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山行看著蒼跪著的背影,自己也恍恍惚惚的跪著,他的心裏除了痛苦,不知怎的,還隱隱生出一份疑惑和恐懼起來,他不敢往深裏想,等到蒼讓眾人散去之時,便如同遊魂一樣,跌跌撞撞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坐到床上,發起愣來。 `&D#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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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全然暗了,各房都點起了燈,翠山行的房間裏還是漆黑一片。他不想動彈,連一個手指頭頭不想動,就那樣靠在床榻上,滿心的疲憊和厭倦。 O]P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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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赤雲染舉著小燈籠,探出頭照了照,見有人,便走了進來,口中嚷嚷道:“翠師兄,你怎麼不點燈啊。”說著尋出燈檯來自行點亮了。 [W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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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山行掙扎著下了床,小姑娘一看便驚呼道:“翠師兄,你的臉色好嚇人,慘白慘白的。”翠山行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苦笑道:“是麼,可能今天太累了。” I:TbZ*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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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雲染撅著嘴,口中抱怨道:“今天好可怕,嚇死我了,不過我知道蒼師兄肯定沒問題的。”她年紀不過十二、三歲,尚是一派天真浪漫,又從小只隨著同系的翠山行和蒼長大,對其他人並不算熟悉,因此感情也就淡些,不怎麼放在心上。她拍了拍心口,又說道:“其實那個金鎏影師兄也挺厲害的,居然能和蒼師兄打那麼久,他要是不那麼壞,乖乖聽蒼師兄的話就好了。” %jj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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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山行摸了摸她的頭,輕聲說道:“其實金鎏影師兄他本性也並不是什麼萬惡不赦的,有時候還能說他是個單純的人。”他歎了口氣,看著赤雲染不解的目光,也不作解釋,只是繼續說:“還有,以後要注意,不能再一口一個蒼師兄了,要叫宗主,若是嫌彆扭,就叫弦首,明白了麼?” #!F>ce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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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雲染點了點頭,又撲嗤一笑道:“弦首弦首,好奇怪呢,不過,這個叫法也好氣派。”她心中頗有些得意,因為自己的師兄成了宗主。可看見翠山行神色還是淡淡的,似乎有些鬱結,眼神一轉,拉著翠山行的手說道:“翠師兄,不要不開心了,我跳舞給你看,好不好,就跳你新教我的,我在家練了好久,大家都說跳得很好呢。” n/5T{Nf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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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喪期間本是禁忌這些的,可是玄宗千百年來,在這些方面規矩向來極為寬鬆,再加上翠山行實在不忍打消赤雲染的興頭和一片好心。便微笑著答道:“也好,我看你跳得怎麼樣了。”赤雲染一聽,便取過翠山行的琵琶來,當即旋舞了一曲,翠山行在一旁看著,一邊指點道:“那裏,手再高一點,柔和一些……這個地方,腰再扭過來一些,眼睛向左,再向右,轉得再靈活一點……。”赤雲染跳完放下琵琶,垂手看著翠山行,翠山行點了點頭說道:“你已經跳得很不錯了,只是這個過於歡快,最近別練它,我教你一支招魂吧,這個是在喪葬上跳的,過幾天,說不定你就能親自登場用得上了。” .b]s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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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罷,緩緩起身,舉手信步,旋回進退,身姿時速時緩,裏面具是濃得化不開的哀思,赤雲染看了一遍,跟著翠山行學了起來,翠山行親自幫她糾正一個又一個的姿勢,指點教導她。 g9" w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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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站在外面,看著那窗紙上一大一小翩翩而動的身影,立在那裏,背手靜靜的看著,感受著這份近日來難得的祥和。 dB_0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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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遠處傳來一陣喧囂,幾個弟子奔跑過來,倉皇不已,話都說不完全了,蒼喝道:“出了什麼事?”弟子膽戰心驚結結巴巴的回道:“弦首……,紫荊衣……紫荊衣師兄他殺了好幾個同門,把金鎏影救走了……。” ({j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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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翠山行已經停了下來,立在那裏,聽著窗外的對話,赤雲染張大眼睛,怔怔的看著他。只聽得蒼淡漠平穩的聲音響起:“傳令下去,從此刻起,金鎏影和紫荊衣是本門的叛徒,只要是玄宗弟子,對此二人,格殺勿論。” h_(M#g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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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弟子得了命令,匆匆離去。蒼回過身,看著窗紙上翠山行靜靜佇立的身姿,不再說什麼,也不進去,只是那樣站著。翠山行也只是癡癡的看著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赤雲染滿腹疑惑,卻也不敢開口,一雙眼睛滴溜溜的瞧向窗戶,又看向翠山行。過了會子,蒼終於轉身離開了。翠山行也回過神來,低頭看向赤雲染,說道:“來,我們繼續練……” =\.*CY|;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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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的一段時日,安葬過了所有的亡者,做了道場法會,蒼正式掌握玄宗上下,因為要重新整理恢復,一時事務繁瑣,極為沉重。 ]_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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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素翠山行總是伴在他的身旁,但現在總是在多人聚集時才露面,別的時候都去忙些其他的。每晚蒼的茶水夜宵,他也是如以往一樣親自監管,偶爾還自己動手做,但去不再自己去送,而是讓赤雲染白雪飄輪流送上去。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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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過了月餘,蒼竟沒有和翠山行正正經經的說上幾回話。好在事情逐漸清閒下來,日子漸漸恢復正規,不再那樣忙碌。 wU+r]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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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晚上,翠山行梳洗罷了,也無事可做,從那櫥櫃裏搬出一個小箱子來,整理起雜物來。箱子裏面裝的皆是些書信字畫,歷年來與朋友往來積下的,他和蒼的書信另收在別的匣子裏,不放在這裏面。 C})Dv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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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一封紫色的手劄,上面還夾著一枝紫藤,只是早已枯得不成樣子,打開來,裏面是紫荊衣某年隨手給他寫的雜感,劄子中嬉笑怒駡,把近日師兄弟們的言行舉止都指摘戲謔了一番,翠山行看到裏面寫的東西,歷歷在目,仿佛就發生在昨天一樣。又打開幾份,其中有和答的歌辭,有被人強拉著外出旅途中所寫的一邊氣忿不滿卻又一邊興致勃勃的遊記,還有抱怨廚房的飯菜太鹹寫給他的諷喻詩……又攤開一個卷軸來,裏面卻是一幅小畫,正是紫荊衣自繪小像,畫中,他還是和平常一樣,嘴角微翹,鳳眼飛揚,帶著點兒不羈與不屑的笑,這幅畫,是某日談笑時唏噓起韶華易逝,紫荊衣一時興起畫與他的,還有一幅他的小像,卻是放在紫荊衣那裏。 C^"zU>W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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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山行一點一點細細的看著,將紫荊衣與他的東西,都單獨挑了出來。看著那些東西,不知怎的,心裏越來越緊,到最後仿佛要窒息一樣,透不過氣來,他坐在床上,抱著膝,埋下頭去。 h}@w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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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什麼時候,他覺得有些不對,抬起頭來,發現蒼正站在床邊,俯視著他。他急忙把攤在床上的東西放回箱子去。蒼的手快,從中抽出一樣來,正是紫荊衣的小像,展開來看了看,也不說什麼,幫他束好,放了回去。 06]3+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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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山行從床上下來,將小箱子放回去,掩上櫃門。他轉過身來,一時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逕自去拿過茶壺來,沏了壺茶,給蒼倒了一杯,放在桌上。蒼一直站在那裏,也不坐下,油燈裏的燈焰忽明忽暗的跳動著,在蒼的臉上不時映過道道陰影。兩人就那樣站著,誰也不開口,屋子裏頓時靜得有些可怕。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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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晌,翠山行有些忍不住了,走了過去,坐回到床邊,也不看蒼,只是垂著頭,看著地面,不聲不響的。又是一會子,蒼的腳移動過來,站在翠山行的面前,他投下的影子,將翠山行的身姿完全吞噬在一片陰影中。翠山行覺得嗓子有些發緊,但仍然低著頭垂著眼。 tG$O[f@U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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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埋怨我麼?”蒼的聲音響起來,打破了讓人窒息的寧靜。 o5s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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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翠山行搖頭道:“不,怎麼會。”他的聲音很輕,本來回答得很急,中途卻刻意的讓自己的調子慢了下來。 QWOPCoU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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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些天是怎麼回事,你在躲著我麼?”蒼的聲音略微的有些高,卻並沒有不悅的意思,只是在平和的敍述事實似的。 4ui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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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首,你很忙,我也很忙,我們不可能像以前那樣了。”翠山行的語氣很委婉,似乎斟酌了很久的樣子,婉轉卻不猶豫。 x4v:67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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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麼?”蒼輕笑了一聲,他背著手,走了幾步,卻又掉過頭走回來重新站住,他微微俯下身子,聲音輕柔的說道:“我可不這麼覺得。”他又直起身,嚴肅地說道:“我知道你和紫荊衣的交情很好,可是他自己要走上不歸路,我也沒有什麼法子。” ZFtR#r(~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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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山行抿了抿嘴唇,過了許久,方才吐出一句話,仿佛有些衝動,仿佛又是下定了決心的,嘴唇都在微微的發顫,可是語調卻很清晰:“金鎏影成了那個樣子的確是咎由自取,可是你,真的沒有半分功勞麼?”他抬起頭來,眼神有些斜斜的看向蒼,並無諷刺,只有悽楚之色。 l{7}3Am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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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本來似乎半合著的雙目猛地一睜,看向他,言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t}R!i-D|H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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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什麼意思,只是事情都擺在那裏罷了,金鎏影的脾氣,我們都是知道的,你若真是為了上下一心,那麼你平日裏何必有那些舉動,白白的激了他,火上澆油,讓他越發不忿,最後連一絲和解的可能都沒有。”翠山行直直的看向蒼,神色有些激動起來。 ^)9/Wz _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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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困那一日,是真的需要金鎏影來麼,是不是他的反應,你已經算好了,連他如果來了怎麼辦,你也算好了,甚至之前把他派到那裏去,都是你算好了的。從頭到尾,從安排計畫開始,你就算好了每一條。後來事發,你們對他下的判決,就玄宗歷來的規矩來,是不是也太重了些,你明明知道他最恨折辱於你,卻偏偏還要親自動手,動手前說出一堆誅心的話來,是在激他麼,就連你和他動手時,以你的身手,再加上他本來就已經受了損耗,需要費上那麼久麼,你將他的反應算好了,是不是將別人的反應也算好了,就連你落到三師叔身邊,會發生什麼事,你也算好了……”他說到此處,已經站了起來,渾身都在發顫,臉色蒼白,再也說不下去了。 aaU4J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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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過身去,過了一陣子,心神穩了些,方才繼續說下去:“這些話,我本不該說的,可是它每天壓在我心裏,硌得我難受。別人也許想不到什麼,就連荊衣和長老他們,也不覺得所有什麼,可是我,我自小跟著你……,我只願自己是胡思亂想,金鎏影他的確有許多過錯,可是我們,我們就是什麼錯也沒有的麼?三師叔他向來偏愛金鎏影,可是你們第一次說要廢去他的功體的時候,他也默許了,為何還要……,荊衣他和金鎏影從小就形影不離,性子也是孤僻的,只向著金鎏影,金鎏影完了,下一個是不是就是他,你是不是連他也算好了……” 6ZIP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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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看著他的背影,只見翠山行雙肩微微發抖,語不成調。蒼本來帶了幾分煞氣的臉,又沉凝了下去,淡淡說道:“三師叔的事情,的確是巧合,我也沒想到那個時候他會沖進來,更沒想到,金鎏影居然會收不住手,殺了他。” x,^-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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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山行慘然一笑,回道:“那其他的事情,我說得沒錯,是麼?” sX6\AYF1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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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歎了口氣,沉吟道:“是的,你的確說得不錯,我並不想留金鎏影在玄宗。”他頓了頓,走到桌面,挑了挑燈芯,讓屋子亮了一些,方才繼續接著說下去:“金鎏影的脾氣,既然你說你知道,那麼我想,你也知道他肯放下心結服從我的可能性簡直是微乎其微。若今日他是宗主,逃亡的,只怕是你我二人,連三師妹四師弟也不得倖免的。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這已經差不多命定了的事情。他對我的仇怨,只有我們自己二人明白,你為人良善,哪能深知那些險惡之心。我做了宗主,若對他只是退讓,那無疑是養虎為患,這玄宗上下,定是人心浮動,雞犬不寧。本來玄宗已經元氣大損,若還作什麼長期的內鬥,那復興之望是再無可能了。而且,你覺得,我和金鎏影,他和我雖然實力相當,可到底誰做這個宗主適合些呢,玄宗上下稍微明理之人,也知道如何去選,今日我是宗主,上下無一人有非議之辭,可換成金鎏影,還能象這樣麼,小翠,你我都是實際的人,你既能看清我的所作所為,就不難理解我的所作所為。” 3q4Zwv0z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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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山行微側過來些,悽楚地說道:“是啊,我知道,我明白,就是因為我明白,所以才難受。那日在園子裏,我們……,那個時候,我知道是紫荊衣看到了,我的第一個反應是害怕,害怕被人看到了,害怕你也知道他看到了。他若是口無遮攔又或是存心告訴了金鎏影,被金鎏影鬧了出來,就算沒憑沒據,你的聲譽也不免受損,我為了避嫌,肯定也會自請離開去清修的。如果你知道有人看到,而且那個人還是紫荊衣,你能容下他麼……可是到底,他誰也沒說,是我枉費小人之心了。”他完全轉過身來,直面向蒼,一字一句說道:“我們,就算了吧,這樣的日子,又能過到幾時呢,你現在已經是宗主,一舉一動,都要做整個道門表率,我們終究是要算了的。” $Zyuh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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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這話,迅速的垂下臉去,不再看他。過了片刻,只聽到蒼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心裏,是這樣想的嗎?”那聲調極冷,暗含著殺伐之氣。 OF<:B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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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山行細聲回道:“是,就是這樣,即使別人不知道,可是人在做,神在看,天在看……。”下一刻,他的下巴已經被蒼捏住,被強迫著抬起頭來,與蒼對視,只見那一雙眸子,冰冷漆黑沉重得如凍在千年寒冰中的萬鈞玄鐵,目光能把人刺出窟窿來。 q}Po)IUT`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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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我會這樣麼?”蒼咬牙切齒的說道,又冷笑連連,言道:“如今玄宗上下,有誰敢指摘我,上蒼神靈,又算什麼,若神反對,我遇神殺神,若天非議,我一手遮天。” SHYek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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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山行聽著這霸道倡狂至極的話,手指向他,每根手指都在顫抖著:“那天,我聽金鎏影說你……是……道貌岸然的……” EC$F|T0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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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冷冷一笑,回道:“不錯,我就是這樣的人,就像我對你一樣。”他吻住了翠山行,不容得他猶豫,唇舌粗暴的衝破了他的牙關,暴虐的似乎要奪盡他的每一口呼吸。