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4【宁离】樊笼·章一一二（囚禁与强制爱）| 九脈峰| 金光論壇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24【宁离】樊笼·章一一二（囚禁与强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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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r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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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樓發表於: 2022-11-20 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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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十一

这是来自醉客的第几次针对？
因为在这男人面前屡屡受挫，察觉到那不善的目光后，云斯年潜意识地竖起防备，本能地想要予以反击，但下一瞬又犹豫退缩起来。
不对，不应该这样，莫大哥会不高兴的。不能再教莫大哥为难了，是我非要跟上来，已经让他……让他……
年轻人不解的目光渐渐转为了然与受伤，惊恐地瑟缩一下，迅速瞥向半敞的车门，不敢再与莫离骚对视。他忽然彻悟了醉客为何总是那样理直气壮，因为那个男人总是对的，他的存在对于莫离骚而言确实是累赘，而且是极大的累赘。在他面前的莫离骚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万夫莫敌的剑雅，如果接下去还要强行三人一同逃亡，只会更快地让敌人得偿所愿。
这是莫离骚的考量，也是醉客的。
不知二人是何时做好的决定，莫离骚甚至还顾念旧情，惦记着为云斯年找一个安稳的藏身之处。
云斯年急促地呼吸几下，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
“我，我……”云斯年的声音卡在嗓子里，让人意外的暗哑难听，好半晌才挤出来最重要的几个字，“我去擎云山庄。”
“好。”等到答案的莫离骚对歇了好一会儿的车夫道，“老丈，往东走。”
“好嘞！”随着这一声嘹亮的应和，哒哒的马蹄声又起，车轮骨碌碌地轧着路，带起不轻不重的颠簸。
车厢里只剩一室沉默，没有人再开口。
莫离骚倚在软枕上，双目轻阖，呼吸清浅，让人看不出是在调息或者假寐。云斯年飞快地扫过他沉静面容，随即又落回到身前的方寸之间，不敢再乱看。醉客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却是意外地什么都没说，端坐平视的模样仿佛已经入定。
选定方向之后，车夫十分尽责地驱策着两匹拉车的役马，想要尽快将出手阔绰的主雇送到地方，期间只在正午前后让车稍停了片刻，几人躲在阴凉处用些食水果腹。车夫自备了干粮，云斯年也带了些糕点，而醉客的行囊中不仅有糖糕、熟肉，还有两壶解暑的酸梅饮，足够他与莫离骚二人同食。
四人用了一刻钟解决了午膳，随即片刻不耽误地继续赶路。
有赖于醉客的大方，这一整日快马加鞭颇有成效，看似寻常的马车用了六个时辰跑了一百余里，在戌时前将他们送到了琮镇。一日奔波，人与马皆有几分疲惫，由得莫离骚做主，三人在镇上的客店歇一晚，明日继续赶往擎云山庄。至于租来的马车与车夫，则在收了醉客的佣金后自去寻地方过夜，并不与他们走接下去的路。
云斯年安分了一个白日，入夜后也没再去打扰莫离骚，醉客则不然，出门去另租了一辆马车，回来后便直奔向莫离骚所在的客房。
“用过晚膳了？”
屋中已备好了浴桶，暖热的水汽将视野熏得略有些模糊，醉客的不请自来显然打乱了剑雅入浴的兴致，以至于莫离骚连一声都懒得回应。
“为何要去擎云山庄，他们与万剑宗可是串联一气的。”在如何对待云斯年一事上，二人确实心有灵犀，但莫离骚将擎云山庄纳入考量是醉客不曾料到的，更没想到云斯年竟也放弃了熟悉的秀月门，选了那是敌非友的地方。莫离骚将布巾搭在浴桶旁，伸手试了试温热的水，清冷的声音与水声合在一起，透出莫名旖旎：“她欠我一份人情。是时候偿还了。”
醉客耳边满是那些熟悉的声响，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莫离骚手上，看到晶莹的水滴沿着他如玉的手背慢慢滑落，稍一恍神才想起一个意外的名字：“是，秦断情？”
莫离骚没有否认。
秦断情是孟和思的遗孀，擎云山庄如今的当家人。她当年曾不惜颜面苦求莫离骚，信誓旦旦允诺了三个条件，只要莫离骚愿意代表正道迎战慕容宁，无论胜败如何，擎云山庄都将任凭驱策。
且不说莫离骚如今这境况，秦断情是否还愿意应诺，“只要你在擎云山庄现身，行踪必将暴露。”这才是最关键的。
为了一个云斯年，暴露莫离骚的行踪，是否有必要？
醉客心里有自己的计较，但莫离骚并不在意：“本来也藏不了多久。”他停顿一瞬又道：“你若觉得不妥，也可以离开。”
“这已是你第四次想让我离开。”醉客满脸戏谑，莫离骚面无表情，心中暗道远不止四次，又听那男人意有所指，“还是说，你怕连累我。”
“水要凉了。”莫离骚不想与他继续这无关紧要的试探，不耐烦地朝着门口瞥了一眼，逐客的意味不言自明。
“好吧。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醉客无奈一笑，借着昏暗灯火遮去眼中灼人光芒，倒退着一步一步往门口移动。莫离骚始终盯着他，等房门被人从外带上，亲自上前将门栓栓好，而后才有心情去解腰间的衣带。
身为累赘的认知让云斯年的沉默一直延续到第二日，而且似乎还会更长久地维持下去。但莫离骚一路都在加紧调息，完全无暇理会他，醉客更不愿为这个人费神，全部心思都落在莫离骚身上，总趁着人运行的间隙悄悄触碰剑雅纤长的手指。
又一次被捉着了指尖，不堪其扰的莫离骚睁开眼，碧色双眸中只有一个要求：放开。被捉个正着的醉客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微微笑着，慢慢地将内力渡给莫离骚，低声道：“你的时间不多了。”
这已是与金戈门交手后的第三日，那些落水的倒霉鬼应当已有获救的。再过不久，必定会有人沿着这方向追击他们。届时恶战将不可避免，且绝不止一场，莫离骚必须要尽快得到更多的自保之力。
醉客占着脸皮足够厚，又拿捏住了莫离骚的弱点，在之后的路途中不断地将内力一点一点渡入对方体内，确实让他的修行一日千里。云斯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底的酸涩愈发浓重，可惜无从倾泻，只能独自忍耐。
这样气氛微妙地连着赶了四日，在第四天入夜前之前，最后一辆马车抵达了擎云山庄所在的落云峰山脚。将马车与车夫打发走，由醉客在前引路，莫离骚戴着帷帽紧随其后，云斯年再落后两步，三人成一字型往半峰攀行。
“来者何人！”葱郁的林木遮住了视野，云斯年神思不属间忽然听到一声不多客气的质问，抬头就见一队身形精悍的武师拦在前路上，而莫离骚与醉客早停下了脚步。为免过早惹来麻烦，遮住面容的莫离骚没有开口，而是由醉客代为回答：“故人，来向秦老夫人讨还一份人情。”随着他声落，一片不知从何而来的绿叶恰恰停在问话的武师手背上，醉客又道：“请将此物带给秦老夫人，她一见便知。”
绿叶出现得莫名，几位武师全都不曾看到它是如何落下的，彼此对视一眼，都确定了来者非是泛泛之辈，当即道了一声“稍候”，由着那武师捧着碧绿往山门内跑去。
虽也是依山而建的连片院落，但擎云山庄上下仅有千余人，落云峰又草木更丰，便将山庄大半都遮掩起来，来访三人站在原处，极为勉强才能看到一角屋瓴。好在武师来去都十分迅速，很快便带来了秦断情的答复：“请客人随我来。”
“倒是有意思了。”这结果与醉客猜想的相去太远，却完全在莫离骚意料之中。失算的男人往后瞥了一眼，就见莫离骚隐约可见的绯色双唇轻轻开阖，似乎在提醒他。
——谨言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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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樓發表於: 2022-11-22 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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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云斯年小朋友说拜拜咯。

慕容宁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占离骚的便宜。别摸离骚的手！！让我来。

离骚你居然当着慕容宁的面准备洗澡，某人可是经不起撩拨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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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樓發表於: 2022-11-24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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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第111樓yssm于2022-11-22 09:04發表的 : ,#loVLy
和云斯年小朋友说拜拜咯。 N0C5FSH
pE N`&'4
慕容宁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占离骚的便宜。别摸离骚的手！！让我来。 O~VUViS6$
$h9!"f[|j
离骚你居然当着慕容宁的面准备洗澡，某人可是经不起撩拨的男人。 gEu\X|7'

他不仅想要摸手，他还想干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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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樓發表於: 2022-11-24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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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十二

一行三人随着那位武师拾级而上，因沿途草木过于茂盛，落日余晖便将他们过早地遗落在了幽暗之中。莫离骚感觉到夜风徐徐，吹着帷帽上的白纱向后扬起，让他的鼻尖与下颌隐约暴露在外，敏锐地捕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正从两侧悄悄地飘过来。领头的武师一无所觉，擎云山庄的威名令他迟钝了对微弱恶意的感知，莫离骚便也没有理会，始终目不斜视地往前走。醉客忽略掉远处细微的异响，脑中满是方才所见的那一双微微翕动的红唇，仿佛能听到莫离骚清泉一般的嗓音在耳畔缭绕，无声地扬起唇角。
这一路颇为沉默，不知来客身份的武师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将三人领到了擎云山庄的大门前，随后换了位眉眼含笑的年轻女子迎向客人，但也仅对他们说了一声：“请。”
越过大门之后，引路人很快带着贵客进入偏西的一道回廊。擎云山庄中有许多回廊，仿佛一条条交错的丝带，将散落各处的亭台楼阁串成一挂，外来者若是得不到指引，极易在其中迷失方向。云斯年神思不属地缀在末尾埋头走了许久，等到前方的脚步声几乎听不见，这才后知后觉地抬头张望一下，这一看便发觉那些逐渐隐于黑暗中的回廊似乎并不简单，好似下一瞬就要将人吞噬。他心头蓦然一凛，连忙加快脚步追上前方的三人，再不敢轻易跑神。
那年轻女子显然对擎云山庄十分熟悉，在迷宫一般的回廊中行走也没有半点迟疑，七转八绕后顺利将客人领到了一间明亮开阔的厅堂里。此时夜幕已完全降临，几人眼前却亮如白昼，全赖两座高一丈的青铜连枝灯照明。连枝灯分立左右，融融暖芒将居于主位上的雍容妇人映衬得如同菩萨一般。
“许久不见。”衣着华贵的妇人径直看向戴着帷帽的莫离骚，语气慈和，正是擎云山庄的主事者秦断情。
“不过两年而已。”莫离骚迈步进去，随手摘下帷帽，露出那张苍白却姝丽的面容。秦断情看到他面上的疲惫，眼中闪过一丝尴尬，正想开口却被打断了：“无用的寒暄省下吧。”
“好。”秦断情瞬间收整了心情，“擎云山庄要怎么做？”
莫离骚看向云斯年，没有半点迟疑地吐出三个字：“收留他。”
这条件让秦断情眉头微蹙，此刻才开始仔细打量跟在莫离骚身侧的年轻人，而云斯年也同样在看着她。云斯年步入江湖的年头不短，然而此前从未见过秦断情，只听闻她已年近六旬，今日亲眼所见却觉得远没有那样老迈。他的目光在秦断情身上一扫而过，移开时不经意掠过她足侧，看到两半叶片躺在地上，正是先前莫离骚让人送来的。
无法从云斯年身上看出任何端倪，秦断情转向莫离骚，忍不住提醒道：“擎云山庄一次只能兑现一个人情，你应当记得。”
莫离骚没有犹豫：“自然。”
对方如此笃定，让秦断情立即陷入了沉默。
收留一个无关紧要的晚辈，让他免受江湖风波侵扰，对擎云山庄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能以此抵消欠莫离骚的一个允诺，再没有这样划算的买卖了。
秦断情自然能算得清这笔账，只是对莫离骚的选择感觉诧异。
他已是众矢之的，且绝非全盛之态，最稳妥的做法应当是立即寻求一个庇护之所，甚至可以让擎云山庄为他作保，再慢慢洗清污名，可偏偏要将这难得的机会用在一个交情不深、毫无助益的外人身上。
秦断情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云斯年，其中的不解让人有一种无地自容之感，却在对方面露难堪之前移开了：“擎云山庄信守承诺，会为你收留他。”
莫离骚补充道：“一载。”
“一载？”秦断情愈发诧异，但她欲言又止片刻，最终什么也没多说，“好。老身可以保证，只要他不擅自离开擎云山庄，就不会有性命之虞。”
“多谢。”前来擎云山庄的目的已成，莫离骚抓着帷帽起身，就要与秦断情道别，她的目光却忽然落在一旁的醉客身上，曼声道：“我记得你。”
“不过两面之缘，竟然能让夫人记得，是在下的荣幸。”醉客也随着莫离骚一同离坐，没有久留的打算。
“我与你师父有过一些交情，他可还好？”秦断情突然与醉客攀起旧情，孰料那男人却十分冷淡：“家师已经驾鹤多年。”
莫离骚眸光轻动。他已万分笃定醉客与行天教有关，只不知是唯独这男人与无瑕山有牵扯，又或者醉客整个师门都听令于行天教，可惜对方没有深谈的意愿。
“原来如此。”秦断情显出几分怅惘，“若是有暇，你也可以来陪老身说说话。”
这一份邀请仿佛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但考虑到醉客的身份，莫离骚又不得不怀疑，秦断情是否还有更大的野心。不过，这些都暂且与他无关。醉客笑着应了秦断情的邀约，随即便替莫离骚开口辞别。已经有意图拿下莫离骚的人埋伏在落云峰，自有一番道理的剑雅显然不想让擎云山庄也介入其中，他们就不能再耽搁下去，连与云斯年的道别也只有一句叮嘱。
好在二人身法不俗，夜色更为他们提供了便利，才能无惊无险地抢在那些窥视者发觉之前离开落云峰，连夜往西北方向撤离。有赖于莫离骚这几日的调息修炼，他们在这一夜之间就抢出了三百里的距离。天亮之后，醉客在路过的城镇中买了辆新的马车，打算亲自载着莫离骚继续前行。早知自己还没有能耐甩开他，等那目的不明的男人将马车停在身前，莫离骚二话不说就钻进了车内，且立即假寐调息起来。
“看来我们已有默契。”男人低沉的声音隔着门，似一片软羽在莫离骚耳边作乱，令他皱了皱眉，不留情面地讽刺道：“只是对你的脸皮厚度达成了共识。”
“哈。”醉客不以为忤，将话题引向擎云山庄，“你可知，孟和思为何会死？”
“不知，也不必告诉我。”莫离骚冷声道。他从未见过孟和思，对那位小孟尝更谈不上了解，即便那人的死是他沦落至此的缘由之一，也懒得深究。
“因为秦断情希望他死。”醉客不顾莫离骚的意愿强行将其中隐秘道出，却不仅没有让剑雅眸中出现半点波澜，反而一语双关地将矛头直刺向他与行天教：“没想到行天教这样有求必应，难道也是日行一善？”
“非也。行天教杀他，另有缘由。”醉客面不改色道，“秦断情本来能救孟和思，可是她没有。”
“那就是慕容宁被利用了，真是天下一大奇事。”
“谁都有被利用的一天。”莫离骚神色微动，醉客仿佛能隔着车门看穿他的心，“慕容宁如此，你也同样。秦断情借慕容宁的手杀了孟和思，借你稳固了她对擎云山庄的掌控。她每走一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这样的手段心性，也难怪能在孟和思身边忍耐这么多年，最终得偿所愿。”醉客意有所指，但莫离骚对此事兴致缺缺，再也没有半句回应。男人只能换个话题问道：“你要去哪里？”
又是半晌沉默，调息过一个周天的莫离骚才扔出一句：“无可奉告。”可即便他始终不说终点，只在遇着岔路口时出声指明方向，马车连着两日一路北上后，醉客还是有了答案——
莫离骚要去不老峰，与仙舞剑宗仅有三百里之遥的不老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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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樓發表於: 2022-11-28 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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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十三

从江南到中原，少了云斯年同行，醉客与莫离骚一路行进的速度极快。为杜绝被人追踪的可能，他们每到一城就将当日所乘车马转手出售，有时会购入新的良驹代步，有时直接以轻功趁夜奔走百余里，在抵达下一个城镇后再做安排，行踪十分飘忽不定，全然无法捉摸。
再说那些被甩开的不轨之徒，自以为隐秘地在擎云山庄外守了整夜，到第二日天光大作仍不见猎物出现，才惊觉莫离骚或许早已趁夜逃脱。可惜他们醒悟得太晚，更没有胆量去招惹擎云山庄，只得含恨下山，如无头苍蝇般在落云峰下转了一圈，最终胡乱选了个方向往西南追去。
莫离骚一路紧赶慢走，不过七日的功夫就跨越将近两千里，从擎云山庄转到不老峰所在的鄞州。此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并非往来交通要道，驻扎的江湖门派亦不多。二人骑马抵达鄞州后，由醉客将两匹骏马送去西市转售，莫离骚则往东市采买了入山所需之物。他们并未约定再见，但等莫离骚从鄞州北门出城，没走出两步就见着手上提了一只酒坛的醉客。
“今夜当浮一大白。”天色渐晚，后方的城门有人进亦有人出，堆满平凡的烟火气息，眼前的男人提起酒坛对着莫离骚笑了一笑，邀请与洒脱皆在那一句话中。莫离骚藏在帷帽后的脸上闪过一丝极浅的遗憾，不曾对这份邀请做出答复，径直越过醉客，踏着暮色往不老峰而去。
不老峰位于中原，临近北地，山中树木终年青翠，所谓青山不老，因而得名不老峰。此山纵横南北百余里，最北端与仙舞剑宗相距也是百余里之遥，莫离骚这一藏可谓是藏在了仙舞剑宗的眼皮子下。任玉千城如何猜想，也料不到小师弟竟有胆量“自投罗网”。
不老峰上林木太过茂密，出没的野兽繁多，所以山中罕有人迹，只在远离山脚的地方有几户依水而居的猎户，家中零星灯火微光闪烁。入夜后的山中凉风习习，懒于言语的莫离骚在前引路，醉客与他相距不过七八尺，亦步亦趋、游刃有余，还能分神留心落在山间的猎户小屋，因未到狩猎的时节，正安静地蛰伏着。
二人沿着难行的山道走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停在距离入山处四五十里的一处腹地，极难被发现的半山洞穴之外。今夜月色不差，醉客一眼辨认出前方的洞窟不似天然而成，而莫离骚仿佛无意隐瞒，不遮不掩地朝着洞口走过去。他没有动手触碰任何机关，行走的步法也十分寻常，可等二人走到山洞前，恰有一阵沉闷声响传来，随即洞穴深处多了一道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有冷冽的风徐徐吹来。
虽看不清晰，但醉客直觉这石门之后不不简单，但这是莫离骚将要闭关养伤之所，他若不想将人彻底得罪，就不能再靠近一步。目送着莫离骚一步一步走向漆黑通道，醉客知趣地没有跟上，只是语气颇为不正经：“同甘共苦这么久，你就忍心这样抛弃我？酒也不喝，道别也不说。”
“酒你自饮，道别无用。”莫离骚头也不回，“你要是不愿走，山中有猎户的小屋，若是用了人家准备的东西，记得付钱。”
“罢了，你闭关看起来也是吃苦，在下就再陪一段时日吧。”醉客在酒坛上轻敲一下，不忘初衷，“等你痊愈出关之后，总该听听我的愿望了。”
“欠你的人情我会偿还，你的愿望我没有答应。”不知莫离骚动了哪处机关，厚重的石门再次移动起来，将他的话语、身影一并遮掩，只留冷白月光落在洞口，仿佛那道出尘身影仅是凡俗之人的错觉。
石门后的洞窟内漆黑一片，等到关门的声响消去，莫离骚才伸手往侧面一摸，找到火刀火石点亮备在此处的油灯，照亮四周的景物与脚下的路。正如醉客所想，这洞穴确实是多年前有人费心挖掘，用于躲避外界侵扰的。那人为了留得几分清静，在洞穴的机关上可谓费尽心思，不仅开关门的方法极其隐蔽，且内外设置大有不同。洞内的机关一旦落下，洞外的便会失效，若是想要强行破门而入，除非能拿得出十个堪称雷火门镇门之宝的破天雷，否则便是天方夜谭，而火雷门也只有六个破天雷。
除了坚不可摧外，洞穴内也另有乾坤。莫离骚端着点燃的油灯沿甬道往里走了大约二三里，及至耳边渐渐能听得溪水流淌的声响，不久后便进了一间布局简陋的石室，而石室后方还有一条甬道，连接着更深之处。
此地虽称不上舒适，但离苦修也还有些差距，莫离骚将行囊与油灯放在角落，揭了遮在蒲团上的粗布，便趺坐在上头调息起来。他来前已做好了准备，这一回闭关便是要将内伤全部疗复，也将被半途红尘消耗的内力修炼回来。少则三五月，多则大半载，所以才会将云斯年托付给擎云山庄一载之久。
等他出关之日，就是要与许多人算清旧账的时候了。
莫离骚专心闭关之时，调息几乎是昼夜不停，人常在清醒与昏睡之间徘徊，全然不知昼夜。他本就悟性极高，修行一事上从未经历过任何阻碍，沉下心之后内力恢复得极快，但因专心修行、疏于饮食，人也消瘦不少，本就单薄的身形更如纸糊一般，似乎风一吹就能随之而走。
两旬之后，当反复许久的内伤终于痊愈，莫离骚总算分了些心思在俗务之上，打算出关走动一番。
石门开启的巨响惊动了周遭的鸟兽，与天光一同迎接莫离骚出关的，便是它们仓皇而逃的动静。至于口口声声要陪他一段时日的醉客已不在洞外，且不曾留下只言片语，却让莫离骚更觉轻松，沿着山路下行的脚步更轻快三分。那人应当早就离开了不老峰，至于去往何处有甚目的，剑雅没有打探的兴致，左右不会是向正道通风报信。
通风报信……
想起逃亡中的种种，莫离骚的眸光不由得暗了一暗，但又立即收敛了心情，唯独脚下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如飞雁一般往林中掠去。他闭关时偏重于调理内伤、恢复内力，剑术功法的修炼有所怠惰，多日下来深觉筋骨颇为僵硬，在山林间肆意奔走反倒十分畅快。兴之所至便随意扬袖卷来几片枯叶、几朵落花，以气劲凝花叶为剑，带起无数浓翠浅绯飘扬，如风神起舞。
偌大的不老峰上没有闲杂打扰，莫离骚身在其中悠然无比，从以花叶为剑到持之不败出鞘，手中走过的剑招多不可数。他在山间放松了近半日，将近夕阳西下时才觉腹中空空，正待猎只野兔祭一祭五脏，忽然察觉到一股窥视的目光，藏有淡淡的敌意与杀意。
直觉暗处那人来者不善，莫离骚突然停住脚步，垂眸看了看右手掌心。突兀的举动果真令窥视者心生疑窦，忍不住探头张望，便是这一下就让莫离骚确定了藏身之处。
那道颀长身影猛然消失在视野之中，窥视者心头一凛，双足一蹬就想逃离用于藏身的巨木，身形才起就有一道红白交错的影子紧紧地贴上来，清润嗓音客气至极：“这位兄台不请自来，有何指教？”
窥视者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脸上另扣了一张面具遮住样貌，让人看不清神色。但莫离骚的步步紧逼显然令他失了方寸，情急之下竟是赤手空拳地攻向那张姝丽面容。就在对方出掌一刹那，莫离骚清楚地看到了他的手，消瘦、宽阔，骨节粗大，陌生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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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樓發表於: 2022-11-29 0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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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宁，你这是被篡位了吗？你人呐？不管管你手底下的人。离骚都出关了，你还不赶紧回来，感情是要培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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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樓發表於: 2022-11-30 2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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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115樓yssm于2022-11-29 09:42發表的 : lqu1H&
慕容宁，你这是被篡位了吗？你人呐？不管管你手底下的人。离骚都出关了，你还不赶紧回来，感情是要培养的。 5?QR

教主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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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3)

117樓發表於: 2022-12-01 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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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十四

掌势迅猛，掌风凌厉。
戴面具的男人一出手不留就半点余地，却并非是想要置莫离骚于死地，而是自知绝非剑雅的对手，期望能以强攻搏出一条生路。莫离骚没有出手与他对掌，身如飞花一般顺着那掌风往后飘去，又在面具人变势后撤时黏上来，时时刻刻如影随形，只是这影子或前后或、或左或右，飘忽不定，捉摸不得。
“兄台为何不作答？”莫离骚不急于还击，只有疑惑的语气轻轻柔柔地飘过来，似乎这一个答案比什么都重要。面具人不敢开口，全副心神都用于计算撤离的路线，迫不及待要从莫离骚无处不在的身影中逃离。他本对自己的身法颇有自信，可惜今日遇上的是莫离骚，内力已恢复泰半的莫离骚。那人好似一阵微风，一片金阳，分明知道他从何处来，却无论如何也躲不过、逃不开。
莫离骚似乎还无意动手，除了寸步不离地追着面具人，以精妙身法将他困在方寸之地之外，背上的长剑不见出鞘的迹象。可面具人却没有耐性与他拖延下去，手掌一翻双刃在握，身法猛提就朝着莫离骚袭来。
“只是问候一句，兄台何必动怒。”莫离骚避开锐利刀锋，脚步微错便闪身落在面具人背后，哎呀一声叹道，“要说生气的人，也应当是我才对。”
他气定神闲，面具人却心惊肉跳。
快，太快了！
这个人明明没有出剑，更没有开阵，但目之所见似乎都是属于他的剑影，层层叠叠地包围过来，让人避无可避。而这，还不是莫离骚的全盛之态。
不愧是能与慕容宁匹敌的实力！
若是一刻钟内不能逃开，只怕要一败涂地。
思及此，面具人再没有保留的念头。手上双刀接连脱手飞向莫离骚身上要害，比寻常人要多长三分的手指并拢如刀剑，紧随其后直取剑雅面门。那是极少见的一双手掌，如尖刺、似铁钩，指法十分奇异，对敌时可随心而变，仿佛真是十八般兵器在握。莫离骚头一回见着这样的对手，渐渐起了几分交手的兴致，持之不败虽仍未出鞘，但缀着宝石的剑鞘也足够面具人为难。
利爪与剑鞘交击，意外的铿然声响回荡在山林之间，惊起胆小的鸟雀振翅而飞，将另一人刻意收敛的脚步声掩盖。危险从暗处袭来，莫离骚背后却似长了另一双眼，任凭剑鞘被面具人擒在手里，身形飞速往左一避，金红色长剑蓦然出鞘，直扫向身后意欲偷袭的影子。利刃交击的声响在耳边炸开，震得人鼓膜刺痛，面具人的援兵不敢大意，趁机与同伴交换一个眼神，随即双双联手攻向莫离骚。
二者一样的装扮，一样用铁面遮住了真容，唯一的差别就是脸上的面具。前一人脸上的铁面是只睚眦，后来者则戴着赑屃。他们显然彼此熟识，不需只言片语，便能以自身长处与另一人配合无间，渐渐从这意外的交手之中扳回两城局面。
但也，仅此而已。
持之不败出鞘，挥出的每一剑都朴实无华，以最快的速度，最本真的模样，不带半点花样地攻城略地。纵然是默契无比的两人也毫无反击之力，出其不意的偷袭失效之后，余下就是如出一辙的闪避。一者进，两人退，面具人有意分散莫离骚的攻势，期望让他疲于两头奔波，然而事实是他们疲于奔命。
越是拖延，战局越发不利。即便以二对一，两个面具人也无法在莫离骚剑下占到丝毫便宜。
“走！”后来者见势不妙，恨心咬牙猛扑向莫离骚，试图以肉身为盾拦住他手中利刃。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一扑令莫离骚的剑势出现一瞬停滞，面具人趁此机会朝他脚下抛出一物，随即便听得一道天崩地裂般的爆响，视野瞬间被突起的白雾截断，隐约还有奇异气味弥漫。
想到那白烟中可能混有魔医的毒，失了目标的持之不败与剑雅迅速往后撤退，待跃上一株巨木躲开烟雾，莫离骚即见那两个面具人已朝着与之相对的西南方向狂奔出数里，下一个眨眼间就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小点。
穷寇莫追，何况他们很快就跑出了不老峰地界。莫离骚略一权衡，当即利落地收了剑，继续去寻找藏在山间的野兔，却不知自己落在远处的目光比剑锋还要冷。
经过方才那一番交手，莫离骚已能够笃定第一个面具人的身份，就是除夕夜将匕首给他的男人。唯独没有想到，那人不仅是行天教众，亦是慕容宁手下九煞。行天教中有七卫九煞，是只听令于教主的两股力量，七卫现于明处，九煞隐于暗处，可谓慕容宁第三副左膀右臂。江湖传言，九煞平日皆以冷铁覆面，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就难怪除夕那日对方敢以真面目相见。
也是直至这一时刻，在莫离骚心底，重获自由后累积的许多疑问都有了答案。
为何他逃离无瑕山后，行天教的行动远远落后于正道？
为何醉客会主动接近，甚至不惜牺牲原则也要助他？
为何万剑宗与仙舞剑宗明明对他欲除之后快，却至今没有任一门人前来截杀？
因为他是慕容宁故意放下山的一枚棋子。
一枚还需小心保护的棋子。
正道想要一个再也不能开口，任由人肆意编排的莫离骚，是英雄是叛徒，皆由他们众口铄金。
行天教的目的则截然相反。
慕容宁赢了天剑峰之战，也赢得了号令武林正道的资格，先前与之立下约定的名门正道却心有不甘。那男人起初未必有兴趣给那几个大派找不痛快，但正道先是出尔反尔，之后又颠倒黑白，无论如何都不愿俯首称臣，便让慕容宁生出让他们颜面扫地、身败名裂的念头。
莫离骚，就成了最至关重要的那个人。
所以慕容宁一面主动前去万剑宗挑衅，陷莫离骚于众矢之的，一面费心费力为他解毒，不着痕迹地让他逃出无瑕山，成为引诱正道犯下更多肮脏罪行的饵。
然后，醉客出现了。
那个男人为他解决正道的追杀，助他恢复内力，陪他走过千里之遥，劝他为自己洗清污名。一切只是因为，一个不在行天教掌控之下，多次被正道利用又背弃，却依旧实力超群的莫离骚，是揭穿那些人虚伪假面的最佳人选。
可笑的是，慕容宁所有安排都正中正道下怀，结果便是一场意外的殊途同归，看不清真相的人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能够成为最后的胜者。
至此，一切疑问豁然开朗。
这场布局可谓天衣无缝。
可惜，有人不慎在他面前露了马脚。
想通了所有关窍，莫离骚愈发心静如水，波澜不惊。无论慕容宁有什么盘算，都无法左右他的意志。他不会沦为正魔两方争权夺势的工具，也不会为了所谓的正道背负污名，一切该有的公理正义，必会降临。
在那之前，他还需韬光养晦一段时日。
时候一到，所有欠他的债，都要悉数偿还。
莫离骚缓缓走回闭关的洞窟，幽暗在前方迎接他，重逾千斤的石门在后方轰然关闭，无人可以侵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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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樓發表於: 2022-12-04 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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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十五

夏去秋至，叶落纷纷。
不老峰上仍是满目苍翠，偶尔可见几簇金黄火红，将这静谧的山峰点缀出一丝热烈。及至中秋前后，山中多了几道人声，乃是住在山脚的猎户捉着时机结伴进山，想要趁着入冬前赚一笔。他们连日在林间打转，并不知这片少有人造访的山林里藏着个机关极精巧的洞穴，更猜不到其中有个能够搅动武林风波的人物。
自从进入洞窟之后，莫离骚就极少出关。九煞也许还在不老峰，或者又换了行天教的其他什么人在外头盯着，莫离骚没有去费力探查，也满不在意，所有的心神都花在了修炼上。他年少成名，剑术与身法都是绝顶，相较之下内力稍逊几分，虽在同龄之中亦是佼佼，但远不如前二者那样出类拔萃。被半途红尘吞噬掉的内力无法夺回，莫离骚只能花费大量功夫重新修炼，好在都是早已熟悉的功法诀窍，昼夜不歇的努力也很快得到了回报。
不老峰北侧落下今冬第一场雪时，莫离骚的内力已恢复了九成。他在洞窟中闻到了北风送来的冷冽气息，从难得的小睡中惊醒过来，神色有几分莫测。长久的离群索居让莫离骚身上多添了几分不近烟火的气息，明亮双眸盯着昏暗的灯火看了半晌，直至腹中传来饥饿的感觉，整个人才突然活过来一般。
洞穴中还有些干粮，莫离骚委屈许久的口舌却想尝些更鲜活的滋味，于是时隔二月再度打开机关，想往山间或山下寻觅些可口的饮食。
石门两侧的气息并不相同，对比起洞中的冷冽，门外的不老峰显得和暖许多。莫离骚久违地沐浴在皎洁月色之下，呼吸之间嗅到四季轮转的气息，更真切地感觉到俗世的温度。碧色眼眸扫过周遭，从高悬的冰轮看到幽幽山谷，当发觉视野中有一只双掌大小的酒坛时，所有的轻松惬意都随风而散。
一坛梨花白、一包白糖糕，那样突兀地躺在薄薄一层霜白之下，处于莫离骚下山的必经之路上，压着张单薄的纸笺，却让人无法忽视。莫离骚没有伸手去触碰，站在酒坛前微垂着头，借月光去辨认纸上的文字。这纸笺应当是数日前留下的，一笔墨迹已被夜露打得模糊，依稀能分辨出落笔时的潇洒恣意，与醉客素日的脾性如出一辙。
莫离骚有些意外。
藏在不老峰上的九煞被发现踪迹后，慕容宁应当知晓他已猜中背后关窍，却还让醉客特意前来留下这几样东西，用意确实难以捉摸。于行天教而言，醉客这样一个颇有人脉的正道身份能带来许多便利，甚至在撕下段月虹与玉千城等人的假面时，也是至关重要的角色。这样可谓举足轻重的存在，慕容宁为何要让他再来冒险？
或许是，行天教手下不止有一个醉客？
心思电转间，莫离骚以为这猜想不无道理。
在擎云山庄时，秦断情曾提起过醉客的师父，言语中显露出二人交情匪浅。莫离骚虽不曾听说过，但想来醉客的师父也不会是平庸之辈。比起醉客瞒着师长独自听令于行天教，整个师门都是行天教暗桩的可能性要更高。如此一来，行天教在正道布局至少已有三四十年之久，再想到无瑕山之名已被江湖人忌惮了一甲子，这时间还能再往前推。
若不是自己也牵扯其中，莫离骚其实无意深究行天教在正道的布局，当下也只是有感而发，很快便收敛了心思，继续依着最初的打算往山中行去。那突兀的酒坛与糕点，还有字迹斑驳的信笺仍躺在原地，或许哪一日就会被山中的野兽毁坏，又可能被狂风吹得滚落山崖摔得粉碎，但都与莫离骚无关。
又一月匆匆而逝，当不老峰最高的一处山头也染了点点银白，莫离骚终于在这一岁最冻人的时节出关了。除了又清减几分，他与来时一般无二，一顶帷帽、一袭白衫，背着裹在剑袋里的持之不败就下了山。他并未沿着来时的路返回鄞州，而是从不老峰北侧寻了条小路，径直去了与鄞州相邻的邾城，距离仙舞剑宗的宗门仅有八十里之遥。
与鄞州不同，因临近仙舞剑宗，往来邾城的江湖人士颇多，街市上随处可见背着刀剑的壮汉，在严冬时节袒胸露背，仿佛不知饥寒为何物。莫离骚入城时遇着一场大雪，寻常百姓早早就赶回了家，江湖人士也多聚在茶楼酒肆中，难得有闲情逸致把酒狂歌。孤身而行的剑者没有执伞，仅以一顶帷帽遮蔽风雪，白纱与衣袍随雪片飘飞的模样仿佛谪仙，惹得偶然窥见此景的茶酒客们不由自主地多瞧几眼，更想分开帷帽一睹真容，看看是否真如仙人一般出尘绝世。纵然身上落了许多目光，莫离骚神色仍旧从容，步履并不因此稍快或稍慢一分，踏过半城风雪后拐进街上最热闹的一家酒楼，在跑堂殷勤的待客声中上了三楼。
酒楼中的食客们多为武林中人，身上衣物颇为寻常，兵器也没什么奇特，显然不是大门派的弟子，但许是雪天里多贪了几口杯中物，打开的话匣子就再也关不上，也忘了往常的顾忌，几乎人人都在谈论几大门派围攻无瑕山这桩大事，言语中对万剑宗、仙舞剑宗之流少了许多敬畏之感。
恢复内力之后，莫离骚耳力极佳，不多会儿就听清了来龙去脉。
半月之前，以万剑宗与仙舞剑宗为首，雷火门、西定寺、擎云山庄、五缘庄为辅，再加上许多接了豪侠帖的江湖人士，甚至还有绝生门的余党在内，近万人一同围攻了无瑕山。那一战声势浩大，段月虹、玉千城、玄平和尚都上了山，几大门派的主事者中只缺了一个秦断情。这样的情状之下，结果是正道铩羽而归。
“连段月虹都打不过那魔头，天剑峰之战还有什么必要作假，难道莫离骚还能比天下第一剑更厉害，那又怎么会甘愿做陪衬？！”从段怜山的大婚之后，此事已经谈论了无数回，有人对万剑宗的说辞深信不疑，自然也有人不肯盲从。
“可慕容宁也没有全身而退！”有人为段月虹辩驳，立即有人不屑道：“二打一都无法拿下慕容宁，段月虹还有什么脸面自称天下第一剑，要我说这名头早该让出来了。”
“就是！他要是那么能耐，天剑峰之战怎么不自己上？”
“莫不是故意让莫离骚去送死，他们再来个渔翁得利？”
一阵嘈杂之中，有人压低了声音小心道：“段月虹受了伤，但我听说，玉千城可是毫发无损。”
“他怎么……”另有人满脸惊疑，“难道仙舞剑宗和行天教……”
这话没说完，立即被人捂住了嘴低声斥道：“胡说八道什么，找死自己去！”
邾城距离仙舞剑宗不远，议论万剑宗不会惹来麻烦，但要敢说仙舞剑宗一句不是，或许明天就再也见不到了。想起仙舞剑宗近来的动作，这几人不敢再胡言乱语，只单独说起行天教的状况：“既然慕容宁被打成重伤，几大门派为何不联手将他诛灭？”
“行天教可不止一个慕容宁！”
“你是说……”
“魔医的毒。”
随后的话语愈发小心，莫离骚又听了大半个时辰，慢条斯理地填了口腹之欲，最后不声不响地付了账，独自背着剑出了酒楼，又隐入不停的风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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