去的,过往的一切也没什么能说得上抛弃的,因为都不属于他,也没有真真正正入他眼里。他想,他并不喜欢过去那个孤芳自赏的自己,即便在天上地下都得到了无上的尊崇。写下《斩龙》时,他是真不曾想,竟有一日会被迫亲身演绎这个他不愿再回顾的过去的自己。一想到害他狼狈接戏的有那龙一份“功劳”,他心下更是又气又忐忑,也不知那龙涉入到了哪一步,演变至如今这状况,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促成。 P-Y_$Nv0g  
 Fb(@i  
这么想着,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恶龙”装扮的戏子。戏子还是那个戏子,身上穿着“恶龙”的专属服饰,脸上化了金银色妆容,神性庄严中暗藏着奸诈多疑,除了神态木然,眼光空洞,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琢磨了一下,推测大概是由于《斩龙》固有的因缘被强行打断,青石楼作为戏本的载体在外力的作用下,才会扭曲成了如今这个密闭空间,如同一个巨大的封闭式阵法结界,他脚下这戏台正是阵眼,而眼前的“恶龙”则是核心。然而,这很明显,连外行人一看都知道,却无人能破。每个人都可拿着戏本表演斩龙一幕,却无人能“斩龙”,这便是幻梦法阵最阴险的地方。因为随着斩龙一幕的推进,每个站到这戏台上的人都会看到不同的“恶龙”,让破阵者即便明了破解之法,亦会受内心所制而无法破阵,因为这个“恶龙”正是破阵者内心的镜像。他不知道最先上台大胆尝试的戏子究竟看到了什么,让他停下了斩龙之势,无可避免地陷入梦境,但他想,他大概能猜到谈无欲看到了什么,能让那个向来不服输的人狼狈脱走。 g77M5(ME  
~dr,;NhOLJ  
那么他呢,在这脱轨的戏本中又会看到什么? U_"!\lI_yg  
dYrgL3'  
他心神微荡,既紧张,又期待,握剑的手一紧,利落出剑开始了中断的戏码。就算手中没有戏本,他也能毫无错漏地接下对手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将斩龙这一幕还原道极致。这本来就是属于他的戏,只有他知道戏中的真相,戏里的起落,还有终局。 VQHB}Y@^  
F)hj\aHm k  
最后,他一凝神,轻喝一句“你罪无可赦”,一击打倒了“恶龙”。 X6G{. Vh"  
|ZH(Z}m  
什么都没发生,“恶龙”仰倒在递,不过还是饰演“恶龙”的戏子而已。 +_7a/3kh  
r)5xS]  
天池破,龙魂坠,早已成定局,转眼数千载光阴汝白驹过隙。如今上演的,不过就是一场戏而已,戏里也许书写了过去的真实,却终究不是过去,改了戏码也改不了过去,更创造不了未来,只能留下更多唏嘘。投身入戏,若不能看清戏的本质,就回不到现实。选择不入戏的谈无欲是聪明人,而他,则要做个清清楚楚的明白人,让戏只是一场戏,遗憾之事只停留过去。 dR]-R/1|  
(0NffM1  
“咔擦”一声,有什么碎裂声响起,是下戏的时候了。 3@I0j/1#k1  
W]oD(eZ  
渐渐的,戏台地面上开始笼上一层薄光,大大小小光点自薄光中冒出,落到沉睡的人身上。然后,那戏台上的光开始减弱,临消失前,倏忽间,两道偏红的光魂纠缠着冲出戏台,在青石楼上方徘徊了好一会,最后缠绕到凤凰树精飞焰的身上,和飞焰一同散成细小萤光融入空气中消失了。 6/8K2_UeoW  
0qJ (RB  
谈无欲眸光微动,二话不说就化光离去了。 ~|} ]  
hi[nUG(OI  
青石楼的幻阵解开,昏睡的人开始有了转醒的迹象。剑子瞧见龙宿的眉头动了动,这才放下心来。还不到挑破的时机,他不想与龙宿两见尴尬,想到谈无欲离去时神色匆匆,便朝谈无欲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o4kLgY !Q  
RhE~Rwbx  
不出所料,谈无欲是往紫乌山中凤凰树所在的破庵去了。紫乌林中临近破庵的一带仍散布着迷雾,但较之剑子当年布下迷阵时弱了很多,估计再过不久就会彻底散了。剑子落入破庵时,谈无欲正站在凤凰树前,似在与之交谈。 =8T!ldVxES  
>4X2uNbZS  
此时,凤凰树花开得正热,一簇簇挤满了枝头,远远看去,像是连迷雾都被烧着了一样。然而,明明是盛放,剑子看着却莫名感到一种回光返照或是末日狂欢的无力苍凉感。他心头一动,快步来到谈无欲身边,还没来得及询问,满树的凤凰花瞬间同时凋零,绿叶转枯,纷纷落到地面,树干迅速枯萎,呈现出焦枯之状——是被猛火烧过的痕迹。 BI`)P+K2  
G{}2"/   
剑子大惊,不明所以,本能要上前替凤凰树续命,却被谈无欲拦了下来。 4]U=Y>\Sr  
y8~OkdlN#  
“恩消怨结,它的使命结束了。”谈无欲淡淡道,听不出任何情绪。 ~9+01UU^  
juOStTq<  
剑子怔了一下,再看向凤凰树时,发现它已没了生命的迹象。一切发生在转瞬,快得让人猝不及防。只怕这凤凰树早就不行了,只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为了见证青石楼那一场的结果。他想,最后那两道红色的光魂大概就是赤王和曾经被封印在树中的怨灵吧,看那样子,怨气该是消除了,这般凤凰树也该没遗憾了。他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谈无欲,问:“它跟你说了什么?” 在青石楼,他看到飞焰消失前似给谈无欲留了什么话,这才使得谈无欲匆忙离开。 $z%(He  
OS,!`8cw  
“这么……”谈无欲抬眼看了看天,苦笑着,破天荒难为情了起来,久久没有回答。剑子见了知趣,便不打算继续过问。这时,谈无欲却忽地换上苦恼的神情,边叹气边惋惜道:“哎呀,没想到啊,没想到啊。这下可真是干白工了,本想着事情解决了就能得到个不错的树灵使唤,失策失策。” Qfm$q~`D^W  
WVa%<  
“真这样想?”剑子淡淡问。 {}YA7M:L  
L\2"1%8Wj  
“不然呢?”谈无欲很快反问了一句,又赶在剑子回话前话锋一转,故作关切道:“剑子才是,没关系了吗?” MV"n{1B  
N55F5  
他指的是前不久剑子在青石楼亲自上演斩龙一幕之事。他这关切问得半真半假,转移话题不假,却也不乏真意。实话说,刚下凡那还会儿听闻剑子年年在豁然之境等雨时,他颇不以为然,甚至觉得这人在猫哭耗子。毕竟在他眼里,剑子这番观雨,纵然少不了泫禺的缘故,但更多是为悼念因天池破裂而无辜蒙难的地上人。他从不可否认,一贯冷清的凌云对泫禺确实比对天庭其他人多了份情谊,甚至有些暧昧不清的感觉,但也不过如此,远抵不过那人心中的苍生大义,就和素还真一样。这类人,明明只有一颗心,却非要分了无数份,无私献给全天下需要关心的对象,不会只落在一人身上。实在太少了。这也是为什么过去的他面对素还真,总有一份难以排解的不平衡。少年时一同住在半斗坪,他们就只有彼此,他能拥有一整个素还真。后来出了半斗坪,他的眼中还是只有素还真,全副心思就落在这人身上,执着于胜负不过是其中最明显的表现罢了,而那人,却被无数他所不认识的人分走了,这还不止,那人还要利用他那份执着去协助自己办自己的天下大事。他恨素还真的机关算尽,更恨自己即便明了却仍是不受控制地跳入了陷阱。 9!_,A d;3  
72s qt5C]  
数千年前,泫禺动荡天庭时,他虽站了天庭这边,站在素还真身边,却更多是持中立态度。平心而论,泫禺后来的阴谋逆反乃至最后自取灭亡确实无可争议,但论及最初的导火索——侠刀之事上却无甚大错。属下惨死,自己依循天道司雨控雨的职责遭到阻挠破坏,导致无雨天时降大雨,无异于逆天而行,一个弄不好可是要遭天谴,而始作俑者不仅被赦无罪还受到天庭赏识册封,泫禺这般骄傲自是不能接受。然而,天帝特赦仍是抵不过逆天报应,侠刀一时风光后终是落了个悲惨下场,还累及家人,但这仍不能平泫禺心中之愤。泫禺生而为龙,种族古老高贵,生性傲慢任性,最不屑天庭规矩,他知道这龙当年留下来阻天庭巩固势力,不过是看在凌云份上。事实上,这龙还真按下性子循规蹈矩了好几千年,这样一来,天庭对侠刀的处置无非是在他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他知道凌云对泫禺的意义,当年为侠刀之事,曾私下提醒凌云不要继续掺和,交予别人处理即可,以免进一步刺激泫禺的逆反。实际上,不仅仅是他,整个天庭都知道,包括凌云本身,凌云就是天庭掌控泫禺的关键,不仅仅因为凌云是天庭唯一拥有屠龙之技的仙人。然而,凌云不仅没听他建言避嫌,还挑大梁打头阵,直接对上泫禺,也不知是天真,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以为泫禺会顾及情谊认错就擒,亦或是真就履行监控职责,在泫禺失控时进行清剿。 U80=f2  
fY00  
然而,虽然他心有异议,因着素还真,他还不想和天庭闹翻,便没说什么,只是在配合围剿时没怎么尽心尽力,还好几次放水了。他想,泫禺是知道的,不仅仅是他的所作所为,还有他内心的想法,便记着了,所以在人界化身成龙宿后,一直都对他另眼相待,有时甚至好得要招来剑子的不满了。 WoZU} T-  
xQFY/Z  
这么想着,他偷瞄了剑子一眼,心想,哎,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后来他听说剑子云游六界是为了找有复活之力的神物,这才猛然明白过来,原来那人一直观雨,确实是为了泫禺。只是,若泫禺真不在了,剑子不过就是在等一个不存在的希望。龙死不复存,连转生都没有。那时他颇为嘲讽地想,再过一段时间吧,剑子就会看清现实,或者在人界找到其他生存意义,毕竟人界需要剑子关心的人事可比天庭多多了,那他就会忘了泫禺。然而,数千年过去,剑子仍在观雨,仍在云游寻物,千年如一日地等待。这么看来,看似冷清的人一旦执着起来才是真可怕。这时,他才开始有些同情起剑子来,时不时会想,或许,选择在凌云面前自毁元神的泫禺才是真正残忍的那个。他更正了古早的想法,确实,剑子和他那令人又爱又恨的师兄不同,毕竟不是任何人都能如素还真那般随时保持冷静理智,不为私情错判迟疑。后来,素还真认识了叶小钗,为这刀精做了不少不理智的事,他才发现,其实还是同一类,只是他不是那个能让素还真放下理智的人。于是,他想,会不会有一日,他让素还真尝到彻底失败的滋味,这人的心思就会全部落到自己身上,还想得入魔了。 {1SsH ir>  
S.!,qv z  
如今,他虽然与素还真重新交好,对前尘往事的执着都丢淡了许多,却仍不太愿意回顾那些令自己不忿难堪的曾经,仿佛一旦回顾,当年那些糟透了的心情就会如洪水猛兽般将他吞没。他想,剑子应该也一样。他知道剑子找到龙宿后,两人这上千年来磕磕碰碰,有好几次几近断交,都是龙宿单方面提出。龙宿不想以泫禺的身份与剑子续缘,剑子看着时不时旁敲侧击要逼龙宿坦诚过往身份,其实也没看上去那般积极。毕竟谁也不知道,过去一旦被揭开,翻出来的会不会是一片狼藉,结果很可能连维持如今的假象都做不到了。 RTc@`m3 M  
 =1Sny7G  
为此,早先在青石楼让剑子上台破阵时,他是真担心剑子会被困过往,下不了手,然后如同他那般退了出来。《斩龙》终是属于剑子和龙宿的因缘,被龙宿打断,便应由这人亲自连上,才能让一切回到原有的轨迹。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但是,如果剑子不愿,或做不到,样事情就难办了。然而,剑子轻而易举做到了。 F$a s#.7FF  
F=Bdgg9s  
他不知道剑子斩龙时到底看到了什么,是过去天池边上那一幕,还是戏里编纂好的那一幕,只是,久久没听到这人答话,他又不由得有些担心,便轻声再问了一次:“你还好吧?” 5IF5R#  
WA (x]""  
剑子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要回话。他心中明了谈无欲所指,故作不明所以,摇了摇头,颇为刻意地重复了一遍自己上戏台前的话,道:“不过就是场戏而已。”话是这么说了,他还是忍不住轻微皱起眉头,总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于刻意。谈无欲见了心下了然,倏地拍了一下手掌,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故意活络气氛,高兴道:“那太好了,你就别生龙宿的气吧,他也是一时无聊而已。” hQ@k|3=Re  
;g!rc#z2g  
剑子一听,心中沉郁立即被满腔腹诽取而代之,都不知该如何吐槽。《斩龙》戏本千年不变,正因其中因缘强势,就和一个人的命格一般,诞生前已定,极难更改。龙宿之所以会陷入幻梦,只怕正是因为不知做了什么让既定的因缘暂时脱轨,才会引发反噬,不仅让别人的因缘混了进去,还把自己也搭进去了。然,这也正是策划之人的目的。只是,龙宿平日里虽然慵懒无聊,时不时喜欢玩些要命的危险游戏,但若无人撩拨,还不至于这般无聊。 5C!zEI)  
s:tX3X  
于是他盯着谈无欲的脸,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自然不会生他的气。” a dqS.xs  
6MVu"0#  
“那也原谅素还真吧,” 谈无欲面不改色,很快接上,“他也是为了和平处理赤王一事,用心良苦……” w#b@6d  
+F)-n2Bi  
“你最好把责任都推别人身上。”剑子一脸无语地打断。谈无欲这“死道友免死贫道”的厚脸皮发作时连剑子都不禁甘拜下风。想到这人竟敢打了《斩龙》的主意,还怂恿龙宿陷入危险,他脸上十分难得地对同道中人露出不待见的神情。 i{6&/TBnr  
_;k<=ns(=  
谈无欲见了,故作大惊之下被吓退半步,却无道歉的意思,只是干笑了一声,瞠大眼睛故意道:“哎呀,我实在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剑子。龙宿之前说你似乎对我有所不满,我本来还不信,现在看来果有其事。” t%Jk3W/f  
YCDH0M  
无聊。剑子暗自腹诽了一句,想到龙宿和谈无欲连这种鸡毛蒜皮的事都能闲聊,心里确实不悦了。他一言不发,盯着谈无欲的脸看了很久,盯到谈无欲都有些发毛了,才忽地道:“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到底开了什么条件,让龙宿这么帮你?”不高兴是不高兴,但他理智仍在,知道龙宿虽待谈无欲有求必应,但必然是有条件的有求必应,而谈判时,谈无欲最能抓住人心,龙心也一样。如今,他更好奇的是,到底是什么条件,能打动龙宿去干涉《斩龙》。那龙明明最不喜涉入过往。 qLCNANWnd  
QJ XP -  
“这么,”谈无欲回视剑子,双眸一转,话音溜了个圈,不怀好意道:“疏楼西风就在你家隔壁,你自己去问不就好了?” sE[`x^1'8  
eNd&47lJ  
“无聊。”剑子脱口而出,觉得自己额头的青筋要爆出来。这种事龙宿要会说才是有鬼。 fd )v{OC  
@[g7\d  
谈无欲听了一下没绷住就笑了出声。然后他看向凤凰树,笑意淡涩了下来,也不知在应什么,忽地轻缓道:“嗯,是挺无聊的。”他不等剑子回话,上前来到树干跟前,抬手抚上那被烧得炭黑的树皮,细细摸寻了一下,在有刻痕的地方停了下来,又似有感慨地来回摩挲着,叹道: BY~Tc5  
wtYgHC}X  
“无聊时,听曲看戏什么的,打发时间最适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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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隼篇(9)- 终

(9)凤凰树下真君子 DU6j0lz  
]D;*2Lw4&  
龙宿再见到剑子已是数月后的事了。 u)Kiwa  
6MM\nIU)/  
青石楼那档子事后,他以为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他。然而几个月下来,他谁都没等到,无论是怂恿他的人,还是被迫收拾残局的人。谈无欲据说当天就离开这一带了,连个交代都没有。不过也没什么可交代的,该说该注意的早在那人登门拜托他时就说清楚了,剩下没说的,也没有说的必要。他知道,《斩龙》若出了乱子,无论如何,缘定也好,人为也罢,剑子都不可能置身事外,谈无欲也清楚。而剑子,不消想就能猜出这乱子肯定有他的一份。他本以为这么闹了一出,虽然没出人命,但仍是惊扰到了不少无辜居民,剑子事后肯定会立即上门发难。然而,那人只是留在豁然之境,没找上疏楼西风,也没继续外出云游,专门为观雨而设结界并没有解除,美其名曰闭关。剑子不来找他,他自然不会自找麻烦,得过且过,过得一日是一日。 [[c0g6  
C:No ^nH>  
剑子造访疏楼西风这日,他正好外出,去给一个用人世标准而言勉强算得上有交情的人送行。是青石楼那位新戏子——赤命。毕竟当初是他有意靠近结交,利用这人体内寄宿的赤王残魂,以及残魂的强烈意念,打破了《斩龙》的固有因缘,造成空间扭曲。如今曲终人散,他也合该送上一行。 y]t19G+  
R=.?el  
赤王残魂离开后,没了那强烈意念的影响,赤命似忽地被解放了,再没对编戏唱曲的执念,连自己最初为何弃学从艺都不想不太清了。他开始悔恨过去一年光阴虚度,便毅然决然辞了青石楼的工作,准备再次踏上前往儒门求学之路。无论如何,这人在某种意义上帮了龙宿一个大忙。龙宿不喜欠人恩情,又见过此人才学,便破例给他写了封给儒门天下的推荐信。这日他难得踏出疏楼西风也是为了这事。 60|PVsmDm  
+- qk\sQ  
只是他没想到一回到疏楼西风,就得到穆仙凤通报,说是剑子先生来了。 |kh{EUE ;  
JYWoQ[ZO#>  
凤凰花季已过,疏楼西风的凤凰树却仍花开正盛,远远看去有如一只只浴火凤凰飞得倦了,落入宅院,寻着栖身之所,便不愿离去。 Ml c_w19C9  
kk`K;`[tB  
他晃晃悠悠了好一阵才慢步来到飞凰苑,此时剑子正在后庭,站在长势最好的一株凤凰树下,昂头观赏满树红花争艳,神色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数月前,两人曾在这院子饮酒讨论赤王和凤凰树之事,那时剑子也在同一株凤凰木前站出了神,仿佛这满枝头的凤凰花里有什么在牵动着这的心神。他懒得细想,摇着手中折扇,缓步来到剑子身后,脚步还没停稳,就听对方蓦然开口,语意语调带着调侃的意味,细品之下却更似深重而无奈的叹惋:“那凤凰树当天就死了,谈无欲白忙了一趟,很是抱怨。” T(u; <}e@[  
}< '6FxR  
他可有可无地轻笑一声,打了个响指,两人边上就铺上了席垫,摆上梨檀矮几,几个身着艳红凤凰花衫的绝美女子自空气中鱼贯而出,手中捧了上好的菜肴美酒,利落地布置好酒席,斟好酒,就又融入空气中消失了。他先一步入席坐下,执了案上酒杯小饮一口,才无所谓地点破:“已知之事,有何可抱怨?” K/B$1+O  
+%TgX&a  
“果然么。”剑子轻声感叹一句,并不觉惊讶。这事他早有猜想,明白到谈无欲的目的,便更不忍苛责,忆往昔,只觉苦涩,还有遗憾。他转回身,也来到席边坐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边斟新酒边道:“其实就算没有谈无欲的推波助澜,加速那棵树的耗损,它也撑持不了多久了。没想到,它当初受的竟是三味真火。遭这等天火灼烧,再加上属性相克的加成,便是它修为再高,也难以抵抗,早该死了。” Ra53M!>]  
H_@6!R2  
然而,当年的他却没有注意到,这才是真正让他遗憾的所在。约莫千年前,他在破庵见到凤凰树那会儿,龙宿刚因魔龙祭天之事受重创,他为救龙宿修为大损,而后龙宿更对他的靠近愈发抗拒,就差弃了疏楼西风迁居别处了。他感到身心皆不在状态,无时无刻不担心龙宿会突然隐了行迹不见了,无法集中精力,虽然平日里仍接受请托,外出除些小妖小祟,但几乎不远离豁然之境一带,除妖调查时亦多是力不从心,便对凤凰木之事没特别上心,认为此树既有决心封印怨灵,便草草结案,不插手他人恩怨,却没发现此树已是死态,承受着无从治愈的灼伤之痛,每多活一刻都是折磨。他不仅不知道,还自以为仁慈地留下此树一命,在庵外设下隔绝外界的术法结界,避免无辜之人闯入。更讽刺的是,隔绝类的结界都有一个特性,便是会减缓甚至停止界内时间的流动,这才阴差阳错延缓了凤凰树的死亡,让它白受难了这千年。 Ag2~q  
m7i_ Iv  
龙宿虽知剑子留下此树一命,却不知缘由,只觉得剑子留下这么个隐患,不像这人向来处事的谨慎稳妥,但他选择不深究,感觉到这人心中不安,斟酌半晌,安慰道:“即便当年汝插了手,它也不一定会领情,只怕是要拼上一命也要跟汝斗个你死我活。虽说是阴差阳错,它如今倒是感激汝的。” dBA&NW07  
w/~\NI  
“是吗?”剑子垂下眸,苦笑着摇摇头,又是一杯黄汤下肚。 MS#"TG/)  
QlvP[Jtr  
“汝啊,”龙宿见状无奈叹息道:“还记得吾说过么,天地运行自有轨迹,如同日升日落,如同生死枯荣,任吾法力再高亦无从更改。所谓定数啊,让多少生灵不忿,却无可奈何。只是,这天生万物又皆有心念,不愿束手就缚,一执一念,幻化无穷,终使得这天轨有了短暂脱序的可能,即便只是一瞬,也足以留下不灭的痕迹了。”说着,他认真看了剑子一眼,低下头,玩耍般转着酒杯,再抬头时,眉眼弯出好看的弧线,语气也换了,半调侃半开解道:“汝这无求无欲的老道士,看得透前半段,却解不了后半段,真真自找难过,还浪费吾之美酒。” ~x(|'`  
)SP"V~^Wn  
剑子并没有接下此番调侃,只是昂头闭眼长吁了一口气。解,怎会不解,只是那让人从不解到解的代价实在太重,让他不愿再回顾。而就是因为了解,他才更不舍。想到数月前谈无欲抚摸树干刻字时的神情,还有那刻字,被烧成那样了,刻痕反而更深刻,更难磨灭了,他重重叹了口气,低声道:“年少结缘,‘永不背弃’么,难怪谈无欲会有所触动,也难怪素还真会主动帮忙。” ! (lF#MG}  
517"x@6Q  
谁人没有少年时?年少时的感情誓言最是纯粹。然,越是纯粹的东西,越是经不起岁月成长的洗礼,最终只能在回忆中缅怀。如同素还真和谈无欲那般,年幼时共同成长,相依相处,如此纯真无垢的年月,亦抵不住之后来回一支夺命箭。只是还好,素还真和谈无欲还有很长的时间去修补那一箭射穿的洞。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这般好运,都能有那般长的时光,终能体悟珍惜那段时光的美好和时不再来,最后只能让一切恩怨情仇长埋黄土,死亦不散。 > }f!. i  
r'nPP6`  
他终于明白谈无欲那个没有后文的“然后”接的是什么了。是一个终结。和好也好,同归于尽也罢,还是被谈无欲和素还真收掉,就算树毁魂灭,既然已经没有未来,那不如早早做个了结,从那无法重来的过往中解放出来。他猜想,大概是谈无欲在追踪赤王下落时得知了这段往事,念及旧事,心有所感,便决定促成这个终局,强迫它们面对自身的执念,要做不到和解,便与执念一同毁灭。一念之间,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只有做了,才知道。 5uG^`H@X  
ZRYlm$C  
“受执念束缚的,可不仅仅是那个怨灵。”龙宿接下话道:“那两人在凤凰树下结拜,刻下誓言,便在不知不觉中给那株树下了咒,让那凤凰树认定,自己活着的使命便是守护两人的誓言,若誓言断了,它便有义务修复。”说着,他亦不由得感慨道:“人和人,人和物,天地万物,只要遇见了,就会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D(Rr<-(  
ma-GvWD2  
“你就早知,才会答应谈无欲的请托?”剑子求证道。 ?8kFAf~  
j5R0e}/r  
龙宿撇撇嘴,冷哼了一声,不屑道:“他要软弱,吾还拦着他不成?” Z[VrRT,\c  
Uu8ayN j  
“软弱么?”剑子忽地自嘲一笑,“也是。哈!” sg-^ oy*^  
UTE6U6  
龙宿却眯了眯眼,不满道:“笑什么?” (KN",u6F  
l"JM%LV  
“没,”剑子喝了口酒,恢复常态,眸中精光一闪,忽地问:“那一向最怕麻烦的神龙大人答应那软弱之人的请求,又得到了什么好处?” h/A\QW8Sd  
 .?CaU  
“这么,”龙宿挑眉,“他没告诉汝?” =D0d+b6  
N`7OJ)l  
“你不说他软弱嘛,”剑子干笑两声,“又怎敢透露神龙大人的隐私?” _,0.h*c  
E> pr})^w  
“知道还问?”说着,龙宿狠狠瞪了剑子一眼。 Ga9iPv  
h #gI1(uL  
剑子没套出个结果,却也不甚介意,陪笑了两声,拿着酒杯转了两转,看着酒水中的倒影沉思片刻,忽又抬眸盯紧龙宿,一脸促狭,故意道:“就不知这新来的戏子怎的会没按戏本出演,弄出了这么个麻烦。”龙宿一听立即扭头冷哼一声,并不想回答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剑子见了莞尔,才要再追逼逗弄几句,却不其然感到有东西落到了他头上。他一愣,将东西摸下来,发现是一朵凤凰花,开得还不错,就不知怎的落了下来。他看着莫名发怔,冷不防就想起凤凰树瞬间枯萎的情景,想到正是那一朵朵凋零的凤凰花,让鬼方赤命终于有了回到过往的机会,即便已有短短两个时辰不到,已让他忍不住感慨万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戏子赤命临场改戏,是龙宿的引导,更是体内赤王的意念作祟。赤王命数将尽,不惜散魂越狱,心心念念回到缘始之地,终是意识到,自己回来,不仅仅想缅怀过去,更想要纠正过去的错误。然而,结怨已深,人心固执,纵然有意,低头认错又岂是这般容易?他和赑风隼曾看过无数遍的《斩龙》,看过无数遍的挚友相残,终是逃不离命运的纠缠,还是轮到了自己。看着《斩龙》,鬼方赤命仿佛看到了自己与赑风隼,便会不由得想,若《斩龙》的结局变了,会不会一起都不同了? [4C_iaE  
1P*GIt2L  
不,不会的。因为那不是真正的《斩龙》。 h{o,*QL  
G6{ PrV#  
剑子拈着花摇了摇头,眼光变得有些迷蒙,控制不住心绪翻涌,脱口喃喃道:“《斩龙》存在的意义并不在结局,他不明白……”鬼方赤命也好,赑风隼也好,还是那棵叫“飞焰”的凤凰树,都不明白,不明白戏里寄托的感情,还有他将《斩龙》戏本交托青石楼时的那份殷殷盼望的心情。 @i'D)6sC  
2{WZ?H93a  
龙宿闻言一怔,心头微颤,略垂下眸,又很快抬起,故作随意道:“那是自然。意义这种东西,除了那写戏的无聊人,谁能真正透彻。”他趁剑子一脸不满要发作的间隙,出其不意倾身夺过对方手中的凤凰花,把玩在手中,抢先一步继续消遣道:“比如说,这《斩龙》的‘恶龙’,看客来来去去,年复一年,都在看,汝还真当他们在看这戏里的‘恶龙’?” ~sn3_6{  
v -)<nox  
“不是么?”剑子怔了一下,难得露出虚心求教的神情。 {?^ES*5  
> .}G[C  
“当然不是。” `K0.6i [p  
 Q'cWqr  
“你又知道不是了?” WwoT~O8R  
6(?@B^S>2  
“这么,”龙宿眉稍高挑,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吾年年去看,自然知道。” q("l?'  
c8]%,26.  
“哦,”剑子故作惊讶,瞠了瞠眼,顺着接道:“那好,你说是什么?” a}` M[%d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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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一本正经道:“人心中的假想敌。所以斩了龙,便是大快人心,便能继续向前了。” 65@GXn[W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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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之有理。”剑子点点头,似有所领悟,又似只在等着看对方还能说出什么。 #p;<X|Hc}8  
m,hqq%qz  
“但其实这么说也不完全对。” COW ls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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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sBNy  
G,Yctv  
“他们真正看到的,其实是他们自己。”龙宿有一瞬露出认真的神色,也仅有一瞬而已。他啜饮了一小口酒,注释道:“汝看,把自己砍了,戏就终结了。若不想结束,那就得想办法和自己和解。” @ >'Wiq!  
[`h,Ti!m<  
剑子又问:“可这戏总得完,事也总得有个终结,最后不还是得把自己给砍了?” sX>|Y3S\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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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龙宿金眸狡黠一转,“和过去的自己和解不过是一个环节,真正的意义在于斩断过去,才能真正结束,重新开始。真正要和解的并非自己,而是过去,所以才要斩断,不是吗?”他一说完就用折扇掩了嘴,轻笑了两声,眼中玩味的笑意更显。 *3RD\.jPX  
j&.JAQ*2;  
“好吧,怎么说都是你有理。”剑子扶额,感觉自己是真魔怔了,刚才竟有一瞬赞同了这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然后,他眸子一转,反客为主,不怀好意问:“所以说,龙宿年年去看,看到的是什么?”  `m_f i  
](-[ I#  
“这么,”被突然反击,龙宿有一瞬语塞,但很快就四两拨千斤,反问道:“听说连谈无欲都不敢去斩的‘恶龙’,汝一上台就毫不犹豫手起刀下,马上解决难题,吾倒好奇剑子看到了什么?” cbou1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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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点都不肯松口。剑子心中忿忿想,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那不过是场戏而已,就算编纂演绎得与过去再惟妙惟肖,都永远不会是过去,而他,也永远不会知道,过去重来,过去的自己会不会选择演绎一个不同的结局。然而,过去不会重来,现在的他,也不是过去的他,如今的他的想法,也不会是过去的他的想法。 t':*~b{V@7  
/YwwG;1  
久久没听到剑子回答,龙宿皱了皱眉,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缓和气氛。他想起谈无欲来找他时,单刀直入问他,难道他就不曾好奇《斩龙》若演绎出另一种结局会怎样。好奇,怎么不好奇?所以,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当初应下了。谈无欲看着直来直往,然真想忽悠一个人时,说的话总是那么直指人心,比他那滑嘴的师兄更适合谈判。事实上,偶尔无聊时,他也会一时兴起,在疏楼西风自导自演一个结局不同的《斩龙》,看得穆仙凤都好奇问了好几次。然而,在自导自演的戏中,再是清醒他亦不过戏中人而已。他心中明了,年复一年去看《斩龙》,尤其近些年,他真正看到的是什么。是他心中的懊悔。纵然他不认为当年的自己有错,仍不免会想,若是做法不同,他和凌云会不会蹉跎了这数千年直到现在仍旧无解。越是近来,每当想到剑子在他苏醒前那数千年来一直在雨中等一个不存在的希望,还辗转六界去寻找复活龙的方法,他的心就会隐隐作痛。他不知,若换了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他想,要他的话,大概早该忘了,就像那个被丢在藏宝库里的龙头白玉,若不是意外被挖出,如今仍被他遗忘在九霄云外。他一直怨凌云当年的无情,然而,原来真正无情的,竟是他自己。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他虽一时冲动应了谈无欲的请求,之后却仍有犹豫,想过要临场反悔。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剑子的突然造访,竟真真只是为了想见他一面,就那么简单一个举动,一个念头,让他自血龙湖醒来就一直在心中高筑的城墙瞬间崩塌。 %^I 7=  
vcy+p]6KE-  
然而,当他进入《斩龙》因扭曲而生成的幻梦后,亲眼看着鬼方赤命和赑风隼一步一步走到最后,才猛然察觉,戏终究是戏,而过去了的,终究是过去了的,想要通过一场戏去改变过去,才会让人沉迷生执。所以,斩断最好,让戏就只是戏,让结局如期而至,然后新戏再开,又是下一个轮回。 Tnf&32 IA  
zhRF>Y`  
这么想着,他觉得他和剑子都执着一个无聊的问题,没什么可回答的,不过就是一个被迫演了场戏,一个无聊看了场戏,不过是戏而已,戏里的起落,与他们无关,而和他们有关的,亦早已过去。于是,他开口道:“其实你……” S)2Uoj  
n#GHa>p.-  
他本想说“其实汝不说也无所谓”,却冷不防被剑子的回答打断了。 6xh -m  
w+%p4VkA<r  
“其实也没什么,我不过是和过去的自己和解了。”剑子看向龙宿,眼神柔软而坚定,声音温和有力,道:“我不会让过去的遗憾再发生了。” :SF8t`4`  
fB; o3!y  
龙宿一怔,脸一热,立即别开眼,嘟哝道:“汝不是觉得吾方才说的是忽悠吗?” Y'6P ~C;v  
}?GeU Xhy  
“有吗?”剑子一脸无辜地看着天。 ]%Whtj.,x7  
/xA`VyHO  
“整张脸上都写满了。” 8p~[8}  
1*@Q~f:Uk  
“不解风情。”剑子小声抱怨了一句,一下就被花叶风吹声给盖了去。 3@;24X  
;P|v'NNI  
“什么?” H:1F=$0I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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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我认输,说不过你总行了吧?”剑子没好气地喝了杯酒,懒得继续较真,浪费表情。 uTrG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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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难得一向不服输的剑子认输,龙宿肯定要记上一笔。” Mr K?,7*Xi  
X.)1>zk  
“是是,机会难得,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aZAWY d  
R&R{I/;i*.  
龙宿见剑子吃瘪,心情大好,便有心思想别的事了。他抬起头,看着凤凰花零零落落随风飘落,伸手接下一朵,所有所思地看了一会,低声道:“我在想……” i6h0_q8 >  
s.}:!fBk  
“怎么?” H&ZsMML/%  
`jFvG\aC  
“如果鬼方赤命没使手段,仅是凭实力得到赏识,位极人臣,甚至登帝,赑风隼又是否会有容人之量?” oP<E)  
1\,wV,  
“这么,”剑子有一瞬怔然,低下头,良久才道:“若是我,应是会顾念恩情。明知恩人所愿,即便是公平竞争,亦不会选择争胜。”他明白龙宿的意思,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陈述了自身的做法,也不企图分辨对错。 GZFLJu  
vr>Rd{dm  
久远之时,他也曾受人恩惠,得以修为大增,便自此避了与那人的一切争锋。然即便他不争,亦阻止不了那些好事之人拿他与那人比较,有背后的,也有当面的。无论是最终结论如何,他也好,那人也罢,总少不了受人用五花八门的理由指指点点。他自觉问心无愧,也告诉那人不必在意。那时他尚年轻,好不容易学成出山,名不经传,师从不明,却第一次出手便以六界罕见的屠龙绝技震惊四座,锋芒毕露,很快就受到天界之人招拢。久居深山的他心思纯净,不知人心难测,不明白“怀璧其罪”的道理,亦不畏惧所谓“树大招风”,更不知何为“人言可畏”,人生第一次交上了好友,还受了难以偿还的恩惠,便一厢情愿认定只要自己情谊坚定,一直与那人站一处,便不必在意别人的流言蜚语。 MdNV3:[\  
.Wci@5:3  
如今那人已殁,回想前事,他们之间确实有过不少冲突,多为流言而起,尤其是那人犯错被他依法擒获时,那人直言斥道,说任何人都可擒他,就他不行,因为那是他欠他的,一辈子欠他。后来,他也因这事受了不少非议,被指责成忘恩负义,即便他本身不过依法行事,并没有犯错,甚至还为那人求情,却被人说成虚情假意。此后,他与人交往,总会保持一定距离,交情再深,亦会在心中划上一条界线,不再有年少轻狂时的自以为是。因为他明白,他把握得了自己,却把握不了别人。又或许,他不过是自私地想要避免再次受伤,直到他遇到了泫禺。那龙和过去的自己一样,甚至比过去的他更自我,认准的就不会理别人如何看,明知他的靠近结交别有心思,却不在意,继续悠然自在过他自己的活,恣意妄为得可以,一点一点将他拉了过去,让他重新体会到了随心所欲交往的感觉。只是,因着天庭交予他的任务,他与泫禺间,总是多了一层利用监控的关系,无法如最初和那人的情谊那般纯粹。 j~9,Ct  
{[B`q  
剑子过往之事,龙宿不多不少知道些,初结识时就道听途说不少,最初也因此起了好奇心,明知对方的有意靠近,顺水推舟就近观察。却不料,这人当真是个难得君子,可就是君子,才麻烦啊。他能够明白剑子友人的想法,大概是,对付君子最好的方法,便是让君子欠下无法偿还的恩情。只可惜,剑子不仅仅是君子,还是个有原则的君子,所以那人的算盘没打响,才起怨生恨。念及此,龙宿笑着指出:“若是汝,即便施恩于人,亦不会邀恩,更别说挟恩求报了。”所以说,结果还是一个人的秉性问题。他见剑子毫无自觉的模样,好笑着进一步点破道:“汝是君子好人,而这世间多的却是见利忘义的俗人。所谓‘君子求诸已,小人求诸人’。‘施恩不求报’说着好听,但不过是对别人的要求,‘施恩求报’才是自己的处事准则,因此,只要活在这世上一天,无论鬼方赤命如何做,凡是他压了赑风隼一头,他就是错,就是不道德,就是忘恩负义,因为若是他的行为得到认可,损的可不是赑风隼一人的利益,而是其他人的利己准则。汝说,是不是这个理?” pK2n'4 C  
&_c5C  
他说完一大段便一脸戏谑地瞟向剑子,却不料看到这人正侧着脸抬头看着满树凤凰之火,神色浅淡,似有所牵引,却仍是很清圣出尘的感觉。他忽的想到自己刚踏入飞凰院时,看到这人独立凤凰木下沉思的情景,白衣翩翩不染尘,映着连天凰火,遗世而独立,不知不觉露出柔和的笑意。他不知自己的话剑子到底听进了多少,又会认同多少,只觉此刻有什么感情正喷涌而出,急欲宣泄,便随手执箸,有节奏地一下下敲击杯沿,摇头晃脑自顾自吟唱了起来: RE:$c!E!  
h<2O+"^  
“瞻彼深苑,凰木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lT]dj9l  
瞻彼深苑,凰叶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1(U\vMb  
瞻彼深苑,凰花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2KmPZ&r  
>*mLbp"  
末了,他才再挑着眉,睨向剑子,逗趣道:“这曲子,汝道吾唱得如何?” (hX}O>  
W%7m3/d  
“胡乱改编。”剑子回过头皱眉瞥了他一眼,问:“再说了,你不一向不屑君子么?” -@_V|C'?  
!tD,phca~  
“怎么会?”龙宿故作惊讶地瞠大双眼,“只不过,这世间道貌岸然之人过多,又喜以君子自居,令人生厌而已。至于真君子么,”他也学着剑子早前那般看向凤凰花,仅用眼角余光偷瞄了对方一眼,双眸乃至正张脸都露出掩不住的柔和笑意,轻声道: HPR*:t  
]hkway  
“吾心悦之。” >;@hA*<  
((%g\&D  
结 君王将相终携手 U~8 oE_+  
_-I0f##.  
迭迭风,迭迭云,夜已深沉,明月当空。黄梅小镇,街头寂寂,青石楼中空无一人,昏暗的戏台上悄然散出萤火般的光亮,汇聚成微光。  %sLij*  
PUViTb  
戏台上水袖起落,步履交错,无言对戏。 G(~"Zt}?  
@v,qfT*k7  
吾与你,一个身配六印将相奇才,一个高冠南向君临天下。 N^. !l_  
k/#& ]8(  
何不能重来? AiO29<  
vb.`rj6  
为何不能重来?!! !>+Na~eN  
cx8H.L  
一只手自黑暗中递入有光亮的地方,又一只手悄然搭于其上。两手交握,渐渐溶于微光中。 7L:$Amb_F  
r'q9N  
然后,光亮慢慢散尽,一切回归黑暗。 obE_`u l#  
DjjG?(1  
戏终,人散。 @kLpK  
[Hww3+~+  
(赤隼篇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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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樓  發表於: 2021-12-05 19:06
只看該作者 | 小 中 大
又一篇,看完这篇,深受震撼。写得太好了。画面和心理都很鲜活生动,看得很投入,好像不是在看文,而是在看电影的感觉。 pr[[)[]/  
只是忽然有点心疼谈无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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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樓  發表於: 2021-12-05 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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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 106樓(ltian28) 的帖子

喜欢看剑龙的人很多的,只是写剑龙的不多,还经常消失和换地方 追文真是不容易 大神的黑白变奏还更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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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tian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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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樓  發表於: 2021-12-11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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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回 106樓(ltian28) 的帖子

引用
引用第117樓luohuaxiang于2021-12-05 19:06發表的  : Gc4N)oq)}b  
又一篇,看完这篇,深受震撼。写得太好了。画面和心理都很鲜活生动,看得很投入,好像不是在看文,而是在看电影的感觉。 ~0|~Fg  
只是忽然有点心疼谈无欲 1F/`*z  
;#3!ZB:}  
aAu upP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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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118樓luohuaxiang于2021-12-05 19:09發表的 回 106樓(ltian28) 的帖子 : vp4!p~C{  
喜欢看剑龙的人很多的,只是写剑龙的不多,还经常消失和换地方 追文真是不容易 大神的黑白变奏还更新吗 0UWLs_k:  
h}z^NX  
6VQ*z8wLw  
谢谢喜欢。我个人挺喜欢这篇文里的谈无欲的。最近在大整修黑白变奏,虽然主线不变,会加入一些细节,更改一些感情线走向和人物设定,毕竟第一篇文写法不太成熟,回头看很羞耻。转移阵地好,这样写文就能无拘无束了。毕竟黑白是自己喜欢的故事,会更新的,哭着也要写完,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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